第四十八章 猛獰
天元 by 血紅
2018-9-10 20:04
李府月堂,李林甫披著壹件薄衣,對著面前的圍棋盤上絞殺成壹片的黑白兩條大龍皺眉苦思。壹枚白子被他拈在指尖,輕輕的在那棋盤邊緣敲擊著,發出清脆的細微響聲。棋盤是好貨色,乃是整塊的羊脂白玉磨成,上面用金絲銀線摳出的縱橫紋道。棋子更是用極罕見的長白山天池下撈出的天然成黑白二色的晶瑩石子打磨而成,壹套器具,就價值萬金。
壹邊思忖著下壹步棋應該下在哪裏,李林甫壹邊低沈的問道:“今夜裏外面鬧得很兇,怎麽回事?”
江魚喝了壹口茶,看了看李林甫面前他根本看不懂的棋路,點頭道:“沒甚大事,帶人去抓人,沒想到點子太紮手,也沒下那心思壹定要抓住人,故而死傷幾百人後被她們逃走了。唔,大哥,妳可學得風雅了啊,沒事都開始擺弄這玩意了?”
微微壹笑,隨手將那棋子丟在了棋盤上,拂袖將那棋子弄得壹團糟,李林甫苦笑道:“在朝廷裏當官,這些琴棋書畫之類充門面的功夫總是要懂壹點的。大哥和妳不壹樣,妳整日裏打打殺殺的倒是簡單,大哥這裏的事情,卻是要耗腦子的。”也端起茶杯喝了壹口茶,李林甫擡頭看了江魚壹眼:“今日白天裏見了惠妃娘娘壹面,說鹹宜公主請妳下手殺了刑天倻?”
點點頭,江魚笑道:“有這麽回事,怎麽,那刑天倻不能動麽?”
無所謂的偏偏腦袋,李林甫淡淡的笑道:“無所謂動不動他,壹只小蟲子,能耐何誰?殺了他,卻也省了很多手腳,只是,我李哥奴從來不樂意用那血腥手段解決問題而已。”冷笑了幾聲,他笑道:“既然壽王按捺不住,想要自己跳出來指手畫腳的,那就讓他去折騰罷。哼哼,想當太子想瘋了麽?也不想想,若是沒有我李林甫給他幫忙,他可能坐上太子的位置麽?”
嘀嘀咕咕的給江魚述說了好壹陣子自己最近在朝堂上做的事情,最後他才將那茶杯放下,吐出幾片茶葉渣子,說道:“借著妳這次帶人埋伏地煞殿妖人的機會,把那刑天倻幹掉罷,他平日裏卻不住在太子那裏,在長安城,他自己有居所,到時候找吉溫帶路就是。做得幹凈點,不要惹出什麽麻煩來。”站起身來,將身上的薄衣拉了拉,李林甫看了看江魚,又吩咐道:“閑著有空了,去和楊洄好好的結交結交,給大哥盯緊他,不要讓他背後作出什麽歹事來。妳們兩個之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仇怨,如今他卻也算是咱們這邊的人,大哥正有事情要他去做。”
“誒!”應了壹聲,大感如今的李林甫已經有點深不可測味道的江魚笑道:“楊洄那家夥卻最是無用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上次還被我設計被坑了十萬貫,差點沒讓他老爹賣房子。大哥妳用他做什麽?”
聳聳肩膀,李林甫很齷齪的笑了幾聲:“誰叫他是駙馬都尉呢?就是壹條狗,只要他身上掛著駙馬都尉這層皮,都比這世上九成的人有用。”
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琢磨了壹下李林甫話中的意思,江魚這才問他:“那,要不要幹脆我把那什麽張九齡啊這群人壹起做掉了算啦?反正到時候都要扣到地煞殿的頭上去,不如大哥妳報上名單來,把和咱們不對勁的朝廷官員,都殺光算啦。”
鼻子壹皺,李林甫氣得壹腳踹在了江魚的大腿上,低聲罵道:“放屁,妳是怕皇帝不知道這些事情是我們做的?小魚啊,動腦子,動腦子知道不知道?打打殺殺的,妳武功高就好辦事。但是在朝廷上廝混,腦子比拳頭管用。什麽叫做坑害了別人,那人還要說妳的好話?妳仔細想想罷!張九齡那老頭兒卻也不甚可惡,起碼比妳那姘頭的老爹好多啦。”
江魚皺起眉頭,站起來連連搖頭道:“張冰雲可不是我姘頭。”
古怪的看了江魚壹眼,李林甫怪笑了幾聲:“不是妳姘頭,妳下這麽大力氣?嘿嘿,大哥也是過來人,大哥明白妳的心思!都這麽大的人啦,也該找幾個正經點的女人了。”壹邊往月堂外面走,李林甫壹邊笑道:“不過,不管妳勾搭誰都好,那幾個公主妳可千萬別搭理。羊肉沒吃到,反而惹壹身騷,就是這群公主啦。嘿嘿!”
已經快要沒入那月堂外黑暗中的李林甫突然轉過身來,很是嚴肅的看著江魚道:“小魚,妳要做文官,是做不來的,大哥我也是戰戰兢兢的在這條獨木橋上晃哩。可是做武將,總是出生入死的,妳先給老江家留下壹條血脈罷。那張冰雲,妳私通也就罷了,卻不能娶回家的,畢竟她夫家還在哩。可是那公孫,若是妳對她有興趣,娶回來做個平妻,大哥看也做得。”
“嘎!”江魚憤怒的朝著李林甫揮動了壹下拳頭,但是看到李林甫那嚴肅的沒有壹點兒作偽的表情,他只能是無奈的攤開了手:“大哥,我對公孫大家,那是敬畏有加,從來沒有那等想法呀!倒是那金姣姣嘛,您看若是我收了她,可有麻煩?”
“啊呸,敬畏有加,把人家嚇得摔進汙泥湯子哩?”李林甫不屑的用那種看到壹位正在大張旗鼓的建牌坊的婊子的眼神瞪了江魚壹眼,嘆道:“金姣姣麽,按照大哥的看法,她野性未除,卻是壹匹好馬,值得壹騎啊。只是,她背後的靠山太硬,妳若是想要收服她……難,難,難啊……臥榻之側,大哥是不能容得有異心的女子的。”
手指點了點江魚,李林甫轉身沒入了那壹片黑暗中:“金姣姣,妳玩弄幾次就殺之滅口罷,不要給家裏招惹是非啦。皇上想要啟用幾個老臣子,大哥思忖了壹陣,趕明日還得想辦法把這幾個老不死的趕去嶺南啃荔枝去。若是讓他們和張九齡結成了壹氣,那還了得?”
看著李林甫有點佝僂的身影,江魚不由得心頭微微壹暖。哪怕李林甫在如今的朝堂上,已經被看成了魅惑李隆基的佞臣呢,可是畢竟他是自己的大哥啊。除了李林甫,江魚還能和誰這樣的親近?仰面看著漸漸從雲縫中冒出來的半邊月亮,江魚幽幽的說道:“知音難尋啊。他奶奶的,公孫?金姣姣?還是……冰雲?操,管他這麽多,明天壹大清早還要去金刀道場貓哭耗子哩。這給他們的撫恤金,壹個人倒是給多少?”
尋思了片刻,江魚很有點李林甫的笑起來:“他奶奶的,反正是演戲,幹掉了地煞殿的人,這筆錢還得落回咱們口袋裏,就給他們三萬貫撫恤金又如何?倒是不能讓街上的兄弟認為我江魚忒小氣了。嘿嘿,明日可要著張老三他們施力宣揚壹下我魚爺的慷慨大方和義氣,金刀道場的兄弟幫魚爺我抓賊死了三百來人,魚爺白花花的三萬貫撫恤金就丟了出去。以後這大唐的道兒上,誰不贊許我江魚壹聲仁義大爺啊?”
背著雙手,江魚‘嘿嘿’笑著,嘴裏發出‘噓噓’幾聲輕響,將那院子裏幾條搖頭擺尾的大獒犬喚了出來,拍了拍它們的腦袋,很用心的和它們呱噪了壹陣,這才回去房裏休息去了。天色卻是不早了,江魚剛剛運功了三十六個周天,體內罡氣剛剛覺得有點意思,天色卻已經放亮。
且不說江魚壹把鼻涕壹把淚的帶了幾只‘貓’去金刀道場哭耗子,此時上朝的興慶宮大門口,已經出了亂子。
首先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是年輕眼神好的李林甫。他看到興慶宮外的大街上,順著街中心走來了壹名披著用白色羽毛編成的大氅,在晨風吹拂下很有點神仙味道的老人。隔著數十丈的距離,李林甫已經認出了那人正是在長安失蹤了兩年多的杜不平,當年的國子監司業杜不平。和江魚平日裏閑聊,李林甫自然知道杜不平隸屬天欲宮,乃是天欲宮在長安城中隱藏極深的壹枚釘子。
眼睛朝著四周掃了壹遍,李林甫拉著他這壹派的幾個重要官員,嘻嘻哈哈的就急忙湊到了興慶宮大門邊。他沒話找話說,拉著站在門口的壹名禁衛將領的手,開始和他討論到底是明光甲還是魚鱗甲的防禦力更高這個很有專業性的問題。李林甫壹黨的幾個官員壹看李林甫這等惺惺作態,急忙也圍上了那將領,嘻嘻哈哈的開始胡扯起來。恰好此時興慶宮門打開,李林甫二話不說,拉了壹下自己的人,那門才打開壹條半尺寬的縫隙呢,李林甫就已經強行擠進了宮裏。
壹名禮部的官員壹眼瞥到了李林甫的舉動,他不由得低聲罵道:“壹點朝臣的儀表都沒有啦,若本官是禦史臺的禦史,非參他壹本不可。”旁邊幾個禮部的官兒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對這官員的話直接選擇了無視。李林甫可是禦史中丞,妳參得動他?可這官兒還是不饒人的在那裏嘰嘰咕咕的指責李林甫的這等輕狂行徑呢,旁邊突然傳來了壹聲慘叫,壹蓬鮮血噴出數丈遠,噴得附近的數十個官兒滿身滿臉。
眾大臣慌張的轉過頭去,只看到杜不平滿臉呆板的露出壹絲怪異的獰笑,眼珠是那種僵硬的死白,好似死魚眼珠壹樣沒有任何光澤。他手上操著壹柄明晃晃的寶劍,壹劍已經將站在最外圍的大臣們的家丁劈死了十幾個。壹名認識杜不平的老官兒突然叫起來:“這不是杜大人麽?朝廷裏不是說妳辭官歸鄉養老去了?怎麽殺人啊?”
辭官歸鄉養老,這是花營給朝廷中官員的壹個說法,除了少數幾個人,誰知道杜不平是牽涉到天欲宮,而被江魚追殺,卻被陰大截走?
今日出現在這裏的杜不平,整個心神都被人控制,體內真氣增強到了壹個不可思議的地步。有人以魔門秘法連點杜不平周身壹百零八處大穴,杜不平體內魔焰高漲,已經將他未來的所有壽元在今日全部燃燒起來。這等涸澤而漁的惡毒手法,可以讓杜不平在短短壹個時辰內,擁有比他自身的修為高深十倍的力量。
聽得那老官兒的叫聲,杜不平呆滯的眼珠朝著那方向掃了壹眼,手壹抖,三道十幾丈長的劍氣淩空飛出,‘噗哧噗哧’,數十名送自己家老爺上朝的家丁、護衛頓時被劈成了上百段。鮮血噴了滿地,地上到處是內臟、肉塊、殘肢斷臂。幾個老文官嗓子眼裏‘咯咯’壹響,已經暈軟在地上;幾個老武將大吼壹聲,拔出身上那裝飾意味大過實際用途的佩刀,就要攻向杜不平。
李林甫壹派的幾個官兒蹲在宮門裏,眼巴巴的看著眼前這壹幕,心裏的那個興奮啊……得了,杜不平,您就給咱們做點貢獻,把咱們的對頭都給幹掉算啦。就是李林甫都有點激動了,他不允許江魚去動那些對頭,但是不代表他不希望這些對頭突然死掉啊。
看著幾個已經發福的老將軍吼叫著朝自己逼了過來,杜不平呆滯的壹笑,長劍壹震,數十點劍光淩空灑下。那幾個老將軍壹聲吼叫,只覺得眼前光芒壹片,淩厲的劍氣逼得他們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隨後周身寒氣大盛,已經不知道自己的生死。眾人正在驚呼,突然傳來壹連串的金鐵碰擊聲,兩名宮門禁衛的將領已經拎著鐵盾,攔在了那幾位老將軍的面前。
此時正是興慶宮防禦力量最強的時候。那兩名禁軍將領以鐵盾擋住了杜不平的劍氣,鐵盾碎裂,他們卻是已經掩護著幾個老將軍急退。隨著號令,興慶宮的宮墻頭上突然冒出了近百名手持強弩的士兵,以古法打造的連珠弩箭‘嗤嗤嗤嗤’好似雨點壹樣鋪天蓋地的朝著杜不平射來。幾個大臣剛剛叫了壹聲‘好’,杜不平卻是獰笑幾聲,壹圈透明的空氣波紋在他身外猛的壹個振蕩,數百支箭矢‘砰’的壹聲急速朝著四面八方胡亂反彈了回去,當場又將那些大臣的家丁、護衛擊殺了數十人。
‘嗷’的幾聲慘叫,七八個上朝的大臣終於是沒有躲過厄運,被那箭矢穿透了身體。幸運的就是,這些箭矢都沒有紮在致命的地方,他們壹個個還能在地上很歡快的爬動,爭取去安全的地方。宮門裏,李林甫幾個人扼腕嘆息,那箭矢怎麽不從那幾個大臣的心口紮進去呢?他們幾個可占了好幾個有油水的肥缺,自己早就眼紅了哩。
‘桀桀’笑聲不斷從呆滯的杜不平嘴裏發出,他邁著緩慢的步伐,壹步步的朝著宮門外的大臣們逼了過去。手上的寶劍閃亮,壹道道劍氣不斷擊出,摧枯拉朽壹般撕碎了宮門外那近百禁衛的阻攔,饒是這些禁衛身上都穿著防禦力極強的全身鐵甲,依然是被殺得潰散開來,先天劍氣可洞穿金鐵,哪裏是他們這群普通士兵所能抵擋的?
猛然間,又是張九齡從大臣堆裏跳了出來,他張開雙手,攔在了杜不平的面前,吹胡子瞪眼的大聲吼道:“杜不平,妳可中了魔不成?給老夫放下兇器,束手就擒,這天下,還沒有王法了?”張九齡壹聲大吼,震得杜不平身體微微壹抖,精神似乎清醒了片刻,卻又立刻陷入了癡呆中。他長劍壹揮,寶劍閃華,已經劈向了張九齡。
“呔!兀那狗賊,焉敢殺我大唐大臣?”暴怒的吼叫聲中,後面大街上,李天霸扛著兩柄碩大的八棱紫金錘狂奔而來。他奔跑的速度快逾奔馬,兩手壹掄,已經將那紫金錘悠了起來。若非他正好和杜不平、張九齡、壹幹大臣、興慶宮門處於同壹條直線上,李天霸就可以用他‘霸王令’的絕學‘霸王轟天錘’遙空百丈以重錘轟擊杜不平。可是如今,他不敢,若是杜不平避開了他的錘子,張九齡壹幹人都要被砸成肉餅。
眼看寶劍已經到了張九齡脖子上,就連張九齡自己都是心中壹聲暗嘆閉上了眼睛,旁邊突然傳來壹聲嬌斥:“張相閃開,妖人大膽!”壹道不是很強大,但是光芒極其輝煌的劍光裹著壹蓬燦爛的彩衣猛的沖了過來。壹柄青鋼劍輕巧的在那杜不平的劍鋒上壹點,青鋼劍碎,杜不平的寶劍卻也被引得壹偏,擦著張九齡的脖子就劃了過去,那冰冷的劍脊擦過張九齡的脖子,激得張九齡猛的睜開了眼睛。
穿著壹套七彩宮裙的公孫氏大喝壹聲,手上長劍破碎的她卻是沒有了更好的攻擊手段,眼看那杜不平惡毒陰森的眼神已經盯住了自己,心頭壹陣發麻的她只能是驚呼壹聲,有點膽小的她身體壹扭壹彈,已經倉皇的退開了七八丈遠。可是杜不平呆滯的壹擡腳,簡簡單單的壹步,又到了她面前。寶劍上光芒壹閃,那劍尖射出壹道兩尺長乳白色的劍罡,‘嘩啦啦’壹聲撕開了空氣,朝著公孫氏當頭劈下。
死亡的氣息籠罩了公孫氏,公孫氏睜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那看似很緩慢的劍鋒筆直的朝著自己落了下來。很慢,很慢,很慢,卻讓她根本無法閃避。電光石火中,她突然自己都感覺到好笑的,在腦海中浮出了江魚那兇巴巴惡狠狠的面容。‘噗哧’,公孫氏不由展顏微笑,自己在死前怎麽會想起這個古怪的家夥?壹個代師收徒都要鬧出無盡風波的古怪年輕人。緊接著,公孫氏心中壹陣的酸楚――自己做人是否太失敗了?臨死前居然只能想到這個古怪的瘦瘦高高的家夥,難道自己這短短的壹生中,心頭有印象的人只有他麽?
幾聲猛烈的破空聲響起。那‘轟轟轟轟’好似雷霆轟擊壹樣的,是李天霸的紫金錘在舞動;那‘嗤嗤嗤嗤’尖銳無比的聲音,是江魚手上的點金槍在瘋狂的刺擊。連續壹百九十九槍,江魚連續壹百九十九槍刺在了杜不平的劍脊上,將那勢若千鈞的壹劍撞向了壹側,擦著公孫氏的身體劈了下去。兩尺長的乳白色劍罡脫劍飛出,在地上劈出了壹道長有十丈、寬尺許的大裂痕。
旁邊站著的兩百左右的勁裝大漢同時驚咦了壹聲,卻被站在最前面的金姣姣壹瞪眼全部又安靜了下來。壹大清早,被江魚帶著幾只貓上門哭耗子的無賴行徑鬧得雞飛狗跳,金刀道場早早的派出了兩百名精銳門徒,跟隨金姣姣趕來皇宮。至於道場的那老壹輩的高手,自然要保持壹點高手的體面和風度,他們要等到處置完昨夜那三百死難弟子的首尾後,才能趕來。
‘砰’,李天霸的紫金錘重重的悠了過來,好似掃垃圾壹樣將杜不平枯瘦的身軀橫掃了出去。杜不平眼裏血光閃過,身體已經砸在興慶宮的宮墻上,壹片血漿從他身上噴出,將那宮墻塗抹了厚厚的壹層。身體不自然的扭曲著,杜不平身上的骨頭都斷了壹大半。
李天霸壹聲狂嘯:“好硬的骨頭啊,居然還是個囫圇人?”壹聲炸吼,高叫壹聲‘霸王轟天錘’,李天霸手上兩柄各自重達四百余斤的紫金錘上紫光大盛,兩團紫光裹住兩顆金丸,壹前壹後撕開了白色的氣浪,準確的轟在了杜不平那還貼在宮墻上的身軀上。大地微微的壹震,墻頭上的禁衛士兵猛的驚呼了壹聲,李天霸威勢絕倫的兩錘,居然將那興慶宮的宮墻轟塌了數丈寬的壹大截。李天霸傻眼了,站在那裏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指著張九齡叫起來:“張相,妳給本將軍作主啊,我是為了救妳,才施展的絕招,不是我有意砸那宮墻的呀!”張九齡的臉立刻黑了。
公孫氏心頭壹陣亂跳,慘白的小臉蛋上壹點血色都沒有,張開嘴喘息了好壹陣,她才勉強定下神來。深深的呼吸了幾次,她嘴唇上略微有了壹點血色,這才發現壹條強有力的手臂,正將自己摟在懷裏。呆了壹下,擡起頭來看了壹眼正瞇著眼睛凝視杜不平屍身的江魚,公孫氏有點羞惱的壹腳踏在了江魚腳趾上,低聲喝道:“還不快點松開手?”
‘唰’,江魚猛的松開手臂,就連人都跳開了三步遠。他看著公孫氏‘呵呵’笑道:“幸好在那金刀道場沒耗費多少時間,我來得及時哩。若是等咱們二將軍出手,妳現在都被劈成兩片啦。”公孫氏扭頭看了壹眼地上那長長的劍痕,不由得心頭又是壹陣狂跳。
拍了拍胸口,公孫氏剛要說話呢,旁邊金姣姣已經快步走了過來。有意無意的掃了公孫氏壹眼,挺了挺自己高聳的胸脯,金姣姣笑道:“江大哥妳好本領,那壹支長槍硬是使得我都看不清招式哩。誒,真奇怪,怎麽這個老家夥在外面殺了這麽多人,宮裏面就沒有人出來幫手?”壹邊說著,她壹邊伸手去拉江魚的袖子。
公孫氏瞇起眼睛,心裏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金姣姣那古怪的舉止,不由得朝著江魚微微的做了壹個很調皮的鬼臉。江魚‘嘎嘎’壹笑,壹臉無奈的拍了拍金姣姣的腦袋:“所以,妳的道場弟子就顯得額外重要了啊?我說大師姐,妳今天帶來的這兩百弟子,不會和昨夜的那樣,被人輕松屠個幹凈罷?”
金姣姣面色壹寒,怒道:“什麽叫做輕松屠個幹凈?妳卻要告訴我,那壹夥人是天欲宮的妖人啊?妳早說了,我會只帶那群普通弟子去麽?這下好,三百弟子被殺,若不是這次是幫妳們官府做事,就是京兆尹查起來,也足夠我們道場關門啦。”氣呼呼的瞪了江魚壹眼,金姣姣脖子壹扭,冷哼道:“這兩百位弟子,可是咱們道場真正的精銳,以後道場規模擴大了,要派去各地做教頭的。他們的身手,能差麽?”
摸摸下巴,江魚用那種在市場上買豬肉的口氣淡淡的說道:“好罷,反正那三百弟子的損失,我已經給了撫恤金,京兆尹那邊也打了招呼,妳們道場不會有事的。唔,醜話先說在前面,若是妳今天帶來的人還是被人輕松的……”比劃了壹個割脖子的手勢,江魚冷冷的說道:“我這裏還準備了兩萬貫錢哩。”
金姣姣被江魚氣得差點沒暈了過去,她差點就沒說出自己要帶著人離開的話來。扭過頭,她冷哼壹聲,冷冷的說道:“放心,我金刀道場能夠在江湖上享有這麽大的名氣,就自然有它的道理。這兩百弟子,哪壹個都有壹流高手的手段。”
“嗯!”重重的點點頭,江魚瞇著眼睛笑起來:“如此甚好,那梨園那壹塊兒的防禦,可就交給大師姐妳啦?註意剛才我給妳說過的話,皇宮請妳們江湖門派來幫助防守的事情,可萬萬不能傳出去,否則妳們道場也就不用開啦。這傳出去了,多傷咱們皇上的面子啊?”金姣姣氣呼呼的走出了幾步,不再理會江魚。她的心情說不出來的差,差得沒辦法形容,差得她恨不得拔出兵器來,將眼前的所有人都剁成碎片。尤其是那個長得比自己高了很多、秀氣了很多、甚至也漂亮了這麽壹點點的女人,壹定要把她剁成肉醬――她居然還穿著壹身花梢的七彩長裙!
公孫氏沒有看到金姣姣眼裏壹閃而過的殺氣,她被江魚抓著肩膀拉到了壹邊。江魚湊在她耳邊叮囑道:“妳多管這些閑事幹什麽?我要妳壹大早的就離開皇宮暫避,可沒讓妳逞能救人啊?張九齡那老不死的,死了就死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幾年啦。妳這麽年輕,就算沒死若是臉上被劃出了幾道傷疤,也多可惜啊?”
趕在金姣姣湊過來找自己麻煩之前,江魚勒令公孫的四個徒兒護著公孫離開了興慶宮這個是非之地。眼神有點發陰的金姣姣走過來和江魚說話的時候,公孫氏壹行人已經快拐過了前面的街角。在場的人都沒有註意到,被公孫氏從那杜不平劍下救出來的張九齡,也在用那種好似年輕人壹般的狂熱而帶著點欣賞的眼神打量公孫氏的背影。
“唔,這是敵人的壹次試探。”不等金姣姣再說話,自覺自己已經提供了三萬貫撫恤金從而擺脫了心理上的某些負疚感的江魚,已經很嚴肅的對金姣姣說道:“他們用這些大臣的性命,試探皇宮內的守衛到底有多強。很顯然,他們已經試探出來,興慶宮內的高手並不多,否則壹個杜不平,並不會弄得我們大亂陣腳。”
“所以?”金姣姣問江魚。
“所以,妳們道場弟子的加入,是很有必要的。皇宮的安全,陛下的安全,可就全交給妳們啦。”江魚用力的拍了拍金姣姣的肩膀,就好像當年在揚州城,李林甫拍打著他的肩膀,鼓勵他拿著大棒打斷了賈玉的大腿壹樣。“姣姣,這次的事情不簡單,妳的師兄弟們去梨園也就足夠啦,妳呢,還是不要在這裏參合。”江魚深深的看了金姣姣壹眼。
“行走江湖,安全第壹。”江魚意味深長的給金姣姣最後叮囑了壹句,就看著高力士搖搖擺擺的領著幾個小太監擺了出來,親自去安排金姣姣他們在梨園的駐紮防守。“咄,這時間還計算得真準,我們剛到宮門口呢,這杜不平就在宮門大殺四方。哼哼,好,好得很,好得不得了,看來地煞殿發動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壹想到龍穴中那數百件靈器和那無限的靈石礦藏,江魚不由得就是壹陣的面紅耳赤心跳不已。難怪地煞殿主不顧壹切的也要來進攻皇宮,這壹筆買賣做成了,那好處簡直就是無窮盡的。可是,江魚也覺得奇怪,為甚地煞殿主就不求那阿修羅宗的高手出手?莫非這些魔頭,還真的有意遵守那不幹涉俗世事務的協議不成?
手指揉了揉眉心,江魚在心中贊嘆了壹陣,又嘀咕了幾聲,正要叫過自己的壹幹屬下,進興慶宮蹲點防守呢,如今的太子李瑛已經領著幾個神氣充足的人走了過來。略微有點偏瘦的李瑛攔在了江魚的身前,有點陰沈的眸子仔細的打量了江魚好壹陣子,卻壹聲不吭。江魚笑了笑,拱手道:“殿下,找臣有何貴幹啊?臣身有要務,卻是不能伺候殿下了。”
瞇起了眼睛,李瑛笑了笑:“江大人說笑了,江大人能夠去壽王的府上參加酒宴,怎麽見了本王,卻沒空了呢?”
思忖了片刻,江魚拱手道:“殿下以為臣應該有空伺候殿下否?事情擺在這裏,殿下和臣怕是不合拍的,江魚怎麽也不敢有空伺候殿下呀!”
李瑛身邊站著的壹位很文弱,甚至給人壹種春水般文弱感覺的青年男子很俏氣的挑起了壹根手指。那手指在晨曦中微微發光,秀氣得好似壹個大姑娘的手指。溫溫柔柔的看了江魚壹眼,江魚感覺自己腦袋壹陣發脹似乎要爆炸開來,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壹步,避開了這男子眉目間的鋒芒。那不是壹種很有‘力’的鋒芒,而是很有‘智’的鋒銳。
“江大人仔細考慮考慮,我家王爺是太子,壽王,只是壽王罷了。”文弱男子輕輕壹笑,嘴角輕輕的勾了起來,笑得竟然帶了壹絲嫵媚在裏面:“刑某在東市角落裏開了壹家棋社,裏面也有人畫壹點水墨丹青寄賣,卻是壹個很不錯的去處。江大人有空,可以多走走,刑某,也好沾光賺點養家糊口的小錢。”
“刑天倻?”江魚滿嘴苦澀的看著眼前這春水壹樣的男子,差點再次向老天咆哮壹聲:“妳他媽的玩我罷?”
刑天倻笑著點點頭:“正是在下。江大人最近兩年,在朝廷中算是很活躍的年輕俊彥,日後前程,以如今看來卻是應該前途無量的。只是,世事有萬壹,天下萬萬沒有把自己的全部家當放在壹起的道理。江大人以為呢?”再次輕笑了壹聲,刑天倻示意李瑛,李瑛乖乖的點點頭,好似隨從壹樣,跟在刑天倻身後準備進宮。
江魚看著刑天倻那瘦弱近乎風吹都要倒地的身影,半天沒壹點動作。也許是風雲際會,也許是袁天罡所說的自己是順應天命的人,也許是其他的什麽亂七八糟的什麽東西,無凡在人間行走三百年只找到壹個江魚,江魚在長安行走兩年多,就找到了壹串可以修煉望月宗真正法門的上好人才――土性,郭子儀;火性,公孫氏;雷性,不知名的那位年輕王爺;水性,刑天倻!
除了郭子儀被自己輕松收買,公孫氏突然改變了態度乖乖的投入了門下,後面的這兩位若是想要將他們收入門下,還不知道要廢多大功夫。壹名王爺,可能聽妳胡說八道就跟妳修道麽?太子的幕僚,可能投入壽王爪牙的懷抱麽?
長籲壹口氣,手上點金槍隨意舞了壹下,看了壹眼正在那裏清理宮墻廢墟的禁衛士兵,江魚伸手招呼那正帶領下屬警戒的風青青過來。著風青青帶人在皇宮周圍仔細的搜尋壹陣,江魚吊著李瑛壹行人的尾巴,走進了興慶宮。“刑天倻啊刑天倻,昨天晚上還在計算著要怎樣殺了妳,怎麽壹見面,卻是讓我下不了手?哼哼,妳這話說得也是沒錯,我和大哥都死跟著壽王,總不見得最後就是壽王做皇上。但是,也不見得就壹定是當今太子順利登基啊?唔,我是否也要暗地裏勾搭壹個人才行?”
腦袋裏轉悠著大逆不道的念頭,江魚面上卻擺出壹副忠君為國的模樣,拎著點金槍在興慶宮朝殿外轉了幾圈,靈識掃過各處伏下的暗樁,發現壹應人手都早早的進入了自己的位置,不由得滿意的點點頭。“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唔,殺人放火總要等晚上才行,今兒個白天,又能安靜壹下啦。”
瞅了個不會被人看到的角落,江魚靠著朝殿的圍墻蹲了下來,靈識胡亂沒有絲毫目標的胡亂掃了出去。興慶宮內壹切都歷歷在目,除了那端著酒壇正蹲在勤政樓屋頂上的孫行者,其他人都對他的靈識沒有絲毫的反應。就連那裝模作樣的在朝殿後面小廳內,帶著數十個和尚默念佛經的大善智和大威勢,也沒能發現江魚正在窺視他們。
“好,風平浪靜,又是壹天。”滿意的吧嗒了壹下嘴巴,江魚正被那漸漸升起的太陽曬得身上暖烘烘的舒坦呢,突然四周傳來異聲。
那是沈重的鋼錠相互撞擊才能發出的巨響,足以震得普通人心脈斷裂的巨響,蘊含了巨大魔力的巨響。那響聲引動了天地靈力,天空中突然烏雲翻滾,遮蓋了初升的太陽,長安城瞬間陷入壹片昏黑。那巨響越來越急促,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等得朝殿屋頂上的瓦片都開始‘嘩啦啦’共振起來胡亂作響的時候,江魚已經聽到了興慶宮正門外那整齊劃壹的大聲吼叫――‘殺’!
壹名身披全身鎧甲,全身上下沒有壹處皮膚暴露在外的極壯碩漢子手裏揮動壹柄流星錘,壹錘轟碎了興慶宮的大門。那足足有尋常四擔水的水缸大小的流星錘上面還帶著巴掌長拇指粗的尖銳突起,如今那突起上已經掛滿了破碎的血肉,整個流星錘糊滿了粘稠的血漿。
江魚猛的跳了起來,大聲吼道:“操!不是試探皇宮的實力,他們是慢敵之計!”
杜不平發動的自殺性的進攻,使得如今興慶宮內所有人的心都為之壹松,誰也沒想到,僅僅是壹刻鐘以後,就有大批的地煞殿所屬,如此蠻不畏死的直沖興慶宮而來。朝殿內正在裝模作樣喝罵京城治安官員的李隆基那罵聲還在耳邊回蕩,壹千多名全身頂著沈重鎧甲的壯漢,已經揮動著極其沈重的兵器,突破了宮門數百禁軍、突破了廣場上數百禁衛、突破了第壹重大殿前近千護衛的層層攔截,輕松無比的突入了興慶宮內。壹盞茶時間,地煞殿所屬精銳屠殺近千人,沖進興慶宮內三百丈!
空中雲層突然壹散,壹輪紅得好似凝固鮮血的太陽,當頭高照。
雲層,血紅。
天地,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