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痛

　　初夏從陳致遠的手裏接過那碗看了看，這那裏是粥，分明就是壹碗沒有熱度的綠色液體，疑惑的看了看陳致遠。
　　陳致遠遞給她勺子道：“喝吧，這粥喝下去，對伯父的病很有好處！”
　　任樹森看到陳致遠，想掙紮這起來，被陳致遠趕緊按在床上：“伯父您別動，躺著就行！”
　　任樹森喘了幾口氣道：“謝謝妳了小夥子，妳看妳今天幫了這麽大的忙，我，我們父女倆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陳致遠笑道：“伯父沒事的，我跟初夏是朋友，這點小忙算什麽，妳快把這粥喝下去，對您的身體很有好處，您的病，您放心，肯定會治好的！”
　　任樹森抻出枯竹壹般的手拍了拍陳致遠的手，苦笑壹聲道：“謝謝妳小夥子，還不知道妳叫什麽那！”
　　陳致遠看任樹森顯然已經對自己的病不抱任何希望，心中有些焦急，這種心態對他的治療是很不利，但現在光用說的，顯然不能讓任樹森對活下去在次產生希望，這麽長的時間，他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只能靠自己的中藥與食療慢慢改善他的身體，這身體是自己的，當他感覺到身體狀況比從前好的時候，相信會從新拾起活下去的希望。
　　陳致遠笑道：“伯父我叫陳致遠，您就安心養病就行了，別的您就別管了，來您先把這粥喝了吧！”說完陳致遠示意初夏給任樹森餵粥。
　　任樹森知道這是陳致遠做的，人家又是幫自己父女倆找住的地方，又是幫自己作粥，自己雖然壹點也吃不下，但要是真壹口不吃，這也太辜負陳致遠的壹翻心意，想到這微微張開嘴。
　　初夏盛了壹口，餵到任樹森的嘴裏。
　　這壹口綠色不帶壹點熱氣的粥壹入嘴，任樹森感覺到口腔裏壹熱，隨即壹股苦味融入他的味蕾之中，可這苦味僅僅持續了片刻，這味道就變成了壹股摻雜這草藥味道的香甜味，當這口粥順著食道進入胃裏時，任樹森感覺壹股暖流順著胃飛快向四肢百骸放射而去，這種暖暖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初夏聽到這聲音，心中壹緊，可隨即看到父親壹直緊皺的眉頭舒展開，又張開嘴，這顆懸起來的心才放下，心中有些奇怪，最近這段時間，父親已經吃不下任何東西了，全靠液體維持生命，以前給他做他平時愛吃的菜肴，可父親頂多也就是吃壹小口，那像今天這樣，吃了壹口，又張開嘴。
　　陳致遠看初夏壹臉疑惑的表情，揮手示意她繼續。
　　初夏又給父親餵起了粥，隨著壹口口的粥下肚，任樹森感覺身體越來越熱，不多時竟然出了壹層細密的汗水，身體也感覺稍好了壹些。
　　任樹森最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舒服的感覺了，這些日子陪伴他的就是死亡的恐懼與那種疼入骨髓的劇痛。
　　初夏看父親蒼白的臉浮現出壹抹淡淡的紅色，心中驚喜得手都開始發抖，紅著眼睛看向陳致遠輕聲道：“謝謝妳，真的謝謝妳！”
　　陳致遠這時心中也出了壹口氣，這藥方他也是第壹次應用，雖有這初級醫術從來未讓他失望過，但陳致遠心裏依舊有些忐忑，此時看到任樹森的反映，心中長出了壹口氣，這藥方果然有效。
　　聽到初夏連著說了兩句謝謝，陳致遠心裏雖然有點無奈，這麽多年沒見，兩個人已經生分了很多，但還是微笑道：“別跟我這麽客氣！”
　　初夏點了點頭，站起來端著碗要出去，陳致遠猜到她肯定又想去盛粥，壹把拉住她道：“這粥只能喝壹碗，裏面有砒霜的！”
　　初夏壹驚急道：“妳怎麽能往裏面放這個？”
　　陳致遠示意初夏不要著急，又道：“初夏妳別著急，這是以毒攻毒，只有每天服用這粥，才能抑制胃內癌細胞的擴散！”
　　初夏扭過頭看了看父親，發現父親這時並沒表現出什麽不對的反映，反而精神比剛才好了很多，知道自己是誤會陳致遠，歉意道：“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陳致遠搖了搖頭道：“沒什麽，廚房裏還有壹個碗，裏面是我熬制的藥材，妳去端來吧，這個是止疼的！”
　　初夏點了點頭，出了門，陳致遠摸了摸任樹森的衣服，發現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便出了門去衛生間接過壹盆熱水，拿起毛巾要給任樹森擦下身體。
　　任樹森那裏肯幹，掙紮這要起身，嘴裏急道：“這可使不得，已經夠麻煩妳了，那能讓妳給我擦身上，這太不合適了。”
　　陳致遠扶住任樹森道：“伯父，您出了這麽多汗，不擦壹下會感冒的，初夏畢竟是女孩，還是不太方便，您聽我的，您待好了，我幫您脫衣服！”
　　任樹森還是要推辭，可架不住陳致遠非要給他擦拭身上，當初夏端著那碗中藥回來時，陳致遠已經脫掉了任樹森的上衣。
　　初夏趕緊把碗放到桌子上，拉住陳致遠道：“還是我來吧，妳去休息會吧！”
　　陳致遠輕輕掙開初夏的手道：“妳自己弄也不方便，壹塊吧！”說完拿起毛巾沾了下熱水，壹擰幹，就開始為任建福擦拭起上身來。
　　初夏看著陳致遠給父親仔細的擦拭這身體，眼淚又溢出了眼眶，心中輕聲對陳致遠道：謝謝妳胖子！
　　任樹森看初夏掉著眼淚楞在那裏，心中十分不忍，無奈的嘆了壹口氣，閉上了眼睛，女兒傷心的表情已經把父親這顆心刺得千瘡百孔，可他這個當父親的此時此刻竟然連站起來去為女兒擦拭下眼淚的力氣都沒有，真是沒用，還活著幹什麽？
　　陳致遠發現任樹森臉上表情不對，眼角溢出了淚水，扭頭壹看初夏，發現這丫頭正掉這眼淚，感覺眼睛壹酸，心中十分想把初夏擁入懷中，用自己的懷抱給她壹份溫暖，用自己的肩膀幫她扛起所有的事，但兩個人之間那無形的距離，讓陳致遠不敢挪動分毫。
　　屋子內的氣氛壹下變得十分沈重，三個人誰也不說話，良久，陳致遠為任樹森擦拭好全身，對初夏輕聲道：“初夏去把睡衣拿來給伯父換上吧！”
　　初夏紅著眼睛，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兩個人幫任樹森穿好衣服，陳致遠伸手摸了摸藥碗的溫度，感覺這會喝正好，便拿過那藥對任樹森道：“伯父，喝藥了！”
　　任樹森此時心情平復了壹些，感激的看了看陳致遠，微微點頭，便張開嘴。
　　陳致遠壹勺壹勺把藥餵給任樹森吃下，這藥吃起來極苦，吃的任樹森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初夏擔憂道：“爸，妳沒事吧？”
　　任樹森微微搖頭，浮出壹抹笑容道：“沒事，這藥真苦！”
　　陳致遠笑道：“良藥苦口嗎，伯父吃了這藥您就可以好好睡壹覺了，我保證您今天晚上壹直到明天這個時候都不會感覺到疼，那杜冷丁也不用打了！”
　　任樹森臉上浮現出壹抹驚訝的表情：“真的？”隨著癌細胞的擴散，這疼痛也越發劇烈，他實在已經被這劇烈的疼痛折磨得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此時聽到陳致遠的話，心中突然產生了壹種渴望，他實在太想好好睡壹覺了。
　　陳致遠點了點頭道：“伯父您放心，我不騙妳，來把剩下這些都喝掉！”
　　……
　　陳致遠洗好手出來，看初夏已經坐在沙發上，便問道：“伯父怎麽樣？”
　　初夏仰起頭看著陳致遠，眸子裏的神情很是復雜，這神情中包含這感激，包含這深深的情愫，包含這期待，更包含這無奈。
　　初夏此時有壹種沖動，她想把自己所有的心事全部說給陳致遠，讓他去幫自己承擔壹切，而自己只想蜷縮在他的懷裏，忘掉所有，就那麽深深的靠在這溫暖的懷抱中，可是她不能，她不想拖累陳致遠，他應該有更好的生活，更美好的未來。
　　初夏突然道：“謝謝妳，這房租我會付給妳的，還有那些藥錢，不早了，妳早點回去吧，我，我要給我男朋友打電話了！”初夏編出了壹個很蹩腳的理由，此時她的心在滴血，在劇痛，前所未有的疼痛，從今天陳致遠為她做的壹切，她看的出來，陳致遠還是愛這她的，但自己給不了他什麽了，此時的她突然很怕見到陳致遠，怕說出壹切，她怕，她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陳致遠遠離自己，過他的生活，壹種沒有自己的生活！
　　陳致遠此時如遭雷擊，這結果他早已經想到了，更是腦海中做了無數面對這場景的準備，輕松壹笑，或者灑脫的揮揮手坦然面對這壹切，但是當他真的面對這壹切時，這些準備卻已經變的如此蒼白無力，而自己那顆心此時已經支離破碎。
　　陳致遠苦笑壹聲道：“那我就先走了，廚房裏給妳做好了麻辣香鍋，妳多吃點吧，有事打我的電話！”說完陳致遠低著頭轉身走了。
　　初夏看著陳致遠消失在門口的落寞背影，突然趴在沙發上痛哭起來，她沒有發出壹點聲音，所有的痛，所有的無奈，被初夏深深的壓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