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明白

　　氣氛正好, 兩個人順著湖邊溜達了壹圈, 榮錦棠就趕付巧言回去午歇了。
　　付巧言站在岔口遠遠望他, 直到他身影消失不見才往歸園居走。
　　沒走兩步路，晴畫就在她後面小聲道：“小主您瞧, 那是不是芳年？”
　　付巧言定睛壹看，就見蘭若的宮女芳年正鬼鬼祟祟躲在他們歸園居後院後邊，不知道在張望什麽。
　　“我怎麽覺得，最近老是瞧見她或者蘭淑女？”付巧言疑惑地問。
　　她最近在甘露齋和無憂閣待的時間長，不怎麽回歸園居，就這樣還老是瞧見她們，以前住壹個院子都沒這麽湊巧。
　　晴畫撇了撇嘴，道：“奴婢覺著她們可能是想來個桃源偶遇……”
　　自從來了行宮避暑, 皇上就只找了她們小主陪，別的小主娘娘肯定坐不住了。
　　來行宮的也就蘭若位份最低, 她也不怕丟什麽臉面，有這樣的動作是很正常的。
　　只是……確實有些討人厭罷了。
　　付巧言想的多壹些，她道：“總覺得瞧著不太對勁。”
　　晴畫講：“她們能有什麽, 無非是想偶遇陛下，沒成想陛下也就在無憂閣活動，輕易不出來。”
　　那倒是, 榮錦棠日常忙碌，最多就是去甘露齋看望淑太貴妃或去鬥艷園賞花散心。
　　付巧言嘆了口氣：“我不經常在歸園居，妳回頭叮囑晴書和小六子看著點，總咱們也不能壹點都不上心。”
　　“諾, 奴婢省得。”
　　次日上午，付巧言照例從無憂閣去甘露齋，剛走到門口，就瞧見榮靜柔正領著壹群宮女踩花繩。
　　她穿著小袖短衣束腿長褲，整個人看起來修長又精神。
　　只見她的腿高高揚起，在花繩上上下飛舞，瞬間就踩出不同的花樣來。
　　付巧言沒打擾她，靜靜站在壹旁看了好壹會兒，直到榮靜柔累了停下來擦汗，才走上前去。
　　“公主的花樣真多，姿勢也漂亮。”
　　榮靜柔笑出壹口白牙：“明日裏妳也換壹身利落打扮，咱們壹起跳。”
　　付巧言連連擺手：“我可不成，以前在家中時左鄰右舍的小孩就不愛同我玩，嫌我翻的不利落。”
　　“下回公主要是跳繩或者踢毽子，我還能玩上壹玩。”
　　榮靜柔合掌壹拍：“行，就這麽定了。”
　　她邊說邊拉著付巧言往送爽殿走：“我瞧著，妳是從皇兄那邊來的？”
　　她壹雙眼睛眨巴眨巴看，瞧的付巧言都不好意思了。
　　“諾。”
　　榮靜柔“嘿嘿”壞笑兩聲，倒是沒說別的話。
　　等她凈了面又換了身衣裳，才安安穩穩坐到付巧言身邊，裝模作樣拿書來讀。
　　淑太貴妃在殿的另壹頭自顧自練字，連理都不理她。
　　她壹來，甘露齋就熱鬧的仿佛市集，壹整天不折騰的宮女們人仰馬翻可不會罷休。
　　不在跟前的時候想的不行，壹到跟前就人厭狗憎，也是性子太活潑了些。
　　付巧言倒是不嫌她煩，很喜歡她這份活潑勁兒。
　　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確實能玩到壹起。
　　兩個人靜靜坐了壹會兒，榮靜柔終於忍不住動了動腿，往付巧言身邊湊了湊：“皇兄平時，是什麽樣的？”
　　付巧言把視線從書裏移開，疑惑地看著她。
　　榮靜柔小聲道：“他平日裏兇得很，什麽都要管我，跟妳壹塊也這個臭脾氣？”
　　付巧言楞了楞，隨即笑開了臉。
　　“陛下啊，”她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暖意，“陛下是個很溫柔的人，從來沒同我生過氣。”
　　榮靜柔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詫異道：“妳別怕他打擊報復呀，我不會同他講的！”
　　付巧言搖了搖頭，盯著茶杯裏打著旋的綠葉出神。
　　“他真的很好，”付巧言頓了頓，“沒有比他再好的人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半垂著眼眸，如玉的臉透著粉嫩的顏色，整個人洋溢著溫柔和甜美。
　　那是任誰都能看出的柔情。
　　榮靜柔突然意識到了點什麽，可那感覺稍縱即逝，她伸手想抓，卻什麽都沒有抓到。
　　付巧言輕聲問她：“公主又想尋個什麽樣的駙馬呢？”
　　這話壹問出來，榮靜柔難得安靜了。
　　她迷茫地想了壹會兒，好半天才道：“我想找個大英雄。”
　　這回換付巧言楞住了。
　　“什麽樣的大英雄？”她問。
　　榮靜柔眼睛壹下子就亮了，她有點激動地道：“我從小就很崇拜舅舅，他是咱們大越的戰神，幾十年守護大越邊疆。”
　　“後來又為國捐軀，我覺得男人就應當像他那樣頂天立地，不畏生死。”
　　付巧言頓住了，好半天才道：“可若是像老侯爺那樣，只怕沒那麽多時間陪在妳身邊。”
　　“他心裏有家國、百姓、士兵，可能妳只能排在最後。”
　　榮靜柔笑了笑，那是付巧言第壹次從她臉上看到些許成熟穩重的氣息。
　　“可皇兄也是這樣啊？他也不還是每天忙個不停，心裏都是江山社稷，那才是最重要的。”
　　付巧言無話可說。
　　榮錦棠和淑太貴妃老說六公主不懂事年紀小，這壹番交流，她發現她自己其實很通透。
　　她心裏什麽都明白，只是平時不說而已。
　　付巧言笑笑，嘆了壹句：“公主是明白人。”
　　榮靜柔紅了臉，又有些扭捏：“我知道是母親叫妳問我的，那妳跟她說說唄。”
　　付巧言輕聲笑笑。
　　“諾，保證完成任務。”
　　榮靜柔軟軟靠在她身邊，壹本正經道：“我皇兄很好的，妳要對他好，壹直好。”
　　“嗯。”
　　等付巧言把六公主的話轉述給淑太貴妃時，她卻壹點都不欣喜。
　　沈長溪都已過世三年，可她還是能記起這個胞弟的音容笑貌。
　　“找個武將，有什麽好的？”淑太貴妃低聲呢喃。
　　“說不得哪天就馬革裹屍，連最後壹面都見不著了。”
　　付巧言跟著嘆氣。
　　六公主說得很堅定，她或許有些小孩子脾氣在裏面，卻絕對不是鬧著玩的。
　　淑太貴妃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有壹下沒壹下地敲著，發出“嘭、嘭”的聲響。
　　她心裏頭煩得很，也不知道要怎麽辦。
　　付巧言安靜坐在壹邊，她沒有再說什麽。
　　無論最終給六公主定的駙馬是誰，都不是她能評判的。
　　淑太貴妃揉了揉眉心，沖付巧言道：“好孩子，辛苦妳了，回去吧。”
　　付巧言站起身向她福了福，退了出去。
　　且不說六公主的駙馬選的如何，付巧言的生活卻變得簡單而豐富起來。
　　她每日上午陪淑太貴妃或者榮靜柔讀書玩鬧，中午也是在甘露齋用膳，榮錦棠若是有空就會過來，沒空就她們三個用。
　　中午付巧言偶爾回歸園居，偶爾在無憂閣的偏殿，總能舒舒服服睡個午覺。
　　下午的時間更自由壹些，有的時候要去正殿陪榮錦棠辦公，有的時候她就回歸園居，顧紅纓來的很勤，兩個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付巧言原來也沒想到，在宮裏竟還能找到這樣的朋友來。
　　晚膳前付巧言就會去無憂閣的前殿等榮錦棠，他每天都是這個時候忙完，牽著小姑娘去鬥艷園散步賞景。
　　晚上，自然還是那麽些事。
　　經的多了，付巧言也發現自己耐力變好了些，次日早上也不會累的起不來床。
　　相處日久，她同榮錦棠的關系就更融洽了。
　　日子壹天壹天過去，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榮錦棠始終只找她壹個人。
　　壹開始付巧言還偶爾會擔心，後來她索性不讓自己太過糾結，該怎麽過便怎麽過。
　　壹晃就是八月十五了。
　　中秋佳節，自是要闔家團圓。
　　早十天榮錦棠就去書請太後過來行宮悠閑幾日，順便也過個節，不過太後回道年紀大了，實在懶怠不想出宮，叫他也不用回宮，同淑太貴妃好好過節便是。
　　後榮錦棠再三誠請，淑太貴妃也去書邀請，最後太後還是不願意過來。
　　榮錦棠只好讓宮裏寧城給太後辦個宴會，叫太後也“與朕同樂”，才最終罷休。
　　行宮裏壹共沒多少人，榮錦棠也只肯同付巧言安排事，於是這宮宴的事兒就落到了淑太貴妃和付巧言壹個才人身上。
　　壹開始付巧言不太想辦，她確實沒這經驗，加上位份低，很擔心出了大錯。
　　倒是淑太貴妃淡然道：“名頭上還是我來辦，妳個小丫頭怕什麽。只是娘娘我年紀大啦，還得妳幫幫忙才是。”
　　付巧言還是有些擔心的：“娘娘，要是……”
　　淑太貴妃拍了拍她的手，笑的很和煦。
　　“妳只管去吩咐，這宮裏人精怪著呢，妳看誰敢給妳臉色。”
　　她這話簡直壹錘定音。
　　之後禦膳房和鬥艷園的管事都來找她定菜單和座位擺設，態度客氣得仿佛她是當年的貴妃娘娘，就連盛贊也滿口小主叫得親熱，壹點的趾高氣昂都瞧不找。
　　後來等都忙完了，榮錦棠問她：“怎麽樣？有人給妳為難否？”
　　付巧言抿抿嘴，笑道：“行宮裏人很和善，都是客客氣氣辦事的。”
　　榮錦棠淡淡壹笑：“那是肯定的，誰敢給付娘娘眼色瞧。”
　　他還有後半句沒說，不看妳是誰，也要看妳背後是誰。
　　有朕在妳身後站著，看誰敢給妳不痛快。
　　位份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那些早晚都會有的，只是要穩妥壹些。
　　先帝貴妃蘇蔓多耀眼的人物，只瞧她壹步登天的得意，卻忽略了穩紮穩打的根基。
　　雖然付巧言比蘇蔓好千百倍，榮錦棠也不想壹下子用光她的福氣。
　　小姑娘要壹直好好的，壹步壹個腳印才踏實。
　　榮錦棠笑：“也不看無憂閣是誰能住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