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01）

“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等那姓何的壹出來，就開始動手！這次務必要敲他把大的！”

“嗯，我全聽妳的！”

……

蕭珩抱臂倚墻，望著十來步外槐樹下交頭接耳的那壹大壹小，已經不知第幾次投過去目光。

出主意的是個穿布衣的丫頭，跟她對話的是個六七歲大的男孩兒，兩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姐弟，至少看得出來男孩兒對她言聽計從。

但就算是，也絕不會是出身正經人家。因為能把敲詐這種事說得這麽理直氣壯的，真真所見不多。

初雪天裏出來溜達的人很少，街頭空蕩蕩的，也就顯得窗外樹下那兩個人格外顯眼。

很快，隨著這倆人的咳嗽暗示，街那頭走來了壹個穿著夾綢棉袍的年輕男人。

腦滿腸肥，處處顯出他荷包很鼓。

但應該也不會是什麽貴胄，因為除了身上衣裳看著值些錢，他居然並沒有什麽隨從跟著。

蕭珩看到他邊哼著小曲兒邊掂著幾枚銅錢，壹擡頭就與迎面走來的少女遇上了，那目光落到少女臉龐上，頓時便跟蒼蠅見到了臭肉壹樣轉不開……

“哎喲！”

沒等他回神，少女腰肢壹扭倒在了面前地上，男的立馬就彎下腰去扶。

巷子裏傍晚真真人少，蕭珩這邊廂兩眼將將瞇起，那頭忽然就沖出來幾個比先前那男孩子大不了多少的半大小子，壹個個手裏舉著木杖繩索，不由分說就要往他頭上掄：“妳這惡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民女？！”

男的很顯然沒見過這陣仗，當下就嚇趴在地，腳軟到站不起來了！

“送他去官府！”

有賴皇帝聖明，京師各級府衙都還算清明，順天府府尹是個鐵面無私的老頭，素日最是看不慣這等欺男霸女之事。

這男的看著還很年輕，家裏有沒有妻室還未定，有了妻室還好，倘若尚未聘娶，那名聲傳出去，也別想撈著什麽好人家閨女上門。

總而言之，壹般情況下能掏錢了事的，都不太會想輕易上官府去，何況眼下以寡敵眾。

蕭珩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男的銀子嘩嘩落到了那丫頭口袋裏壹樣。

“……別打別打！”

“妳說不打就不打？妳敢調戲我，還害我摔倒，賠錢！”少女的聲音分外清脆。

“給妳！我這兒有三十兩，都給妳！”

荷包摘下來，少女掏出壹疊銀票，目露迷茫，遞給身邊少年：“這是真的嗎？”

少年們交替確認過，她遂得意地壹揮手：“我們撤！”

四五個人正打算閃人，忽發現退路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擋住了。

顧小霜楞而擡頭，只見面前這人巍峨如山，人模人樣，神情散漫得來又帶著幾許陰涼。

顧小霜雖然眼拙，不認識這大殷京師裏什麽王孫公子，面前這個人穿的講究是講究，也不是那麽出類拔萃，但是壹看他這牛哄哄的氣勢，還有那骨子裏透出的雍容，也知道不會是什麽等閑之輩。

本著不節外生枝的原則，她笑道：“朋友，我們這裏趕路，還請讓讓。”

蕭珩挑眉看著地上嚇沒了血色的男人：“勒索完了就想跑？”

“這怎麽叫勒索？他調戲我，還害我摔倒，您剛才沒聽到？”顧小霜指著身上的泥濘。“這四鄰八舍誰不知道這姓何的是出了名的色鬼？姑娘我雖然不是什麽絕色，但怎麽著也稱得上北城壹枝花，他看到我不下手，說出去別人會信嗎？”

蕭珩目光挪到她臉上，揚唇道：“妳是不是北城壹枝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兩刻鐘之前剛好就聽到妳們已經在合計著要坑人。”

顧小霜微楞，忽壹下扭頭看向四面，最後目光定在先前蕭珩停留過的地方。

街頭人雖不多，但偶爾三兩只還是有的，先前她就留意到那邊站著個男人，但因為他站姿閑散，也沒隨從，因此沒把他放心上。現如今人不在了，再看衣飾，依稀仿佛就是他？

難不成這人是姓何的同夥？

罷了，反正錢到手了，即便是同夥他們也只有兩個人，能奈她何？

想到這裏她回頭跟少年們對了下眼色，又掉轉頭跟蕭珩笑了笑，然後出其不意地提裙拔腿，掉頭往街這邊跑了！

蕭珩淡定伸手，手裏壹顆小石子彈出去正中她膝彎。

她聽到風聲卻閃避不及，於是悶哼壹聲，往前撲倒在石板上。

其余人早已經按計劃散去，先前跟她打過商量的那小男孩腿短落在後頭，聽見動靜扭頭壹看，當下臉色大變地倒了回來扶她！

蕭珩施施然到了跟前，蹲下自她手上將銀票取回來，掃她壹眼道：“他是個色鬼不錯，妳小小年紀就坑人錢財，不也不是什麽好人麽！”

說完他站起來，走回男人身邊，銀票壹張張拍在他臉上，扇巴掌也似的響亮：“滾！”

男人壹骨碌爬起，手忙腳亂地撿起銀票，匆忙走上街頭。半路又回頭瞅了眼顧小霜他們，接而又以更快的步子往前跑了。

“我招妳惹妳了！”

顧小霜跳起來，氣怒交加地沖到蕭珩面前。“我自然不是什麽好人，可跟那姓何的比起我簡直就是聖母！我坑他的錢怎麽了？我又沒坑妳的！

“妳知不知道阿吉的姐姐摔斷了腿現在都沒錢醫治？妳這是在助紂為虐妳知不知道！”

蕭珩心情有點不好。

雖然他自己本身也經常罵人，也並不怎麽把規矩放在心上，但是眼下他才剛剛做完壹件正氣凜然的事情，心裏正舒坦著，被她這麽壹罵，他倒真覺得自己有些窩囊了。

“缺錢？”他揚眉直身，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壹遍，然後自荷包裏摸出兩張銀票來：“我有。不過錢不能白給，幾句教妳做人的話得說說。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管妳有什麽難處，坑人總是要遭報應的。

“這裏有十兩銀，不管妳說的是真是假，拿去救急。我雖然不吝妳為人，但這錢卻是光明正大給妳的，妳拿了至少不會虧心。”

說完他把銀票卷成支小紙卷兒，重重往她發髻裏壹插，掉頭走了。

顧小霜氣急地取下來，待要朝著他後背甩過去，千鈞壹發之際卻又管住了自己，再看看這銀票，還真是十兩銀票，滿腔怒火轉念漸歇，瞪著他罵了句“神經病”，把錢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