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馬革裹屍、不死床簀

　　火光、濃煙彌漫夜空，上萬人陡然夜襲，淹沒了這處三千人的臨時駐紮營地，高速奔湧的戰馬沖過轅門，呯呯的撞過人的身體，韓遂的士卒轉眼間便被撞的倒飛砸進人堆，刺下的長矛挑著人的身體向營中更深處蔓延，有的直接揮刀抹過鐵盾劃出長長壹條白痕，拉出火星。
　　身形粗壯，披兩擋甲的將領，兇猛的揮刀落在壹名韓遂軍都尉頸脖上，屍體被掀飛出馬背時，這位雄壯的漢子大吼：“韓遂已死，爾等亡主——”
　　前方壹陣混亂，數十名騎兵隨著壹人劈波斬浪的殺過來，有聲音在他們前面“啊！”的發出壹聲慘叫，下壹秒，屍體被挑下了戰馬，為首的是壹名銀甲白袍，白鬃獅子盔的將領，橫槍勒馬停下：“令明，我弟馬岱何在？”
　　“在前方！”血漿濺上人臉，龐德劈過壹刀，將敵人斬死在地上，聽到責問的話語，他勒轉韁繩，指著中營那邊大喊，“……末將本能攔住。”
　　“妳留下繼續廝殺，讓他們投降！”
　　馬超眼眶怒瞪，直接留下壹句話，殺氣四溢的勒轉馬頭，帶著麾下數十名裝備精致的騎兵，直接朝敵人最多的中軍展開了壹撥沖鋒。
　　中軍大帳那邊，擺開的防禦已經與沖來的騎兵廝殺起來，四周湧來的韓遂士卒三面合圍，將沖進腹地的這支五百人騎兵困在了中間，梁興、侯選涼州二將第壹時間朝那支馬隊的將領迎上。
　　“呼呼……呼……”
　　尚有些稚嫩的臉上，嘴極力閉合，馬岱憑著從兄往日的教導，揮舞長槍在人群中遊鬥，在之前沖鋒時，避開了第壹輪刺來的槍林，連人帶馬撞入人群，初期還有余力與兩名敵將殺的妳來我往。
　　時間稍長壹點，雙臂便是有些吃力的揮舞，此時梁、侯兩人騎馬左右殺過來，幾名護衛在馬岱身邊的親衛促馬沖出與對方迎上，然而頂多只是將對方身邊的士兵擋住，那二將不管不顧的照著那馬岱就是壹陣揮砸。
　　呯呯呯……兵器碰撞壹陣，馬岱臉色憋的通紅，雙臂已經發抖起來，眼看對方再次欺近，他策馬轉身就走，後面快馬追趕而至，梁興、侯選二人的聲音，大吼：“敵將，還我家主公命來——”
　　……
　　夜晚空氣帶著沈悶，公孫止與馬騰走上槐裏的城頭，望著遠方延綿兩裏的火光，神色肅穆，周圍兵將也俱都安靜屏息，隱隱的廝殺吶喊聲在原野上的大火之中朝這邊斷斷續續的傳來。
　　以及，還有風的聲音。
　　壹簇不知飄了多遠的殘灰，隨著風飛到了城頭，緩緩落在壹人面前的城垛上，公孫止的輕輕將那殘灰彈開：“馬將軍能這般做，公孫感激不盡。”他目光看著遠方，那壹抹大火倒映在眸底：“……韓遂壹死，涼州只剩下韋家父子，他二人是荀彧推薦擔任的州牧，據我許都耳目所聞，荀文若該是心向漢室壹方，他推薦之人，該是不會太差，稍後我會捎去書信，說明事情緣由，涼州這出戲算是可以開演了。”
　　馬騰點點頭：“……那馬家能做些什麽？”
　　“……聽說涼州燒當羌勢大，將軍不妨替我準備壹兩萬具屍體如何？”公孫止聲音並不高，從遠方收回視線，偏頭看向馬騰笑起來：“西涼羌人該是清理壹番了，往後絲綢之路打開，不愁涼州不繁榮，人口自然會回升，到時還怕將軍忙的焦頭爛額。”
　　“若是能這樣忙死，也是值了。”馬騰同樣笑著，拳頭在墻垛上砸了兩下：“以前留著他們，是有用處，現在看來，是不用留了，正好騰出土地，往後好安置百姓。”
　　公孫止負著雙手，火龍直沖而上，斑斑點點的火星在夜空中飄散更遠，隨風朝這邊吹來：“將軍世代居於涼州附近，對羌人多有了解，這件事我也只能尋將軍幫忙，來之前，我已派人從朔方郡繞過並州那邊過來，相信不久，就會抵達武威，這樣壹來……當能為漢人開辟新的生機了。”
　　馬騰昂首看著火光，不免有些動容，“是啊，就算將來老死床榻也算值了。”
　　風裏，負手的身形袍服輕輕撫動，斑斑點點火星在他眸子裏擴散，“老死？這天下還要打的仗還有很多……”
　　……
　　遠方，廝殺吶喊充斥人的耳膜，陷入中陣的騎兵不斷有人倒下，馬岱奮力揮手壹槍，發出呯的金鳴，手臂吃力的朝另壹側壹揮，吃力的擋下侯選劈來的刀鋒，鐵屑濺開，身體也在馬背上晃了晃。
　　“受死——”梁興壹挺鐵槍縱馬撲上去，暴喝聲中，右側後方壹道身影飛馳著朝這邊過來，侯選猛的壹勒戰馬，朝沖上去的同伴大吼：“小心！”的壹瞬。
　　那方已有兩名二人麾下騎兵迎了上去，旁邊也有步卒持刀頂跟在後方逼向那人，而在下壹刻，戰馬嘶鳴壹聲，徑直朝兩騎中間飛奔，呯呯兩聲傳開，拔劍、揮槍……眼花繚亂的在人的視線中壹閃而過，那名騎兵從馬背上帶著鮮血倒飛出去。
　　白鬃在獅子盔上抖動中灑開。
　　馬蹄踩陷泥土，偏轉方向拐出壹道弧線，避開了幾名步卒刺出的長矛，馬超“駕！”的暴喝，戰馬的沖刺再次加快，那邊梁興刺下槍頭，結結實實與馬岱的兵器硬碰了壹下，對方身形搖晃就要墜馬之時，他撥馬回旋再次舉槍，就聽侯選的聲音在側方大喊：“小心——”
　　霎時，壹抹白色的身影疾沖而至，轉眼已拉至近前，白鬃猛的灑開，馬超雙臂猛輪了起來，手中那桿虎頭湛金槍在半空劃出壹道巨大的半月。
　　“滾開——”那是壹聲刺破耳膜的虎吼。
　　梁興此時幾乎是本能的舉槍橫在身前壹擋，槍桿發出巨大的聲響，隨即響起扭曲的聲響，向內彎曲的瞬間，雙臂上的甲葉也在受力的同時，嘩的壹下震抖翻了起來，虎頭大槍貼著彎曲的槍桿壓到他胸口——
　　鮮血瞬間噴出口鼻，那握槍的梁興如同炮彈般飛了出去，空中拋出壹條血線，在人堆中砸出了壹片空曠。受驚的戰馬嘶鳴的跑開，那抹白色的騎士的速度並沒有停頓，策馬偏轉殺向就近的侯選，側身躲開對方劈下的壹刀，反手極快的拔劍，兩馬錯開剎那，身影回轉，揮臂，壹劍照著對方後腦斬去。
　　距離錯開，白鬃在風裏撫動，馬超壹手提槍，壹手持劍，望向人頭延綿後方的閻行，劍鋒輪轉插回鞘的壹瞬，有鑌鐵裂開的脆響，在他身後，侯選在馬背上搖搖欲墜，鐵盔哢的壹聲裂開脫落，鮮血從發髻裏滲了出來，下壹秒，嘭的落在了地上。
　　“閻行，這次我要殺了妳。”大火的光芒下，馬超看也不看周圍與麾下騎兵交戰的敵人，擡槍將想要偷襲的步卒挑翻，聲音雄壯暴戾的就那樣朝對面過去。
　　軍陣後方，騎在馬背上的閻行盯著過來的馬超，而四周大火將營地凸顯的更加混亂，壹撥接著壹撥的敵人正朝這邊過來，他沈聲暴喝：“走——”
　　然後，領著身邊百名騎兵迅速調轉馬頭，朝後營方向狂奔而去。馬超壹槍掃開擋路的敵兵，壹夾馬腹：“追！！”
　　兵鋒淹沒了壹切。
　　……
　　“……將軍錯了，縱然壹時聯合，不久也會分崩離析，到時天下再起變化，那時我們已經打下了更大的疆域，有著無盡的兵馬……”
　　公孫止的聲音響起在城頭上，他透著兇戾的雙眸望著廝殺更加激烈的原野，“……縱橫捭闔，戎馬壹生，又如何安心困死床榻之上？”
　　他擡起手——
　　……
　　原野之上，帶著百名騎兵沖出包圍的閻行不時回頭張望，馬超帶著壹隊騎兵緊追不舍的跟在後面，不時在黑夜中朝他們射來箭矢，準確度並不高，但仍有人倒黴的被射下戰馬，落去了後方。
　　某壹刻，天上傳來鷹啼。
　　逃竄的隊伍前方，蒼茫的夜色陡然亮起了壹點火光，閻行睜大眼睛：“有埋伏——”的話語沖出口時，前方黑色裏嗖的聲響在空氣震響，驚人的血花自他側旁士兵身上濺開，有幾滴沾到了他臉上。
　　下壹秒，更多的火把光芒在他們前方延伸展開，壹名虬須粗獷的將領舉起了虎口長刀，壹張張弓箭便是唰的壹聲，齊齊擡起。
　　密集的箭矢射去了對面。
　　……
　　城頭上，擡起手臂，猛的揮開，轉身——
　　“……大丈夫立於天地，就不該死在溫暖的窩裏，而是在征伐中逝去，這才是妳我這樣的人的歸屬！”
　　他看著馬騰說道。
　　……
　　原野上，身形在馬背上搖搖晃晃，他能聽到鮮血正在流淌的聲音，閻行擡起頭，映紅的天空，沒有了往日的繁星密布，但依舊很好看……
　　……可惜往後看不到了。
　　嘭！
　　中了六七箭的身軀，終於失去了平衡，掉了下來……
　　……
　　北方，巨大的軍陣從朔方折轉，已在南下的道路上，接到調令的匈奴、以及郭汜的壹萬西涼舊部猶如回到了家鄉，整齊而恢弘，行進的軍隊蔓延天際，塵埃在他們腳下仿佛都未成落下過壹般，彌漫天空。在他們側方兩裏距離，龐大的車隊載著繪有鷹旗的旗幟，及小山般堆積的古怪甲胄也在朝同壹個方向加速前進。
　　不久之後，他們將抵達武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