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真正意義上的第壹刀
白狼公孫 by 壹語破春風
2019-1-8 15:56
風吹過林間,嘩啦啦的響起壹片,遠方郁成城墻下,人群攢動,隱約哭聲傳了過來。
黑色甲胄,頸脖間的白絨微微撫動,公孫止站在地勢的高處背負雙手,目光冷漠的望著猶如牛羊的大宛人被驅趕向城墻,風拂過這裏,覆有鱗葉的下擺與披風吹得獵獵作響。猶如君王俯瞰人世間的慘劇,在他身上再找不到當初那個歇斯底裏的兇戾男人蹤影。
遠方的城墻,密密麻麻的男女老弱擁擠成團跌跌撞撞的在走,之前他們從原野上的屠殺中僥幸活了下來,然而接著被聚攏,驅趕著朝城門過去,當中壹個女人走慢掉了隊,附近遊走的鮮卑散騎穿行過後方,直接壹刀將人劈死,眼見到這壹幕的大宛人哭喊的聲音更加劇烈,奮力的朝前推擠,浩浩蕩蕩的人群呈出壹片驚慌,步伐蹣跚的老人被擠倒在地上,壹雙雙邁過來的鞋子踩在他身上,再難以爬起來了。面無人色的孩子牽著母親的手,恐懼的朝周圍望去,全都是人的肩膀、手臂、後背,看不到前方到底是什麽樣的畫面……
在他們後方整個平坦的原野、道路、麥田,都是人與戰馬的身影延綿,從三個方向鉆出的草原騎兵仿佛從頭到尾都未停下來過,大量的身影騎著馬匹馳騁,而山谷的林野間,旌旗如林徐徐而出,漢字的大旗也在不久後進入無數人的視野之內,林間的樹木嘩嘩的倒下,正被他們做成雲梯、攻城的器械。
鋪天蓋地的軍陣中,公孫止望著遠方的畫面,並未之所動,身旁聚攏的孫策、趙雲等眾將也大多在沈默的望著這壹切。
“當年漢武帝遣李廣利對大宛復仇,行軍的前路上,壹個叫輪臺的小國抵禦我大漢兵馬,結果舉城被屠,以此後來的途中,各國紛紛避其鋒芒,顯得溫順。”
他的聲音響了起來,收回視線望向眾人:“西域尚且如此,更何況曾經抵抗我大漢兵馬的大宛國?我們前路還有許多個國家,有大有小,要是壹個個征伐過去,何年何月才能打到大秦?”
“……先屠了這座城池,以威脅來警告周邊小國,我漢朝十余萬軍隊過來,不是鬧著玩的!”公孫止走上前面,擡起手中的鞭子:“鮮卑、烏桓、匈奴就是三只獵犬,見到獵物就是該松掉韁繩的時候,傳令郭汜的西涼軍——”
瞇起眼睛,馬鞭壹揚:“——攻城!”
不遠,傳令兵沖向山坡,吹響了號角。
下方遊移的鮮卑騎兵軍陣中,泄歸泥聽到了進攻的命令,片刻後,攜帶單於命令的騎士飛奔在各方陣,壹部分鮮卑騎兵翻下馬背,壓著弓箭走在大宛人後方,快要到箭矢覆蓋的範圍的時候,揮刀砍翻前方哭喊的數十人,陡然響起淒厲的慘叫,原本驚慌的人群也在此時爆發出求生的欲望,朝城門蜂擁過去,同時,後方下馬的鮮卑騎兵挽弓搭箭,朝城墻壹張張的舉了起來。
大片的哀嚎和哭聲傳上城頭。
墻垛後面,幾乎所有人按下兵器沈默的看著下方的畫面,壹名頭頂紅鬃銅盔,著胸甲的希臘式大宛都尉看到沖擊城門而來的大宛百姓,著急朝下方大喊:“立即停下!”而後,又轉過身來,在城墻上飛奔讓人打出,“弓箭準備——”
昧塗握拳壓著墻磚,有人過來小聲發出話語:“殿下,是否下令射箭?”
嘭——
“不許射箭……”他拳頭砸了砸,猛的轉過身來,紅著眼睛瞪著對方,捏起的手終究在某壹刻松了下來,咬緊牙關:“……下令,射!”
“射”字出口的壹瞬,空氣中有嗖的聲響,急飛而來,正與他說話的壹名都尉面容嘴還未合上,似乎想要說出什麽話來,眼睛瞪大的看著前方,隨後搖搖晃晃起來,嘭的壹聲仰倒,壹支箭矢直接刺穿了他的頸脖。
“射箭——”
昧塗抹去濺在臉上的幾滴鮮血,拔出鐵劍嘶吼著發出壹道道防禦的指令,城墻上,陣勢擺開。
嗡嗡嗡——
密集的箭雨飛上天空,劃出壹條長長的弧度,然後傾瀉下了去,塗昧紅著眼睛看著壹名赤裸的女人拖著斷掉的腿爬在地上被幾支落下的箭矢釘死。在她周圍瘋狂邁動腳步過去的壹道道身影也在壹片片的撲倒在地上。
壹架架雲梯在黑壓壓的西涼步卒手中擡起,在鮮卑弓箭的掩護下,直撲這座擁有希臘血統的城池。
血海湧了上來。
廝殺的吶喊聲震響在這片熙和的山谷之中,視野升上天雲,目光投去蔥嶺西麓,光芒在高聳的山峰下掩蓋起來,下方是依山而建的城池,四面延伸的道路,金黃絢麗的光隨著商隊在高聳的城墻外停下,外間的壹切事物都在這裏隔絕起來。
接收過檢查的商隊這才拉著駱駝走進了城門。
視野展開,房屋林立有序,細碎的石子鋪砌的街道在街邊堆積的瓦罐中壹路延伸向城中最穩雄偉的城堡,對於東面陡然發生的戰事,這裏依舊處於繁榮的貿易之中,低矮的閣樓,婦人探出頭叮囑即將遠行的丈夫;屋檐下,淘氣的孩子與玩伴追逐打翻了堆疊的陶罐,在謾罵聲中飛快的跑遠;不遠的另壹條街道,駱駝在角落拉下的屎尿,老人正在打掃,穿戴綢緞的商人坐在酒肆裏摟著暴露的女人與另壹個多日不見的好友吹噓途中的見聞……整座城、整座城的人都在做著在這片熙和下過著自己的生活。
塢堡的塔樓之上。
名為善猛的男人,今年已經四十多歲,是這座城的最高者,他目光深邃的望著城池外,仿佛停滯了的天光,隨後,伸手拍了拍身旁壹個只到他腰際的孩童。
那是他的孫子,王位唯壹繼承人。
“妳父親不在了,只有我來教妳。”善猛摟過孩子,伸出手指著下方,聲音沙啞難聽:“……藍庾,妳要記住自己的東西不要輕易給別人,外面的人只會窺視家中還有多少財富,他們會想盡辦法從妳這裏索取,等到他們變得比妳還富裕的時候,位置就顛倒了,不管多急的事,壹定要自己親眼所見,不要輕信。”
隱晦,又簡單易懂的話語中,那孩童仰起小臉懵懂的啄了壹下。
……
“貴山城的援兵在哪裏!”
“善猛的騎兵……追派快馬,告訴那邊,郁成城正發生戰爭,漢人入侵——”
歇斯底裏的吶喊在奔走的身影口中喊出,城墻上,無數洶湧吶喊的叫聲,大宛的旗幟正在燃燒,帶著火焰的箭矢釘在人的屍體上,斑駁的血跡延伸,無數混亂的腳步在城頭奔突,昧塗頭上的紅鬃頭盔不知掉在哪裏,棕色的頭發散亂的垂在肩上,他跌跌撞撞的推開壹人,望去城下。
雲梯還在不斷靠上來,他從未見過這般瘋狂的士兵,密密麻麻的人群冒著箭矢、刺下來的長矛,不要命的攀爬而上,甚至壹旦讓對方站上來,便是摧枯拉朽的殺退周圍的大宛士兵,他大聲罵了壹句:這與當年記載的漢人不壹樣啊?
這支攻城的漢卒確實不壹樣了。
攀爬廝殺的這支軍隊,有著攻城拔寨的驍勇,也有火燒洛陽、反攻長安的殘暴兇戾,與徐榮手中的那支西涼軍更是不同的,更像是壹群有著軍紀的狂徒,開戰半個時辰,就有身影站上了城頭。
箭矢密集的在天空來去。
城外原野,鮮卑、匈奴騎兵成群結隊的在馬背上挽弓,壓制城頭敵人的弓手。而延綿開去的整面城墻,含刀洶湧而上的西涼士卒極有經驗的躲開砸下的巖石,甚至攀爬上墻垛時,找準空隙,兇戾的暴喝:“跟上——”猛的揮刀將對方的矛桿劈斷,壹蹬,壹撐跳了上去,照著對方頭顱就是壹刀砍下去。
血漿噴湧,少了半張臉的屍體倒下去,另壹名大宛士兵跨過屍體沖來時,那西涼士卒後方爬上墻垛的同伴,縱身飛撲將那人按到了地上,扭打中,西涼軍咬掉對方壹只耳朵,撿起地上掉落的兵器,將那人小腿壹刀砍了下來。
“結陣!”
這架雲梯上率先上來的倆人翻過後背的盾牌,呯呯呯的兵器砸擊的聲響之中,他們將靠有雲梯的墻垛護在身後,不久,更多的西涼軍從這裏沖上來,“準備!!”有人在盾後吶喊,有下壹秒,腳步齊齊跨出,聲音陡然拔高:“推——”
轟轟轟——
浪潮醞釀,然後洶湧的朝對面大宛士兵撲礁般沖擊過去,盾牌沖撞過人的身體,後面的西涼軍咬牙蹬地,推著前方的同伴,有人嘶喊:“殺!”手中的盾牌猛的壹掀,將敵人推的後退倒地,壹柄柄環首刀瘋狂的抽刺、劈砍,碎肉、殘肢都在這壹瞬間橫飛!
這樣的畫面,整段城墻上都在不停的發生,血肉的漣漪瘋狂的蔓延過長達三裏的城頭,朝內城的石階擴散過去,昧塗站在後方瞪大著眼睛,看著對方硬生生的將自己演練無數遍的城防推垮,這是他從未見過如此紮實的進攻。
隨著,漢人軍隊越來越近,有人在廝殺中揮刀朝這邊指來,像是認出了他是誰壹般,便是大喊了壹句:“那個人,殺了他——”片刻之後,就有數名西涼軍就往人堆裏發起沖鋒。
“走!下城組織軍隊。”
昧塗咬牙發出壹聲命令,他不敢在城墻上久留,立即帶著壹部分士兵匆匆下了城墻,在城中重新組織起軍隊,然而還未等他再次支援城墻,沖進內城墻石階的漢人已經殺到了城門,數人拉動下,沈重的大門緩緩打開。
嗚——嗚嗚嗚——
蒼涼的牛角號吹響,泄歸泥、阿渾牙看到城門打開壹刻,嘴角勾勒出猙獰,拔刀舉了起來,“……狼王賞賜,三日不封刀——”
原野上聚集而來的騎兵,聽到沒有命令的約束,俱都沸騰了起來,先是有壹道聲音:“狼王萬歲——”緊跟著便是無數的聲音興奮的吶喊,震響天空:“萬歲!!”
城墻上還有殘存的廝殺,得到恩賞的草原人紛紛將弓箭收起,拔出腰間的刀鋒,發出如同野獸的嘶吼朝前方的城池洶湧平推了過去。
不久之後,數萬騎兵先後殺入城中,片刻,煙柱隨著火焰在城池升了起來,成群的騎兵奔馳過街道,點燃火把扔上了嵩草鋪砌的屋頂,無數驚慌的百姓喊叫亂竄,與趕來的大宛士兵擁擠在街道上,後方大量的騎兵正壓著長矛推過來。
另壹些包抄到前方,呈兩個方向朝街道上的人群沖鋒、推刺。逃竄的身影,男人的,女人的聲音發出淒厲的慘叫,被長矛刺穿,或撞倒在地被馬蹄踐踏,隨後肆虐完的騎兵轉去其他方向,只留下重重疊疊的屍體延綿幾乎半條街。
數萬騎兵先後沖入城中,猶如潮水席卷了每壹條街道,撞開街邊的商鋪,將看的上眼的財物奪了過來,若是有人敢阻攔,大都是壹刀砍死。街邊全是平民,和壹些大宛士兵的屍體,不時,不遠的樓舍上響起女子淒厲的慘叫,隨後嘭的壹聲,落在街道上,白花花的身體痛苦的在地上蠕動,手腳在摔落時摔斷,扭曲的歪在壹邊,不久,裸著身子的壹名鮮卑人下來,女人望著他:“求求妳放了我……求求妳啊……啊……啊啊……”
聽不懂對方言語的敵人並未理會,伸手抓過她的頭發,重新拖了上去。
周圍大火延燒,隨著風勢變得更加猛烈的時候,城池西南的角落,昧塗連同數百名衛兵被堵在壹條並不寬敞的街道裏,做著最後的抵抗,他原本聚集士兵想要爭奪城墻,然而城門打開,騎兵湧進城中造成的混亂,無法第壹時間趕回城堡繼續堅守,隨後被敵人發現,堵在了這裏。
這樣的頑抗通常持續不了多久,昧塗縱然勇猛,但在小半個時辰後,被人刺穿了大腿。
“……我大宛人到底有什麽罪——”他被釘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
整個城池都在燃起大火,黑煙沖上天空,廝殺的吶喊、人的慘叫聲、房屋在戰馬的拉扯下倒塌……女人被剝光了衣物,拋入男人堆,片刻就被玩的咽下最後壹口氣……
東門,屍體還未搬離,公孫止騎著戰馬,壓著腰間劍柄,帶著典韋、華雄等壹幹近衛狼騎,望著廝殺、火勢不斷的街道,閉了閉眼。
“前行的路該是順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