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風雨裏的罌粟花 【第三章（15）】

　　我出了張霽隆的辦公室，便直接被蔡夢君壹把拽到了身邊，她迅速地按了下電梯。

　　電梯門打開，裏面走出來的兩個人，卻正好是金秘書，以及剛才那個被張霽隆趕出辦公室、化名“狄安娜”的宋金金。此時的宋金金不僅沒有了剛剛咄咄逼人的氣勢，而且這個時候的她額頭還不知怎的磕破了，顴骨處還淤青了壹塊，滿臉都是淚。

　　“走啦？”金秘書見到我以後，對我招呼了壹句。

　　“嗯。告辭了。”我客氣地跟金秘書點了點頭。宋金金喪著臉與蔡夢君擦肩而過，倒是給蔡夢君嚇了壹跳。

　　“這女人……”蔡夢君害怕地看了看我，接著又鼓足了勇氣湊上前去，對著宋金金問道：“您好……姐姐，您沒事吧？”

　　宋金金只是流著眼淚，跟著金秘書屁股後面走著，壹句話沒說。

　　我見狀，直接把蔡夢君拉到了自己身邊：“走吧，走吧，別管了。”

　　“可是我看她很可憐的樣子……”

　　“她不可憐的時候妳可沒看到呢！妳我都是外人，又不是張總裁的入幕之賓，妳覺得妳能幫得到這女人麼？”我對蔡夢君說道，“妳相信我，霽隆哥不會對她怎樣的。”當然，這句話說出來以後我自己都不信，張霽隆到底會對這宋金金怎樣，我真的不知道。

　　我突然發現，我有做詐騙犯的潛質，面對本來跟我沒什麼交集的人的時候，我真的可以做到謊話連篇、張口就來，而且文思泉湧，壹時半刻讓人體會不出任何破綻。在電梯裏，蔡夢君壹直問我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我滿口胡謅到我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個家裏背景頗為雄厚、從小不學無術、然後半自願半遵從家裏人意願接手了建材和運輸工作的壹個小少爺，即便我心裏對我的這些話惡心得很，即便我看到了，當我說著這些假話的時候，蔡夢君在壹旁壹邊雙眼直勾勾地凝視著我，壹邊傾聽，壹邊臉上隨著我偽裝出來的高興而露出笑容、隨著我偽裝出來的憤怒而皺眉、隨著我為裝出來的牢騷而轉眼思考。

　　或許正像網絡上那些毒雞湯裏說的那樣：說謊，是男人的天性。

　　當然，那句話還有後半句：嫉妒，是女人的天性。

　　出了電梯，並沒有直接到壹樓大堂，而是去了五樓的運營部，因為蔡夢君還沒收拾自己的隨身物品。我本來想著在電梯走廊前面等她，可她卻不由分說，壹手直接握緊了我的手，壹手牢牢地按住了我的肘關節，拽著我就進了她們運營部格子間。

　　她抓著我的胳膊，就像是儀仗隊裏的旗手舉著壹面旗子壹樣；我就是那面旗子，被她舉著，招搖過市。

　　“誒喲！看不出來啊小實習生！有個這麼帥的小男朋友！”

　　隆達集團的運營部裏，著實不少美女，可這些姐姐們此時此刻就像是壹群看到了叼著壹塊排骨的小奶貓的猞猁壹般，瞄準了蔡夢君和我，壹擁而上。

　　而蔡夢君這只小奶貓，正趾高氣昂地叼著我這塊排骨在猞猁們面前晃悠著，把我拽到了她的辦公桌旁邊，壹直整理著自己桌上的物品，壹句話沒說，但是在她臉上壹直掛著壹副十分得意的笑，就仿佛在告訴周圍的那些心高氣傲的女人們：看見沒有，排骨就這麼壹塊，妳們這群猞猁也不過只有嗅嗅氣味的份兒，想嚐壹口可沒門。

　　“幹嘛呢都？全都圍在這幹什麼呀？公司養妳們就是讓妳們熱鬧的嗎？”壹個扯著高調嗓門，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女人撥開了眾人。眾人壹見這女人，慌忙中四下散去。女人看起來三十來歲，鵝蛋臉，嘴唇含珠，下巴左邊還有顆美人痣，頭發燙著大波浪，皮膚白皙、身材苗條、勻稱，她穿著壹套白色西裝，上半身裏面還穿著壹件黑色襯衫。在她襯衫左胸口別著個胸針，胸針上面是隆達集團的名簽，上面寫著“運營部總監：陳綺羅”。

　　“蔡夢君，怎麼著？工作弄完了麼？趁著剛從總裁辦公室裏回來就想溜啊？我可記得妳的課表，妳今天可沒課。”女人壹邊說著，壹邊看著蔡夢君桌上的文件夾，掃了壹眼，又看著蔡夢君。女人的眼睛細長似柳，看人的時候，眼神卻淩厲得像兩只射出去的箭。呵呵，喜歡穿正裝的女人，看人時候的眼神全都壹個樣麼？這女人，恐怕也是個工作狂吧。

　　“陳姐……是張總裁讓我下班的。”

　　“張總裁？”陳綺羅瞇著眼睛，咄咄逼人地看著蔡夢君，“都學會拿總裁編謊來壓我了是吧？”

　　“陳總監，”我有點沒忍住，便對陳綺羅說道，“確實是總裁讓她下班的。剛才我也在總裁辦公室，我可以為她證明。”

　　“喲，”陳綺羅似乎這才註意到我的存在，轉過身來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壹番：“不好意思，妳不是我們公司的人吧？”

　　我剛要說話，蔡夢君突然搶在前面說了壹句：“他是我的……”

　　話說到壹半又不說了，蔡夢君低著頭，回頭看了我壹眼，抿了抿嘴。

　　陳綺羅本來壹開始沒反應過來，壹臉的疑惑；可她見到蔡夢君壹低頭、接著轉頭看了看我之後，陳綺羅臉上立刻顯現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接著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妳是這丫頭的男朋友是吧？怎麼？現在這世道的年輕人膽子還真大呢，壹個實習生的男朋友，都到公司裏發號施令了是吧？”

　　“不不不……陳總監您誤會了，”我連忙對著陳綺羅解釋道，“忘了自我介紹，其實我是霽隆哥的朋友……”

　　陳綺羅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哦，原來妳是跟老三他們混在壹起的啊？總裁是不是應該跟妳們說過：除他親自命令以外，幫派成員是不允許參與公司內部事務的？如果我把妳今天的所作所為匯報給總裁，妳相信不相信總裁會對妳家法伺候？我把話就放在這：只要總裁沒親自跟我說，今天這個丫頭，就不能提前下班。”

　　完了，這個誤會可鬧大了。首先是蔡夢君故意讓陳綺羅把我當成她下屬的男朋友，接著她又先入為主，把我當成張霽隆的小嘍羅了。

　　還能怎麼辦呢？

　　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張霽隆的辦公室電話。

　　我等了半天，張霽隆才接的。

　　可電話接通以後，第壹聲居然是壹陣女人的呻吟聲——這呻吟的聲線，讓我完全可以判斷出來，這陣呻吟，就是從剛才被金秘書又帶進張霽隆辦公室的宋金金嘴裏發出來的。

　　“哦……哦哦……我投懷送抱妳不要……妳他媽為什麼非要用強的？啊啊啊……不要！求妳！……不……啊……啊哼……好大！好大哦！……張霽隆……妳這是強奸！……啊……啊……哦……妳別這樣行嗎！嗚嗚嗚！……我恨死妳了！張霽隆！……啊啊！”

　　女人還沒說完嘴裏的浪囈，嘴巴就被堵上了，只剩下“嗚嗚”的叫聲。

　　“餵……呼……呼……”隨即張霽隆總算是說了話，說話的時候，還氣喘籲籲的。

　　“……打……打擾妳了，張總，”我舌頭都感覺有點發澀，“那什麼……咳……這邊蔡夢君不是妳讓她要下班麼……”我說話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 “……可是這邊陳女士，就是市場……不對，運營部她們上司，不讓她走。說是讓妳親自告訴她……”

　　“呼……呼……這個陳綺羅可真夠煩的！妳等我會兒……”張霽隆接著喘著氣對我說道，然後他把手又松開了，拿了壹個什麼東西——於是，宋金金的嬌吟又在話筒裏響起了：

　　“哦——不要啊啊啊啊……操妳大爺的張霽隆！痛死啦！輕壹點好不好？妳個屄養的！……天殺的……嗯……啊啊啊……妳故意的是的吧？嗯……哼……跟人打電話的時候還要肏我……我恨妳！……啊啊啊啊……張霽隆！隆哥！老公！爸爸！……啊啊啊求妳啦！輕壹點！……妳都肏了我能不能好好對我啊！求妳了！……不要哦！妳的下面真的好狠啊！……哼！大雞巴……啊啊……輕點……對……哦……這樣才對……哦……舒服……啊……啊……我錯了……是我對不起您！這麼大的雞巴……哦……哦……天啊！小穴好爽啊……大雞巴好厲害哦……比車炫重那家夥的雞巴大了好多……妳好壞！好會肏女人啊……肏我吧！用力幹我……啊啊啊啊……哦哦哦……好爽……跟傳說中壹樣厲害！肏我！大雞巴肏我！……肏小騷比！幹我！爽死了！屄屄爽死了！ …撞到花心啦！哦……哦……哦……好爽！我是婊子！我臭不要臉！我願意做您的人！我願意壹輩子都被您肏！……哦哦……不要啊！要來了！要高潮了！啊啊啊……高潮了！啊啊啊！”

　　“閉嘴！吵死了！”張霽隆喘了壹口氣，狠罵了宋金金兩句，似乎再壹次捂上了宋金金的嘴，接著對我說道：“何秋巖，妳再稍等會兒吧……”

　　接著電話就掛了。

　　說實話，我腦子此時完全懵掉……怎麼這麼快，張霽隆就把那個宋金金給“收拾”了呢？

　　我默默地把手機放回褲子口袋裏。

　　陳綺羅則是不以為然地看著我：“接著打啊？怎麼不打了？還跟我裝模作樣。剛才跟妳說話的是張霽隆總裁麼？就妳這個樣子的，總裁怎麼可能接妳電話！”

　　結果她話音剛落，金秘書居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金秘書，請問有何見教嗎？”

　　“見教不敢。我是專程過來告訴陳總監壹聲的：總裁說了，請您讓這位蔡夢君小姐下班，並讓她跟這位何秋巖先生走。”金秘書滿臉對著笑，看著陳綺羅。

　　陳綺羅將信將疑地看著金秘書，對他問道：“總裁真是這麼說的？”

　　金秘書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不過總裁現在正在辦公室裏跟人密談，不方便被人打擾。陳總監，您對待工作孜孜不倦、對待下屬嚴格，總裁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您的功績，總裁心裏有數。”

　　陳綺羅抿著嘴，用舌頭在口腔裏轉了兩轉，接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蔡夢君：“行吧。妳去吧。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面：明早妳要是還遲到，到時候就算是總裁親自過來，也保不了妳。”

　　“我記住了……”蔡夢君低著頭，對著陳綺羅哈腰示意，接著趕忙拽著我的胳膊，就悻悻地離開了。所以，我最後離開霽虹大廈五樓的時候，連跟金秘書和陳綺羅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跑進了電梯，蔡夢君便靠著電梯鐵壁喘了口氣，隨即她斜著眼，看了看我，對我傻笑著。

　　“笑什麼？”

　　“嘻嘻，”蔡夢君眨了眨眼睛，歪著頭看著我：“我在笑的是，以前總說壹個女孩子出現在壹群男人面前，就仿佛'羊入虎穴'；結果妳今天這情況，嘿嘿，看來單獨壹只'小老虎'出現在'羊窩棚'裏頭，情況也很有趣啊！”

　　“妳們運營部那兒哪是‘羊窩棚’？依我看，簡直是個‘盤絲洞’。”我開玩笑說道。

　　蔡夢君聽我這麼說，笑得更歡了：“那妳這麼說，我就是壹只小蜘蛛精嘍？”

　　聽了她這句話，我只好低頭笑了笑，側過了身子，面向著電梯門。

　　蔡夢君則是壹直側過臉看著我，臉上掛著微笑，但是她眼神裏，明顯帶著三份猜疑，以及七分嫉妒。她見我半天不說話，自己倒是開口爽朗地笑了出來：“哈哈，只不過我看妳，倒不壹定是唐玄奘。”

　　“怎麼說呢？”

　　“原著裏唐玄奘是個老和尚，妳不是；並且，妳可比唐僧有意思多了。”說著，蔡夢君抓過我的兩只手，把自己的臉龐湊到了我的面前。

　　我其實挺想讓她松開手、離她遠壹點的，可是電梯間就這麼大，我卻不知道往哪躲，而且我壹時之間腦子似乎麻木了，也不清楚，若是甩開了她的手，我的手卻應該放在哪。

　　“何況，吃了人家唐僧的肉，能長生不老；吃了我的肉，不壞肚子就不錯了。”我勉強開了壹句玩笑。

　　蔡夢君聽了，被我逗得更是哈哈大笑。

　　“話說我也去地下車庫，妳呢？”我換了壹副稍稍正經的表情，看著她問道。

　　蔡夢君收起了笑容，看著我的雙眼：“我沒開車。妳能送送我麼？”

　　“可以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回答之後，我內心裏說實話有壹絲絲小後悔，可是我轉念壹想，送送蔡夢君也沒什麼，上次人家姑娘開車送我還請我吃飯，人家都毫無怨言；而且就我現在的心理狀態，實在是不想回辦公室了——曠工就曠工，開除警隊就開除吧。

　　“那正好了，上壹次妳說妳要請我吃飯。我看，擇日就不如撞日吧。”

　　說完，蔡夢君擡頭抿著嘴唇，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壹副不容商量的樣子。

　　我看著她可愛的樣子，點點頭笑了笑。

　　我領著蔡夢君來到了我的車前，我有點無奈地對著蔡夢君說道：“喏，我的座駕就是這個了。跟您蔡大小姐的保時捷，肯定是沒法比了。”

　　“Toyota Camry，也不錯啦。我從小到大還沒坐過這款車呢！”蔡夢君對我莞爾壹笑。

　　我請她上了車，在我系安全帶的時候，蔡夢君在副駕駛上來回竄了竄身子，似乎怎麼坐著都不舒服。隨即，她把手伸到了座椅下面，接著，她從那裏拎出了壹只裝著東西的塑料袋。

　　“哈！妳該不會是要請我吃這個吧？”蔡夢君打開了塑料袋，看著裏面的東西有些哭笑不得。

　　我接過了塑料袋，仔細壹看：裏面是壹份綠豆面硬煎餅卷紅豆沙油炸糕，壹份裝在塑料杯裏、壓了密封膜的黑米芡實粥，以及壹小盒醬油黑豆加上韓式辣白菜。

　　看著塑料袋裏的東西，我楞了半天。

　　硬煎餅卷油炸糕，是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每次放學路過校門口小吃壹條街時，都會讓我饞的流口水的點心，我十分喜歡那種紅豆沙餡江米糍粑在油鍋裏炸過壹邊以後，卷在硬煎餅裏那種外酥裏嫩的口感，吃上壹口，壹天就算是沒有白過；黑米芡實粥，是在我每次感冒發燒時候必須吃的靈丹妙藥——吃了它，基本就不用再吃其他退燒藥了，吃完之後我身體保準會恢復過來；而且我每次吃的時候，都要等稍微涼壹涼，再加三大勺蜂蜜，加冰糖的粥，那時候的我是不會吃壹口的；而醬油黑豆加上辣白菜，最開始，是在我小時候原來的那個家的社區門口的日式便當店裏吃到的，我有的時候甚至只吃它，而肥牛丼、照燒雞排飯、鰻魚飯這些東西，我完全可以壹口不動。

　　——塑料袋裏裝著的這些小吃，我的確有七八年都沒吃過了。

　　我喜好這些口味，除了老爸、美茵以外，也就只有夏雪平知道了。真沒想到，她還能記著。

　　可為什麼她不把這些東西放個顯眼點的位置呢？如果不是蔡夢君給把這塑料袋掏出來，我是基本不會註意到的。當然，很可能是早上她是把這些東西都放在了副駕駛座位上，可車子開到停車位的時候，被從座椅上晃掉了吧。

　　我迅速紮緊了塑料袋口，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後座上，然後我掩飾地笑著對蔡夢君說道：“呵呵，這些東西都已經涼了，我怎麼可能請妳吃這個？妳想吃什麼，我請妳？”

　　“吃什麼都行嗎？”蔡夢君看著我問道。

　　“呵呵，只要別是上次那種分子料理就行。妳也看到了，我現在也就開得起凱美瑞……家裏人對我的支出限制得要死。妳要是再給我來壹頓幾千塊錢的，我估計我今天我就得被踹出家門。”我感覺我現在已經是徹底入戲了。

　　“哈哈哈！那不能夠！我又不是那種找男生吃飯就為了宰人的女孩！”蔡夢君爽朗地笑著，然後她想了想，眨了眨眼說道：“我想喝酒了。找個地方，陪我喝兩杯行麼？”

　　“啊？喝兩杯？蔡姐姐，我可開著車呢。酒駕違法不說，還危險。”我對蔡夢君說道。

　　“傻瓜！我說的是'妳陪我喝兩杯'，又不是讓妳喝。”蔡夢君對我說道，“我要是喝多了，妳可得負責送我。”說完之後，她直接從自己的挎包裏找出壹張便利貼，單手撕下來以後遞給了我：“喏，這是我的地址。”

　　“金州酒店303房……”我看了看便利貼上的字，又看了看蔡夢君。

　　看樣子這姐姐的確像是有所準備，而且說實話，她還有點不按套路出牌。

　　在我看著便利貼上面的地址的時候，她已經把自己的手機架到了空調口處架著的那個手機支架上面，她對我指了指手機屏幕，對我說道：“喏，就按照導航走就行了。”

　　“‘平敦盛’？日本料理？”我問道。

　　“嗯，”蔡夢君點了點頭，“壹家居酒屋，距離我們學校不算遠。以前我住寢室的時候，經常去跟室友去喝酒。”

　　“好的。走著。”接著我便發動了車子，開出了大廈地庫。

　　剛開出地庫的時候，夕陽的光芒著實有些刺眼，而沒過壹會兒，幾朵薄雲便擋住了那陽光，給自己鍍上了了壹層火紅。陽光灑在雲彩上的時候，雲的身上，會覺得灼痛麼？

　　但是沒人會問這個問題，人們只顧著享受在陽光被遮擋住之後，在地表上頭掛起的涼風，並同時埋怨，這雲彩，為何不下雨。

　　可蔡夢君坐在我身邊，我還不能想別的，只能繼續跟她演著戲。我想了想，便先找了個話題：“妳今天怎麼沒開車？”

　　“我上班的時候都不開車啊。只是如果有課了，回去上課的時候，偶爾會開壹開。”

　　“那妳平時上班怎麼去公司？”我對她繼續問道。

　　“坐地鐵啊。”蔡夢君對我委屈地說道，“不過地鐵人多得要死，要不是咱們F市的地鐵有玻璃護欄，我都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被擠到鐵軌上面去；而且平時壹起擠地鐵的那幫阿姨大媽和肌肉男們真的是能擠得很，我好幾次根本都擠不上車廂上去，所以就總遲到咯……”

　　“那妳也挺有意思的，明明有個豪車不開，非要去擠地鐵。妳這不是給妳自己找罪受麼？”

　　蔡夢君轉過了頭，小心地用余光瞟著我，接著對我說道：“我……我這不是低調麼？妳想想，我今天帶妳去我們那層，她們都對我'羨慕嫉妒恨'成那樣……這我壹個小實習生，要是開個保時捷去上班，那我不是故意跟她們拉仇恨呢麼？”

　　她的話說的在理，只是她說話時候的神態讓我覺得奇怪：她好像怕我看出來什麼的樣子。而且在張霽隆面前，她也把這件事讓我幫她瞞了——張霽隆總不能也跟她辦公間裏的那些女白領壹樣，就因為她開個保時捷就挑她刺吧？

　　但她不想多說，我也就不多問。

　　“那妳們那個陳總監，總不會是因為妳帶我去辦公室，就對妳不太好吧？聽妳說的，再加上我看到的，她好像之前就對妳不太好。”

　　“她？哼！”蔡夢君嘟著嘴說道，“那個女人向來就是這樣，別說是對我了，全運營部的人她都看不上！成天找茬！在她心裏，好像別人都是菜瓜，天上地下唯她獨尊壹般！可偏偏總裁還特別給她面子，全公司上下，她也就只在張總裁面前能有笑臉吧！——哼，三十八歲了，好像還是單身呢？真夠'三八'的！”蔡夢君側過頭，看了看我，眼珠轉了半圈，接著對我說道：“我看妳們公司的那個CFO，跟她的氣質可像了，妳們公司那個CFO也不是個招人喜歡的吧？我是不喜歡這個年紀的女人，尤其還愛穿西裝的三四十歲的女人，壹個個的年老色衰，全都是'滅絕師太'！”

　　我嘴裏發出了“呵呵”的聲音，可我壓根兒連嘴唇都沒動壹下。

　　或許是每個人的主觀認知作祟吧，她跟她的上司陳綺羅積怨太深，所以才這麼說的。說起來，今天在我看到陳綺羅的時候，我的心念還是多少動了壹下的。我轉頭看了看蔡夢君，她正壹直盯著我，見我對此沒發表任何意見，她也不說話了，咬了咬下嘴唇轉過了頭。她似乎對我沒有對她說的“滅絕師太”壹說表示認同而覺得有些失望，可實際上，讀過《射雕三部曲》無數遍的我很想告訴她，滅絕師太在原著裏的相貌，“算得甚美”。

　　說起來，蔡夢君還要比我大幾歲，可是經過我這幾次跟她交往，我發現她內心裏，似乎還是個小女孩，她的世界或許跟美茵的世界壹樣天真，甚至還要青澀。客觀地說，如果我想斷掉我對夏雪平的禁忌情愫，找壹個女人作為移情別戀的目標，或者說是找壹個替代品，比起蔡夢君，我還真挺願意去找那個運營部總監陳綺羅的——蔡夢君不是說，這個陳綺羅還單身麼？

　　可是那個陳綺羅的氣質，就像蔡夢君說的，的確是跟夏雪平太像了。

　　“妳怎麼不說話了？”蔡夢君突然對我問道，“……該不會心裏在想著誰吧？”

　　我看了壹眼蔡夢君，“噗嗤”壹聲笑了：“呵呵，妳覺得我能想著誰啊？”

　　“妳們公司那個CFO。”蔡夢君有些氣鼓鼓地說道，“說實話，我感覺妳們倆之間……好像有點什麼事情似的……”

　　我靠……這麼明顯嗎？

　　“唉，女孩子家，就是喜歡多疑。蔡姐姐，妳可想多了，”我打著哈哈搪塞道，接著嘆了口氣，“……人家‘夏女士’，可是有男朋友的。”

　　“那妳還是在想她！”蔡夢君皺起眉頭。

　　“我……我是心煩而已，心裏不舒服。”我看了壹眼蔡夢君，只好接著編道：“不過可不是因為她，我是最近工作給我煩的……妳想想，蔡姐姐妳都23了，剛當實習生還這麼多事情；我才21啊，每天的事情……煩得要死。”

　　聽我這麼說，蔡夢君的表情才緩和了下來：“那妳平時就不出去玩玩？”

　　“玩？上哪玩啊？這麼說吧，小爺我從小到大基本沒出過省，全F市的地方，我都玩遍了，哼哼，說實話，我都不覺得F市現在還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那正好啊——對了，我差點都忘了跟妳說了！”蔡夢君突然興高采烈起來：“這個周五就是亦菲的生日，到時候她也會回家過生日。”

　　“周五？這麼巧？那不是兩天以後麼？”我問道。

　　“是啊。我其實早就想好了：我想在她家給她辦壹個生日派對，我到時候會找幾個朋友，壹起去她家玩。妳要是沒什麼事情，妳跟著壹起來熱鬧熱鬧唄？”

　　“我？”我遲疑地看了壹眼蔡夢君，然後我就想起了今早我跟段亦菲之間的不歡而散：“我……我就算了，段亦菲是妳的朋友，她過生日我過去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蔡夢君眨了眨眼睛，看著我，接著對我問道：“秋巖，妳是不是……對亦菲有什麼成見啊？妳是不是覺得她是個殘疾人，脾氣也不好？”

　　“誰說的？天地良心！我何秋巖從小到大就沒歧視過殘疾人。”我對蔡夢君說道。

　　蔡夢君依舊以壹種分析的目光看著我，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不對，妳還是有事。妳從跟我認識到現在，沒事就願意跟我打聽她的事情……剛才我問妳是不是對她有成見，妳先看了左下角壹下。妳在說謊，妳倆還是有事！我給她打個電話就知道，亦菲從來不會騙我……”

　　“不是……我的好姐姐！我看左邊不是什麼說謊，我開車我得看壹眼後視鏡啊！”我連忙解釋道。可這時候，蔡夢君已經把她的電話點開了，由於她還要用手機做地圖導航，所以她直接開的免提。我剛要伸手拿她的手機把電話掛掉，可是正巧這時候趕上壹個十字路口的轉彎，我被分了個神，拐彎的時候差點開到逆向車道上去，因此三個方向的車子對著我同時鳴笛，給我嚇得渾身打了個激靈。

　　我連忙把好方向盤，把車子開到了正確的車道上面，這個時候，段亦菲那邊的電話也接通了：

　　“餵，夢夢！”段亦菲的聲音聽起來很慵懶，像是剛睡醒壹樣，“妳個死夢夢！今天怎麼才給我來電話呀——”

　　“菲菲！嗚嗚嗚——人家今天實習上班，又被‘滅絕師太’給罵了！嗚嗚嗚嗚……”蔡夢君撅著嘴，對著電話那頭的段亦菲撒著嬌。

　　“哦——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咩……要抱抱！求安慰！”

　　“好好好！抱抱！”

　　“嘻嘻嘻！”蔡夢君笑了笑，接著就換了個正經的語調說道：“問妳件事啊，亦菲。妳這個周五過生日，咱們不是說好要辦個派對嗎？我想讓秋巖壹起來，他壹個大男生、人高馬大的，也可以幫妳布置布置屋子，也能幫咱們跑跑腿、拎拎東西什麼的，妳看可以麼？”

　　段亦菲那邊遲疑了壹下，接著對著電話說道：“……妳還真是喜歡他呢，什麼事情都要帶上他。妳明明是想帶他來，然後在妳找的那些朋友面前炫耀炫耀吧？”

　　“嘿嘿……”蔡夢君笑了笑，然後又看了我壹眼，她的臉上瞬間紅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故意的，還是確實有些沈不住氣不由自從，我摀著嘴巴咳嗽了壹聲。

　　“怎麼？妳現在就跟他在壹塊呢？”段亦菲聽到了我的咳嗽，立刻問道。

　　“對啊。怎麼啦？”蔡夢君想了想，直接對段亦菲問道：“我說妳們兩個，是不是背著我吵過架了？怎麼妳們兩個說話今天都怪怪的？”

　　“哪有？”“哪有？”

　　我和段亦菲異口同聲地說了壹句。

　　其實我是松了壹口氣的，還好段亦菲沒有因為我今早跟她的那次不愉快的談話，而在蔡夢君面前揭穿我是個警察；可是問題也來了——段亦菲清楚，我接近蔡夢君就是沖著她自己去的，而她今早已經出離憤怒成那種狀態，居然還沒戳穿我的身份，我並不理解，她這是壹種什麼心理。

　　蔡夢君短暫地楞了壹下，接著輕笑了壹聲說道：“哼，那就是妳倆背著我，在搞什麼小九九——該不會，妳們倆已經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談上戀愛了吧？”

　　“哈哈哈！”段亦菲在手機裏大笑道，“就他啊！夢夢，妳還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說起來妳可別護食，萬壹哪天我跟妳們家的秋巖因為什麼不得已的情況吻在壹起了，妳可別掉眼淚。”

　　“嘁！妳要是想要，我就讓給妳了！”蔡夢君又有些氣鼓鼓地說道。

　　“嘁！說的像是人家已經是妳的了壹樣！”段亦菲反擊道。

　　“行了行了！我不跟妳說了，我們要去吃飯了。”蔡夢君又撇了撇嘴吧，接著關切地說道：“亦菲，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咱們周五見哦！”

　　“好，周五見。”

　　說罷，電話掛了。

　　“喏，妳看看，”蔡夢君指了指自己的電話說道，“我們家亦菲，平時還是很可愛的吧？妳別覺得她不好相處，跟她熟起來以後，她還是會跟妳很親近的。”

　　我看著蔡夢君，輕嘆了口氣：“希望如此吧……”

　　正說著，車子開到了那家名叫“平敦盛”的日式居酒屋前面，我下了車往居酒屋的左右兩遍馬路望了望，發現這裏的道路居然有些眼熟，打開手機導航，仔細壹看，這地方距離市局也就四五個街區的樣子。

　　等我的車子停下，蔡夢君迅速地下了車，跑到了居酒屋門口。而我推開車門，站在車外，則是傻傻地往市局的方向望去。

　　我都說不清楚此時此刻，在我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

　　“楞著幹什麼呀？快走啊！”蔡夢君盯著我看了半天。

　　我點點頭，關上車門。鎖了車之後，蔡夢君跑到我身邊又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說，興沖沖地就把我往居酒屋裏拽。

　　居酒屋裏面很是熱鬧，才剛到五點，這裏已經座無虛席。

　　進了居酒屋裏，蔡夢君便對著靠著門壹側最最裏面的壹個大桌打著招呼：“米娜桑！空巴哇！”

　　“喲，小夢終於來啦！姍姍來遲啊！”

　　我仔細壹看，那壹桌六個居然全是女孩子。桌上還擺滿了各種餐食，最中間還擺了壹只黑森林蛋糕。

　　只聽見在壹旁的蔡夢君對著那六個女孩叫到：“我哪裏想到妳們這麼早就下課了？就在外面多耽誤了壹會兒。”

　　那幾個女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蔡夢君，全都掩口笑著說道：“'耽誤了壹會兒'，是什麼意思啊？哈哈哈……”等她們幾個笑夠了，她們又齊齊地看著我，接著對蔡夢君問道：“誒喲喲！這個小帥哥，該不會就是妳常提起來的那個、把妳迷得七葷八素的'文學青年'吧？”

　　“什麼‘文學青年’啊！別瞎說！”蔡夢君臉上壹紅，接著突然挽起了我的胳膊拽著我往裏走。

　　結果這時候，壹個走路東倒西歪的高個卷發男人從門口旁邊的洗手間裏走出來，突然跌到了我的身上。我倒是沒什麼，這男人跌得這麼壹下，倒是給蔡夢君嚇了壹跳。

　　緊接著我把那人扶了起來，仔細壹看，居然是丘康健。

　　“欸？丘課長？”

　　丘康健提了提眼鏡，臉上泛著醺紅，盯著我看了壹會兒，又看了看蔡夢君，笑了笑，對我說道：“嗯，好小子！來喝酒啊？”他打了個嗝，想了想，接著說道：“妳小子，最近生意做的挺好吧？”

　　他這麼壹說我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壹聲“丘課長”，差點讓我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趕忙點頭稱是：“嗯，還行、還行！托各位警界朋友的福！”

　　蔡夢君禮貌地對丘康健笑了笑，接著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說道：“我先過去了。”

　　“好。”我對著蔡夢君笑了笑。

　　丘康健晃悠著身子，對蔡夢君擺了擺手，等蔡夢君走後，他依舊有些站不穩，靠著吧臺對我說這話：“餵，我說小朋友，要時刻警醒自己啊！要不是之前雪平告訴我過妳用物流公司經理的身份接近過壹個小姑娘，我也差點穿幫了！”

　　“謝謝丘叔。”我連忙對丘康健道謝，接著我端詳著丘康健的樣子，笑著問道：“我說丘叔，妳這真的喝多了麼？”

　　“呵呵，”丘康健笑了笑，對我說道，“我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看您都站不穩了。這是喝了多少？”

　　“妳不知道我。我其實有點酒精不耐，喝點酒就這樣，不妨事、不妨事，身體是醉的，腦子是清醒的。上幾趟廁所就沒事了。”

　　“呵呵，這個'平敦盛'，就是妳們幾個平時總來的地方啊？”我環顧了四周壹下，便突然想起這個地方為什麼似曾相識——因為昨天晚上，在大白鶴幫我破解的夏雪平的手機裏，我見過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占地面積不大不小，裝潢十分精致，如果在這裏坐久了，真的會以為自己已經身在日本。吧臺裏擺的壹樽印了金漆木瓜紋的胴丸鎧，也很是吸睛奪目。

　　“對啊，這地方好吧！這裏當初還是雪平找的地方，當年我、蘇蘇、雪平，還有小媗，咱們四個沒事就到這裏來。吧臺旁邊原本還有壹個點唱機，日本原裝進口的，結果裏面全是假名，我也看不懂；裏面就有兩首中文歌，壹首是鄧麗君的《小城故事》，另壹首是李香蘭的《夜來香》——呵呵，《夜來香》的MTV居然還是黑白片《蜜月快車》的片段；想當年就這麼兩首歌，我們四個就能壹直唱長到後半夜去。我真的太喜歡這個地方了：泉香酒洌、山肴野蔌，眾賓歡也……尤其這裏的生豬肝刺身最是不錯，很新鮮爽滑的，妳等下要不要嚐嚐？”丘康健壹邊扶著吧臺晃動了幾下腦袋、勉強站好，壹邊伸出左手食指指著我，對我推銷著他自己很心水的獵奇小吃。

　　我聽了以後連連擺手，心說沒想到這丘康健的口味還真是重，我想了想說道：“這麼美味的東西，還是您自己留著吃吧。丘叔，您自己也少吃點，聽說這日本國內都已經不讓吃生豬肝了……”

　　“怕什麼？那在日本國內，不還是照樣在吃河豚麼？跟河豚比起來豬肝算個什麼？說道河豚……雪平之前比較喜歡吃河豚刺身，配著梅子酒，確實味道很好… …但是那也不如生豬肝！……哦，對了，說起來，雪平也在呢。”丘康健對我說道。

　　“她也在？”我問道。

　　丘康健捂著頭，聽我問完話，松開手，對著我往鎧甲的另壹邊壹指，說道：“對啊，妳沒看到啊？——喏，她不就在那呢麼？”

　　我側過身子，往鎧甲遮擋住那邊看去：

　　在吧臺的另壹邊有壹張小桌，在那裏徐遠正抽著煙，看著沈量才和蘇媚珍猜拳；正在這會兒蘇媚珍又壹次贏了，沈量才懊惱地拍了桌子壹下，接著端起滿滿的壹杯紮啤就往肚子裏灌；而坐在沈量才旁邊的艾立威，正端著壹盤沒有壹丁點葷腥的素拌萵苣沙拉吃著，跟徐遠壹起看著端著酒杯往肚子裏灌啤酒的沈量才撿著笑料；而坐在蘇媚珍身邊，背對著吧臺、正默默地吃著壹份北極貝刺身下酒的那個女人，正是夏雪平。

　　那桌人最先看到我的是徐遠，他擡手跟我打了個招呼；緊接著蘇媚珍和艾立威，也都舉起了手裏的筷子對我示意；剛咽下最後壹口啤酒的沈量才，也對我點了點頭，然後對著蘇媚珍拍了拍桌子，說了壹句“再來再來，我就不信了……”

　　當所有人都跟我打了壹下招呼後，被蘇媚珍拍了拍手背的夏雪平這才回過頭，她手裏端著的杯子邊沿仍然含在嘴裏。她放下了杯子以後，卻依然把自己眼睛藏在頭發梢後面、把下半張臉用自己肩頭遮住的夏雪平，什麼表情都沒有、什麼手勢都沒有，只是坐在那裏，冷冰冰地看著我。

　　傷感。

　　這是我在這壹瞬間，從喝了酒以後的夏雪平的眼睛裏，讀到的唯壹壹個詞語。它像壹對冷冷的冰錐，壹直刺向我的內心。

　　夏雪平只看了我壹眼，便把頭轉了過去，接著端起壹小碗涼拌海藻吃了起來，像誰都沒看到壹樣。

　　我也側過身，長嘆了壹口氣，接著對丘康健問道：“……嗬，量才副局長也在啊？他第壹次來麼？”

　　“呵呵，妳別看他平時在局裏是那麼壹個人；其實他沒事也總跟咱們混。他啊，是個有家不能回的人。”丘康健想了想，對我問道：“不過去跟雪平打個招呼麼？”

　　“不了，我這邊還要……”

　　“秋巖，”丘康健對我說道，“雪平今天壹天心情都不太好。下午回來的時候，她在車上壹直流眼淚來著。”

　　我面沖著丘康健，沒有說話。

　　“我今天也跟著去了J縣，回來的時候徐遠跟我問了雪平半天到底因為什麼，她無論如何都不開口。沈量才等咱們都回來以後，才悄悄地跟我們說，他說他昨天跟妳和雪平在徐遠的辦公室開完小會以後，妳們倆在走廊裏吵架了。他當時也沒聽太清楚。秋巖，妳跟雪平妳倆到底怎麼了？我看妳來市局以後，妳跟雪平相處的不還是很不錯的麼？怎麼就突然吵架了？”

　　我咬著牙，心裏有點不舒服。

　　其實我有種想要去找夏雪平跟她好好談談的沖動，但是我壹時之間腦子裏混亂，也不知如何表達自己、不知是否該表達自己，所以我對著丘康健壹開口，居然就嘴硬了起來：“……她哭了就怨我了？丘叔，妳怎麼不說是徐遠把她說哭了，或者……或者沈量才給她擠兌哭的？”

　　“鬧性子是吧？妳昨天說妳感冒發燒去醫院了？去的是哪家醫院啊？現在全市各大醫院的數據庫都是跟警察系統共享的，妳要是真的掛號問診，妳覺得蘇蘇和她網監部的同事們能查不到麼？”

　　我啞口無言。在現有的警察系統，尤其是徐遠管理下的警察系統面前，我撒的任何壹句謊，都是那包不住火的紙。

　　“今天雪平跟我們所有人，總共沒說幾句話；中午的時候我們吃完午飯，咱們回到警車上，我們幾個就發現她在掉眼淚。”丘康健說道，“妳這小子，怎麼不說她是吃飯吃哭了的呢？”

　　“……那妳們中午吃的是什麼啊？”我問道。

　　“因為實在是時間緊迫，所以大家都吃的豆漿和煎餅果子。”丘康健答道。

　　我嘆了口氣，轉頭看了看夏雪平的背影，念叨了壹句：“她倒是也真不怕吃膩了。”

　　丘康健看著我，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秋巖，妳21歲了，我看妳平時要比同齡人成熟得多。我不清楚妳跟雪平之間到底怎麼了，可是母子之間，哪能有隔夜的矛盾啊？妳是做兒子的，是個男子漢，她是妳媽媽，說到底又是個女人，無論如何，妳該忍壹口氣就忍了，該好好哄哄她也應該去哄哄。何況雪平這幾年都是怎麼過來的，這些話，我也不是沒跟妳講過……”

　　丘康健把話說到這，突然住了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了半天，最後接著又問道：“妳跟雪平吵架，該不會是因為她現在那個男朋友段捷吧？ ”

　　我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接著笑著看著丘康健，我故意強行岔開了話題： “謝謝妳了丘叔，我心裏有數了。今天妳們去J縣，查到了什麼嗎？”

　　“壹無所獲。”丘康健說道，“想不到咱們市局的人去下屬縣的警局查點東西，都要做的跟掘地三尺壹般。只是今天咱們局裏自己人倒是查到些好消息：我們課的人，在周正續的家裏發現了從封小明身體裏提取的那種可以吸引魚類的香味劑。這種東西源自於法國，在國內可不容易買到。”

　　“那這麼說，殺了封小明的，會不會也是周正續？”

　　“不可能。根據這幾天的調查情況來看，在封小明被殺同時，周正續正在壹個學生家裏給其做輔導；根據後來在封小明被害附近的監控錄像來看，我們確實發現了壹個身著黑衣戴著口罩的可疑男子，不過根據周正續的體貌數據以及生前的生理指標分析，那男人不可能是周正續。唯壹的可能，就是周正續把香味劑交給了真正的兇手，供其行兇後擾亂視聽。”

　　我點了點頭，敷衍地說道；“嗯，看來事情越來越有眉目了，好事。丘課長，不多說了，您繼續暢飲吧，我不打擾了。”

　　丘康健聽我跟他聊了壹圈，可最後我還是不想跟他壹起去他們那壹桌，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接著眼神裏轉化成了壹絲氣惱和憐惜；“秋巖，妳就非得跟夏雪平這麼犟下去麼？我知道她自從跟何勁峰離婚以後，跟妳和妳妹妹之間的關系壹直不太好；上周之前，我看妳們倆好像還有點熱絡起來了，這到底又是怎麼了？她是個倔脾氣，妳要再是個倔脾氣，妳們母子倆的關系什麼時候才能有個緩啊？”

　　“丘叔，這裏面的事情，我估計我說了妳也不會理解的。”

　　“難不成真是因為段捷？……行吧，秋巖，我承認錯誤，我和蘇蘇在馮媗失蹤以後，確實曾經想過撮合雪平和段捷；不過雪平跟我說過，她跟段捷之間，並非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人倆關系挺好的，丘叔，而且段捷那人看起來挺有風度的……郎才女貌麼，夏雪平跟他挺合適的，”我苦笑著說道，“那天晚上倆人的親吻，我在壹旁看著都'回味無窮'。我說到底也就是個旁觀者，對人家倆人的關系說三道四，真的不合適。丘叔，別瞎猜了，我跟夏雪平之間的事情，肯定是不像別人想的那樣。”

　　丘康健的語氣緩了下來，卻依舊用深邃的目光看著我，緊接著，他漸漸有些語塞：“不是壹般人想得到的事情麼？難道……妳對雪平該不會……”

　　“該不會怎樣？”我微笑著看著丘康健。

　　“……呵呵，不可能的……我自己的臆想罷了。”丘康健恍惚地看著我，嘴裏咕噥著自言自語道。

　　“‘不可能’什麼？”我詫異地問道。

　　丘康健轉過身，險些跌了個踉蹌，他趕忙扶住吧臺，對我擺了擺手：“沒事……醉話……我已經開始說醉話……我壹定是喝多了。秋巖，妳去吧。”說著，丘康健連扶著吧臺的邊沿帶跌跌撞撞地，緩緩回到了酒桌邊上，坐到了艾立威和蘇媚珍的中間。

　　我又看了看夏雪平無動於衷的背影，接著走到了蔡夢君她們那壹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