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9月11日 晴 心無度者，則其所為不可知矣。

　　王公子躺在床上，除了腰部覆著壹條毯子之外便是不著寸縷了，身旁壹個眉目俏麗的女子用衣裳蒙在胸口上，早已是花容失色。
　　“都讓開。”宋北雲拎著畫舫上的醫療箱從外頭走了進來：“無關人等退散。”
　　其實如果讓他死在這，後頭很多事都不會發生了，但卻會發生很多新的事情，不能因為左柔而害了雞王，壹碗水要完全端平有點困難，但總不至於用壹個碗裏的水去填補另壹個碗吧。
　　而且這姓王的如果真死在了這個地方，估計麻煩事才是真正的開端，宋北雲現在可沒有精力去面對壹個龐大的外戚家族，當然……不光是沒精力那麽簡單了，實力上也差點意思。
　　所以他壹定不能讓這家夥死在這。
　　走進房間，屏退無關人員，他開始給這個昏厥的家夥測試瞳孔、脈搏和心跳，發現他具有明顯的低血糖癥狀時，宋北雲才長出壹口氣放下了心。
　　“取壹碗涼粥加三勺蜜。”
　　“五勺不行嗎？”妙言在外頭問道：“壹定要三勺？”
　　“妳這人……”宋北雲在她額頭上彈了壹下：“別跟我擡杠了。”
　　很快甜粥就被送了過來，在餵給王家少爺之後沒多久，他就醒了過來，但伴隨著嘔吐和瀉肚的癥狀，以及很典型的眩暈情況。
　　“可有聽見耳中鳴響？”
　　宋北雲看著臉色蒼白的王少爺小聲問道：“是否有悶壓感？”
　　王公子輕輕點頭，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但腹中咕嚕聲卻是格外明顯，他肉眼可見的表現出痛苦。
　　“黑視、腹瀉、耳鳴、嘔吐、虛弱。”宋北雲拿出壹小瓶特調藿香正氣水放在壹旁：“典型的美尼爾癥狀了，應該是勞累過度導致的。來，先把這個喝了。”
　　壹瓶辛辣刺鼻的藿香正氣水灌下去，王公子只覺得胃裏有壹團火似的在燃燒，連呼吸中都帶著壹股子特別嗆人的藥味，但還別說這東西下肚之後整個人感覺都松快了許多，頭暈的癥狀也好了不少，而在經過幾次瀉肚之後，肚腸裏也不再翻江倒海。
　　“還有。”宋北雲用壹根筷子撬開他的嘴，然後將壹大塊生姜塞入了他嘴裏：“含住。”
　　生姜這個東西是特別神奇的，它擁有難以想象的止吐能力，但凡是遇見風寒反胃、異味嘔吐、積食嘔吐、車船嘔吐，只要壹片生姜含在口中，嘔吐立止，比什麽藥都好使。
　　上吐下瀉都止住了，下面就是壹系列恢復手段了，首先是熱敷的藥包還有內服的糖漿，壹切都完成之後，王公子便沈沈的睡了過去，臉色也逐漸開始好轉了起來。
　　宋北雲此時擦著手走出了房門，門口的人立刻緊張的圍攏了過來詢問道：“那王公子如何了？”
　　“無礙。”宋北雲擺手道：“操勞過度罷了，這幾日他怕是壹刻未得停歇，想來是吃了不少苦。”
　　這話說起來陰陽怪氣，但卻立刻緩解了氣氛，北坡首先進去瞧了瞧，但卻被屋裏的臭氣給熏了出來，他怪異的看了壹眼宋北雲，小聲問道：“妳怎的能在裏頭如此之久。”
　　“嗨……這能算什麽。”宋北雲笑著擺擺手：“更惡心的我都見識過。”
　　這話是真的沒吹牛，這人啊可以讀書少、可以沒學問，但只要有了見識，那就是不壹樣的存在。就比如那房間裏的惡臭，壹般人是撐不住幾吸的，但宋北雲以往可接觸過不少屍體，什麽腐屍、幹屍、濕屍，哪個味道不比那屋裏的難聞，見識多了自然就知道該怎麽處理。
　　“醫者到底是不壹般啊。”
　　北坡由衷的感嘆起來，他心中倒是慶幸，若不是今日這宋北雲在這，保不齊等青睞大夫時，這王兄人都開始涼了，屆時那可真的是捅了大簍子。如今北坡的爹爹升遷在即，這文聖公的長孫若是死在廬州城裏，恐怕這壹世的希冀都得化為烏有了。
　　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沒事了，聽到屋裏響起的鼾聲，北坡算是長出了壹口氣，而在片刻的舒心之後他轉頭又看向了宋北雲，他突然意識到面前這個人不光是本科的解元，而且好像還真的是個有能耐的醫生，之前醫好了自己的疑難雜癥不說，現在更是連這種突發的毛病都能掌握，當真是天下稍有的人才。
　　不過宋北雲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北坡在看他，只是伏在欄桿上用他的小碳筆寫著藥方，然後遞交給北坡說：“北坡兄，屆時妳將這方子遞給王公子，讓他每日按時服藥，至於要論證的話，這不過是壹副安神休眠的方子，天下的藥鋪裏都有成藥可抓。”
　　北坡倒是不懷疑，接過藥方想也沒想就揣入懷中，打算晚些時候再交於王家公子的下人，至於論證不論證，那便是那些人的事了。
　　而宋北雲看到這壹幕，打了個哈欠：“北坡兄，我身上沾染了汙穢，先去洗洗了。”
　　“且是辛苦了，去吧。”
　　宋北雲離開之後，在場的學子就開始討論了起來，畢竟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堂堂解元居然還是個妙手回春的良醫，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這壹討論，北坡那愛裝逼的性子就又起來了，開始滔滔不絕給這些不知情的人介紹起他這個北雲賢弟來，說什麽自己曾得了難治的傷寒，城中名醫皆束手無策，只有這北雲賢弟與天奪人，生生將他從鬼門關裏拉扯了回來。
　　總之就是把宋北雲是吹了個天上有地上無，還說什麽就連當今大醫官都與這北雲賢弟有著莫大淵源之類的話，再加上之前他除瘟疫、治災民的話，生生就差將宋北雲說成是扁鵲再世、華佗重生，恨不得就是個活著的藥王爺。
　　“原來除瘟疫的英雄便是當今這解元啊。”才子中自然是有廬州本地人的，他們壹聽北坡的介紹才恍然大悟道：“難怪我說壹見這宋才子就覺得此子器宇不凡，狀若祥瑞。”
　　“大宋若是能多出幾位如這般的良醫，不知可活多少人。”
　　“可不是，未曾想有這般菩薩手段那讀書卻是也沒落下，到底是人中龍鳳啊。”
　　這些誇獎宋北雲的話被聽到北坡耳中，他臉上神采飛揚，卻又是想起之前重重奇聞軼事，趁著這王公子還未醒來，他帶著人來到壹旁便開始談論了起這個原本還寂寂無名的小書生來。
　　而此刻的宋北雲坐在大浴桶裏，裏頭加了大量的艾草，生怕身上沾染半點那他娘的開車開暈過去的廢物身上的臭氣。
　　他身後則站著妙言正在為他輕柔的捏著肩膀。
　　“說說，為什麽要救他。”妙言笑著說道：“正常來說，他死了才好吧。”
　　“關鍵死不掉。”宋北雲笑道：“這毛病難受的很，可就是死不了人，暈壹會兒就自己醒了。而且就算他會死，我也壹定要把他救活，至少不能讓他死在這，我懷裏可是有壹段正兒八經用四十斤人參高濃縮出來的救命丸，能讓他三天之內生龍活虎，三天之後立刻暴斃。”
　　“這麽神奇？”
　　“人參皂苷可不是開玩笑的，說是救命藥那就是救命藥。”
　　“可妳還沒說為什麽不讓他死在這呢。”
　　“這不廢話麽。”宋北雲拍打著桶裏的水：“他要死在這，妳就麻煩大了。我接觸那家夥本來就是為了左柔解決麻煩。可是給她解決了麻煩又給妳惹了麻煩，這不是極限壹換壹？不劃算。”
　　“那如果硬要選壹個呢？”
　　“妳們女的是不是就愛問這種問題？純粹是給人找不自在。”宋北雲嘆氣道：“這玩意能好比的麽，老想著壹換壹啊妳們。”
　　“天性。”妙言笑得清脆悅耳：“那妳把他給救活了，以後可該怎麽辦？”
　　“放心吧。”宋北雲嘿嘿壹樂：“我是個醫生，我肯定不會害病人，不過有些註意事項我可能會忘記說。”
　　“哦？”
　　“比如我給他那服藥，就是安神定魂的。極大的降低欲望值，喝完之後昏昏欲睡，沒有絲毫幹勁。妳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完全不行了，再起不能。想要再有那種致命快感，他就得去吃五石散，那玩意可不是好東西，壹次兩次也就罷了，時間壹長妳看他會不會中毒，而且作為神經刺激類藥物，久而久之他會有應激反應的，什麽趨光啦、思維奔逸啦、狂躁啦，最終影響語言和行為功能，等到產生器質性病變之後，他就等於是上了不歸路。”
　　“妳這人，陰險毒辣，簡直壞透了。”妙言揪了宋北雲耳朵壹下：“也不知像妳這樣的人在電視劇裏能活幾集。還有，要是他不上鉤怎麽辦？或者說能完全克制住欲望之類的。”
　　“那不能夠啊，妳看他那大清早還要來壹發的德行，別擔心這個。而且妳可能沒有深層次的了解過磕過藥的人的心路歷程，已經踏出那壹步了，這種沒啥事幹又不用為生活發愁的人，他的空虛妳想象不到。他自稱是才子，可妳看他除了裝逼和吃喝，還幹過什麽事？哦，幹雞。這種人絕對忍不住的，妳放寬心。”
　　妙言沈默壹陣，突然笑出了聲：“妳怎麽能把壹個廢物看的這麽透？經歷過？”
　　“那是壹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我坐在房間裏無所事事，然後……”宋北雲長嘆壹聲：“我就開始練瑜伽，可妳永遠也猜不到我練瑜伽是為了什麽。”
　　妙言略微思考壹下，緊接著放聲大笑起來，笑到受不住的那種，就上氣不接下氣的，等好不容易她平靜了下來之後就用力的在宋北雲肩膀上擰了壹下：“妳這……妳這也太混蛋啊，妳怎麽想的啊。”
　　“是吧，這人壹無聊起來，幹出什麽事都不稀奇。”
　　“那妳成功了沒有？”
　　“當然沒有啊……成功還能跟妳說？那就是黑歷史了好吧。”宋北雲打了個哆嗦：“現在想來，我甚至有點痛恨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