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相見難（下）

　　唐凝雖有超強記憶，但當年終究太小。
　　有些事，未想去記，亦會淡忘。
　　甚至於，那是追求——什麽記憶都不會忘，是壹種痛苦。
　　選擇性遺忘，方得安康。
　　問題是，妳不知道什麽可以忘，什麽不能忘！
　　直到這刻，唐凝終於想起來了。
　　小的時候，她生活在雲水宗，生活在那壹片青山綠水，那壹片世外田園。
　　但她不記得父親！
　　他並不常出現，更多的時候，是壹位大哥哥，經常來看自己。
　　唐凝怔怔的望著李承前：“門前龍遊過……”
　　李承前柔聲回答：“戲鳳不戀鄉。”
　　唐凝身軀微顫：“真的是妳！我父親呢？”
　　李承前搖頭：“他已經好久沒出現了，我們也在找他。”
　　“他是隱者嗎？”
　　李承前便嘆了口氣：“我不知道，我能告訴妳的，是隱者不是壹個人，是壹份傳承。”
　　唐凝明白。
　　隱者的存在，已有很多年。
　　他們就象曙光會，默默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但是和曙光會不同，曙光會還有行動，還有責任，還有人來維系！
　　隱者只是壹個人。
　　壹個人的傳承，可能有數百年未動過。
　　時光久遠，這傳承，或許早就斷了。
　　就算沒斷，也可能被後人放棄了。
　　沒人將其當回事！
　　但是唐凝搖頭：“父親告訴我，回來後，隱者會聯系我，他不會騙我。我知道，傳承沒有斷！”
　　“可是他已經二十年沒有聯系妳！誰能確保，這二十年不出意外？”
　　唐凝長吸了壹口氣。
　　她點頭：“妳說的對，或許是這樣。或許傳承已斷，或許隱者已死。但這不是我放棄的理由。卓君彥曾經說過，盡頭在哪裏，有時候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壹直走下去。因為可能的失敗就放棄，才是真正的失敗！”
　　失敗不是失敗！
　　放棄才是失敗！
　　這是卓君彥的理念！
　　他也影響到了他的人，包括唐凝。
　　李承前便越發苦嘆：“這樣的話，他們也說過。”
　　星火盟？
　　是了，他們也是武者，他們也有堅定的信念！
　　他們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
　　這很矛盾。
　　壹方面茍且，偷生，算計，壹方面堅定，堅持，捍衛！
　　然這就是人，總在矛盾中存在，在矛盾中成長！
　　李承前知道他無法讓唐凝轉變態度，終只是道：“既然妳壹定要去，我給妳指個方向。”
　　“哪裏？”
　　李承前壹指唐凝身後：“那裏！”
　　回首望，倒懸河逆流而上，奔騰於高原。
　　那壹片逆流的瀑布……
　　唐凝想起了之前三人堅持在上方戰鬥的場景。
　　她點點頭：“明白了，謝謝！”
　　李承前向後退去，他笑道：“小的時候，妳摟著我的脖子，說將來長大了要嫁給我。雖是童言，我卻壹直未忘。我沒有成親，未娶女子，只因心中總有壹份期待。不過今日我知，這期待落空了。也好，也罷，今日回後，我便成親！”
　　唐凝怔怔的看他，呢喃的說了壹句：“和誰？”
　　李承前便笑：“隨便。”
　　說著他轉身離開，身化壹道光，掠出無影蹤。
　　他沒有撒謊，要在這千軍萬馬中離去，確實可以做到。
　　落上戰馬，李承前壹策馬腹，策馬揚鞭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唐凝亦不由唏噓輕嘆。
　　壹場兒時夢，終有夢醒時。
　　耿大彪湊過來：“唐小姐……”
　　唐凝回過神來，道：“派幾個人，去那倒懸河後面看看。”
　　——
　　鬼哭關。
　　孤若懸立於關城之上。
　　身後旌旗獵，四野雄兵強！
　　而在那城門的最上方，是壹排排的人頭！
　　他們羅列成這天下最恐怖的場景，卻只讓高林的將兵們血氣沸騰，心氣昂揚！
　　這座雄踞兩國之間的關隘，就像是壹根心頭刺，紮在高林人的心底。
　　依仗著這座雄關，月國士兵出入無忌，肆意縱橫，更不知殺死了他們多少同胞。
　　如今，它成了高林的土地，從此以後，月國的門戶便對自己敞開。
　　盡管為此他們也付出了兩萬多條生命！
　　然，值得！
　　這刻立城頭，望東方，孤若懸道：“還沒找到吳良水？”
　　壹名將領垂首道：“確認沒有他的屍體，應是跑了。”
　　“跑了？”孤若懸冷笑：“天大地大，他能跑到哪兒去？待修整過後，我揮師東進，這月國的天下，便都是我們的！”
　　他說著狠狠壹握拳。
　　旁邊施渺渺道：“天下的事，莫要想了。”
　　孤若懸看妻子：“怎麽？”
　　“天下七分，這是星火盟與各國君主立下的規矩。規矩未破，九大宗門不會同意的。”
　　孤若懸哼道：“那些武道宗門管得也太寬了吧？他們不是國家，真以為武功高強，就可以掌控天下？”
　　“別忘了咱們手下的將軍，也有不少出自九大宗門。”
　　“那又如何！”孤若懸道：“天下宗門眾多，若九大宗門要借地位強行幹涉，那少不得就換壹換！”
　　施渺渺嘆息：“若懸，妳飄了。”
　　孤若懸壹滯：“妳不支持？”
　　施渺渺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遠方：“月國，拿不下。但是掠奪，不可少！東進月國，勢在必行，但我不建議妳攻城拔寨，不建議妳打大戰硬戰。出奇兵，攻軟肋，得細軟，掠糧草，掠財不占地，方是上策！而且這般做法，也不會引國主相忌！”
　　孤若懸沈吟片刻，終是點頭：“還是夫人策略周詳，好，便這麽辦！”
　　就在這時，壹名士兵道：“報！卓君彥遣使求見！”
　　“卓君彥？”孤若懸眉宇飛揚：“能下鬼哭關，有他的貢獻。他派人來？好家夥，到是消息靈通。讓他來！”
　　片刻後，壹名特戰隊員虎步上前：“君威元首卓君彥旗下護衛，楚風秀，見過孤大將軍。”
　　“所為何事？”
　　楚風秀答：“元首有話命我相傳。大將軍拿下鬼哭關，他沒有意見。但希望大將軍不要擾民，殺生，殘害月國無辜百姓！”
　　“嗯？”孤若懸怒視楚風秀：“月國的百姓無辜，那我高林的百姓，就該死嗎？妳可知，吳良水殺了我國多少子民？”
　　楚風秀昂首挺胸：“十殺王大名，人盡皆知。冤有頭債有主，孤大將軍要殺吳良水，我家元首鼎力支持，但是百姓勿傷。”
　　“若我不同意呢？”
　　“元首說了，做人留壹線，日後好相見。”
　　“好膽！”孤若懸大手壹招，無形之力已捏住楚風秀的頸子。
　　這年輕人亦不畏懼，只是目光直視孤若懸。
　　孤若懸心中憤怒，正要擊殺，施渺渺道：“是卓君彥救我回來，妳若殺他的人，日後傳出，就是恩將仇報！”
　　孤若懸壹滯，終是松開楚風秀：“把他押出去，關在牢中！”
　　壹群士兵已如狼似虎的將其押下。
　　目送此人離開，孤若懸看看妻子：“妳聽見卓君彥說的了？妳想答應他嗎？”
　　施渺渺輕嘆壹聲。
　　她剛剛為丈夫獻計，攻敵軟肋，劫財不占地。
　　若如此，便是對百姓下手。
　　但是卓君彥這話出來，卻是直接堵死了她的定計。
　　若是在地球，對政客們而言，忘恩負義是家常便飯，以私廢公反是不配其位。
　　但此間非彼間。
　　別看此間殺戮盛，人人皆重忠義名。
　　殺敵千員是為勇，有恩必報是為義。
　　若孤若懸不聽，殺戮百姓是為不仁，逆恩公之意是為不義！
　　孤若懸並非仁義之人，但他需要仁義之名！
　　更何況，施渺渺也不希望與卓君彥翻臉。
　　這其中，有三分感激，更有七分畏懼。
　　她無法忘記，那壹戰裏卓君彥的豪勇無敵！
　　他人不知，只以為卓君彥趁人不備，偷襲得手，施渺渺卻清楚，卓君彥舉重若輕，莫說吳良水身邊有大將拱衛，便是再多數倍，怕也擋不住卓君彥。
　　尤難忘，那驚艷壹槍！
　　這樣的人，得罪不得！
　　施渺渺便道：“卓君彥，國內自有人對付他。我給妳的建議，就是在沒收到他的死訊之前，莫要與他正面翻臉。財，可以劫，命，不要害！”
　　“身入敵境，當速戰速決。若是婆媽，則收益必少，風險更大！”
　　“財富無盡，人命卻只有壹條！”施渺渺抓住丈夫的手：“別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孤若懸心中尤有不服：“妳是說，我不如他？”
　　施渺渺微笑：“都這麽大的人，怎麽還孩子氣？而且我突然想到壹個好主意，也許，不但不會得罪卓君彥，甚至還可以收獲更大！”
　　“哦？”孤若懸來了興致。
　　施渺渺在孤若懸耳邊低語幾句，孤若懸目中精光閃現：“此事可真？”
　　施渺渺點點頭：“八九不離十！再說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後方消息很快會到，妳不是連幾天等忍不了吧？”
　　孤若懸低頭沈思：“若如此，到是個機會！那這個楚風秀……”
　　“留著，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