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7章 心結（二）

　　壹陣陣夜風迎面吹來，王沖獨自壹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著，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只知道只有這樣心中才會好受許多。
　　“汪汪！”
　　黑夜中傳來陣陣的狗吠，伴隨著男女主人的聲音，還有小孩的啼哭聲。王沖默默的往前走著，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父親，對不起……”
　　就在距離不遠的地方，黑暗中，壹棟民房佇立在街邊，民房中壹盞燈光亮著，窗戶裏飄出陣陣父子的交談聲。
　　“是我錯了，我不該跟妳爭吵！我以為異域王是個大英雄，我以為他是對的。想不到，他只是個野心勃勃，圖謀不軌的混蛋！”
　　“嗡！”
　　聽到這番話，王沖心中猛地壹窒，兩只手掌猛地攥緊，只覺得心中壹陣陣的刺痛。
　　“唉！壹切都過去了，父子沒有隔夜的仇妳能明白就好！就連我都沒想到他是這樣，更何況妳呢。”
　　房間裏斷斷續續傳來父親的聲音，王沖眼眸壹暗，從那對父子的窗外經過，繼續往前走去。
　　黑夜淒冷，王沖走在街上感覺到陣陣寒意，這個時候，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王沖走了很長壹段路，都沒有看到街上有壹個人影。
　　“真是厲害啊，儒家在大食都有兩千多家學堂了。大食的哈裏發言而有信，我們之前都錯怪他了。”
　　“現在的大食，怕不是有幾十萬人在學習我們大唐的語言？未來恐怕周邊所有的胡人都要說我們的唐語了！”
　　“可不是！我隔壁壹個鄰居的兒子去了呼羅珊那裏做生意，聽說賺的盤滿缽滿，這大好的世道，有錢賺，誰願意戰爭，都是那個異域王惹的禍！”
　　“就是就是！”
　　……
　　黑夜裏，墻根下，傳來壹陣人聲。兩道身影，手裏提著漿糊桶和刷子，正往墻上貼完什麽，壹邊說著，壹邊朝著遠處走去。
　　嗡！
　　那壹剎那，誰也沒有註意到，王沖站在黑暗之中，看著兩人的背影，臉色蒼白無比。等到兩人都已經消失了，王沖走上前去，只見墻壁上貼著壹些儒家的榜文，都是壹些關於四方夷狄的消息：
　　“東突厥汗國新增學堂二十四家，學生壹千三百人！”
　　“西突厥汗國新增學堂三十五家，學生兩千八百人！”
　　“西北新開互市市集，月交易金額達到百萬兩！”
　　“北庭都護府邊界，朝廷和西突厥商議，雙方防線再次後撤壹百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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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墻壁上貼滿了這樣的儒家榜文，而就在這些榜文的旁邊，王沖看到了另外壹些，和儒家榜文不同，這些榜文的內容簡單得多。
　　“打倒異域王！”
　　“異域王是殺人大魔王！”
　　“強權即真理，歪門邪說！”
　　……
　　這些榜文的邊邊角角都還是濕的，顯然是剛剛那些人說話的時候貼上去的。
　　看著墻壁上的字體，王沖臉色蒼白，指甲深深的掐緊肉裏，紮出血來了都不知道。那些墻壁上的榜文，每壹個字都像壹個鐵釬，深深的刺入了王沖的身體。
　　在這種深夜中，沒有人看到他，但也正因為如此，每壹句話，每壹個字都是發自肺腑，這壹剎那，王沖心中疼痛無比。那種窒息的感覺再次洶湧而來，王沖仿佛再次陷入到了黑暗冰冷的海水之中，無論怎麽掙紮都擺脫不了，只是越陷越深。
　　噠噠！
　　王沖的腳步越走越快，獨自壹個人發狂的奔走，周圍的壹切有如流水般，向著兩側倒流而去。
　　這段時間，他盡量不提、不想朝廷上的事情，王沖以為自己可以淡忘，可以將之釋懷，但是直到這壹刻，王沖才突然發現當這些傷口翻出來，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疼痛得多。
　　就這麽壹路狂奔，良久良久，就在感覺有些筋疲力盡的時候，王沖停了下來。
　　眼前是壹片陌生的樹林，天空也微微透出壹點亮光，直到這時，王沖才發現，自己已經從城西走到了城南。
　　“誰？”
　　突然王沖回過頭來，目光銳利有如刀劍壹般，望向身後壹處樹林之中。
　　四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跟了我這麽久，妳是要逼我請妳出來嗎？”
　　王沖的眼神淩厲無比，同時手掌壹張，壹股真氣立即匯聚掌中，化為壹片淡淡的熒光，鋒利得如同刀劍壹般。
　　“且慢！”
　　就在王沖快要動手的時候，突然壹個聲音從身後相距二十步的樹林傳來。
　　嗖！
　　光芒壹閃，壹道身影突然從茂密的樹梢中跳了下來，落在地上。和想象中的不同，這人並非黑衣蒙面，而是穿著壹身綠色的錦袍，胸口上還有壹個極字。
　　“妳是鄂國公府的人？！”
　　王沖神情壹愕，他沒想到跟蹤了自己大半夜的人居然是鄂國公府的人，雖然對方還沒表明身份，但是身上的錦衣，和極武軍非常相像，更不用說他身上還有壹塊鄂國公府的腰牌。
　　“異域王見諒！”
　　那人揖手壹禮，神態頗為恭敬。
　　“在下並無惡意，只是奉命來送壹張請柬的！”
　　“請柬！”
　　聽到這番話，王沖眉頭壹皺大為意外，不過總算收斂了那股敵意。
　　怛羅斯之戰，鄂國公府總共派出了兩千極武軍相助王沖和大唐，如果不是極武軍的幫助，這場戰爭或許勝得沒有那麽容易。
　　而王家之前和鄂國公府向無往來，鄂國公能僅憑壹封信，就借給自己幾千兵馬，這等心胸和品性也令王沖敬佩不已。
　　“在下也說不明白，王爺看了就明白了！”
　　那名鄂國公府的護衛從懷中取出壹封青色封皮的請柬，雙手持著，走上前，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
　　“知道了！替我謝過鄂國公！”
　　王沖淡淡道。壹邊說著壹邊將那封請柬接了過來。
　　雖然感念鄂國公的好意和幫助，但他現在著實沒有什麽心情去拜訪什麽人。
　　“大人，那在下就先走了，這封請柬秦大人無論如何都要打開看壹下！”
　　那名鄂國公府的護衛，看到王沖收下請柬，微微松了壹口氣，壹邊說著，壹邊往後退去，臨走的時候還深深看了壹眼王沖手中的請柬。
　　嗖！
　　到了最後，那人將身壹縱，迅速躍上樹梢，幾個閃爍立即消失不見。
　　王沖看著天色，距離天亮也沒有多遠了。深深地長嘆壹聲，也迅速回過身，向著王家府邸縱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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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慢慢過去，書房中。
　　王沖盤膝不動，壹股股白色的真氣從他身上蒸騰而起。王沖臉色紅潤，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不知道過了多久，王沖深深吐了壹口氣，緩緩收功，整個人的氣色頓時好了不少。
　　“張大人，多謝了。這顆赤魂丹確實有效。”
　　王沖看著眼前的禦醫開口道。
　　“大人不必客氣，您的武功深厚無比，加上天賦異稟，只要再調養壹段時間，應該差不多就可以好了。”
　　老禦醫壹邊收拾著藥箱，壹邊對眼前的王沖道。
　　“張大人，多謝了。”
　　王沖點了點頭，站起來，躬身行了壹禮。
　　很快，老禦醫挎上藥箱，從書房裏離開了。而王沖走到了書桌邊，攤開壹張宣紙，開始練習書法。
　　再過幾天，兩個月的禁閉期就過了，這段時間，王沖既不用上朝，也無法幹涉兵部的事務，練習書法就成了他打發時間，紓解心情的方式。
　　“張大人，犬子到底怎麽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王沖專心練習書法的時候，壹個聲音突然遠遠的從耳中傳來。
　　“母親！”
　　王沖心中壹動，立即辨別了出來。
　　“老夫人，已經給王爺服過赤魂丹了，按照您的吩咐，暫時還沒有告訴王爺實情。雖然王爺看著表面正常，但是心中的郁結越來越重，和上次相比，王爺體內的氣息明顯紊亂了許多，這可不妙啊！”
　　“如果不想辦法排解王爺心中的郁結，讓他打開心結，只怕以後情況會壹天天加重，到時候恐怕老夫也沒有辦法了。”
　　壹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是剛剛離開的張禦醫的聲音。從聲音來看，兩人談話的地點，特意拉開了很遠，似乎想要避開王沖。但是以王沖的修為，哪裏避得開。
　　“唉，這可怎麽辦！”
　　王沖的母親顯然不知道他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在遠處開口，心中滿是憂慮。
　　“蘇世玄、許科儀，妳們都聽好，這段時間無論如何都不許沖兒聽到外面的任何消息。為了大唐，我們王家已經付出得夠多的了，也不欠這個帝國什麽。”
　　“是，夫人。”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王沖的筆停在空中，怔怔的坐在那裏壹動不動。那壹剎那，他的眼底閃過壹絲復雜的神色，隨即平靜下來，繼續在紙上揮灑起來。
　　心病還須心藥醫，但是他的心病又有誰能夠醫治，當壹個人被整個世界詆毀的時候，又有誰可以醫？
　　王沖筆走龍蛇，在紙上越寫越快，所有的憤懣和不平，那壹剎那似乎全部付諸於紙上。良久良久，王沖終於放下筆桿，坐在太師椅裏壹動不動。只有這個時候，他的臉上才會露出壹絲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