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陽謀

李曙光羞憤難堪，進退兩難了。
他知道自己上了郭陽的套，卻找不到郭陽半點的把柄。因為郭陽借了所有新聞記者的力，巧妙地將他塑造成了壹個新聞中心群起而討之的過街老鼠角色。
但這怎麽能怪郭陽呢？
是他自己不知進退。
是他自己太過愚蠢。
他占了周政的位置，本來就引起了所有新聞記者的猜忌和敵視，郭陽略用手腕，所有人的矛頭就都對準了他。
李曙光知道自己如果就這樣走了，且不說編辦主任田慧澤會不會再要他，以後他在北方晨報都沒有了立足之地。
蔣琬那邊，也無法交代過去。
但想起接線員枯燥低級的狀態，想起這群新聞記者對他的群起敵對排斥，他就知道自己日後在新聞中心的工作生活必將是痛不欲生的。
郭陽敲了敲桌子：“好了，大家各就各位，別嚷嚷了，讓領導聽到，成什麽樣子？我們還有沒有壹點組織紀律性了？”
郭陽再也沒有理會李曙光，愛幹不幹，不幹拉倒。不幹新聞熱線，那就滾回編辦去。
郭陽起身又離開了辦公室，他沿著走廊壹路走過去，慢慢思考著省城人民商場的事，漸漸就浮起壹個念頭。
他走下樓去，在辦公樓前的停車場上，站在自己的那輛白色桑塔納2000跟前，撥通了沈曉曼的電話：“曉曼，我有個想法，妳斟酌壹下，看看是不是可行。”
沈曉曼正在跟季大斌壹起吃飯，她起身道：“妳稍等，我出去接個電話！”
“什麽想法啊，妳直接說，我正在套季大斌的話呢。”
“我想，我們也不必煞費苦心去找省裏的領導出頭，找也很難找對人，而且時間緊急，我怕也來不及。至於妳說的毛天翔這個人，我們該公關公關，不要怕他貪心，他想要的東西，給他！”
“這種人的小算盤，我很清楚。”郭陽笑了笑：“我認識省城晚報的人，我估摸著找找他們，妳出面代表我們艾丙集團接受壹下晚報記者的專訪，把我們準備斥重資參與人民商場改制重組的消息正大光明地放出去！”
“媒體壹報道，就會引起省裏領導和省經貿委領導的關註，我就不相信，誰還能公開頂著賤賣國有資產的罪名，不跟我們出資四五千萬的企業合作，卻去跟出資兩千萬的企業合作！”
沈曉曼聽了郭陽的話，呆了呆，旋即大喜：“還是妳鬼點子多啊，這是赤果果的陽謀！逼宮啊！”
郭陽笑，心道這哪裏是什麽鬼點子，不過是摸準了壹些人的脈搏罷了。
“而且，妳要跟媒體公開說，我們不惜壹切代價，要拿下這次合作。五千萬不成，那就逐漸加碼！哪怕是壹個億，我們也在所不惜！”
沈曉曼咯咯笑：“妳真狡猾，這樣的空頭支票想開多少就開多少，反正也不用兌現！但我們這樣放出風去，上頭肯定重視，得，我明白了，妳馬上聯系省城晚報的人吧，我等妳的消息！”
郭陽笑著掛了電話。又撥通了北方晚報曾經采訪過自己的副刊主編孫雅婷的手機號，他在電話裏跟孫雅婷談了談，對方很爽快地答應幫主協調新聞記者，立即對艾丙集團總裁沈曉曼進行專訪。
當然，作為回報，艾丙集團也要向北方晚報支付壹定的廣告費用。
這種事很正常，國內媒體基本上都在拼命拉廣告，因為廣告的多寡，意味著報社收入的高低，關乎著所有新聞記者和編輯的工資獎金福利。
安排完省城的采訪，郭陽又接到了皇甫明的求救電話，說是外貿車隊的幾十個駕駛員鬧騰起來了，要求收購方艾丙公司支付外貿公司拖欠他們的三個月工資獎金。
皇甫明非常惱火，就訓斥了這群駕駛員幾句，認為他們是趁火打劫，但這些駕駛員就鬧將起來，各自霸占住壹輛車，不肯再進行檢修運行。
郭陽臉色陰沈地跺了跺腳，將手機裝回了口袋裏。真是摁下葫蘆瓢起來，不出這事出那事，尼瑪這幾天真是流年不利。
沈曉曼不在本市，出了這種突發狀況，皇甫明解決不了，也無法做主，只能向郭陽求援。
郭陽回到新聞中心，問了問審稿的流程基本結束，就匆匆下班離開。他開車趕到外貿公司車隊門口時，只見三十幾名群情激憤的司機正在跟皇甫明幾個人對峙著。
西北風呼嘯而過，刮得院中的電燈來回搖晃，昏暗的燈光下，穿著清壹色軍大衣的駕駛員梗著脖子，正在跟皇甫明爭吵。
郭陽將車停在路邊，跳下車來，大步走上前去。
皇甫明見郭陽來了，這才扭頭走過來，恭謹道：“董事長！”
郭陽輕輕道：“怎麽回事？”
皇甫明非常氣不過：“董事長，這些人完全就是沒事找事，趁火打劫！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聽說，我們急著收購這家車隊，就是為了解決艾丙購物斷貨的燃眉之急，這就開始心懷鬼胎，想要要挾我們就範！”
“他們索要三個月的工資？壹共多少錢？”郭陽神色不變。
皇甫明：“我大概估算了下，每人大概三千多塊，然後38個人，統共十二萬！”
郭陽沈默了下去。
沈曉曼代表艾丙集團與外貿公司談判的合作意向中，沒有涉及這些駕駛員被拖欠的三個月工資獎金，按說也不該艾丙公司出這塊錢。但直接拒絕，恐怕也很難辦。
這些人估計是生活所迫，見了有金主當接盤俠，自然就想渾水摸魚。這是底層小人物的生存邏輯，倒也不是多離譜。
郭陽想了想，撇開皇甫明直接走上前去，面對三十八名駕駛員。
他神色平靜，聲音淡漠，聲調不高，卻在呼嘯的北風中讓眾人聽得清清楚楚：“我今天跟大家講道理，妳們不要嚷嚷——先聽我說！如果我說得不在理，妳們再提出異議！”
“拖欠妳們工資獎金的，不是我們艾丙公司，而是外貿公司。妳們跟我們艾丙公司要錢，有點不講道理，大家說是不是？”
壹個領頭的四十多歲駕駛員跳了出來：“可是妳們不是收購了我們車隊嗎？既然妳們收購了，那就要承擔這份責任，否則我們就不幹！妳們自己看著辦！”
這人的態度很強橫很野蠻。
他的話旋即引起了壹幹駕駛員的熱烈回應附和。
皇甫明等艾丙公司的員工氣不打壹處來，心說這都是些什麽人啊，太粗野太蠻橫不講理了，艾丙公司接收這些人進來，豈不是添亂嗎？
郭陽神色不變。
他昂然站在那裏，裹緊了自己的黑色風衣，任憑寒風凜冽，猶自巋然不動。
待這些駕駛員吵嚷了壹陣，也吵得叫囂得累了，郭陽才慢條斯理地道：“不吵了？吵累了？既然妳們不講理，那麽，我們也有不講理的辦法！”
“我認認真真地跟妳們講：第壹，暫時來說，我們跟外貿公司只是達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收購還沒有真正到位，也就是說，妳們現在還是外貿公司的員工，與我們艾丙公司沒有壹毛錢的關系！”
“第二，妳們這些駕駛員，我們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我們可以繼續跟外貿公司談，我們可以只收購外貿車隊的車輛資產，不要妳們這些駕駛員！駕駛員很稀缺嗎？社會上有的是，我們開出高薪，隨便都可以請到經驗豐富的駕駛員！”
“第三，這次的並購，我們可以放棄。不要試圖要挾我們，艾丙購物的確需要壹批運輸車輛解決燃眉之急，但也不是唯壹的選擇。我們可以雇傭運輸公司的車隊幹活，我想，成本絕對比收購和承擔妳們這些人繼續上崗的成本要低得多！”
“妳們三十八個人，單單拖欠三個月的工資獎金都要十幾萬，有這十幾萬，我可以雇壹個車隊運行壹個月了！”
“我這個人呢，最討厭趁火打劫的人。妳們可以試試看，妳們可以繼續鬧，我今天就在這裏跟妳們撂下壹個態度：只要妳們繼續鬧，並購馬上放棄，隨便妳們怎麽折騰，也與我們艾丙公司無關！”
郭陽說完，轉身就走。
留下壹群目瞪口呆的駕駛員不知所措了。
郭陽緩步走向自己的轎車，這個時候，這群駕駛員呼啦壹下就包圍了上來，皇甫明等人面色大變，如臨大敵，將郭陽團團保護在其中。
郭陽笑了笑，推開皇甫明，走出來，直面這些人。
還是那個態度蠻橫的駕駛員站出來：“我們也不是蠻不講理，但妳們也要體諒壹下我們的難處，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了，怎麽給妳們幹活跑運輸？”
“是啊，是啊，都吃不上飯了，還怎麽幹活呢？”
“妳們不能不管我們的死活啊！！！”
郭陽嘴角壹挑，笑了起來：“看來，妳們還是能好好說話講道理的！既然妳們能好好說話，那麽，我們就可以開誠布公地再談壹談，這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