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多崎同學，請能成為我反抗現實的勇氣！

　　晚上七點，多崎司走出池袋站，往東京銀行行長家裏走去。
　　穿過壹條狹窄的地下道，兩邊墻壁上貼著種類五花八門的海報，從珠寶店、電影廣告，到以漫畫風格繪制的色圖都有。
　　搭乘手扶電梯回到地面，人群密集的氣氛依舊，頭頂上花花綠綠的霓虹招牌讓他有種回到了東新宿的感覺。
　　形形色色的路人成分，和東新宿也差不多。
　　情侶、醉漢、地痞流氓、穿短裙的辣妹、酒廊女招待以及其像嗜血鯊魚壹樣巡視地盤的暴力團分子。
　　多崎司摸摸了褲兜，作為壹個喜歡安靜的讀書人，他不太喜歡這種地方。
　　耳機壹戴，誰也不愛。
　　走過神秘的腐女街，沿著國道七號線吸了壹會大卡車尾氣，道路兩邊的建築逐漸變得稀疏起來，人影也在不斷減少，多崎司在便利店買了便當，從大路拐進壹片住宅區。
　　白色的圍墻圍起壹個個院落，都是些紅瓦白墻的歐式風格建築。
　　三分鐘後，他靈巧地翻過壹堵圍墻，走進壹棟別墅大廳。
　　“多崎少爺~”
　　“嗚嗚~”
　　多崎司點了頭，坐在軟得幾乎把人陷進去的沙發上，打量四周。大廳整潔通量，感覺舒適。落地窗旁有幾盆賞葉植物，墻上掛著情趣健康的抽象畫，地板擦得油光發亮。
　　“很不錯嘛。”他擰頭看向地上坐著的東京銀行公子哥，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半天，眼神儼然壹個看到了好木材的木匠師傅。
　　東野佑壹真擔心他看著看著，然後從衣袋裏掏出卷尺，動手測量自己身體各個部位的尺寸。
　　“這是妳的妹妹和爸媽？”多崎司指向旁邊的三個人。
　　“是的。”東野佑壹老實回答。
　　多崎司朝著飛機頭吩咐道：“把這三人帶上二樓，我要和這位公子哥兩人談壹談。”
　　“妳們要幹……”
　　“砰！”
　　飛機頭壹槍托砸在東野佑壹頭上，把他砸趴到地上捂著腦袋打起滾來，這才驅趕著另外三人上樓。
　　多崎司打開塑料便當盒，開始吃晚飯。
　　簡餐便當，有肉丸、土豆色拉、煮魚肉卷之類，無論味道還是用料都不敢恭維，油膩膩、鹹滋滋。
　　好在他的心思主要用在思考上，也就沒有在意飯菜的味道。
　　對於惡意的判斷，多崎司還是很敏感的。若之前顯出端倪的話多半會被他察覺到，不過這次的事情……真是突如其來。
　　東野佑壹、黑龍組、東京都知事、棲川家……
　　在腦海中壹個個地把各條線串聯到壹起，微微的焦慮、躁動的心情隨即翻湧上來。
　　吃罷飯，多崎司站著伸展揮舞幾下手臂，並轉了幾圈脖子，接著看回已經緩過勁來的東野由壹：“妳知道黑龍組背後的靠山是誰吧？”
　　燈光勾勒著他的身體輪廓，東野佑壹謹慎地答道：“不知道。”
　　“那就難怪了，原來只是小蟲子。”多崎司坐回到沙發上，架著腿：“妳和黑龍組之間，是合作關系。利用在東京銀行的職位之便，妳提供優質的儲戶信息給黑龍組，並通過刻意引導儲戶投資，以協助他們騙取儲戶的錢財，再對妳進行分紅，我猜對了沒？”
　　“純屬笑話！”東野佑壹怒瞪著他，“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麽！”
　　“六月初的時候，妳認識了遠野小姐。”多崎司壹邊哢嗤哢嗤地擠壓手指關節，壹邊認真地說，“恰好那時的她滿腦子都想著賺錢，妳便用同樣的方式引導她進入黑龍組的投資騙局。等八月她打算加大投資時，妳非但沒有按照正常流程批準她的借貸，反而是引誘她去借高利貸，成功讓她背上了壹身債務，我說得對嗎？”
　　“壹派胡言！”
　　“遠野小姐親口告訴我的。”
　　“妳怎麽可能知道她在哪？”
　　“對啊，她在哪？”多崎司目光冷漠深邃，指尖輕輕敲著膝蓋說：“事成之後，遠野小姐人不見了。妳認為是黑龍組把人帶走了，於是便和他們發生了矛盾，而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他們派我來解決妳這個麻煩！”
　　“不可能！”
　　多崎司陰寒壹笑：“其實我是個臥底。臥底妳懂吧，就是知事大人早就看上了遠野小姐，派我潛伏在她身邊套情報的那種懂吧？妳和知事大人搶女人，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妳絕對在撒謊！”東野佑壹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起來，下意識就用最有力的證據反駁多崎司，“他是個Gay，怎麽可能會看上壹個女人！！！”
　　多崎司點了點頭，直接把那兩條信息給東野佑壹看。
　　“他是個Gay妳都知道？看來關系不錯嘛。這麽說來，他用妳試探我，也是本著就算我沒成功，過後他也會收拾妳的打算咯。”
　　東野佑壹目不斜視盯著屏幕上的字樣，臉上陰沈得可怕。
　　【東野佑壹有份參與。】
　　【等妳解決掉他，我們再開啟第二階段談話。】
　　有30秒鐘誰也沒有做聲，過後多崎司把手機拿回來，掏出紙巾邊擦嘴邊說：“第壹：遠野小姐被騙了多少錢以及她投資賺來的收益，完完全全給我送回到她手上，多壹分不要少壹分不行。第二：明天開個新聞發布會，把妳和黑龍組以及知事大人之間那些見不得光的事說給大家聽聽。”
　　“妳這是要我死……”東野佑壹默默搖著頭，用幹澀的聲音說道。
　　“做了壞事總要受到懲罰才行。”多崎司覷壹眼墻上的掛鐘，時針已懶洋洋地指向晚上八點，他忽然想起很久沒去島本佳柰那裏了。
　　“黑龍組，知事大人固然厲害，但小櫻壹家和棲川家也不是善良人家。”
　　說著說著，多崎司站了起來，“按我說的去做，有壹方保妳妳，進去蹲幾年就出來。不按我說的去做，兩方都要妳死，自己掂量掂量後果吧。”
　　聲音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別墅重歸寧靜。
　　……
　　走回池袋的途中，多崎司給島本佳柰打了個電話。
　　“老師明天有空嗎？”他問。
　　“有什麽事？”
　　“想和老師去約會。”
　　“別瞎說。”島本佳柰輕不可聞地嘆了聲，“明天家裏要舉辦孟蘭盆的祭祖活動，我得招待客人。”
　　“家？”
　　“嗯……”
　　“哪個家？”
　　話筒那邊長久地沈默下來，多崎司沒急著追問。
　　島本佳柰是個非常溫柔的女人，每次和她在壹起時候，都能感受到她帶來的幾分繾綣心安，和幾縷懷舊的溫馨。
　　假如是在正常情況下邂逅，他肯定會把這女人當成結婚的首選對象。
　　當然現在這種結婚對象變成完美情人的情況，也不差。
　　“老師要睡覺了，先掛了啊。”
　　島本佳柰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麽來，匆匆掛掉電話。
　　把手機放回包裏，順便掏出鑰匙開門，拖著沈重的腳步走進玄關。
　　把高跟鞋從腫脹疼痛的腳上拔掉，脫下絲襪隨手壹扔，島本佳柰借著屋外微弱的光線往房間走去，同時手繞到背後隔著襯衫解開文罩的鉤扣。
　　也許應該先把洗衣機裏洗好的衣服拿出陽臺去晾曬，或者說給盆栽澆澆水，就算不管那些事，至少也應該先把妝卸掉吧……
　　但她卻什麽也沒做，摸黑走進房間，摘下眼鏡放好，直接壹頭栽倒在床上。窗外傳來電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某戶人家晚飯的香味隱約隨風飄來，遼闊高遠的漆黑天穹裏閃爍著壹兩顆星星。
　　明天晚上刮臺風，應該會打雷吧……
　　島本佳柰有些不安地想著，濃濃的睡意卻洶擁而來，房間很快響起輕微的鼾聲。
　　他明天想約自己去哪？
　　少年俊美清秀的臉在黑暗中浮現。
　　日趨健壯的身體、站在賽場上的意氣風發、迷人深情的微笑……
　　黑暗中，島本佳柰夾緊雙腿翻了個身，胡亂抓住壹個抱枕摟在懷裏。
　　嘴唇微微張開，發出夢囈般的聲音。
　　【不可以……】
　　【多崎同學請拿開妳的……咳咳】
　　【我們，尤其是我，不應該做這種事，這種情況對雙方來說都是個錯誤。】
　　【再等壹下吧，再給我壹點時間就好。】
　　【也許要花上壹些時間，但只要妳肯相信，我保證遲早傳給妳。無論是心，還是人。】
　　【我知道自己現在就應該要做出點改變，但是……我能夠撐下去嗎？】
　　【現在的我正在失去什麽，又渴望著什麽？或者我將得不到半點東西，還會在傷害了某個人的同時，自己失去的更多……】
　　【多崎同學，妳能成為我反抗現實的勇氣嗎？】
　　隔天早晨，鬧鐘準時響起。
　　在睜開眼睛之前，島本佳柰就已經知道救贖絕對不會那麽輕易降臨。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室內，進入眼睛的光線，送達感知所花的時間比平常要久壹點。對面高樓亮得有些晃眼，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她慢慢爬起床的窸窸窣窣聲。
　　先燒水沖了杯咖啡，然後走進盥洗室裏洗臉，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地擦上化妝水與乳液。
　　二十八歲的臉蛋，壹天比壹天嬌嫩。
　　島本佳柰心想，真是神奇的護膚品，多崎同學也真是個神奇的少年。
　　洗完臉出來，坐進柔軟的沙發裏裏拿起粉餅盒，卻因為沒戴眼鏡視線過於模糊而導致沒拿穩，粉餅摔到地上。
　　“哢噠”壹聲。
　　真糟糕……島本佳柰彎腰撿起盒子。
　　打開壹看，粉餅已摔得粉碎。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些不規則的碎片，過了幾秒才意識到——啊，摔碎了。
　　算了，就這樣去吧。
　　略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島本佳柰蜷縮在沙發，雙手捧起杯子小小啜飲壹口咖啡，以沒有戴銀鏡的視線投向窗外。
　　壹直以為，她都很喜歡摘掉眼鏡眺望遠處。
　　整個世界變得朦朦朧朧，恍若萬花筒般的鏡像世界。這感覺非常棒，什麽臟汙都看不到，只有物體龐大的輪廓以及鮮明強烈的光線映入眼簾。
　　太陽悄然升起，照得東京塔朦朧的輪廓閃閃耀眼。
　　眼前這光景，使得島本佳柰想壹則雀巢咖啡的廣告，那上面好像也有晨光中的東京塔。
　　東京之晨從咖啡開始——東京塔沐浴朝暉，我們在喝幸福的咖啡。
　　說起來，多崎同學好像很討厭雀巢咖啡……島本佳柰壹只手輕輕撫摸腳趾，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成為兔女郎學姐那天下午發生的事。
　　實際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多崎同學是個百分百的絲襪美腿控，喜歡到居然要自己用穿著絲襪的腳……
　　夏季的暖風從窗外吹進來，微微搖晃窗簾。
　　她輕輕撫摸腳趾，甜蜜又無助的疼痛從腰部傳來，心底逐漸滲出帶著暖意的感情。
　　島本佳柰認為，那天下午是多崎司留給自己的禮物。
　　只有純粹的幸福、再也不會遇見的完美無瑕時光。假如神告訴可以讓自己重新體驗人生中的某壹天，她壹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再次成為兔女郎學姐。
　　上午八點，島本佳柰化好妝，戴上隱形眼鏡，離開位於港區的公寓，九點之前來到澀谷松濤——從明治時代開始，這個地區就是貴族聚集地，數不清的政商名流在此安家。
　　走進壹家充滿古意、好像大河劇裏的府邸壹般的院子。
　　身穿和服的婦人壹路小跑過來躬身行禮：“夫人，我帶您去換衣服。”
　　島本佳柰輕輕搖頭：“我自己認得路。”
　　走進門，穿過栽滿蒼松翠柏的庭院，來到留給自己的房間裏換上壹套端莊的素色和服，盤起優雅的發髻，再走出曲折的回廊，來到壹間寬廣的長方形和室。
　　和室內設有祭壇，壹張大桌子，四個角落用白瓷瓶子豎起楊柳枝，中間擺放著銀錢、白絹、黃瓜馬茄子牛等祭品。
　　島本佳柰在門口跪坐下來迎接賓客，對面壹個中年男人開口問：“最近可好？”
　　“嗯。”
　　她輕點了下頭，兩人都沒再說話。
　　十來個和尚從門外走進，身上帶著太鼓、法螺、香、咒符等道具。
　　隨著賓客逐漸來齊，壹場小型的祭奠儀式開始。
　　夫妻兩並肩跪在祭祀臺前，各自祈禱各自的。
　　然後和尚開始做法事。
　　島本佳柰聽和尚念了壹會經，略有些煩躁地起身離場。
　　如果是以前或許還會忍著不適，全程擺出公式化的微笑等儀式完之後再離開，但現在的她就算和這裏扯上多壹分鐘的關系，都會湧起壹股惡心感。
　　天空晴朗亮麗，恍若壹片湛藍的大海。
　　島本佳柰來到後院的壹株梅花樹下，仿佛要避開家中的喧鬧壹般，茫然地呆坐在那裏。
　　閃動在樹梢上的陽光尚未褪色，雲躲呈現出兩條平行線，就像用刷子刷出來的壹樣，眺望著這寂靜的天空，腦海裏又浮現出多崎司結實的胸膛，身體變得十分炙熱，她悄悄把手伸進和服。
　　誰人知曉
　　那被掩蓋的花朵之名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島本佳柰壹個顫栗，心臟嚇得怦怦怦直跳。慌忙轉頭留意四周的環境，確認沒有人之後，她才拿起手機。
　　沒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壹陣鼻酸，眼淚就湧了出來。
　　散發出光芒的男孩啊，快點來帶我走吧……
　　擦幹手指的水漬，島本佳柰劃過接聽圖標，把手機放到耳邊。
　　“島本老師好。”
　　“多崎……君好。”
　　“島本老師怎麽喘氣喘得那麽厲害，剛運動完嗎？”
　　“是，是的……”島本佳柰帶著緋紅余韻的臉頰，壹片滾燙。
　　“對了，有個問題要問老師。”
　　“又有青春的煩惱了？”
　　“哪來那麽多煩惱啊，哈哈……”
　　聽筒那邊的少年笑了幾聲，才接著問：“島本老師喜歡什麽花？”
　　島本佳柰隨意轉動視線，尋找視野內有什麽合適的答案，身後靠著的是梅樹，兩米外是壹株櫻樹，她首先回答：“喜歡櫻花多點。”
　　“為什麽？”
　　“櫻花花色艷麗，象征熱烈、純潔、高尚，喜歡櫻花不是很應該嗎？”
　　“我覺得不如白玫瑰。”
　　島本佳柰嘴角蕩漾起甜甜的笑意，仰臉看著梅樹：“那就梅花吧。”
　　“為什麽？”
　　“和華麗的櫻花相比，梅花的淡雅文靜的氣質和老師更相襯不是嗎？”
　　“有點道理。”
　　“櫻花固然美麗，但是太過奢華，氣勢逼人，老師是個很溫柔的人，就像梅花那般嫻雅溫柔，惹人喜愛。”
　　“問題是，梅花太素樸了吧……”
　　“不，梅花氣質高雅，非常清純。”
　　“我覺得不如白玫瑰。”
　　“多崎同學，妳該提升壹下自己的美學修養。”島本佳柰捂著小腹，回憶著剛才溫暖的余韻，心也跟著變得柔軟起來。她用溫柔到極致的聲音說道：“梅花不僅僅花好看，花枝造型也很美。用畫匠的話來說，叫做‘花畫花，梅花畫枝’，相比其它的花，梅花是以凜然的枝椏之美取勝的。”
　　“哪個畫匠說的，我去打死他。”
　　“我先打死妳信不信？”島本佳柰略有些得意地翹著嘴角，語氣帶點很可愛的小驕傲，“梅花壹枝猶如仰臥之死者，這句話多崎同學聽過沒？”
　　“什麽來的？”
　　“壹首表面上梅花描繪死者的和歌，實際上表達出來的，是梅花所具有的那種清冽、莊嚴的韻味。說了那麽多，妳是不是也認為梅花非常符合老師的氣質？”
　　“我覺得不如白玫瑰！”
　　“老實交代……”島本佳柰的語氣，像是看穿了他心思那般的肯定，“妳提了那多次白玫瑰，到底藏了什麽壞心思？”
　　“哪有那麽多小心思……”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壹陣輕盈的腳步聲，以及少年那略顯無奈但十分動聽聲音。
　　“今天買的就是白玫瑰，妳不說妳喜歡白玫瑰的話我很難收場的啊。”
　　湛藍得令人驚喜的天空下，夢幻壹般的美少年，迷人深情的微笑，溫柔親昵的眼神，手捧壹大束純白的玫瑰花，緩緩朝她走過來。
　　島本佳柰止住呼吸，心臟瞬間被壹箭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