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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新番

歷史軍事

新朝天鳳五年(公元18年)秋八月,關中,列尉郡首府長平縣官學廳堂。
明明是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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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年年歲歲花相似

新書 by 七月新番

2022-3-22 20:51

  “伯山,那次邛成侯五十大壽擺了宴席,余與景孫卿來赴會,是哪壹年來著?”
  搖晃的馬車中,第五倫與師兄、奉常王隆同坐,聊起了他們初見的往事。
  王隆倒是記得:“是新莽天鳳三年,也是九月份。”
  “距今已經七年了啊。”
  昔日十七歲的小少年第五倫,如今虛歲二十有四,算中年人了罷?而王隆,還和以前壹樣,沈迷於辭賦和文學,壹心撲在管好典籍上。
  他說道:“那天以秋、菊為引,眾人作辭,大王還賦了兩句詩……”
  “這樁事,我卻是記得。”
  王隆不知道第五倫所指,順著這話頭提起,魏國肇造,既然要與諸漢分庭抗禮,那即便第五倫不急著稱帝,也該有個年號了……
  第五倫卻早有定論:“也不必議,武德,年號就叫‘武德’。”
  他掀開竹制車簾,目光看向外頭,長平館外的場圃中果木成林,這些樹木便是邛成侯家的田界。中央田畝阡陌相連,許多大奴在田間勞作,窪地開發成養殖魚蠃的陂渠灌註,稍高點的地方種著檀棘桑麻,更有放牛馬六畜的小牧場,真是五臟俱全的莊園經濟。
  “樹高了不少,看這枝幹長的,有的竟伸到了路中央,攔著車馬,還會劃了孩童的臉。”
  第五倫笑道:“該修剪修剪了。”
  第五倫排場可真不小,路旁有士卒站立,五步壹崗三步壹哨。
  而黑壓壓壹大群人早已等候在宮館前,他們看到壹輛駟馬駕轅的車緩緩靠近,但四匹馬居然不是同花色,驪馬、騧馬、驃馬、騮馬各壹,還是母的,不倫不類。車也頗為簡樸,木軨無衣,長轂數幅,蒲薦苙蓋,蓋上沒有漆絲之飾,放在漢時,都是不配與會的存在。
  這完全不符合王者儀仗啊!
  受邀赴宴的渭北豪強中,有人開始腹誹了,比如壹直對被封“男爵”不滿的樊築:“第五倫雖稱了王,還是寒門小家子氣不改啊,說他是王,威勢卻連漢時壹個侯都不如!”
  既然劉伯升已覆滅,他只能指望西漢“王師”早點東征,好兌現發給各家的侯位了。
  也有人暗道:“這不是學著王莽,故作姿態麽?莫非還要吾等效仿?”
  倒是邛成侯王元會說話,對此大加贊譽。
  “漢初時,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
  “但以天下之大,豈會連同花色的四匹馬都找不出?之所以如此,是九州板蕩,漢高自上而下行簡樸之道也!”
  “大王與漢初時壹樣,君臣皆不忘篳路藍縷之難啊。”
  眾人心裏譏笑,嘴上卻跟著王元贊不絕口,鮮少有人想起來:“魏王昔日到長平館赴宴,好像也是如此乘車……”
  在山呼萬賀中,第五倫露了面,也沒讓奴仆趴著踩背,而是自己跳將下來,他今日穿著壹身常服,戴遠遊冠,帶長劍,目光掃過,人人都垂下頭朝他作揖下拜。
  “都在了?”
  第五倫問的是萬脩,小耿還在追逐來歙壹路往北,越走越遠,這場“作戰”,由萬君遊壹手指揮,只向魏王低聲稟報:“有三家以服喪為由,沒來。”
  “名單上的?”
  “正是。”
  八成是當真有“腹反”之跡,心虛了不敢來,但還是太天真,秋後問斬,伸頭縮頭都是壹刀,躲不掉的啊。
  第五倫都懶得問是哪三家不給他面子,只嘆息道:“真是孝順啊,魏國以孝治地方,理當提倡,君遊,且讓人登門,替我送去唁禮!”
  還以為魏王會大發雷霆的豪強們松了口氣,也對,素來以孝義聞名的第五倫對孝子們,哪會有什麽壞心眼呢?
  長平館雖是王元家,但因為魏王要蒞臨擺宴席,已經被萬脩接手,眾人也理解:第五倫起兵到現在,連像樣的宮殿都沒壹座呢!這又是威儀遠不如漢的證據:漢、新、魏,在遺老們眼裏,真是壹蟹不如壹蟹。
  進了長平館後,宅院還是多得數不清,屋舍徘徊連屬,重閣修廊,但墻上的綺畫丹漆卻被刮成了白板,也未見趴在門口大嚼好肉的獵犬,奴仆婢女都穿著粗布衣裳,全然沒了當年的豪奢。
  第五倫越過王隆,看了王元壹眼,王隆根本不會關註這些事,看來是邛成侯察覺到了什麽啊。
  說起來,先前第五倫提出“借用”長平館時,王元還以“人臣不敢據有漢時行宮”為由,想要壹整個獻給他,被第五倫拒絕。
  他只指著還沒來得及拆的花園,點著那池邊的盡情綻放黃花笑道:“我最中意的,其實還是太傅家中,這壹圃秋菊。”
  “菊花舒時,並采莖葉,雜黍米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飲焉。”
  “重陽雖已過,不知今日,可還有菊花酒喝?”
  ……
  酒當然是有,還是第五倫讓自己人準備的。
  等眾人魚貫進入正堂,這兒照舊被親衛虎賁看得嚴嚴實實,商顏侯鄭統親自坐鎮,他是知道今日會發生何事的,看向樊築等人的笑容有些不懷好意。
  當年追隨第五倫的豬突豨勇,誰不是窮苦人家出身,他鄭統,也是從豪右腳下的奴仆混到如今,彼此的處境,也該換壹換了。
  宴席上的布置、鐘鳴鼎食、各自坐席位置不必多言,琴瑟笙簫吹吹嚷嚷壹陣後,第五倫叫停了舞樂,舉起酒樽,言簡意賅:“開宴前得說清楚,這是場慶功宴。”
  “慶劉伯升折戟於渭水,慶五陵免遭刀兵,慶關中將在余手下,重獲新生!”
  “諸君說,當不當賀?”
  眾人齊聲道:“當,自然應當。”
  第五倫道:“軍中將校之功,余已在細柳營犒賞過,將熱血灑入地下的士卒英靈,也已祭奠,十萬枚金餅依次分發,余絕不會遺留任何壹位功臣。”
  “所以,今日這盞酒,卻是要先敬迎擊劉伯升出力的各家。”
  第五倫笑著讓坐在東邊首席的王元出列:“太傅王公。”
  “王公為我奔走於隴右,與隗氏和談,西漢之所以不直接出兵助劉伯升,太傅之勞也。”
  這大冷天的,王元額頭都冒汗了,第五倫派他去陳倉,是想借其與隗囂舊誼麻痹隴右,讓他們保持中立。
  但隗氏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背地裏卻放任來歙從雙方交界處渡渭不說,還趁機從西邊進攻了北地郡。六郡騎兵速度很快,這才半個多月,已幾乎拿下北地全境,原涉大俠被當地豪強賣了,狼狽南逃。
  隗氏現在居高臨下對著渭北,而來歙逃竄的方向也是那邊。
  王元那趟出使以失敗告終,所以第五倫強調的是“勞”啊!
  “臣愧不敢當!”王元心中越發不安,今日的宴,果然不是好宴!
  第五倫卻不管,與他飲了壹盅,又笑著走到壹個正色坐在上席的人面前。
  “太師、平陵張公子孝,是余的舉主,余能有今日,多虧了張公看中。”
  故列尉郡大尹張湛還是來了,此人是少數的“新朝遺老”,對王莽是惋惜,對漢朝確實沒什麽眷戀,劉伯升出兵時,壹直對第五倫愛答不理的張湛,將家中不多的奴仆遣來加入民夫行列,算是自己搭了個臺階。
  如今第五倫敬他酒,張湛起身拱手,壹飲而盡,算是和解了,只是臉色啊,還是和平素壹樣嚴肅,說難聽點就是如喪考妣。但王莽已“死”兩月,且不是第五倫下的手,人嘛,還是要向前看的。
  “還有張子重。”
  第五倫敬完張湛,又點了另壹人,陽陵張越:“張君乃是留侯之後,當年我丟了郎官回鄉,曾與郡中豪傑去迎我,而後又在渭北響應誅莽號召。與劉伯升交戰時,陽陵張氏出糧若幹,解了我軍燃眉之急。”
  三盞下肚,第五倫似是有些醉了,笑著回到正座上:“還有不少人,亦有勞苦,余要壹壹請他們出列。”
  言罷朝彭寵點了點頭,彭寵遂猶如報菜名壹般,將長陵樊築等三十人壹壹點到,他也是有心了,居然不是念,而是背了下來!
  而被喚到的人面面相覷後,各自離席——雖然對第五倫多有不滿,但只是腹誹,盡管和投靠綠漢的渭南豪強確實眉來眼去,但都是口頭邀約,當不得真。
  甚至有如樊築這等拎不清的,還以為第五倫是要感謝他們“兩不相幫”,要加官晉爵呢!
  然而當三十人悉數站出來後,第五倫卻將酒樽放了下來。
  “諸君替劉伯升,出力不少,確實是辛苦了!”
  也不用摔杯為號,話音剛落,鄭統就帶著壹眾介甲之士呼呼赫赫走上來,將這三十人按倒在地!
  好好壹個宴席頓時驚呼連連,張湛、王元等人愕然大駭。
  “諸君勿慌。”
  第五倫擺手讓眾人稍安:“本王壹向功過分明。”
  “今日宴饗,諸君都配喝敬酒,唯獨這三十人該喝的,則是罰酒!”
  第五倫臉色陰下來,讓人擡出那壹筐“文書”來,彭寵扮演了酷吏的角色,喝令道:“此乃劉伯升寫給汝等的回信,說是去信已收,答應將上林苑分給三十三家,與眾人約合起兵擊大王,好讓劉伯升入主渭北!”
  “吾等冤枉!”
  他們心裏確實是這麽想的,但也就想想而已,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啊!
  樊築是樊噲後人,不知和樊噲是否相似,反正他那雙趴在地上胖乎乎的手,倒是和彘肩挺像,此人心急口快,嚷嚷道:“渭水被魏軍橫斷,吾等如何與劉伯升通信?定是弄錯了,是劉伯升的離間!”
  “這正是要審訊清楚的事!”彭寵如是說,很是入戲,仿佛他要揪出的,是壹個盤根錯節的綠漢情報網。
  “我卻知道彼輩是如何辦到!”正在此時,卻有位將軍押著壹人上得堂來,正是在新豐打了個狙擊戰的景丹,被他擒獲的不是別人,恰恰是蕭鄉侯蕭言!
  蕭言當年亦是長平館座上賓,也與第五倫、王隆、景丹壹同被張湛舉薦為孝廉。可命運在之後卻分了岔路,他跑到渭南投靠劉伯升,為其鞍前馬後,如今遂成了階下囚,手上有傷,不似作戰所受,反像嚴刑拷打——或許就是第七彪幹的。
  此刻他壹瘸壹拐地走上來,當初壹起賦詩的幾個人目目相對,仿佛夢回天鳳三年秋,蕭言努了努嘴,心緒頗為復雜,糾結了片刻,還是朝他壹向頗為不服的第五倫下拜。
  為了讓宗族延續,再高貴的頭顱,也得低下,否則以他積極響應劉伯升的作為,滅了全族都不過分。蕭言遂按照劇本,結結巴巴地說,渭北三十余家與劉伯升的勾結往來,都是他壹手包辦。
  此話讓樊築目瞪口呆,他們怎麽不知道?有聰明人嚷嚷道:“若真有此事,劉伯升敗,吾等自然也會出逃,焉敢空手來赴宴?”
  “誰說汝等是空手!”
  張魚恰時溜了進來,大聲稟報:“大王,眾人馬車上,搜出來許多兵刃強弩!”
  為何赴宴?自然是為了行刺魏王,為劉伯升報仇了!
  這栽贓陷害竟是壹條龍,壹環扣壹環,樊築傻眼了,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他們說什麽都沒用,和蕭言壹起被鄭統提溜走,只在堂上留下了壹攤水漬,也不知是哪個膽子小的家夥嚇尿了。
  仆從連忙跑來清理那穢物,宴席上鴉雀無聲,王隆瞪大眼睛看著景丹等人,這件事這麽就他不知道?張湛等輩還沒從驚變中緩過神來,王元眼觀鼻鼻鼻觀心,不知該贊還是沈默比較好。
  琴師的手不敢去撫弦,女樂也在旁廳瑟瑟發抖,全場只能聽到第五倫倒酒入壺的窸窸窣窣之聲。
  “該罰的人罰了,在座剩下的諸君,都是功勛勞臣,或升爵位,或加食戶,余皆不會吝嗇!”
  作為總導演,魏王安然自若,再度舉起酒盞,清酒上飄著壹瓣菊花。
  “別停下啊。”
  第五倫笑道:“接著奏樂,接著舞!”
  ……
  經過驚變後,宴上眾人也反應過來了,王元開始大贊魏王揪出了內鬼,還渭北朗朗乾坤;作為元康復侯者唯壹剩余的壹家,陽陵張越張子重起來親自為魏王彈瑟伴奏。
  經此壹事,誰還敢懷疑魏王的“威儀”?
  唯獨張湛還是老樣子,黑著臉,再未沾壹滴酒。
  長平館的宴席歡慶到入夜時分才結束,曲終人散之時,張湛卻騰地站起身來,走到第五倫面前。
  “大王,老夫,有話要說!”
  “唯獨張公,稱呼我伯魚即可。”
  第五倫屏退眾人,看著自己的舉主:“我知道太師要說何事。”
  “妳是想為蕭言及三十余家豪右,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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