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人物

　　到了八月十五的頭幾天, 付巧言就正經忙碌起來。
　　淑太貴妃自己當了甩手掌櫃, 自然是什麽都不管的, 只讓付巧言先看了單子就用印，倒是十分信任她。
　　付巧言只好把每張單子反復查看, 幾乎事必躬親。
　　在行宮裏壹共就十個主子，還是中秋家宴，場面比宮宴小很多。
　　依著以前先帝來行宮時候的舊例，付巧言很快就上手了。
　　宴會的菜單是很早就留定下的，行宮要先行采買準備食材，保證宴席當天不會缺樣。
　　按例每人壹臺，共十臺桌塌。皇上和淑太貴妃的菜品樣式最多，六公主其次, 剩下的就是妃嬪們。
　　因為皇帝的妃嬪位份都不算太高，至今連個嬪都沒有, 因此她們七人的份例就做成了壹樣的。
　　每人是四道蒸菜四道小碟兩道點心，壹共十道菜湊成十全十美。
　　付巧言仔細選過壹輪菜，把行宮裏比較新鮮的蓮藕和湖魚換上, 也就基本上定了。
　　她拿單子去給淑太貴妃用印，淑太貴妃看都懶得看，直接叫她自己找沈福去蓋。
　　壹開始她還是不太敢的, 只沈福也安慰她講說不要怕，後來蓋的次數多了，倒也坦然了。只每次還是要恭敬請了淑太貴妃先看單子，無論她瞧不瞧, 這壹步都不能省。
　　剩下的就是桌塌擺放位置，茶酒瓜果的供應，以及樂坊的曲子選擇。
　　如今邊關危機，宮裏早就禁了歌舞，宴會開的也少，大多都是樂坊司出些新曲子，叫樂師奏了熱鬧場面。
　　正好行宮裏有湖有船，付巧言便同淑太貴妃商量，叫把只有壹層的那艘樓船開出來，請樂師們隔著湖在船上奏樂，到時候宮燈搖曳在湖面上，意境很是美麗。
　　這樣壹來場面好看還不費事，倒是壹舉兩得。
　　淑太貴妃壹聽就點了頭，等樂坊司那出了曲單就用了印。
　　中秋佳節自是闔家團圓夜，曲子選的都很溫馨繾綣，比如春江花月夜、水調歌頭等，總之叫人聽了心裏頭歡快。
　　八月十五前壹日付巧言要去看桌塌擺設，要把所有的單子都再核對壹遍，等這壹些都忙完，也該用晚膳了。
　　榮錦棠這時候倒是比她清閑，越是節日裏下的朝臣們越沒那麽多閑事，就連折子都比往日少了不少，還全部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他也知道那些折子都是沒什麽用的馬屁話，草草批完就去練字，等壹頁大字寫完，才發現她還端坐在那，認真地壹張壹張單子核對。
　　她還自己做了壹本冊子，把單子謄抄下來，壹手館閣體寫得秀氣工整，這認真勁實在是難得。
　　榮錦棠放下筆，踱步到她身後瞧，小姑娘端坐在那裏腰板挺得很直，怎麽看都順眼得很。
　　“抄壹遍做什麽？”榮錦棠怕嚇著她，輕聲問。
　　倒是付巧言太過專註，正寫字的手還是抖了抖，險些沒把紙戳爛。
　　她回頭見榮錦棠站在身後，忙起身道：“畢竟第壹次經手這樣大的差事，還是謹慎些好。”
　　榮錦棠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坐回去：“也是這個理，只這壹份單子尚宮局也會有備檔，以後要是想看直接叫人送來瞧就是了。”
　　付巧言笑，看起來倒沒多緊張：“反正也不算太忙，單子又沒多少，這回抄下來自己手裏也能有壹份，再用方便些。”
　　榮錦棠見確實不是什麽大宴席，便沒再管她，只道：“就抄到用膳時候，晚上早些歇著。”
　　付巧言“諾”了壹聲，又去認真抄了下來。
　　她寫字還是挺快的，沒多壹會兒就都寫完了，仔細檢查壹遍，才封冊。
　　晚膳時榮錦棠問她：“管這個好玩嗎？”
　　付巧言正吃肉末蛋羹，想了想說：“挺有意思的，管了以後發現每天都有新單子來，倒是不覺得無聊了。”
　　“不過，我原本也沒覺得多悶就是了，”她笑，聲音很輕，“有事就做，沒事就自去玩，日子總也很好過。”
　　榮錦棠也笑，夾起湯包放在碟子裏，用筷子尖挑開壹個口放熱氣。
　　“妳喜歡便好。”他道。
　　八月十五當日她上午陪著淑妃去瞧宮宴的場所。
　　在鬥艷園臨湖的小廣場上已經擺好了桌塌，最上面的主位是榮錦棠的，下面壹左壹右兩個副位是淑太貴妃和六公主的。
　　低下的位置就是宮妃們的了，因為壹共來了七人，所以會留位份最低的蘭若獨自坐在末席。
　　大越宮宴皆為分席，偶爾人數眾多才合席，也要先帝爺時的後宮宮宴了。
　　如今太初帝實在也湊不齊兩桌人，還是分席更方便壹些。
　　除了桌椅，園中也已移栽了八盆桂樹，微風拂來，桂花的芬芳便鉆入鼻中，沁人心脾。
　　宮燈已經擺好，就等晚上宮宴開了。
　　淑太貴妃轉了壹圈，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先去誇付巧言：“丫頭很聰明，我就說這事不難。”
　　付巧言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沒好說別的。
　　淑太貴妃又去誇盛贊：“盛大伴也治理有方，行宮裏壹切都很好，幾年未來連宮宴都不慌不忙的。”
　　她這個先後順序很有深意，盛贊也是個聰明腦袋，聽了忙道：“都是皇上和娘娘督促得好，再有付小主親力親為，這事兒怎麽能辦的差呢？”
　　淑太貴妃拿眼睛去瞥他，笑的意味深長。
　　這人倒是跟張德寶壹樣的鬼靈精，眼睛毒得很。
　　下午時候付巧言回去歸園居美美睡了個午覺，然後就被晴畫叫醒開始梳妝打扮。
　　今日只是行宮裏的小宴，不用太過正式和隆重，付巧言只換了壹身略顯莊重的淺碧芙蓉紗大衫配水波濤濤光面百褶裙，頭上梳淩雲髻，壹對珍珠簪花飛在發間，點綴著少女絕色的容顏。
　　晴畫給她梳完了頭，左右瞧了瞧還是覺得差了些什麽，目光在妝臺前掃過，立即靈機壹動。
　　“小主，額心點個花鈿如何？”晴畫取了個奩盒，打開給付巧言瞧。
　　付巧言並不是特別喜歡很艷麗的妝容，她的花鈿都是小巧精致的，有壹個蝶翼金粉花鈿正擺在最上面，付巧言便道：“就這只吧。”
　　晴畫手腳麻利地給她貼到額頭上，又點了黛眉和胭脂，今日的妝便做完了。
　　晴書在旁邊舉著鏡子，這會兒就湊過來給付巧言瞧。
　　付巧言自己端詳壹眼，就見鏡中少女眉目溫婉，唇紅膚白，眉毛宛如柳葉，眼睛亮若海珠，眉心壹只展翅欲飛的蝴蝶閃著炫目的金光，實在很是耀眼。
　　她舉著鏡子瞧了又瞧，還是有點遲疑：“會不會太招搖了？”
　　她母親就不是特別喜歡打扮的人，後來進了宮在淑妃身邊，娘娘也是素凈慣了。
　　僅有的幾次打扮都是為了宮宴，平日裏都很簡單。
　　或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付巧言這樣不愛裝點自己的少女，反而清新脫俗，叫人難以忘懷。
　　今日裏難得這樣盛裝，越是美麗不可方物，想必論誰看了都要移不開眼。
　　現在換晴書嘴甜了：“小主就得這樣，叫她們瞧瞧您多美呢。”
　　付巧言點她：“貧嘴。”
　　晴書怪叫壹聲，岔開手指裝模作樣捂眼睛：“哎呀小主可別沖奴婢笑，要暈過去了。”
　　付巧言憋不住笑出聲來。
　　晴畫在邊上給她戴耳鐺，笑道：“小主別聽她瞎貧，這樣好看多了，您且看晚上人人都盛裝，咱們要是素凈了還要被比下去呢。”
　　“這才在理。”付巧言道，對晴書道，“學學妳姐姐，近來可比妳穩重多了。”
　　晴書只好苦著臉守在邊上，嘴裏說：“諾，奴婢知道了。”
　　等她們這忙活完，時候也差不多了，晴畫吩咐好了晴書和小六子看家，就跟著付巧言往鬥艷園去。
　　晴畫路上說：“晴書也是想讓小主開心，她沒那麽多時候跟在您身邊，心裏頭著急呢。”
　　“她也挺懂事的。”
　　晴畫是第壹個跟著付巧言的宮女，也懂事忠心，付巧言平時對她其實是有些偏心的。
　　不過晴書也很可愛，還伺候得體貼，所以付巧言對她們兩個面子上都是壹樣的。哪怕晴畫是大宮女，也絕不叫晴書心裏頭不舒坦。
　　她倒是沒想到晴畫這樣為晴書著想，兩個人的關心顯然私底下也不難。
　　“妳跟她倒是好。”
　　晴畫笑，語氣裏有些感嘆：“當年在尚宮局我們也算是舊識，壹起跟著趙姑姑好長時間的，自然有些情分。”
　　付巧言道：“這邊不太方便，等回了宮自然也要提壹提她，帶時候尚宮局還要再指派小宮人過來，到時候就要妳們兩個壹起操心了。”
　　晴畫笑笑：“諾，奴婢定當盡心。”
　　只到了鬥艷園門口，剛要進來就聽到裏面壹把熟悉的嗓子道：“哎呀，有些人倒是金貴，這麽晚才來。”
　　付巧言余光壹掃，見大多數人都已在了，剛跟她說話的單稚娘面前已經擺了茶，顯然到了壹會兒了。
　　付巧言笑，溫和道：“便是我離得遠，所以來的遲壹些。”
　　除了她是跟著淑太貴妃的甘露齋住在歸園居那邊，剩下的宮妃大多沿著鬥艷園住，離這裏比付巧言的歸園居要近很多。
　　付巧言頓了頓，還是笑：“單選侍，不見禮嗎？”
　　這壹句不輕不重的話把單稚娘直接氣得青了臉，因著付巧言位份比她高了，她也實在沒法子去訓斥她，只好青著臉行了個禮：“給才人問安。”
　　付巧言客客氣氣同她點了點頭，道：“客氣了。”
　　單稚娘這才發現無論她怎麽講付巧言都不上套，她每每溫和有禮地回壹句，就叫自己氣的不輕。
　　“才人真是個大人物。”她不陰不陽丟下壹句話，坐了回去。
　　顧紅纓坐在下面最前頭，聽了這話倒是笑：“肯定是人物啊，看臉就知道了。”
　　單稚娘差點摔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