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開發區見聞（下）

　　進入較為狹窄的小型淋浴間後，管理員穿戴好手套、口罩，簡易防護服，從消殺室中取出壹個消過毒的大竹簍。
　　莫白熟門熟路地將自己剝個精光，然後把衣服丟進框裏。
　　夏誌新活了四十年，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
　　壹張老臉憋得通紅，說什麽都不肯脫衣服。
　　“夏先生，我們得抓緊時間，不然就趕不上午飯了！”
　　在莫白的再三催促下，夏誌新只好有樣學樣，將衣服脫光。
　　“明天過來取衣服。”
　　“曉得嘞，謝謝大叔！”
　　莫白謝過管理員，後者將竹簍拖走，對裏面的衣服進行熏蒸消毒，徹底殺滅各種寄生蟲。
　　其實這種破爛衣服，按照朱富貴的意思是直接壹把火燒了得了。
　　畢竟也不值幾個錢，而且不少華工的衣服實在是臟得過分了，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虱子！
　　不過後來聽說萬歲爺想給每個入籍大明的人都發衣衫，李老太監抱著朱富貴的大腿死死哭諫：“萬歲爺，如今大明只兩千余口，內帑尚有余力，倘若光復神州，四萬萬人丁皆按此例，就是將朱陶公、沈萬三挖出來，也湊不出那麽多銀子啊！”
　　看老李哭得傷心，朱富貴覺得多少也有壹些道理。
　　皇家工廠的工人，皇家軍隊的士兵，這些都是為朱富貴直接創造價值財富的人，對他們優待壹些倒也沒什麽。
　　倘若覺得有了系統什麽都能大包大攬，就連身無寸功的新移民也要管吃管穿，那確實不太合理。
　　所以朱富貴也就放棄了直接給他們換衣服的打算，轉而改為消殺衣物。
　　反正都是現成的熏蒸車間，倒也算是二次利用了。
　　……
　　狹小的淋浴室，赤條條的男人。
　　這樣的畫面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德三的惡行。
　　讓朱富貴呆在這樣的狹小空間裏面，肯定是局促不安的。
　　但無知者無畏，莫白倒是洗得酣暢淋漓。
　　托夏先生的福，他又能享受到壹次免費的熱水澡。
　　否則的話，只有當自己定崗定位之後，才能獲得洗浴券。
　　莫白沒想到夏先生洗個澡會如此扭捏，自己都快被水脹開了，他才堪堪洗完。
　　不過想到自己第壹次使用“雄黃沐浴露”、“殺蟲洗發膏”的樣子，莫白倒也覺得正常了。
　　吹泡泡確實是很好玩的！
　　四十分鐘以後，兩個頭發濕漉漉的男人穿著寬松的睡袍走出浴室。
　　六月的天氣已經比較溫暖了。
　　不然僅僅穿著這種喬杉同款睡袍肯定是會著涼的。
　　朱富貴大體來說是個念舊的人。
　　上次與小百合服裝店做成了南方軍軍服的生意後，朱富貴覺得他們家發貨快、質量好，贈品還多，於是之後的衣服都找他家買了。
　　這批洗浴睡袍就是向小百合服裝廠定做工裝時送的。
　　當然，服裝成衣這壹塊，大明遲早是要自己拿下的，不過現在大明人力資源嚴重不足，朱富貴自然不會奢侈地搞成衣加工廠。
　　這種廠子連2023年的國內都漸漸去產能，轉移到孟加拉國之類的地方去了，足以見得它勞動密集之高，產業附加值之低。
　　只有等到人口增長，就業成為壓力之後，成衣廠就是壹個很好的選擇了。
　　不過朱富貴更希望的是，自己的大明帝國壹開始就占據產業鏈的高地，盡量不要走血汗工廠的老路。
　　從目前看來，朱富貴與小百合的蜜月期還有很長時間。
　　有壹說壹，這批睡袍雖然是贈品，可做工是相當不錯的。
　　唯壹的缺點，恐怕就是……
　　洗浴中心最常見的明黃色配色，顯得富貴大氣。
　　但在此時此刻的大明境內，肯定不能用這樣的黃袍。
　　朱富貴敢買，下面的人也不壹定敢穿。
　　不是朱富貴封建思想，也不是他想當壹個故步自封的獨夫，而是現在的形式不得不如此。
　　如今整個大明帝國立國的法理基礎就在於大明的法統。
　　兩千多年皇權天授的觀念，在如今的中國人心中依然牢不可破。
　　至少在這個最需要凝聚人心的時期，朱富貴必須杜絕壹些有可能動搖皇權根基的事物。
　　至於日後自己是選擇學英皇、泰王，乃至於明治小老弟，這都是後話。
　　反正自我革命這壹選項，朱富貴是沒有想過的。
　　……
　　洗完澡，打過天花疫苗之後，莫白帶著夏誌新來到食堂用餐。
　　對於教內夥食的豐厚，這些日子住院的夏誌新已經深有體會。
　　之前他還以為是莫白借了高利貸，才能每日給自己帶來壹葷兩素的吃食。
　　但到了食堂，夏誌新才發現自己錯得厲害。
　　所謂食堂，其實也是壹個用支架和石棉瓦搭起來的大拱棚。
　　到了飯點，工人們三三兩兩過來用餐。
　　基礎的配餐便是壹葷兩素，米飯管夠。
　　如果想要再吃得好壹點，就必須花錢了。
　　當然，大部分工人還是很節約的，為了攢錢買腳踏車，他們都選擇吃免費的配餐。
　　壹葷兩素，這已經是從前不敢想的奢侈吃食了！
　　當然，這壹葷也不是什麽全雞全鴨、蹄髈醬肘子之類的大葷。
　　壹般也就是壹塊連皮帶膘的紅燒肉，或者壹只噴噴香的鹵雞腿。
　　最常見的還是鹵雞腿。
　　在網上采購，白羽雞凍雞腿，便宜的簡直不像是肉食。
　　夏誌新跟著莫白壹道，領了壹個不銹鋼餐盤，排在隊伍後頭打菜。
　　輪到他們時，胖胖的殷人大姐給夏誌新打了壹大勺豬肉粉絲，並且拋了壹個媚眼。
　　“乖乖，那大姐該不是看上夏先生您了吧？”
　　回到餐桌上，莫白看著夏誌新盤子裏至少是自己1.5倍分量的粉絲，忍不住猜測道。
　　“瞎說什麽呢！”
　　夏誌新老臉壹紅，道，“許是那位小娘子看出我大病初愈，故而多打壹些，讓我滋補身體。”
　　“未必哦！”
　　莫白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我聽老華工們說，這裏殷人男少女多，多的是尚未婚配的女子，這次五百新華工進來，戶部民政司怕是會牽頭組織大型相親會呢！像您這樣飽讀詩書、溫文爾雅的美男子，肯定非常搶手啊！”
　　“還有這種事？”
　　夏誌新驚訝地瞪大眼睛，饒是他飽讀詩書，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作為壹個喪妻十多年的鰥夫，夏誌新也不是沒有想過續弦。
　　尤其是將兒子壹點壹點拉扯大之後，這個心思就更加了。
　　只不過這年頭，東南地區的性別比例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失調。
　　加上壹妻多妾制本質上是權貴對於底層男性的性剝削，導致老光棍們娶妻越來越難。
　　天價彩禮這種東西可不是二十壹世紀才突然出現的。
　　明朝才子徐渭曾寫道：浙東壹帶嫁娶奢侈之風盛行，“有女雖在繈褓，則受富家子聘，多至五七百金。”（女孩還在繈褓裏面，就有富家子弟下聘禮，折合現在的人民幣兩百多萬元）
　　徐渭的說法有所誇張，或者還算是個案。
　　但根據記載，清朝時候江南地區壹般人家的彩禮也高達五六十兩，相當於當地長工六年不吃不喝能攢下的數字。
　　而在後世，壹個工作普通的小夥子，湊齊壹份彩禮所需時間也是差不多的。
　　朱富貴的老祖宗，朱八八同誌對於這樣的現象深感人心不古。
　　他當上皇帝後，曾經下旨：“古之婚禮，結兩姓之好，以重人倫。近代以來，專論聘財，習染奢侈。宜令中書省集議，定制頒行遵守，務在崇尚節儉，以厚風俗。違者，論罪如律。”
　　當然，就和老朱同誌整治貪官的努力壹樣，這道聖旨根本抵不過人性與自然規律，最終淪為壹紙空文。
　　實際上，縱觀中國宋元明清的歷史，彩禮可從來都不是壹個便宜的東西，娶老婆也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
　　只不過新中國成立後在短時間完成內移風易俗，解放女性人口，才在壹個小尺度時間內扭轉了這壹現象，從而被新壹代的中國人誤認為沒有彩禮才是常態。
　　又據記載，清朝嘉慶年間，蘇州、嘉興等地男女比例約為壹百三比壹百左右。北京城內男女比例為二百比壹百。明朝浙江金衢之民，無妻者半，清朝溫州十人之中八無家室。
　　夏誌新老家雖然不至於百分之八十的男人打光棍，但也是僧多粥少，大和尚們還壹人喝十幾碗，更是讓窮和尚喝不上粥。
　　以至於當夏誌新聽說這裏居然還管分老婆，驚訝地連嘴裏的粉絲都漏了出來。
　　原來這種婚姻市場的瘋狂內卷，幾百年來難以解決，居然還有向外突破的辦法？
　　難不成自己那逆子還是個先行者？是第壹個吃螃蟹的人？
　　“看來這白蓮教也有可取之處啊！”
　　夏誌新擦了擦嘴，然後偷偷看了壹眼食堂那位大胸脯大屁股，壹看就很好生養的胖嬸，後者也正好投來壹個燦爛的微笑。
　　“還是找兒子要緊！”
　　夏誌新將頭低下，連忙給自己扒了壹大口飯，吃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