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惡魔之眼

　　林意微微壹怔，瞬間就想明白了細封洪齊這句話的意思，他忍不住又笑了笑，道：“用火焰浮屠？這似乎還是太過招搖。”
　　“活物永遠比死物招搖。”
　　細封洪齊道：“用火焰浮屠遮掩垂吊，別人最多覺得是在吊運某些大型軍械。”
　　“那可是要讓它覺得舒適才行，它雖然聽命於我，但這種異蛟若是令它感到不安，恐怕隨時暴起傷人。”林意道：“別到時候還未殺敵，就先滅了妳壹批軍隊。”
　　“若是真出了這樣的事情，那也由我負責，怪不得林大將軍和您這異蛟。”細封洪齊哈哈壹笑，道：“這火焰浮屠使用起來十分簡單，昨晚聽了夏巴翼所說的垂吊重物，我的人已經試了試，壹頂火焰浮屠，上方吊籃之中設壹兩名軍士控火，下方吊籃下再懸掛重物，再設六名軍士牽索，可以輕易的保持上方火焰浮屠不亂飄，也能保持下方懸掛的重物保持平衡。離地不用太高，若是只離地數尺，那便是用壹群軍士如同扶轎壹般扶著都可以。我們黨項王族出巡都有車輦，要麽用猛獸拉，要麽用大量的壯漢擡，這樣顯得威武，我們有車輦，這異蛟我們便也讓它坐個寶座。我已經下令讓城中工匠趕制壹具藤輦，既輕便又舒服，到時候妳讓它往內裏壹鉆，四周布幔壹垂，誰都看不出虛實。下方我讓幾百名軍士牽索穩固這藤輦，保管它在裏面感覺如同盤臥在平地之上壹般。”
　　“兵貴神速，那妳可是要快些。”林意在來時就聽細封英山說起黨項民俗，黨項人對於神話傳說，對於王族君權神性的信仰程度要遠超南朝和北魏，尤其黨項王族近百年來壹直在渲染這八個王族都是神王轉生，圍繞著這八個王族甚至不知衍生了多少神話故事。這些神話故事因為分別來源於各自王族，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矛盾和沖突的地方，若是在南朝，恐怕不知道被多少學究嗤之以鼻，說不定會專門著作不少典籍來逐壹指摘其中的不合理和荒謬之處，但黨項的學院遠遠少於南朝，而且幾乎所有學院都是屬於各王族直屬管轄，所以極少數覺得這些神話故事是鬼扯的黨項人，恐怕也早已經被當做異端處決了。
　　此時聽到細封洪齊如此大費周章，林意就知道細封洪齊不只是要借助這條異蛟的戰力，而且是要各種美化和神話這條異蛟。
　　特意設寶座懸空，讓大量軍士扶這寶座，這種刻意的神化，對於黨項的民俗風情而言，恐怕將來的確比打兩個勝仗都有用。
　　“演戲就要演全套。”
　　羅姬漣也不笨，而且她面對細封洪齊等人壹直是不管對方喜好，有什麽就說什麽，林意只是心照不宣，但她卻是微嘲的壹笑，看著細封洪齊譏諷道：“既然要讓人有莊嚴肅穆和神秘感，而且又是要讓人覺得可怖的異獸是神獸，這妳倒是可以學學西域壹些王國的手段，設置個寶座太過粗糙，至少要沿途遍灑鮮花，壹路行進要焚香，甚至還要絲竹樂聲伴隨。”
　　細封洪齊壹聽卻是反而樂了，“這不就是妳們許多皇帝祭天禱告或者祭祖時的手段？妳如此說我便懂了，我會讓西貴明盡力安排。”
　　西貴明也不說什麽廢話，點了點頭就答應下來。
　　任何戰役都講究師出有名，畢竟和南朝人聯手對付自己人，這其中必定要有些說法讓黨項的尋常民眾覺得細封氏師出有名，很明顯細封洪齊就是要借這條異蛟講故事，做文章。
　　羅姬漣轉頭看了壹眼藥性過後已經虛弱昏迷過去的夏巴翼壹眼，忍不住搖了搖頭。
　　夏巴族和這些王族相比，還是想法太過現實和簡單。
　　夏巴族制造這種火焰浮屠，只想著是用於戰陣之中，但細封洪齊第壹時間想到的，卻是烈火載物飛騰天上，讓民眾覺得神秘而充滿神性。現在倒好，這夏巴族的烈火浮屠還沒有出現在戰場上，細封氏倒是已經用這烈火浮屠懸吊異蛟寶座，傳出去就是真龍在天。
　　到時候細封洪齊肯定會再暗中派出大批的歌賦者，到各處傳播這種神話故事。
　　黨項著書立作的人不多，吟詩作畫的文人不多，但是用歌聲來傳唱故事的歌詠者倒是不少，其中大多也都是王族資助，用來在那些地廣人稀的地盤傳唱王族功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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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木息壤在野利氏上百年的神話歌頌之中，是神灑落在這塊高原上的綠色寶石，從高空俯瞰，這塊區域在壹年之中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蒼茫的藍黑色之中的壹塊綠色，的確很像是鑲嵌在凍土地上的綠色寶石。
　　在南朝和北魏的疆域之中，隨便哪壹處大山之中劃出數百裏的區域，都是長滿了郁郁蒼蒼的參天巨樹，沒有什麽稀奇，但是在黨項，這些砍伐百年不盡的巨木森林，卻讓野利氏擁有了驚人的財富。
　　“野利氏自己將天木息壤比喻成神賜的綠色寶石，但之前在我們各族的故事裏，卻是壹直將這裏比喻成魔王的森林，惡魔之眼。”
　　細封洪齊座下的大將天祁盛站在壹片斜坡上朝著這片綠色森林極目鳥瞰，語氣裏不乏戲謔之意。
　　黨項這些王族之間的勾心鬥角可見壹斑。
　　細封洪齊這種聰明的黨項王族從不看好黨項聯軍也正是因為這點。
　　但天祁盛此時的這些話倒不是無的放矢。
　　天木息壤成形的原因從眼前的地貌就可以壹眼看出來，說是諸多的峽谷連通在壹起，不如說是壹塊天然的盆地，因為這塊區域裏最高的山峰都要比周圍的群山矮出許多。
　　就從天祁盛所在的位置往前看去，天木息壤之中那些最高的樹木都只比他腳下的地面高出壹小截。
　　這種盆地在黨項境內很容易變成澤地或者是湖泊，因為四周雪山的融雪很自然的會朝著低窪處匯聚，但這塊盆地的周圍卻天生沒有雪山融雪形成的河流，而且又處在日照豐富的向陽面。
　　充足的陽光和相對溫暖的氣候，讓這片區域在黨項顯現出不同的氣象。
　　只是雖然沒有水流匯聚，但風聲依然凜冽，從周圍的山巒之中吹入峽谷的山風在森林之中淒涼的穿行，此時聽來就像是有無數的惡鬼在唱歌。
　　這片森林之中很多土壤是奇異的暗紅色，陽光穿過森林，閃耀出綠色和紅色交織的幽暗光環，這種光環並非是眼睛的錯覺，而是奇異的真實存在，許多巨木之間都有壹圈圈這樣的光暈存在，就像是許多沒有身體的惡魔的眼睛。
　　再往深處，似乎有很多更為深邃的地裂，就像是通往傳說中魔王的宮殿。
　　換做以往，貿然進入野利氏這樣的領地肯定得心頭忐忑，然而現在明知道對方只有數萬兵馬鎮守，這些細封氏的人便有種郊遊般的感覺。
　　天祁盛揮了揮手，他壹馬當先的踏進了天木息壤的巨木陰影之中，他身後細封氏的軍隊排成了數條長蛇，蜿蜒穿行，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