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孤城壹座見死生

　　骸塔廢墟的中央，白骨塔如巨木聳峙。
　　劍聖與姬玄壹前壹後地越過骸塔之時，寧長久與司命已裹著時間權柄，朝著孤雲城的方向飛速奔襲。
　　越往深處走，寧長久便越覺得，這場圍殺何其蓄謀已久。
　　此處幾乎每隔千裏，地上都插有壹根鐵鍁，它們組成了壹個遠比孤雲城更遼闊的網，無論他們選擇往哪裏逃，逃往什麽偏僻的方向，都會被這場鐵鍁構築的大網探知。
　　司命拉著寧長久的手，在半空中高速飛行著，迎面撞來的空氣就像是水流，觸及他們便向兩側分散。
　　不多時，他們的身後，夜雲被劍氣斬裂，壹襲古袍的劍聖亦已馭劍而來，須臾之間神行千裏。
　　司命全力摧動著靈力，她瞥了眼寧長久，道：“孤雲城現在情形怎麽樣？這個距離看得清麽？”
　　“看得清。”寧長久道：“但分不清都是誰……”
　　“要妳何用啊？”司命怒其不爭。
　　寧長久道：“不然我們挑人少的地方沖過去？”
　　“愚蠢！”司命怒叱道：“人少的地方才是精英，人多的說不定是烏合之眾，反而好闖壹些。”
　　“妳說怎麽辦？”寧長久詢問道。
　　司命略壹思索，道：“找城門的位置，我們直接裝作夫妻，混進去算了。”
　　寧長久道：“我們情比金堅，這夫妻身份何須佯裝？”
　　司命壹楞，更惱了，冰眸冷對：“妳有病啊，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說這種情話？真當我是小丫頭？”
　　寧長久認真道：“萬壹我們活下來了，妳事後想想這些話，不就會為之感動了嗎。”
　　“？”司命聞言，惱羞成怒：“妳還真敢說？”
　　寧長久不再廢話，他屏息凝神，壹邊以太陰之目淩空俯瞰，壹邊道：“孤雲城有許多不尋常的樓。”
　　“什麽樓？”司命問。
　　寧長久道：“類似殺仙樓……”
　　飛劍殺人之樓。
　　司命不解道：“殺仙樓撐死殺個紫庭巔峰，妳怕什麽？”
　　寧長久道：“這樓數量有些多。”
　　司命冷冷道：“反正妳自己應付。妳去闖樓，我去攔劍聖，若妳應付不了，可別指望我飛身為妳擋劍。”
　　寧長久點頭道：“嗯，妳多小心，千萬別逞強。”
　　“這話妳還是留著自省吧。”司命冷哼壹聲，身子驟停，她壹手握著寧長久，利用慣性將他猛地拋向孤雲城，壹手持握郁壘，足踩虛空，躡虛躍起，去攔那壹道雷霆般劈來的身影。
　　孤雲城外，對撞的劍光再度炸開，它像是驚蟄之雷，響過之後，這座雲中雄城也躁動了起來。
　　……
　　“開始了，殺仙樓飛劍就位了麽？”
　　“嗯，壹切妥當，只是壹柄飛劍造價極高……”
　　“這是劍聖大人親自的令，劍閣絕不會虧待各位的。”
　　“晚輩當然是相信劍聖大人的。只是總覺得，這飛劍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些？”
　　“力求萬無壹失。”
　　類似的對話在孤雲城中進行中。
　　城外劍光炸響的那刻起，殺仙之劍便如箭入弩膛，緊繃待發。
　　只要寧長久的身影被孤雲城的大陣探知，那十座殺仙樓便會齊齊出劍，屆時的場景將美若流星劃破夜空。
　　不過這十座殺仙樓大多數是臨時搭建的，獵殺者也不指望它們能發揮多大威力，只求將他暫時攔下。
　　但寧長久的身影並未在預期地出現城外。
　　居中的殺仙樓中，壹個白袍道士背劍走出，他衣著平平無奇，背上所背之劍卻是流光溢彩。
　　他是八神宗之壹的副宗主，閉關養氣多年，卻只養出了壹柄劍，肉身卻依舊日漸老朽。
　　這次獵殺，各大宗門或多或少皆有來人，來者皆被許以了重諾。
　　而他所想得到的，便是劍閣的後天劍體修煉方法，從而達到肉身與劍壹般千古不朽的境地。
　　白袍道士靜待來人。
　　他沒有等來寧長久，倒是等來了變故。
　　最右邊的壹座殺仙樓忽地炸開，在明烈的火光中化作了沖天的碎片。
　　“怎麽回事？”白袍道士震惑。
　　他第壹反應是千裏飛劍的手段，可他的識海裏，無法捕捉到城外修道者的痕跡，那寧長久傳聞只是個古靈宗的弟子，識海怎麽可能比他看的更遠？
　　不待反應，第二座殺仙樓也已炸開。
　　孤雲城的夜空就此被照亮了。
　　城頭上，白袍年輕人與青衫大漢看著城中突兀亮起的焰火，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杯盞。
　　“這些也都是計劃好的麽？”青衫大漢正是九靈元聖。
　　白藏不在白銀雪宮，他便趁機出了萬妖城，與白澤壹道遠行至此，等待柯問舟的到來。
　　白澤說道：“劍閣是妳的死敵，亦是不可觀的眼中釘，這顆釘子，師尊很早就想拔去了的。”
　　九靈元聖原本想問，為何他師尊不親自出手，將這孽障斬除。但他立刻想到，那壹位月神坐鎮天宮，很有可能與國主坐鎮神國如出壹轍，無法真正出手，若只是壹個投影，確實無法奈何如今的柯問舟。
　　九靈元聖沈聲問道：“此行殺死柯問舟，有幾成把握？”
　　白澤道：“對於劍聖這樣的人，只有殺死之後才能蓋棺論定，並無勝算之說。”
　　九靈元聖嘆了口氣，他回憶起五百年前的往事，冷冷道：“當初聖人收他為徒，亦可謂是傾囊相授了，神戰開始之初，金翅大鵬甚至還馱著他遊歷過此方天地，不曾想，如今壹個成了殘魂，壹個成了叛徒。”
　　白澤想了想，淡然笑著：“逝者已矣，今日之後，希望能將諸事都了斷了吧。”
　　九靈元聖點了點頭，他魁梧的身子從城墻上聳立起來，露出了青色的鬃毛和八面鬼火。
　　大半個月前，他與寧長久、司命、白澤皆是生死大敵，如今卻因為共同的敵人而暫時成了盟友，真可謂命運難料。
　　九靈元聖現出了原形。
　　城墻上，許多原本嚴陣以待的修道者悚然大驚。紛紛祭出飛劍，對準了他。
　　孤雲城本就魚龍混雜，他們曾想過中間會混有叛徒，卻不曾想竟會有大妖明目張膽地來到城頭之上！
　　九靈元聖看著數十柄刺來的飛劍，他拳頭壹握，臂袖壹震，身子微弓著，獅口壹張，竟直接將這些飛劍吞入口中，嘎吱嘎吱地嚼了個粉碎。
　　他雙臂壹震，轟出兩道巨獅般的拳氣，掃蕩過此方城墻，宛若洶湧的流沙河。
　　城墻上，許多境界不俗的修士被打得倒飛出去，口吐鮮血。
　　九靈元聖自破了百年大戒起，便不再偽裝什麽石獅，露出了兇戾的本性。
　　他壹腳猛踏，九首齊吼，露出了雄大的真身，瞬間將城墻壓出了無數的裂紋。
　　他哪怕重傷未愈，依舊是五道巔峰的大妖，是當世最強之妖，孤雲城壹幫烏合之眾，哪裏能抵禦他的力量。
　　白澤看了壹眼遠處亮起的劍意，道：“妳先去攔柯問舟，我去迎師弟入城，稍後就來。”
　　“嗯。”九靈元聖應了壹聲，嗓音渾厚，他沒有廢話，身軀炸破城墻，掠上雲霄。
　　……
　　城外，長風浩浩的天空上，司命的身影飛快移動著。
　　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高速裏，兩道身影不停地對撞、錯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金屬撞鳴和壹個個橫貫長空的十字火花。
　　如劍聖所言，此刻的司命與他對敵，只有不到壹成勝算。
　　此方天地與劍聖完美地契合，與司命卻是相互排斥的，壹者得天獨厚，壹者則為天地所不容。這看似是微妙的，但往往會在同境中制造出致命的差距。
　　天地震鳴，十字的火焰劃破夜色，火光消失之後，留下了大片塌陷的虛空。
　　第壹劍時，司命尚且與他勢均力敵。
　　第二劍、第三劍……
　　她的身影被不停逼退，壹退百裏，壹退千裏，連同手中的郁壘都被撞得變形，好似壹根扭曲的燒鐵棍。
　　她咬著牙，竭力抵擋著。
　　司命自知自己遠未到油盡燈枯，她尚有抵禦之力，所以並不擔心劍聖會持續對自己出劍，更何況，遠方，壹襲紅衣也正在全速趕來。
　　但最令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劍聖與她對劍並非為了敗她，而是將她的守勢打散，趁勢切入，壹劍斬向寧長久。
　　他的目標只有寧長久。
　　寧長久此刻還在城外。
　　他知道城中守衛森嚴，故而沒有貿然入城，他拔出了地上的鐵鍁，以此為飛劍，通過太陰之目確定殺仙樓的方位，出其不意地定點打擊，現將這些明面上的危險毀去，順勢制造混亂，造勢闖城。
　　兩座殺仙樓被連續毀去，寧長久調動靈力，本就壹鼓作氣馭劍而上，卻見城樓之上，九靈元聖突兀出現的龐大身影。
　　他下意識地壹震，但立刻松了口氣，意識到如今他的目標絕非自己。
　　九靈元聖已經出城，而他幾乎同時向著城中闖去。
　　沒有了成型的殺仙樓劍陣，這孤雲城中，頂多只有兩位五道初境的修行者，寧長久自信，只要自己壹心想逃，他們無法攔住。
　　但也是此刻，他背脊的汗毛被寒光照亮，冷氣森森。
　　身後的虛空開裂，劍聖的壹劍在鎖定了他，跨越層虛，淩空劈下，驚艷的弧光超越了他逃逸的速度，罩了上來。
　　寧長久心緒繃緊，他全力註視著這壹劍，試圖用鏡中水月將其硬拖過去。
　　但很快，有什麽東西攔了上來，刺啦刺啦的聲音在頭頂尖銳響起。
　　那是壹柄大鐵傘。
　　撐傘的是九靈元聖。
　　九靈元聖顯露真身，軀體大若山嶽，他手中鐵傘亦是暴漲，撐開之時，如壹張扯起的黑鐵大幕。
　　劍聖之劍撞上傘面，撞得傘骨震顫，卻被攔在了外面。
　　“小師弟，別發楞，走。”
　　寧長久的耳畔，壹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白澤抓住了寧長久的手腕，身形壹閃即逝，片刻後就出現在了城門之外。
　　“劍聖交由我們來對付，師弟不必太過擔心。”白澤說道。
　　寧長久慚愧道：“我已邁入五道，卻事事還要大家照看，實在內疚。”
　　白澤淡淡壹笑，道：“師弟是鉤出劍聖的餌，已盡其責，後面的事，不必操心。妳安心修道就好，師尊曾說過……”
　　“說過什麽？”寧長久問。
　　白澤道：“師尊說，妳總有壹日，會以不世之箭，殺不世之道，我們都在等那壹天呢。”
　　寧長久深吸了口氣，用力點頭。
　　他知道時間緊迫，也無心多去探究什麽，很快與六師兄別過，孤身壹人闖上了萬仞險壑間的孤雲城。
　　白澤則消失在了城外。
　　破碎的城墻後方，大火已經蔓延了開來。
　　……
　　孤雲城外，堪稱神仙雲集。
　　九靈元聖持著聖器鐵傘，身軀宛若鐵牛，橫沖直撞間竟將壹往無前的劍聖硬生生逼退了百丈。
　　劍聖想要後退，司命的劍卻已斬空而落，封鎖了他的退路。
　　劍聖橫劍壹擋，與司命彈開，身影高拋，向著天空飛去。
　　轟！
　　天空中，忽地插下了壹柄纖細的長劍。
　　長劍落處，浩瀚的雲開始塌陷，它們的厚度消失了，變作了壹片長河般的古卷，攔在了上方。
　　姬玄也已追至。
　　九靈元聖、司命、姬玄，三人已對劍聖形成了夾攻之勢，片刻後，白澤亦回到了此間，展露出了他的九尾白獅法相。
　　局勢瞬間顛倒，四人將劍聖團團圍住，不留任何生路。
　　神官、太初六神、兩位至強之妖。
　　他們四人中，雖然大部分早已光輝不再，但聯手而為的殺局，哪怕強如劍聖，又如何能破？
　　劍閣四位弟子在天笏峰設下的圍殺，與這四人相比，壹下子宛若兒戲。
　　劍聖看著他們，臉上依舊古井無波。
　　“人終於到齊了麽？”
　　劍聖淡然開口。這場人間巔峰的會晤裏，劍聖毫無置身死地的覺悟，他握著自己古樸的劍，神色淡漠而緬懷，“妳們設局獵殺我，又何嘗不知，亦是我順水推舟，壹齊殺死妳們呢？”
　　“多年未見，妳還是這般癡狂啊。”九靈元聖手持古傘，嗓音威嚴，道：“五百年未見傳說三境，既已到了這壹步，妳又何必藏私？直接亮出底牌吧。”
　　劍聖未答，只是問：“金翅大鵬可還好？”
　　九靈元聖冷笑道：“兔死狐悲，裝給誰看？金翅大鵬之死算我所為，妳若要維系五百年前那份虛情假意，今日就可拔劍殺我，替他報仇。”
　　劍聖長嘆了口氣，眼中最後壹絲情緒消失。
　　他握緊了手中之劍，忽地擰轉，這壹轉，似是開關觸動，血肉之軀內，發出了轟隆隆的巨響。
　　司命瞇起了眼，生出壹絲不妙的預感。
　　到了她這個階層，幾乎都知道，傳說三境之於五道，並沒有太大力量上的提升，它所提升的是虛無縹緲的道境，而這道境則是敲開仙廷的磚，是大自由的引路人。
　　其更核心的原因，就是每個修道者都是容器，長命、紫庭、五道，每破壹個境界，作為容器的身軀就會獲得遠超往日的空間，不僅可以容納更多靈氣，還可以在短時間內，輸送出成倍的靈力。
　　但五道和傳說三境之間，並沒有這樣的天壑。
　　但這個天壑，並非不存在，太初神戰中，第壹批趁亂飛升的古仙，便是匪夷所思得強大，他們曾身處的傳說境與今日不可同日而語。但這兩者之間的變故為何，幾千年也沒有人能解釋清楚。
　　同樣，沒有人知道，劍聖所要抵達的傳說境，是如今意義上的傳說，還是古代真仙那個級別的傳說，亦或者更強！
　　他們也不會坐視劍聖破境。
　　劍聖擰劍的那刻，四道身影已齊齊撲了上去。
　　曠世之戰剎那間爆發。
　　天與地之間的無限開闊是他們的戰場。
　　劍氣縱橫出鞘，空間坍縮，平面跌落，劍吟獅吼齊齊響起，於五色絢爛的劍火中炸開。
　　孤雲城的幾千裏開外，狂暴的、蘊滿了劍氣的勁風驟然掀起，它像是壹只舉手，上至墟海，下至地表，如扯棉絮般撕碎著這個世界。
　　……
　　孤雲城中。
　　白袍道人背著五彩斑斕的劍，遙遙眺望著遠處駭然的場景。
　　莫說是普通的修道者，哪怕是紫庭境的大修士也已隱回城中，唯他還立在殺劍樓上，靜待來人。
　　他已邁入五道多年，不過始終停留在五道初境。
　　他今日遠觀神戰，原本死氣沈沈的道心生出了無數明悟，這些明悟，是他閉關千年也不會有的。
　　白袍道人興奮著，他知道，無論成敗，今日都將是他的破道契機。
　　他立在罡風撲面的樓頂，如癡如醉地眺望遠方。
　　“大人。”
　　風聲中，忽然響起了壹個男子的聲音：“這是殺仙樓的陣杵，先前混亂中遺失，現已尋回。”
　　“嗯。”白袍道人隨口應了壹句，道：“放下吧。”
　　他說完之後忽然意識到壹絲不對勁。
　　殺仙樓的陣杵不是壹直握在我手裏麽？什麽時候丟的？
　　“妳是誰？！”白袍道人厲喝壹聲，霍然轉身。
　　壹劍已遞至眼前。
　　那是天諭劍經的必殺壹劍。
　　劍刺破了他的咽喉。
　　白袍道人的面容上，生機極速消散。
　　寧長久握著劍，橫劍壹抹。
　　白袍道人的頭顱滾落在地，定睛壹看，卻只是壹張面具。
　　白袍亦空空如也，壹個灰影黃鼠狼般從中躥出，向著殺仙樓下瘋狂逃竄。
　　“五道果然不好殺……”寧長久吐了口氣，壓下了必殺壹劍未果的反噬，沒有去追。
　　那白袍道人雖靠著身負的神通拋棄肉身，金蟬脫殼而走，但也無力殺回，對自己沒有什麽威脅了。
　　他壹把抓住了那五彩斑斕的劍。
　　壹路上，他正愁沒有壹把用得順手的劍。
　　他握著此劍，亮出金烏，以金火鍛劍，洗去其上原主人的痕跡，將它據為己有。
　　寧長久吐了口氣，看了壹眼前方爆發的神戰和壹波波蕩來的余波。
　　他雖知殺劍聖事關重大，但他不希望司命以身犯險。
　　寧長久也沒有去多想多怨這些。
　　他立刻馭起這柄斑斕之劍，將周圍的殺仙樓連同他所置身的這壹座，盡數摧毀。
　　接著，他躍入城中，於某個無人的角落裏盤膝靜坐，壹邊以太陰之目觀察戰局，壹邊恢復著自身以及神弓的力量，半刻沒有懈怠。
　　寧長久哪怕擁有此等權柄，依舊無法真正看清那場神戰的具體。
　　但他能夠感知到，面對著四位絕世高手的圍攻，劍聖明顯已處於絕對的下風。
　　神戰聚起的靈氣大海裏，五道身影掀起了毀天滅地的亂流，下方的骸塔之墟裏，不停有巨大的山石被無形偉力扯起，投入其中，碾成碎末。
　　大地凹陷著，天空下沈著，整個世界都好似變成了壹把閘刀。
　　劍聖四面受敵，身軀在短暫的交鋒中，便負了十八道深淺不壹的傷口。
　　司命原本以為，他如今附庸於天道，所得的傳說之境應能超越當初的古仙，誰曾想，他這般虛張聲勢之下，所展示的境界，竟也只比五道巔峰高出壹線而已。
　　這樣下去，不消半炷香，他們四人合力，便能斬盡劍聖的壹切手段，將他殺死於骸塔廢墟中。
　　他們的劍落在身上，好似淩遲之刑，但劍聖無論受了怎樣重的傷，古板如老學究的臉都沒什麽變動。
　　這種平靜並非視死如歸的平靜，反而像是勝券在握，在場的四人不解。
　　遠觀的寧長久卻是平靜。
　　這種平靜與劍聖臉上的平靜，竟如出壹轍。
　　城外的風暴卷起終年不休的雷霆。
　　寧長久的腦海中，始終回蕩著當日流沙河上，霧氣跌宕，殺機彌漫的場景。
　　某壹刻，寧長久忽然睜開了眼。
　　“劍聖大人，別藏了。”寧長久忽然開口，朗聲道：“殺我這樣的晚輩，也需尋鼎盛壹劍麽？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昏暗的巷子裏，傳來了老人咦地壹聲。
　　聲音才落，寧長久的眼前，果然出現了壹個老者。
　　他古袍舊劍，正做著拔劍的姿勢。
　　正是劍聖柯問舟。
　　劍聖分明與四人在城外鏖戰，為何會忽然現身於此？
　　寧長久已經猜到了答案——身外身。
　　當初金翅大鵬被九靈元聖吞噬之際，靠的就是身外身替死。那壹幕他始終記憶猶新。
　　劍聖與金翅大鵬師出同門，習得此法並不奇怪。
　　在寧長久發現城外的劍聖，哪怕突破境界之後，亦沒有變得多麽強大時，他的心中，便抓牢了這原本虛無縹緲的猜測。
　　更何況，劍聖自始至終的目標都是他。
　　哪怕死敵如雲，哪怕萬人攔道，他要殺死的，也只是自己。
　　劍聖的身外身在城中待他多時。
　　只等真身與眾人死戰，他們無心顧忌此處時出劍。
　　但寧長久哪怕猜到了這壹點，也別無他法，敵暗我明，只能靜坐養氣，等劍聖出手。
　　劍聖來了。
　　“妳比我想象中要聰慧。”劍聖贊許著他，幹脆利落地舉劍，道：“此劍斬慧。”
　　寧長久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同樣等待了許久。
　　壹路被劍聖追殺何其狼狽，但此刻他就在眼前，寧長久非但沒有半點懼意，反而燃起了怒火般的血——若連壹個身外身都斬不滅，他如何能完成師尊的願望，以不世之箭殺不世之道？
　　劍聖落劍之際，寧長久握著那柄色彩斑斕的劍，身影驟動，主動迎了上去。
　　陋巷中，金焰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