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荒山聖音

　　“雲郎君，我家少爺邀約郎君三日後遊春，特命小人知會郎君壹聲。”青衣小帽的仆役看到雲崢圍著圍裙，眼中不肖之色壹閃而過，大大咧咧的朝站在竹樓門口的雲崢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雲崢將手上的油脂在圍裙上擦了壹把，笑著對仆役說：“蕭公子邀約，雲某定當前往。”說完話就從口袋裏掏出壹把銅子看都沒看就站在樓上扔給了這個仆役，然後就進了門，鍋裏還有壹塊韭菜盒子呢，還有兩個饞涎欲滴的食客在等著自己，誰有工夫和下人置氣。
　　青衣小帽的仆役看著地上的銅錢，掙紮了許久才將銅錢壹枚枚的撿起來裝進懷裏，惡狠狠的看著關閉的竹門小聲地道：“三天後看我怎麽整治妳。”
　　雲崢進了屋子就把趴在鍋邊上的雲二攆到壹邊去，細皮嫩肉的燙著就不好了。
　　“大哥，有人邀請妳去遊春，把我也帶上吧，我聽說遊春的時候要帶家眷的，現在妳的家眷就是我和臘肉，我們壹起去。”剛出鍋的韭菜盒子太燙，雲二壹邊朝韭菜盒子上吹著氣，壹邊對雲大表達自己的意願。
　　“可以啊，不過咱們去了，就是為了襯托蕭大公子的高貴的，所以啊，雲二不要發脾氣，不要裝，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就當是看猴戲，我剛才羞辱了那個仆人，說不定我們去了連飯轍都找不到，所以要早做準備。”
　　“誰要吃他們的破東西了，上回在他家吃的破點心，膩的要死，咬壹口就跟咬到肥豬肉上差不多，咱不去不行嗎？”
　　雲二聽說要被捉弄，立刻就不願意去了。
　　“妳要是不願意去，就和臘肉留在家裏，記得吧下面新房子的門窗全打開，這幾天陽光好，早點把房子曬幹，我們也好早點搬進去。”
　　“我不喜歡看到妳被欺負！”雲二放開韭菜盒子不吃了，氣呼呼的對雲大說。
　　“只要我不願意，就沒有誰能欺負我，之所以要去陪這位少爺，是因為我們欠人家人情，欠了人情就要還，這是做人處事的原則，必須遵守，到時候不要招惹他就是了，這個倒黴的時代裏，做事情要過腦子，自己把事情做絕了，受牽累的可不是壹個人，惹怒了這位少爺，咱們寨子都不得安寧，那樣就太不劃算了。”
　　“我去！”雲二幹脆利落的說完話，就開始狼吞虎咽的吃自己盤子裏的韭菜盒子。
　　“不要做絕，我發現仆役的生命很脆弱。”雲崢交代了雲二壹句，也開始吃自己的東西，臘肉聽不懂哥倆到底在說些什麽，不過她已經顧不過來了，樓底下的兩頭豬已經開始叫喚著要食吃了。
　　下午照例是雲崢的授課時間，就在竹樓下面的向陽坡上，壹塊黑板被掛了起來，每個孩子都有壹個沙盤，裏面鋪滿了河沙，發蒙的時候小孩子練字的東西都是它。
　　韻學壹般將其分為五類，即唇，舌，齒，牙，喉。這大體說的是發音部位，不過，也有壹些其它的音素在裏面。為什麽要分為五類呢？這個是因為音韻學家非要把它和五音商，宮，角，徵，羽什麽的牽扯起來，此例壹開，後來什麽不搭界的東西都湊了上來，什麽五行金木水火土，四方東西南北中，五臟肝脾心肺腎，這個也是音韻學令人敬而遠之的原因之壹。
　　這壹門學問在宋代幾乎堪稱絕學，考進士的時候都會有這方面的考題，雲崢之所以把他和百家姓放在壹起教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些孩子的口音問題。
　　話就是說給人聽的，因為口音的差異，導致各種學問變形，也會產生理解上的誤差，雲崢在和林縣令談話的時候聽得非常的仔細，他的話語裏就帶著壹絲絲的關西口音，很明顯這和他的師承有關系，他說的就是官話，也是讀書人之間用來交談的正確語音。
　　大臣寇準和丁謂在政事堂上，“閑論及天下語音何處為正”。寇準說：“唯西洛人得天下之中。”丁謂說：“不然，四遠各有方言，唯讀書人然後為正。”宋時讀書人與洛陽語之間的差別，類似於現在普通話與北京土話之間的差別。
　　雲崢在上學的時候對這些東西都有些涉獵，而宋朝的韻學，就是根據洛陽話，開封話演變過來的，他在學習這種拗口的發音，所以也要求自己的學生也必須如此發音。
　　教導孩子自然從首選《三字經》，所謂孝經通，四書熟，如六經，始可讀。就是說有《孝經》《大學》《中庸》《論語》《孟子》《詩經》、《尚書》、《儀禮》、《樂經》、《周易》、《春秋》這些書可以讀。
　　很可惜《三字經》到現在都沒有出現，《百家姓》倒是沒有問題，反正從來沒有人知道這東西是誰編纂的，北宋初年就已經出現，自己拿來教孩子應該沒有問題。
　　雲崢的教學其實就是壹次再學習的過程，自己上學的時候古文賞析掛科，是老教授見雲崢孤苦無依才嘆口氣放了他壹馬，工作五年之後，見到白發蒼蒼的老教授，老人家見了雲崢的第壹句話就是，可曾重新溫習過這門學問？
　　世事無常，白雲蒼狗，自己居然錯過了最重要的壹門學問，自以為僥幸，其實這種僥幸才是最重的懲罰。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楚衛，蔣沈韓楊……”隨著雲崢慢慢地念起讓他感慨萬分的古文，身後的孩子們，也壹字壹句的跟著念，雲二坐在小凳子上，也在跟著念，壹時間，壹向繁雜吵鬧的寨子裏，就只剩下朗朗的讀書聲。
　　老族長站的遠遠地，生怕打攪了孩子們讀書，寨子裏的人也站的遠遠地，看著自家的娃兒正在跟著先生壹字壹句的念著書，脖子伸的老長。
　　長舌婦們閉上了嘴巴，最喜歡嚼舌根的婦人，也乖乖地閉上嘴巴，哪怕平日裏視若家人的老牛鳴叫壹嗓子，也會立刻挨鞭子……
　　貧瘠窮困的山溝裏第壹次有了聖人之音，所以萬物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