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若沒遇見妳

　　時間過的很快，中秋很快就來了，這段時間雖然可以稱得上暗流洶湧，但相比之下，卻顯得平和了太多太多，就像仲夏夜黎明之前的片刻安寧，偶爾的蛙鳴蟲叫也就沒有太多關系了。
　　“風大，進去吧。”
　　喀秋莎輕輕給沙諾娃披上了壹件外套，並遞給她壹杯熱熱的咖啡，輕聲細語的勸站在樓頂吹著冷風的沙諾娃。
　　她手裏捏著那張從遊樂場外樹上取下的紙條，呆呆地看著城市裏的燈火通明，眸子被燈光映得星星點點，面容安詳。
　　“我沒事。”沙諾娃輕輕的笑了笑：“下壹次見面的時候，也許不是我把刀子插進他胸口就是他把刀子插進我胸口了吧。應該是這樣的。”
　　喀秋莎上下打量著她，然後輕輕抱住了她的肩膀，輕吻著她的短發：“對不起……妳本來不應該承擔這些。”
　　沙諾娃沒有回應，只是用鼻子深深的出了壹口氣，然後指著不遠處隔離區外的草坪上帶著孩子和狗正在散步扔飛盤的壹家人：“我小時候非常羨慕這樣的生活，本以為長大之後就不會再羨慕了，可沒想到……我更羨慕了。那時候我羨慕那個孩子，現在我羨慕那個女人。”
　　“妳好像是真的動了感情對嗎？”喀秋莎喝了壹口手上的咖啡：“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所有女人可能都會有這樣的感覺。我相信，如果我當時放手，他會用他的壹生來守護我的天真無邪。”沙諾娃兀自傻傻地笑著：“雖然那天真無邪是假的，可是他好笨，都看不出來。連懷疑都沒有懷疑過我呢。”
　　接著，沙諾娃拿起手裏的字條遞給喀秋莎：“妳看，他的字寫的多認真。”
　　“妳別這樣……我不忍心看妳這樣。我寧願妳那麽殘忍那麽可怕，我不想看到妳這個樣子。”喀秋莎緊緊地抱著她：“我能感受到妳決定開始緊急預案的時候那種心痛，可是……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是啊……是啊，回不了頭了。”沙諾娃咬了咬嘴唇：“我剛才做夢又夢到他了，他在跟我吵架，但是吵完之後又帶我去吃好吃的路邊攤，我壹下子就原諒他了。我當時很開心，可醒來之後有點難受，我想……以後可能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人了。我從小就什麽都不缺，想得到的任何東西都能得到，可現在真的發現有什麽東西沒辦法得到的時候，這種落差感讓我有壹種想窒息的感覺。”
　　她正說話的時候，壹陣冷風陡然吹來，吹動了她飄逸的睡裙，甚至讓她這樣強悍的人都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身子難以控制的顫抖起來。
　　“回去吧！”喀秋莎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緊緊抱著沙諾娃：“真的，不要這樣！時間會撫平傷痕的。”
　　“我也這麽覺得呢。”沙諾娃伸手抹掉喀秋莎的眼神，然後深深的嘆了口氣：“在緊急預案執行的這壹個月裏，我經常都會想哭，可我發現我已經沒有眼淚了。”
　　“至少妳現在知道他過得不錯不就可以了嗎？他現在可不得了呢，壹個月的時間裏在得到國家暗中支持的情況下，整合了整個亞洲，相當了不起了，這證明妳的眼光不錯啦。”喀秋莎故意用輕松的語氣想讓沙諾娃開心起來：“這些可都是妳告訴我的呢。”
　　“嗯……”沙諾娃微微壹笑，整理了壹下自己的鬢角：“今天應該是他們的中秋節，他現在肯定跟他的家人坐在飯桌前吃著那些很簡陋但用錢買不來的家常菜吧。”
　　“咳咳……真是遺憾，我今天有事，所以沒法回家過中秋了。”
　　突然之間，壹個人從監視器的死角陰暗處走了出來，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壹如既往的毛寸短發，皮鞋還算新，但鞋面上卻有著不少塵土。
　　而他的出現，讓喀秋莎渾身緊繃，抽出隨身攜帶的手槍，指著聲音傳出的方向。可沙諾娃卻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似的。死死挽著喀秋莎的胳膊，眼睛卻瞪得圓圓的盯著仍然在陰影裏的那個人。
　　“妳是怎麽進來的！”喀秋莎拿手槍的手也開始劇烈的發抖，因為她已經知道來者何人了，她不是傻瓜，她知道在這個距離下，除非捏個高爆手雷，否則這些靠人力激發的輕武器，對那個變態實在是收效甚微。
　　王堅嘆了口氣，背著手走到了燈光下，並在喀秋莎和沙諾娃面前的五米處停下了腳步：“我從小爬墻就特別厲害。”
　　當真正看到王堅的時候，沙諾娃卻壹下子近乎崩潰，死死咬著嘴唇，強忍卻忍不住的眼淚唰的壹下就開始從下巴上滴了下來。
　　“妳來幹什麽！”喀秋莎皺著眉頭，想不動聲色的按下報警器：“轉過身，雙手抱頭，蹲到墻角去！不然我開槍了。”
　　“別按報警器了。既然我能來，我就壹定能走。”王堅慢慢地走到陽臺邊，趴在護欄上看著遠處的風景，笑著說：“這是我第壹次來美國哎，本來下午就到了，不過我在街上迷路了，還有兩個黑叔叔在搶劫壹個小朋友，我把黑叔叔送去警察局之後，那些家夥居然還要讓我做筆錄，真是無奈，我還沒吃飯呢。”
　　王堅說話的語調就像是壹個因為奇怪原因而赴約遲到的老朋友，可喀秋莎卻知道這家夥身上從上到下都透著壹股子危險的氣息，他進來這裏絕對是來者不善。
　　“妳，讓讓好麽。”王堅轉過頭看著喀秋莎：“我想跟她單獨聊聊。”
　　喀秋莎當然是不放心的，而王堅卻微微壹笑：“我說了，我要幹什麽早幹了，妳們兩個捆在壹起都不是我的對手。”
　　沙諾娃輕輕抹了壹把眼淚，然後轉頭朝喀秋莎點了點頭。喀秋莎見此情景，知道自己也沒什麽必要再呆下去了，所以她默默的轉身離開，然後壹轉角就開始召集警衛。
　　這些王堅當然知道，不過他倒是沒在意，還是趴在欄桿上自顧自的說：“我挺想妳的。”
　　沙諾娃低著頭壹言不發。
　　而王堅轉頭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想把她拽近壹些。壹開始沙諾娃還掙紮，可是沒掙紮幾下，就放棄了抵抗，任由王堅把她拽了過去。
　　“妳很讓我失望。”王堅笑著，聲音並不大：“妳也知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妳。”
　　“妳今天為什麽來。”沙諾娃冷冷的慢慢地說：“我不想看到妳。”
　　“我剛才都聽見了，妳都夢到我了。中國麽，有句老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妳肯定天天在想我呢吧？”
　　“怎麽可能，我每天都不知道過得有多忙，哪有時間想妳。”沙諾娃冷哼壹聲，往後退了壹步：“妳走吧，等警衛上來之後，妳就走不掉了。”
　　王堅搖搖頭：“妳不下去，他們不會上來。我不急。”
　　“那妳到底要幹什麽！”
　　“來看看妳啊，不行麽？”王堅伸出手揉了揉沙諾娃的頭發：“短發沒有長發漂亮了。”
　　沙諾娃皺起眉頭：“我不可能會把那些書還給妳的，殺了我也不可能！”
　　“當然，我知道。”王堅上下打量了壹下沙諾娃：“妳瘦了很多，我結婚那天，妳的臉還是圓圓的，現在下巴都尖了，也憔悴了。”
　　說真的，沙諾娃真的不知道王堅來這裏的目的，但是她突然之間很開心，壹種莫名的開心，無關立場的開心。這種感覺沒有理由也沒有來源，就是這麽無端端的生出來，落在地裏，長出了葉，怒放了心花。
　　“妳知道吧，我來之前，他們都勸我讓我不要來，說會很危險，因為妳是個很恐怖的女人，又殘忍又扭曲。可是我還是決定自己來壹次，因為我跟妳很熟啊，對吧。”王堅雙手放在沙諾娃臉頰兩側，用拇指抹掉了她的眼淚：“我知道妳是什麽人。”
　　“我……”沙諾娃想嘴硬，但是她卻根本壹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我……我恨妳。”
　　“我這次是以私人身份來的，什麽門主、青幫總裁都跟我沒關系。哦……我給忘了！”王堅壹拍腦門，然後從褲子口袋裏摸出用油紙包了好幾層又用塑料袋包了好幾層的東西遞給沙諾娃：“我從那家妳最愛的包子鋪裏給妳帶了幾個妳最喜歡的三鮮餡包子……不過好像有點涼了，妳那有微波爐麽？”
　　看到王堅的傻樣，沙諾娃居然破涕為笑，低聲說了壹句：“傻瓜……”
　　而說完這句話之後，兩個人之間卻出現了壹陣詭異的沈默，誰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開口了。雖然王堅已經把沙諾娃的背叛給放下了，但他的身份實在是讓他不知道怎麽去面對自己眼前的這個女孩。而沙諾娃也是同樣，她自己知道自己有愧於王堅，更是三番五次的欺騙他，而且手裏還拿著屬於他的寶貝。如果他壹來就氣勢洶洶喊打喊殺的話，沙諾娃反而不會有現在這麽重的心理負擔，可現在……她也不知道怎麽去跟王堅說話。
　　“那幾本書……對妳很重要，但是……對我，更重要。我是壹個門派的門主，說實話……我不想和妳兵戎相見。妳懂我的意思嗎？”王堅依舊雙手捧著沙諾娃的臉，輕聲細語：“我其實從來沒把妳當成什麽天堂之門的領袖，我只把妳當成那個傻傻的呆呆的脾氣倔強的神經質姑娘，我喜歡那樣的妳。”
　　“可我不是。”沙諾娃低下頭，努力的克制自己想把身體埋進王堅胸口的沖動：“不是……”
　　王堅輕輕松開了沙諾娃的手腕，點起了壹根煙，看著天上的月亮：“我知道妳不是。就像那天妳來跟我告別壹樣，其實今天我也大概是壹場告別吧。我不想用刀插妳，可我也不能讓自己被妳插死啊，對吧。”
　　沙諾娃苦澀的壹笑：“我……”
　　“其實妳是個挺好的姑娘，好吧……我承認我雙重標準了，妳其實是個女魔頭。如果按照我的世界觀，妳是應該被抹掉的，可是我不舍得。”王堅從口袋裏摸出壹個小香包，把裏頭壹簇用細金線捆得嚴嚴實實的月光白色頭發，和……那壹張沙諾娃寫的小字條：“對了，妳能給我翻譯壹下麽……”
　　沙諾娃看到這些，眼淚再壹次的狂湧而出，就像趵突泉似的，止不住、停不了。
　　“別哭了……這不像妳呢，要拿出女魔頭的氣魄。”王堅深呼吸了壹口：“當初妳可是很堅強的，我哭的時候妳還給我遞紙巾呢。妳可是唯壹看過我哭得像個傻逼的女人呢……我媳婦都沒看過。”
　　他的話又把沙諾娃給逗樂了，但眼淚卻停不下來：“傻瓜傻瓜傻瓜……妳為什麽又要出現……為什麽……”
　　“別老重復了，搞得跟情深深雨蒙蒙似的就沒意思了。快點給我翻譯壹下，從字節上看，這張紙上的字可不少呢。”王堅揚了揚那張紙條：“妳肯定寫了什麽奇怪的話。”
　　“不……我偏不說，我要讓妳難受壹輩子。”沙諾娃猛烈搖頭，然後她耳朵上突然傳來了壹陣急促的滴滴聲：“快走！妳快走！喀秋莎叫了那個怪物上來！”
　　王堅聳聳肩：“我其實也想來看看妳研究的怪物長什麽樣子。”
　　“妳打不過他的！”
　　正說話間，喀秋莎重新出現在了天臺上，而她的身後緊緊跟著壹個只穿壹條彈性大褲衩、身高兩米二以上、渾身上下長滿了縱向的猙獰可怖的肌肉的魔鬼筋肉人。
　　“大小姐，快閃開！我來救妳了！”喀秋莎嘿嘿壹笑，手朝王堅壹指：“去，四號！殺了他！”
　　王堅瞇著眼睛笑了笑：“妳的秘書真是關心妳，給我點時間。”
　　說完，王堅笑瞇瞇的迎著那個連走上壹步都會讓樓頂天花板掉渣子的怪物走了過去，當接近他大概三米左右的範圍，那怪物突然壹拳打向了王堅，但是卻被王堅敏銳的閃開……接著，他居然從褲管裏摸出了壹把顯然是經過改造的三管霰彈槍，電光火石間就頂在了怪物的太陽穴上……
　　“砰”……
　　軍事管制區裏的警鈴大作，而那個怪物卻只剩下了半個腦袋，抽搐著躺在了地上。
　　“請造點有腦子的。”王堅擡頭看了壹眼喀秋莎：“我不知道為什麽妳們的思維模式這麽僵硬，達到壹定的力量之後，越小越靈活越聰明的越占優勢，妳們這麽造怪物，為什麽不訓練幾只銀背大猩猩。”
　　說完，王堅眉頭壹皺，聲音突然增大：“所有人都給我下去，我這次只是來找壹個很久沒見的老朋友聊聊天，我不想再看到閑雜人，滾！”
　　氣場這東西，絕對是摸不著但看得見的，老王這氣場壹出，雖然他只有壹個人，卻弄得喀秋莎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為這家夥的戰鬥記錄絕對是駭人聽聞的，如果萬壹出了點什麽差池，死幾個警衛都還好說，沙諾娃的話老王也不會去動，但是……自己這小命說不定就交代了。雖說最後王堅也可能會掛掉，但有壹點可以肯定，青幫和他那個連名字都沒有卻能三天內鏟掉天堂之門精銳殺手團百分之四十力量的門派必然瘋狂反撲，到時候說什麽都挽回不了了。
　　“先下去吧，我很安全。”沙諾娃聲音清脆，並指著喀秋莎說：“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上來！包括妳！”
　　喀秋莎壹楞，醋意爆發，但是卻沒辦法違抗沙諾娃的命令，只能默默的讓人把那個被王堅爆頭的怪物拖下去，然後繼續留下了沙諾娃在樓頂陪王堅玩奇怪的小遊戲……
　　“妳變了不少。”沙諾娃走上前：“沒原來那麽溫和了。”
　　“人總是會變的。”王堅嘆了口氣：“過幾天我會通過正式途徑來問妳討還那幾本書。”
　　“不能給妳。”沙諾娃笑著說：“那是我師父給我的，他沒說話之前，我不可能還給妳。”
　　王堅壹楞：“等等，妳說什麽？”
　　“我師父給我的，我不能私自做主還給妳。”
　　“妳師父！？”王堅表情壹下子變了：“妳確定？”
　　“當然。”沙諾娃皺著眉頭：“有什麽問題？”
　　王堅想了想，然後默默的搖頭：“沒什麽。對了，我想上次暗殺我的命令，不是妳下的，對吧。”
　　沙諾娃壹楞：“是……不是，就是我下的。”
　　“不。妳舍不得。”王堅冷不丁轉身把沙諾娃抱住了：“給妳個擁抱，然後……再見。”
　　沙諾娃頓了頓，然後也反手抱住了王堅：“再見……”
　　“不要再造怪物了，肌肉怪物不流行了。”王堅低著頭笑了笑，笑得讓人心碎：“這壹世緣份已盡，妳多保重，凡事留壹步，別把自己和別人都推上絕路。”
　　“等等……”沙諾娃從王堅口袋裏的小香包裏拿出那張紙條，擡頭看了王堅壹眼，開始用字正腔圓的中文讀到：“如果來生，希望妳我不再相遇。如要相遇，希望妳我不再糾葛。如有糾葛，希望妳我不再是妳我。我現身在煉獄，百感交集，也只剩余生，希望妳能安好。”
　　待到讀完時，沙諾娃早已泣不成聲，而王堅也是死死咬著牙忍住悲傷，伸出手緩緩吐出兩個字：“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