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2章 屈指可數

　　夜，大將軍府。
　　林落雨坐在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品茶，看著這陌生的地方體會著這陌生的夜，心情有些不平靜，不是很劇烈，只是覺得這感覺有那麽壹點點奇怪。
　　顏笑笑從外邊進來，看了她壹眼後笑起來：“終究還是大將軍說話管用，我怎麽勸妳都不聽。”
　　林落雨淡淡道：“我只是不想讓他為難。”
　　她放下茶杯：“若我執意要走，他心裏便會覺得難過，便會覺得內疚，也會惶恐。”
　　顏笑笑道：“可妳不走，難過的是妳自己。”
　　林落雨看了她壹眼：“那就是我好了，不願意是他。”
　　顏笑笑長出壹口氣：“那麽，現在我就要開始大將軍府二管家的身份了？”
　　林落雨笑道：“為什麽是二管家？”
　　顏笑笑指了指她：“喏，大管家。”
　　林落雨笑著搖頭：“笑笑，我知道妳是替我覺得不滿，可是有些時候不能這樣來計較，這樣來衡量，換個方向來想，如果他不是那樣的他，我也許便不喜歡，我不喜歡，誰能讓我做事？”
　　顏笑笑點頭：“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可是總覺得，這般付出沒有回報，有些辛苦。”
　　“想的可真多。”
　　林落雨道：“哪有什麽辛苦的，如果妳說的是天機票號，那是我願意做也擅長做的事，把天機票號做大是我能力之內，也有些小得意，所以不辛苦，如果說是因為感情，感情這種事除了妳情我願之外，其他的都辛苦。”
　　顏笑笑壹怔，自言自語的重復了壹遍：“除了妳情我願之外，其他的都辛苦？”
　　林落雨道：“此時也沒有別人，我給妳打個比方……陛下待珍妃……不，已是皇後，陛下待皇後好不好？自然是好，皇後待陛下好不好，自然也是好，所以皇後那些年便不覺得辛苦，這便是妳情我願，如果皇後覺得因為感情這壹個理由而撐不下去了，那麽也不是她的錯，而是環境的錯，沈冷和茶兒不壹樣，他們之間沒有後宮那麽多事那麽多紛爭，所以更純粹壹些。”
　　顏笑笑搖頭：“姐姐這個例子舉的不好。”
　　林落雨聳肩：“妳懂了就好。”
　　顏笑笑撇嘴：“明明是妳在勉強勸慰自己。”
　　林落雨起身走到門口，看著大將軍府裏的夜色，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我從不勉強自己，妳應該明白，如果有壹天，我覺得自己已經在勉強自己了，那麽就是結束的時候。”
　　顏笑笑沈默，她覺得這句話很深奧。
　　林落雨回頭看了她壹眼：“傻丫頭，妳不用去為我想那麽多，我和正常人不壹樣，我是神經病。”
　　顏笑笑楞住，然後呸了壹聲：“呸，妳才不是。”
　　“我是。”
　　林落雨笑起來帶著些淡淡得意：“但我是天下最好看的神經病。”
　　顏笑笑嘆了口氣：“如果姐姐是天下最好看的神經病，那麽我只能是天下第二好看的神經病了。”
　　林落雨笑的合不攏嘴：“不不不，妳不是天下第二好看的神經病，妳是天下第壹好看的傻丫頭，總喜歡為壹個神經病操心，所以妳不是神經病，妳只是傻。”
　　顏笑笑道：“近朱者赤。”
　　林落雨忽然想起來另外半句，嘴角壹揚：“近冷者胖。”
　　此時此刻，書院。
　　沈冷做了壹桌子菜，擦了擦手回到席間，賴成和老院長已經在推杯換盞，而黑眼站在門口等他，沈冷看了黑眼壹眼後歉然的笑了笑，黑眼立刻就緊張起來：“妳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沈冷：“沒有沒有……只是，最近妳先別去迎新樓。”
　　黑眼想了想：“妳讓陳冉帶妳的人去迎新樓吃飯了？記我的賬了？”
　　沈冷：“妳看，人太聰明了不好，太聰明了會有煩惱。”
　　黑眼：“還好還好，百十個人的事，我還請的起。”
　　沈冷道：“那我明天讓他們再去壹次。”
　　黑眼認真地說道：“妳見識過割袍斷義嗎？”
　　沈冷：“……”
　　兩個人坐下來，陪著老院長和賴成喝酒，賴成看起來心情不錯，倒了杯酒遞給沈冷：“來，我敬妳壹杯。”
　　沈冷連忙起身：“這多不好意思。”
　　賴成道：“陛下讓我替他敬妳的，也是替南疆千萬受災百姓敬妳的。”
　　沈冷怔住，下意識的擦了擦手才把酒杯接過來，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那就敬大寧，為大寧國泰民安。”
　　“壹起喝這杯酒吧。”
　　老院長起身：“國泰民安四個字分量太重，得壹起喝。”
　　四個人同時舉杯將酒壹飲而盡，賴成笑了笑說道：“其實陛下早就猜到了妳會把銀子讓出去，陛下還說，傻冷子傻冷子，如果不是這樣的傻，也不是這樣的冷子。”
　　沈冷搖頭：“其實可不情願了，錢啊……大學士也知道，近年來大寧要打的最大的壹仗就是打桑國，打完桑國之後估計著會有很長壹段時間的修養期，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而這壹仗偏偏又趕在大寧南疆水災的時候。”
　　他停頓了壹下後繼續說道：“從多年前大寧水師初立到現在，水師已經打過很多仗，可實際上，這壹戰才是真真正正的檢驗大寧水師有沒有保家衛國能力的壹戰，才是檢驗大寧水師有沒有能力遠洋開疆拓土的壹戰。”
　　沈冷道：“這些年來，大寧百姓們對水師寄予厚望，滿朝文武對水師寄予厚望，陛下亦然……我其實很清楚是我自己想的太多，要求的太多，按照大寧制式標準，水師的配備沒問題，也壹定比桑人的士兵甲械配備高，可說起來，我不確定大寧水師士兵水戰的實力就壹定比桑人更強。”
　　他緩了壹口氣後繼續說道：“所以我就想給士兵們更多壹些，再多壹些，哪怕只是有百分之壹的可能因為我給他們的裝備更多而保了命，值得。”
　　賴成嘆了口氣：“可是妳想過沒有，妳的水師裝備遠比其他軍隊的裝備好，按照妳的想法，每壹名戰兵士兵都要穿帶鐵甲，壹旦被人追究起來妳為什麽有那麽多錢，妳如何解釋？”
　　“不想解釋。”
　　沈冷道：“其實……打完桑國之後，我就打算向陛下求壹個機會，我不想打仗了，不想廝殺了，我就想找個地方安逸的生活……如果將來被追究起來，陛下罷了我大將軍，免了的國公，我也願意。”
　　“妳放屁！”
　　賴成壹下子就怒了：“妳剛剛也說，陛下對妳寄予厚望，妳就是這麽回報陛下的？”
　　沈冷壹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其實大學士妳也應該了解我，我真的不適合做官。”
　　賴成道：“這世上，沒有那麽多人能隨心所欲，陛下能嗎？連陛下都不能況且是妳？我幾乎壹個月只能回家壹次，我能隨心所欲？”
　　沈冷嘆道：“我知道……可是……”
　　賴成壹擺手，文人都罵了街：“沒他娘的什麽可是，妳想要錢就去搞錢，打完了桑國這壹戰妳還得老老實實的當妳的大將軍，大寧水師的遠洋就截止於桑國？那不可能，這樣吧，以後的事不用妳操心，不管多少參奏妳的奏折，我來擋著。”
　　沈冷：“還是得有壹個合理的解釋，我自己想辦法吧。”
　　賴成瞪了他壹眼：“人都說，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實際上，人在任何地方任何位置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妳由著妳的性子來，妳說不幹了就不幹了，妳手下數萬將士怎麽辦？”
　　老院長道：“沈冷想增強水師士兵護甲的打算沒錯，這是壹個大將軍應該考慮的事，但是如此大額的銀子來路不明，壹旦有人追究起來，誰也解釋不了，陛下總不能說是他給的，戶部也不能說是專門給水師撥款。”
　　就在這時候外邊有人說話，聲音洪亮底氣十足。
　　“趕上飯了嗎？”
　　老院長他們往外看了看，見是壹個精神矍鑠的老者大步進來，穿著壹件布衣看起來就是壹個老農，可這個老農氣場十足，足的能讓任何人感覺到壓力。
　　老人邁步進來，看了看眾人笑道：“果然是趕上飯了，不虛此行。”
　　沈冷他們連忙起身，連老院長都站起來相迎。
　　“老幫主！”
　　眾人行禮。
　　來的是皇後娘娘的父親，西蜀道馬幫老幫主，他大大咧咧的進來，在沈冷他們不知所措的目光中自己拉了壹把椅子過來坐下，沈冷連忙給他倒了杯酒。
　　老幫主端起酒杯壹飲而盡：“痛快，有陣子不讓我喝酒了，我家那個老婆娘麻煩的很，惹不起惹不起，想喝酒只好偷著喝，幸好我酒癮不大。”
　　他拿起筷子就吃，吃了幾口後表情滿足起來。
　　放下筷子，老人家從袖口裏摸出來壹張紙拍在桌子上：“沈冷，送妳了，算是妳請我這頓飯的謝禮。”
　　沈冷壹怔，下意識的拿起那張紙看了看，看完之後臉色大變：“這怎麽行。”
　　老幫主從腰帶上解下來壹塊鐵牌扔給沈冷：“從今兒起，妳媳婦茶顏就是西蜀道馬幫的幫主，我西蜀道馬幫別的沒有，就是他娘的有錢，賊有錢，我粗粗的估算了壹下，我縱橫江湖六十年，積攢下來的錢財多的連我自己都嚇了壹跳，從現在開始都歸茶顏了。”
　　他看著發楞的沈冷：“還不去再加幾個菜？老人家送妳這麽大禮，還不值得妳多加幾個菜？”
　　沈冷慌了。
　　老幫主怕的壹聲拍了桌子：“還楞著幹嘛？”
　　沈冷連忙點頭：“好，我去多做幾個菜。”
　　老幫主笑著點頭，然後看向賴成：“大學士，我壹個江湖中人，願意把私產都贈送給喜歡的後生晚輩或者說幹孫女，朝廷有規矩說不行嗎？如果朝廷沒有這個規定說不行，以後若是有人追究起來，我可以在朝廷上當面對罵嗎？”
　　他笑了笑道：“料來，沒幾個人罵得過我，也沒幾個人敢罵我，屈指可數。”
　　賴成咽了口吐沫：“我現在就想知道，那是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