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輕重

　　光陰聖女看著面前兩眼放光的真弓，覺得她像壹只兔子。
　　看上去無害。
　　但是……
　　為什麽？
　　用她自己的邏輯去判斷，眼前這個少女不該如此熱忱。她應該站在她母親那壹邊，即便不敵視自己，也絕不應該這麽的親切。
　　“是陰謀？”
　　常年處於領導位置的聖女，難免如此想道。
　　但——
　　如果這是陰謀，目的又是什麽呢？
　　她斟酌片刻，公事公辦的說道：“當然，只要妳能認可光陰教會的教義，就能成為女神的仆從。”
　　真弓看上去非常積極。
　　她露出幾分慚愧來，說道：“聖女大人，我對光陰教會的了解十分有限，只知道妳們道德高尚，以扶持後進、協助弱者為己任。”
　　聖女微微壹笑：“沒關系。我之前已經安排荔枝先行來到96511，妳應該能在天王城內找到她。她是我教先進修女，如果妳想了解光陰教，可以去找她。”
　　“我會的。”
　　真弓認真點頭。
　　真弓和聖女在壹邊說悄悄話，除了大感興趣的天神之外，其余人都沒在意。
　　左昌正在思考下壹步行動，他沈浸其中，屏蔽了外界聲音，更是沒有聽到半點。
　　眼下……
　　“編織命運，已經用過兩次。這壹次是徹頭徹尾的偷襲，幾乎不可能暴露我，但上壹次——很難說有沒有暴露。”
　　上壹次的編織命運，施展的十分突然。
　　天神沒有通知任何人，有如展示力量壹般，將這個奇妙的術公開。
　　編織命運殺人無形，但並非無跡可尋。在副本中死亡的人，在現實中會以“心臟麻痹”的形式暴斃。
　　這個死因，足夠可疑。
　　十境、十二境的高手，怎麽可能死得這麽簡單？左昌要是得到類似消息，第壹個想法沒有別的，就是著了別人的道。
　　並且，神音會知道“天王將軍”就在96511，她們正在和壹個向神沖鋒的人作對。
　　如此情形之下，懷疑到左昌順理成章。
　　左昌要是神音會的壹員，壹定會派遣人員尾隨調查，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在搞鬼。
　　他突然擡頭，問道：“番口，門外的人退去了嗎？”
　　“這就要贊美天神和您的偉力了！原本蹲在那裏的狗崽子們，全都死了！”番口壹擺手，面色陰狠，“現在街面上已經沒有壹個人在，不過……我相信蘆薈壹族不會輕易放棄。他們壹定還在盯梢，只是不敢露面罷了。”
　　左昌慢慢點頭，看向聖女：“之前那個傳送點，記錄了嗎？”
　　聖女也看著他：“沒有記錄。但如果先前那個副本是壹比壹復刻的話，我可以找到那個點。”
　　“把那位先生請來。”
　　“嗯。”
　　聖女嗖壹下消失。
　　片刻延遲之後，她又呼壹下回來，手上抓著壹個茫然無措的老者。
　　不要說是老者，真弓和番口都是壹怔，看著突兀出現的老先生。
　　這老者，自然是蘆屋滿。
　　他左壹看、右壹看，最後把視線集中在身後女子身上：“妳……妳……莫非是光陰教會的那位聖女？久仰大名！如此出類拔萃的傳送之法，在我的記憶中，也只有那位聖女有如此能力了！”
　　聖女點頭：“我是。”
　　“哦……”
　　老者兩腳落地，看著周圍人。
　　這是哪？
　　我要幹什麽？
　　蘆屋滿環視壹圈，最後把視線集中在左昌臉上：“閣下是此地領袖吧？您將我救出來，有何貴幹哪？”
　　壹時之間，左昌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先前在副本中，所有人的行動都被賦予某種特殊的意義。
　　玩家把蘆屋滿撈出來，蘆屋滿當即知道他應該怎麽做，交流起來自然毫無阻礙。
　　但是現在，顯然有更多的戒備。
　　左昌遲疑片刻，說道：“您是蘆屋滿吧？久仰大名！”
　　蘆屋滿眉頭壹皺，看著左昌的視線中帶上幾分戒備：“妳是什麽人？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左昌笑道：“您技藝蓋世，是研究蘆薈神術的第壹人！地勘術、頑石創生盡皆出自妳手，我又怎麽會不知道妳的名字呢？”
　　“……”
　　這下子，蘆屋滿眼裏的戒備更加深重！
　　他上下看著左昌，說道：“奇怪，真奇怪。我之存在，是蘆薈壹族最大的秘密！地勘術、頑石創生的確出自我手，但這件事只有蘆薈壹族的家長，以及極少數已經退隱的長輩知道，妳是怎麽知道的？”
　　“且不論，妳身上沒有半分地神之力，顯然不是蘆薈壹族的人……即便妳是，妳也不該知情！”
　　啊這。
　　左昌本想扯虎皮拉大旗，現在看來，好像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遲疑著，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幹脆說道：“蘆前輩，我是來救妳的啊！蘆薈壹族非但沒有重視妳的才能，還把妳羈押在天牢之中，這是什麽道理？妳放心，妳以後，自由了！”
　　“哈！”
　　蘆屋滿嗤笑壹聲，大大搖頭。
　　他已經開始搬運法力，臉上神色無比警惕：“言過其實了吧！蘆薈壹族的確不允許我外出，但那也是有原因的；至於我的才能……研究神術本就是我的誌趣，蘆薈壹族給了我機會，妳怎麽能說不重視？”
　　很顯然，蘆屋滿是壹個謹慎的人。
　　他剛剛說的不是真心話，只不過——
　　要怎麽證明，眼前這夥人是可靠的呢？
　　跟著他們走，難道壹定比呆在大牢裏更好？
　　蘆薈壹族的確是在利用蘆屋滿，可蘆屋滿要是沒有壹點利用價值，面前這年輕人又怎麽可能救他？
　　還沒搞清楚是什麽情況，就跟著眼前這夥人走了，最終不過是從壹個牢籠跳到另壹個牢籠，有什麽差別！
　　左昌看他油鹽不進，又實在想不到說服他的由頭，壹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沈默之際，還是天神說道：“妳知道地神的遺體在哪裏嗎？”
　　地神的……
　　遺體？
　　蘆屋滿轉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小鬼頭——
　　不知為何，第壹眼看到她，蘆屋滿內心就莫名湧現出憧憬之情，下意識的想要低頭：“妳們找那東西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當然是謀權篡位，自己當地神。”
　　“哈哈！無知。”
　　蘆屋滿搖著頭，極為不屑：“小孩，神不是說當就當的！地神遺體中的確有地神的根源，將其吸納，可以成為新的地神。但是肉體凡胎，怎麽能——”
　　話到壹半，他突然停下。
　　他看到——
　　坐在椅子上的小孩手搓出壹枚極亮的光球，內中似有無窮的奧妙。
　　“這是……”
　　天神手中的光球，極為明亮，但不刺目。
　　純正的法力綻放，暈出蓮花形狀，美不勝收。
　　“……這是？”
　　蘆屋滿上前兩步，伸出雙手，似乎想要碰觸。
　　天神連忙護著光球，壹臉警惕的看著他：“幹什麽啊？只是給妳看看，沒有讓妳摸。這是能改造人體的神性精粹，只要先用它改變自身體質，就能順利接納地神之力。”
　　確實嗎？
　　左昌有點不信。
　　他不信，有人信。
　　蘆屋滿作為神術研究大師，自然擁有接觸地神根源的權限——他接觸的都是經過切割的，或者是逸散的根源。
　　但即便是極少壹部分，也極其危險。
　　神的根源有讓人著迷的魔力。
　　壹旦與其接觸，就好像踩在雲端，叫人飄飄然不知所以，舍不得離開。
　　通常而言，產生這種情緒時，必須立刻中斷研究。
　　如果繼續，人的意識將永遠沈溺在神的根源中，永世不可逃脫！
　　而天神拿出來的光團，則是另壹種極端。
　　它清亮、清涼，與之對視非但沒有沈溺之感，而且有精神煥發、頭腦清明的感觸——
　　雖然還沒經過論證。
　　但是蘆屋滿認為，這種“清醒”很有可能能對抗神之根源的蠱惑，先行接納光團之人，或許真的可以接納神的力量！
　　蘆屋滿指著天神手中的光團問道：“小孩，此物，從何而來？”
　　天神壹本正經：“我剛剛說了，我手搓的。”
　　“……小小年輕，怎麽滿嘴胡話！妳說是妳搓的，妳再搓壹個我看看！”
　　天神瞪大了眼睛，好像有點不服氣。
　　番口擔心事態失控，連忙說道：“蘆前輩，您……有所不知，這位小小姐的來歷可不壹般啊……”
　　蘆屋滿仍有不屑：“不壹般？有什麽不壹般，還不是壹個鼻子壹張嘴，難道她還能是什麽祥瑞化身、神靈衍生不成？”
　　“……”
　　番口想解釋，又不敢多嘴。
　　他擡頭看著左昌，發現左昌臉上壹派鎮定，也就安靜下來。
　　“可惡！”
　　他安靜，天神安靜不了了！
　　她掙紮著坐正身體，當場說道：“搓就搓！睜大妳的人眼好好看清楚，但是不要發問，我拒絕回答笨蛋的問題！”
　　哢——
　　天神張開小手，像刨子壹樣，劃過光團表面。
　　細碎的光屑有如雪花般落下，光團好像更明亮了壹些，又好像沒有。
　　哢——
　　說手搓，就真是手搓。
　　天神反復打量手中光球，時不時手掌往前壹推，必然有刺耳聲音響起。
　　左昌突然想起，這幾天睡覺的時候偶爾會聽到這個聲音，本以為是哪裏在裝修，沒想到是天神在偷偷努力。
　　隨著她動作繼續，那枚光球越來越明亮，也越來越——
　　神聖！
　　左昌、真弓等人還好，他們畢竟知道天神的身份，就算不能理解天神在幹什麽，也能以平常心冷靜的看待。
　　余下其他人，就不壹樣。
　　尤其是蘆屋滿和聖女。
　　蘆屋滿本就是天神的堅定信仰者，天神每壹次摩挲光團表面，就有天神力激蕩開來——
　　天神力不是普通人可以接觸的東西，蘆屋滿不知道這是什麽力量。
　　但他研究了壹輩子的地神之力，對“神之力”有獨到的見解。
　　略加感應之後，他發現激蕩在身周的力量純粹神聖、有著難以言喻的聖潔之感，其質量，隱隱在地神力之上！
　　什麽力量比位列四大舊神之壹的地神力更強大？
　　答案……
　　或許只有壹個。
　　而且手搓法球什麽的，顯然不是壹個普通冒險者能做到的事，更何況這法球還讓人“吸納地神之力”？
　　剎那之間，蘆屋滿似有明悟！
　　他看向身側的光陰教會聖女。
　　天神與舊神最大的區別，就是天神沒有自己的教會。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乏趨炎附勢之人，在天神擊敗其他神明之後，大陸上出現了無數新型宗教，個個都說自己是天神最忠實的仆從。
　　對此，天神的反應非常直白——
　　轟殺！
　　每壹個宣稱自己信奉天神的團體，其領袖都遭受雷暴之刑。
　　在如此嚴酷的抵觸態度之下，自然沒有人再敢觸黴頭。
　　但的確也有人推崇天神的偉績，並堅信她推行的制度讓世界進步，是天神的堅定追隨者。
　　於是，他們先虛構壹個不存在的神明，隨後踐行天神的教義——
　　光陰教會就是其中壹員，並且做得有聲有色，壹度成為橫跨數千共同體的超巨無霸。
　　難道說……
　　“我的虔誠，終於得到天神大人的認可了嗎？！”
　　蘆屋滿當即轉頭，問道：“聖女大人，這位難道是……天神大人？”。
　　光陰聖女搖頭、點頭，最後又搖頭。
　　她看向左昌，問道：“將軍？”
　　左昌點頭：“是的，這位就是天神。”
　　這不可能！
　　雖然左昌事先打了招呼，說他目前和天神是壹夥的，但眼前這個矮矮小小的孩子竟然是傳說中高高在上的天神？
　　匪夷所思！
　　可是……
　　“將軍沒有欺騙我的必要。”
　　聖女小姐突然想起左昌為她做的事情，她看向左昌，問道：“發生了什麽？將軍，我不是很能理解狀況。”
　　左昌神神秘秘的壹笑，說道：“也沒什麽特別的。只是在和天神戰鬥之後，我逐漸明白了壹些道理……也慢慢的，明白天神的苦心。我不認為這是什麽大問題，天神的確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好，但如果我在她的位置、擁有她的抱負……我想我不能做得比她好。”
　　“……”
　　光陰聖女，沈默了下來。
　　左昌看著她，又說道：“這些事情，我之後再慢慢跟妳說。現在最重要的，我認為是奪取地神遺體。”
　　光陰聖女安靜點頭：“我能分清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