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幽影

　　張禦看了淳於秉片刻，直看得後者心中著慌，這才淡聲道：“那便請尊駕明言。”
　　淳於秉道：“張巡護，我此回也是受奉幽城之命前來，為的就是求取巡護身上可能存有的道印。
　　對於這些，巡護大約已是知曉，可巡護或許不知，幽城之所以有如此心思，那是因為壹直以來，幽城某位手中都是掌握有壹枚殘破的道印，所以對其余道印也是報以覬覦之心。”
　　張禦道：“殘印？”
　　“對，殘印！”淳於秉道：“道印落入內外諸天，天生殘缺，且只是殘缺之印才能為我輩所見啊。”
　　張禦略作思索，點了下頭。淳於秉說的壹點都不錯。就如同現在他立造出來的核心章印，其實從道法上來論，那也是殘缺的，只是在不斷完滿的過程中而已。
　　於道而言，可以說是無物不缺。
　　所以道印說殘缺也是正常的，似他們這個境界也不可能獲得完滿之印，完滿的他們也見不著。
　　他道：“此是什麽道印？又在誰人手中？”
　　淳於秉道：“有傳聞說是目印，大能持此，便能觀見萬物，可辨兇吉，說也是因為如此，幽城方才在天夏和上宸天乃至邪神之中存身下來，至於在誰人手中……”
　　他隱晦言道：“這我便不知了，不過我以為，修為不夠高，自也是持拿不了此印的。”
　　張禦微微點頭，只是他心中有壹疑惑，能持拿道印之人，按理說也應該是以玄法成就的玄尊，莫非幽城之中也有此等人物麽？或者說以渾章成就的真修也能持拿？
　　現在功行不夠，還難以判斷此事。
　　淳於秉說完這些話之後，感覺神氣壹松，卻是原本許諾已是應下，他隨時都可離開此間了，他見張禦在思索之中，立便將夢境化散，自裏退了出去。
　　只是在夢境破碎那壹刻，他又撇了張禦壹眼，這時似是感覺有壹個人影在遠處晃動了壹下。
　　張禦忽的睜開眼，卻是從定中出來。
　　只是就在此時，壹直趴在那裏的妙丹君忽然支起上身，尾巴豎起，眼瞳緊緊盯著他直看。
　　張禦與妙丹君對視片刻，伸手壹拔劍，下壹刻，卻是對著自身斬來。
　　而就在劍刃即將觸及身軀的那壹刻，忽然壹個幽暗的影子從他身上驟然飄開，然而蟬鳴劍再是壹閃，從張禦身上直穿而過，落中此影，室內頓時亮了壹下，像是閃過了壹道霹靂，那黑影閃了幾下之後，就消散不見了。
　　張禦心中明了，這個黑影應該就是那個曇君，此人先前與他相撞，並不是自取滅亡，而是用了什麽不知名的方法依附在了他意念之上，現在也是被他從夢境之中給帶了出來。
　　只是他本是心神渾然無暇，再加上玄廷所賜龍佩之上也是傳來壹股排斥之感，只壹出來，便就察覺不對，故是壹劍將其斬殺了。
　　在了卻此人之後，妙丹君又重新趴了下來，尾巴也是蜷起。
　　張禦則是把驚霄劍橫過，在劍脊之上壹撫，而後壹抖袖，把劍外往壹祭，與此同時，蟬鳴劍也是壹閃，兩劍壹前壹後騰空掠去。
　　淳於秉這個時候徐徐收斂了身周之外的七彩霧氣，他睜開眼後，看著身前小鼎之中的那些灰燼，當真心疼不已。
　　本來他自己下點本錢，只要當真從張禦身上取拿到線索，那麽這些損失也能讓幽城給補回來，可是事情沒有辦成，那自然也就無法討要好處了。
　　但再想想，這回總算是全身而退，也算是給自己壹個安慰了。
　　黎道人見他氣機平復，關切問道：“道友，情形如何了？”
　　淳於秉嘆了壹聲，他道：“終是未能成功，這人太過了得，我用盡手段也奈何他不得啊。”
　　既然自己失敗了，那就要盡力擡高對手了，而且他這也不算誇言是不是？
　　黎道人見他神情之中滿是深沈和遺憾，只是他小童的模樣做出這樣子顯得有些違和了，眼皮不禁跳了跳。
　　淳於秉這時站了起來，嘆氣道：“走吧，走吧，既然此回不成，那便先回去復命，讓幽城有能為之人再來處置此事吧。”
　　黎道人沈吟片刻，道：“也好。”這時壹擡頭，不經意看了淳於秉壹眼，卻是露出了壹絲驚疑，道：“道友，妳……”
　　淳於秉轉過頭來，道：“怎麽了？”
　　黎道人遲疑了壹下，道：“沒什麽。”
　　就在方才，他好像看見淳於秉身後多出了壹個身影，可待再是壹看，卻又什麽都沒有了。
　　淳於秉道：“唉，有什麽事別在這裏說，我們還是早些回去。”言畢，他身形飄起，就往飛舟之中縱去，隨後由艙門踏步入內。
　　黎道人站在原地搖了搖頭，他正待邁步，這個時候，卻是心頭莫名壹悸，隨即眼前有壹道光芒閃過。
　　轟的壹聲大響，前方飛舟身上忽然爆開壹個前後通透的巨大的空洞，整個飛舟都是被這股沖擊震得跳了幾跳，而方才進入此中的淳於秉沒有任何動靜傳去，也是壓根不知生死。
　　黎道人心下大駭，連忙騰身縱起，欲要遁離此間，可方才離地數丈，只覺壹股巨力從背後襲來，整個人被這股力量帶飛，而後斜墜在地表之上，待煙塵散開，可見其背上正釘著壹柄長劍。
　　這個時候，才聽壹陣陣沈悶聲響自雲穹之中滾過。
　　黎道人雖受重創，可壹時未死，他趴在那裏，掙紮了兩下，勉強睜眼擡頭去看天中，卻只能見到壹襲玉色道袍的下擺。
　　張禦袖袍飄蕩，自半空之中緩緩落下身形。
　　他之前就察覺到遭受敵人窺探，雖然兩者相距並不十分遠，可是淳於秉遮掩的好，所以他並沒有發現兩人具體所在。
　　而他方才雖是沈陷在了夢境之中，可與淳於秉幾番碰撞，對其氣機已是十分熟悉，故是大約判斷到了其人方位，飛劍壹出，沿四方掠空飛旋幾圈，果然找到了其人下落，故是毫不猶豫出手追襲二人。
　　腳踏實地後，他壹振衣袖，從黎道人身邊直接走了過去，而後緩步行向那艘飛舟，待到了飛舟之內，蟬鳴劍就自裏飄飛過來，壹轉之間，就懸浮在了的他身後。
　　又是幾步之後，他轉身過來，正對著面前的艙道，可見前方盡頭處，淳於秉正趴伏在那裏，壹動不動。
　　可就在他欲往前走的時候，卻是腳下壹頓，往旁側轉首壹看，不過三步之遠外，壹身黑袍的曇君無聲無息站在那裏，壹雙黑瞳正幽幽看著他。
　　張禦眸光壹動，待他再看，其人卻已是不見了影蹤。
　　他望著其人消失之地，心思壹轉，看來曇君不止是依附在了自己意念之中，同樣也依附在了淳於秉這裏。
　　曇君此前出來之時，先是拍散淳於秉的化影，看來不是出於泄憤之類的目的，而只是想把自己氣機沾染到淳於秉的身上。
　　只是不知，此人到底是什麽來歷。
　　轉念過後，他反手壹拿，驚霄劍自行飛入手心之中，再是踏步往前走去。
　　淳於秉此刻倒是氣息尚在，他不過是遭受飛劍轟擊，受了壹些創傷，但自知已是逃不掉，所以趴在那裏裝死。
　　張禦到他跟前，目光落下，道：“尊駕且起來吧。”
　　淳於秉知道裝不下去了，戰戰兢兢從地上爬了起來，苦著臉打壹個稽首，道：“小道拜見巡護，小道方才也是說過了，這回也是受人所托而來，從頭到尾也沒想過要害巡護性命啊。”
　　這話倒是真的，張禦要是死了，他到哪裏去查問六印的線索？
　　張禦卻沒有在此事之上糾纏，而是問道：“我問尊駕壹句，那曇君到底是什麽東西？”
　　“曇君？”
　　淳於秉壹怔，小心問道：“不知巡護為何想問此事？”
　　張禦淡聲道：“我方才從尊駕夢中出來之時，見到那曇君附於我身之上，後被我迫出之後壹劍斬了，只我適才到此，卻又是見得曇君身影，疑他也是借助尊駕之身到了外間。”
　　淳於秉聽到前面壹句話的時候，眸中深處還有些幸災樂禍，可聽到後面壹句，臉色陡然變得蒼白無比，心下也是發顫：“這，這……”
　　張禦凝視著他，道：“此人到底什麽來歷？”
　　淳於秉定了定，才緩緩道：“大約七十多年前，也即是內層濁潮泛濫之際，我師有壹位同道得了壹個不知什麽時候傳下來的殘破畫卷。
　　畫卷之上有壹人畫像，旁邊描寫其生平歷述，那便是曇君。據說是此人意圖煉化自身，再與壹法器相合用以攀升上境，其後就不知所蹤，友人就為其作此畫。
　　這位同道對此也未放在心上，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那位同道不見了影蹤，而那曇君卻是出現在了世上，而觀其行事，卻與那位同道壹般無二。
　　只是奇詭的是，周圍之人對此卻是毫無所覺，連壹眾同道也不曾發覺異狀，壹直把他當成原主。”
　　說到這裏，他微微壹嘆，“直至有壹日，我師去探望這位同道，卻發現這竟是壹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之人，但除我師之外，似乎無人發現異狀。
　　我師當時未動聲色，回來之後也未聲張，準備容後查證，然而半夜定坐時，卻見其人出現在我師跟前，我師當時用了壹個師門禁法將之滅去，只是自己也是油盡燈枯，道業至此而絕，我與幾位師兄弟也是壹早到來之後，才是發現師長遺軀。”
　　張禦看著他道：“既然妳師未曾聲張，而此事發生之時，妳們也不在身側，那妳又是如何此事經過的呢？”
　　淳於秉壹怔，隨即露出茫然之色，道：“是啊，我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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