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交涉

　　“是妳！”在反應過來的瞬間，奕豪對那人投以兇暴的視線。“妳來幹什麽？”
　　“好久不見，奕豪。”銀假面輕松的走過來，就像證明沒有敵意似的攤開雙手。“是這樣的，昨天聽雷神說妳在冰島這邊，所以我特地趕過來找妳聊聊，只是這樣而已。”
　　“聊聊？我們之間難道有什麽共同話題嗎？”奕豪嘴角拉出嘲諷的弧線。“還有，就這樣隨隨便便出現在我的面前，就不怕我壹拳轟了妳？”
　　“這個嘛，我的力量無法和妳抗衡，如果妳打算在這裏手殺掉我的話，我也不想做無謂的抵抗。”銀假面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膀，但臉上卻看不到多少畏懼的模樣。“所幸的是，妳是擁有和‘代言人’身份相稱的賢明理智的人物，不會隨便作出重要決定，因此考慮到這壹點，我認為至少在我們嘗試過溝通前，我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知道嗎，喜歡饒舌的家夥通常都不太長命哦？”奕豪冷冷的看著銀假面。“不過，看在妳敢壯起膽子出現的份上，就給妳三分鐘的時間留下遺言好了。”
　　“多謝，但這裏太嘈雜了，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如何？”銀假面舉起手來輕輕拍了兩下，周圍的空間隨即轉為模糊。
　　“……神域空間？”看著周圍空間就像搭積木般重新組合成茶館的模樣，奕豪不禁挑了挑眉毛。“還加上了煉金術的小把戲，是盧卡斯幹的嗎？”
　　“啊，他是我的管家，這點小事自然難不倒他。”銀假面在茶座上坐下，壹手撫開準備好的茶具，以似乎輕笑的聲音問著奕豪。“想喝點什麽？”
　　“……白開水。”
　　坐下的奕豪簡短的回應著，銀假面準備沏茶的手僵在半空，跟著卻苦笑出來。
　　“放心，我不會下毒的。”
　　“不是，我只是純粹不喜歡喝茶而已。”
　　“是嗎……說起來，雷神也是更喜歡酒呢，而且鐵門中人似乎都有這樣的傾向。”似乎在奕豪童年受到的教育中找到答案，銀假面理解的點點頭。
　　“酒本來就是男人喝的東西。”奕豪驕傲的昂起頭。“茶道什麽的，只有那些弱不禁風又整天嫌得沒事的天府公子才會跑去鉆研。”
　　“……我壹直都不知道，妳原來的是這樣想的啊……”銀假面重重點點頭。風後後裔的天府和九黎後裔的鐵門，從上古時代開始就彼此看不順眼，其門風也格格不入，兩派弟子互相輕視乃至惡語相向幾乎已經成了神州紅世的傳統，而盡管現在兩派已沒有敵對的理由，但這項傳統在短時間內還是改不過來的。
　　“茶什麽的就算了吧，現在我也沒有懷舊的心情。”奕豪如此說著，以認真的目光註視對面的銀假面。“把妳的目的直接說出來如何？專門跑來冰島壹趟，應該不會只是為邀請我喝茶聊天吧？”
　　“……說的也是，好久沒有這樣輕松，不由得稍稍失態了。”銀假面苦笑著搖搖頭，揮手把面前的茶具拂去，然後擡頭正視著奕豪的眼睛，如此說著。“簡單來說，我需要妳的幫助。”
　　“……妳覺得我有可能會答應妳的請求嗎？”奕豪挑挑眉毛。
　　“會的，因為我希望妳做的事情和妳要做的事情是相同的。”銀假面自信滿滿的回答著。
　　“屁話，妳又知道我要做什麽事？”奕豪的聲音流露出深沈的怒氣。
　　“妳想拯救處於混亂的世界，想要在混沌中建立起新的秩序，妳的行動影響著世界，而世界也呼應著妳的行動而改變。”銀假面看著奕豪，毫不吝嗇贊美的言語。“不論是豎立通天塔的美洲，還是惡鬼橫行的日本，或是步向破滅的天界，或是惡神蘇醒的埃及，甚至是神世誕生的冰島，妳的行動都對事態的發展產生著巨大的影響，很多地方甚至超過我的預測！世界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進化到現在的地步，妳的功績可以說淩駕任何人之上！”
　　“……被妳誇獎我可是壹點都高興不起來。”奕豪在眉間刻出深深的皺紋。“把世界秩序弄得粉碎的人是妳吧？那這種旁觀者般的語氣算什麽啊！”
　　“讓妳感到不愉快的話，我願意道歉，但是……我所做的事情不過是提供表演的舞臺，而妳才是舞臺上的主角，奕豪。”銀假面雖然低頭道歉，然而奕豪卻看到他的眼中有某種灼熱的東西在燃燒著。“暗黑工會，狩魔協會，神州豪門，地獄，蓬萊，就連曾經敵對的天界，都呼應著妳的意誌而積極介入世界的改變，原本沒有聯系的紅世勢力，以妳為中心聚集在蓬萊的麾下。圍繞著妳的行動，世界的新秩序正在逐漸構建，壹如此刻的冰島，其變化遠遠超出我當初的期待。”
　　“我可沒有配合妳興趣的打算。”奕豪冷淡的說著，並直接問了出來。“銀假面，妳是潘多拉的代言人，但妳的追求卻並非她的期待……大伯說妳想改變潘多拉毀滅世界的意誌，但我感覺那並不是全部，如此大費周章的在世界各地掀起災厄的連鎖，妳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世界正朝我期望的方向改變著，用不了多久答案就會呈現在世人的眼前，但至於結果是破滅還是新生，那就得看妳此刻的選擇，奕豪。”說到這裏，銀假面搖搖頭，控制住昂揚的情緒，把話題轉到了主題上。“我需要妳的幫助，奕豪。神眷計劃的第三階段出現意料外的偏差，而靠我是沒辦法把它修正過來的，只有妳有這樣的力量，我希望妳能幫我壹把。”
　　“神眷計劃？第三階段？”奕豪皺起眉頭。“第壹階段是扭曲第壹法則摧毀世界秩序，同時減少可能遭遇的抵抗；第二階段是讓天使獸到各地吞噬生命，並把其轉化為靈子能量儲存起來；第三階段……是讓天使獸把儲存的靈子能量釋放出來，借此提高全世界的靈氣水平，同時喚醒逝去的神祗？妳說的問題，就是出在這裏嗎？”
　　“……真令人驚訝……不，實在難以置信……沒想到妳已經把事態洞悉到這壹步，我……我好像太小看破滅魔人的智慧了啊……”銀假面楞楞的看著奕豪，顯出的動搖模樣絕非偽裝。
　　“那裏，我也小看了妳的瘋狂啊，居然不惜犧牲十幾億的人性命去換取神話時代的復蘇……”奕豪以冰冷的目光看著銀假面，威脅似的咧開嘴。“幹出這種事情，就算地獄裏也沒有妳的容身之地吧？在臨死前把爛攤子收拾好的話，我倒可以叫撒旦在十八層以下給妳安排個特別的位置。”
　　“當然，我就是這樣打算的，所以才會到這裏來拜托妳。”銀假面苦笑出來。“就像妳想的那樣，神眷計劃的第三階段是犧牲天使獸以提升世界的靈氣水平，同時喚醒沈睡的神祗，但出問題的地方有兩個：第壹個是天使獸的問題，它們基數已到相當危險的水平，按照原來的計劃已不可能將其完全消滅，而若置之不理的話，恐怕會變成失控的蝗蟲吞噬掉剩余的世界；第二個是神明復蘇的問題，善神和惡神同時復活是預料外的狀況，本來期待著他們成為抑制天使獸的力量，但復蘇的惡神反而成為當地的災難，而有時候兩方神明間的爭戰反而會造成比天使獸時更多的犧牲者，就好像冰島的狀況壹樣。”
　　說到這裏，銀假面長嘆口氣，以真摯的目光看著奕豪。“計劃出現紕漏是我的責任，但解決這兩個問題的鑰匙卻在妳的手中，奕豪。”
　　“……哼，自己弄出的爛攤子卻要別人來收拾嗎？”
　　“正是。畢竟在我的計劃中，妳原本就是作為最有力的修正元素被納入其中的，現在到啟動的時候了。”
　　“妳還真敢說啊……”
　　奕豪偏頭瞄著銀假面，聲音和神態都沒絲毫透露出內心的想法，而銀假面也沒有催促奕豪，只是在那裏淡淡的望著他。
　　掛在墻上的時鐘在悄然無聲中走過大約五分鐘的時間，在無聲的沈默中，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破裂了。
　　“好吧，反正我也不可能看著好不容易開始安定的世界又朝著混亂發展，就先聽聽妳說的話。”
　　奕豪如此宣言著。“但是，如果妳說的和我想的不同，那我還是會照著自己的辦法去做。”
　　“那當然，我要做的只是把手中的情報提供給妳，至於要怎麽利用這份情報，則完全由妳來判斷。”以這句話為開頭，銀假面開始講述起來。
　　“首先要說明的是天使獸的事情，天使獸是由感染‘原罪基因’的常人異化而成，而至於‘原罪基因’是什麽東西，或許妳也隱隱察覺到了吧？”
　　“靈子病毒的壹種，那是妳培養出來的？”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銀假面給出曖昧的答案。“最早開發‘原罪基因’的其實是AGS，他們期望通過融合天使的靈力創造出能在紅世中通用的士兵，然而在研究途中卻意外誕生出‘原罪基因’這種史無前例的靈子病毒的雛形，欣喜若狂的AGS準備將其發展成靈子武器，但我在得知這件事後，就指示康拉德對‘原罪基因’的雛形進行適當的修改，以使其完全滿足展開計劃的條件，並在建起通天塔作為‘原罪基因’的試驗場……就結果而言，AGS創造出的武器最先毀滅的卻是自己的國家，真是諷刺呢……”
　　想起過去和AGS接觸的種種經歷，奕豪很難懷疑銀假面的話，只好冷哼壹聲。
　　“哼，那些家夥的瘋狂還是比不上妳吧？”
　　“正因為我大幅介入‘原罪基因’的培養，所以對天使獸的特質也了如指掌。”銀假面並沒有否定奕豪的指責，只是把話題繼續下去。“我在天使獸的身上中加入很多保險機制，其中最重要的壹項便是‘信仰排斥機制’，而這也是能夠抑制天使獸繼續增加數量的唯壹方法。”
　　“信仰排斥……那是什麽東西？”
　　“奕豪，妳比較過擁有虔誠信仰的人和沒有信仰的人間的區別嗎？”銀假面用手沾著水在桌上劃出十字和六芒星的兩種圖案。“擁有虔誠信仰的人，其靈魂受到神明的庇護，其靈波或多或少會沾上神明的氣息，而神的庇護能驅逐‘原罪基因’的感染，神的氣息對天使獸來說是猛毒般的存在，因此天使獸不會把他們當成捕食的對象，他們也不會受到‘原罪基因’的感染。而至於沒有信仰的人，其靈魂往往被各種雜念幹涉，其靈波也會隨著思念改變而劇烈起伏，很容易為天使獸察覺並捕食，當然也對‘原罪基因’沒什麽抵抗力。”
　　“這是……什麽意思？”奕豪的聲音突然充斥著怒氣。“設定這樣的條件，妳是打算用天使獸當篩子，把人類都過濾壹道嗎？有信仰的就留下來，沒信仰的就吹掉，妳……妳以為自己是什麽啊！”
　　“不是的，如果照這樣的條件計算，那人類非得滅亡三分之二以上不可，但沒有必要做到那種地步。”銀假面以淡恬的聲音對應著奕豪灼熱的怒氣。“事實上，這只是保險機制的壹種。在神眷計劃進入第三階段後，以天使獸的滅亡為交換，各地的神明會逐壹蘇醒，期間萬壹天使獸出現數量失控的情況，蘇醒的神明也會成為人們的信仰，‘排斥機制’會在這時發揮作用，從而有效抑制天使獸的增加。”
　　說到這裏，銀假面擡頭眺望著壹方的冰島，苦笑似的搖搖頭。
　　“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在計劃進入第三階段以前，‘排斥機制’已經在冰島發揮出作用。因為瓦爾基麗們的存在，這裏的居民們重拾樸素的信仰之心，但對天使獸來說卻是如同毒草園般的場所，結果這裏的居民完全沒有受到‘原罪基因’的影響，凡世和紅世也逐漸失去了界限……真是美妙啊，如果我早點察覺到這種可能性的話，神眷計劃或許也能以更溫和的方式進行吧？”
　　“在天使獸的體內設下‘排斥機制’，以蘇醒神明的信仰控制天使獸的數量……原來如此，的確是只有瘋子才能想到的主意啊！”奕豪以很難說得上單純佩服的目光看著銀假面。“但是，結果出問題了吧？”
　　“是的，因為善神和惡神的同時蘇醒，且彼此爭戰，人們的信仰心不可能聚集到他們的身上，結果‘排斥機制’形同虛設，天使獸的數量也逼近失控的極限……幸好神明的蘇醒也在某種程度上抑制天使獸的猖狂，不然結果就更不堪設想……”
　　“妳玩火自了焚呢，銀假面。”奕豪簡單下著結論。
　　“事實如此，就算被妳這樣嘲諷，我也不找不到言語來解釋。”銀假面以苦澀的語氣回應著奕豪。“但是，不可能讓世界因為我的錯誤而再度動蕩，因此……”
　　“反正就是要我來替妳收拾爛攤子吧？”奕豪打斷銀假面的話。“就算知道‘排斥機制’的存在，我又能拿天使獸怎麽辦？連創造主的妳都壹籌莫展，而且惡神和善神彼此爭戰這種事……”似乎觸動了某種思緒，奕豪呆楞片刻，隨即以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銀假面。“餵餵，妳該不會是想讓我……動用蓬萊的……”
　　“那是最好的辦法。”銀假面似乎微笑著的回應奕豪。
　　“混賬！妳知道那代表著什麽？”奕豪的臉色顯得無比凝重。
　　“當然，那代表著……我所期待看到的未來之壹。”銀假面雙手交握在胸前，聲音就像點著的火焰。“既然善神和惡神的爭戰會將世界再度導入混沌的動蕩，那就將雙方掃平就好了！蓬萊本就擁有君臨紅世的絕對實力，在天界臣服的此刻，更沒有任何勢力能和蓬萊對抗，只是千萬年來被神帝的意誌禁錮著無法動彈……奕豪，妳是神帝的繼承者，也是唯壹有權更改神帝決意的人物。所以，解放蓬萊的禁錮，讓它的威光照耀紅世吧！就像征服天界那樣，把所有的神明都統合在蓬萊的麾下，讓蓬萊的意誌成為新的秩序，然後，妳將站在紅世……不，世界的頂點！”
　　銀假面的聲音充斥著無比的狂氣和熱氣，看著奕豪的目光中沒有敵意的蹤跡，但卻能讓人感覺到某種更具有壓倒性的東西。那股渴望將自身意誌賦予世界的極端信念，是遠遠超出“邪惡”所能描述的純粹之物，奕豪壹邊忍受著心中湧起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壹邊指出銀假面的問題。
　　“妳好像搞錯了什麽東西，銀假面……問題的根源是潘多拉想毀滅這個世界，就算妳把世界改造得和妳期望的壹樣，只要潘多拉不認同便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