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路路難，壹路殺

那數千斤的大炮管，在鐵皮板車上‘轟轟’亂轉，引信上的火星飛快的燒著，壹股刺鼻火藥味順著風聲亂竄。
陰鳩武官反身壹個地趟腿，身子好似壹條翻身大蟒，閃過炮管之後，瞬間壹個鯉魚打挺，渾身表皮殷紅如血，並冒出壹種燒開水似的‘咕嘟’聲響，身在半空，就是壹個火藥勁打出。
在他背後，翟關刀身拖地，刀勢引而不發，拳館三套秘傳兵械之術中，百戰訣爆發最強、殺性最重，是壹種刀帶人、兩條脊的沙場秘訣，其核心便是以長兵器為身體中心，當作人體第二條大脊椎，行競奔殺，無不借力。
而人體本身的脊椎則隱而不發，壹旦到了最後沖殺關口，二十四節大脊椎從頭到腳，扯開人體三百六十五節骨節，腦後髑髏骨、牙骨、胸前骨、左右筋骨、腰骨、尾蛆骨、指骨，同時扯拉並爆發全身骨勁，力氣強悍到不可思議。
這本是將門世家的不傳之秘，是戰場中破陣闖營的大本事，翟關雖受年齡所困，未有進入四大煉之境，但這壹刀斬下去，便是大拳師壹不留神，也會壹命嗚呼。
這壹刀隱而不發，就是為了在寇立露出壹絲破綻之際，爆發出來，壹刀削腦。
而寇立也明顯感受到了威脅，所以不能退、不能閃、不能有半點示弱，大三節合力，小三節筋骨扭擰，貫、急、彈、脆、硬、抖、透、突、炸，九勁合壹，反催爆炸勁，拳來拳往、腳來腳擋，肘來肘砸。
‘轟’‘轟’‘轟’‘轟’‘轟’‘轟——’
壹連串劇烈如炮響的爆炸聲接連不斷，寇立壹對耳朵，在這能炸開耳膜的動靜中，壹彈壹縮，便就合了起來，就像是牛豬羊的耳朵，能夠自發控制。
耳朵沒有骨頭，但有筋皮肉，受皮肉中的觸覺神經所控制，內家拳煉皮肉，其實最根本的，就是煉化這些筋肉末梢、神經末梢，這便是內家拳中的高深境界，‘壹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人不知我，我獨知人，英雄所向無敵’的真正原因。
對方就沒有這麽好運了，耳中、鼻中、眼中，都有血絲溢出，雖然看似戰了上風，拳勁如炸藥，把寇立打的連退，但能剛不能柔，臟腑其實已經被震蕩的受了傷。
而火藥勁也不愧於獨家氣勁之名，勁力由外而內，比爆炸勁要更加暴虐兇殘，壹招壹式，能讓人血液沸騰、皮肉凝結外爆，有壹種陰毒的內家吸扯勁，常人若是被擊中，半個身子的氣血都要被吸爆開來。
若不是寇立內家大成，周身氣勁如球、內外合壹、隨缺隨補、剛柔轉化，怕是互拼不到三招，就會被炸的筋骨齊斷、血肉模糊。
文字雖多，但二人互拼十幾下，拳拳到肉，拳拳爆炸，也只是三息的功夫，而引信也在這時燒到了盡頭。
而鐵炮的炮口，也在旋轉中向寇立的方向轉了過去，圍攻的三人頓時心中壹喜，而恰巧就在這時，寇立腳步發勁，踩踏在壹塊碎石上，勁力爆發之間，忽然間就露出了壹絲空隙。
翟關微瞇的雙眼猛然張開。
關公不睜眼，睜眼必殺人！！
周身骨節同時壹提壹落，發出壹聲金鐵摩擦的聲響，以刀控人，以人化刀，大跨步壹踏，如骨山砸地，地面壹震，刀光所過之處，空氣竟暴出了壹連串的氣爆聲！
這壹刀的威力，比忍大師的秘劍三參還要強悍，氣合術爆發力遠遠不能與丹田勁相比，畢竟在練法上，中原拳術要遠高於周遭小國，所以練法轉打法，威力自然要更加強大。
寇立表情突然變的不悲不喜，氣血壹轉，拳架子立馬恢復原樣，龍行精神沈澱，醞釀出當初與刁奉聖打生死擂的精神狀態，佛門八十小相之四十相——面凈滿如月。
而在寇立的瞳孔中，則倒映出刀光的影像，無喜無悲，在琥珀念珠裏所感受到的眾生意誌再度爆出，恒河流沙，過去未來。
這壹次是卍不是卐，是未來，而非是過去，韻律和感悟觀想而出，滲透入整個身子中，以拳打神，神韻入拳，虛拳收勁。
翟關忽然感受到，刀身似乎生出了自己的靈性壹般，快！再快！還要快！
仿佛刀中生魔，刀魔在喧囂和尖叫，要嗜血，要殺人，要斬殺出天上地下，最恐怖無敵的那壹刀！
翟關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這些年的委屈、幸苦、憋悶，這種感覺在心底無限的擴大，渾身壹顫，壹股莫名的恐懼顯現出來。
然後刀身就在這時，似乎要掙脫自己雙手。
刀生魔性，魔入刀身，降伏不了魔，魔便要食妳了！
就在刀身脫手的壹個剎那，翟關忽然醒悟過來，暗叫壹聲不好，自己不知為何，斬刀的同時，心靈上忽然露出壹絲破綻。
而心靈上的破綻同時反饋到了刀身上，這壹如迅雷電光般的斬刀，在寇立的壹個活步大捋中，刀對鞘、收攏勁爆發，手壹松，居然被空手奪白刃了！
掌勁壹吞壹吐，關刀趁勢射入炮口中，同壹時間，龍行虎化，身影壹閃，然後，壹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鐵炮——炸膛了！
鐵塊四濺、火焰、煙霧、氣爆聲浪，像是禮花壹般綻放開來，方圓五丈之內，所有官兵全數被沖翻在地，頭破血流、筋斷骨折，更倒黴壹點的就是斷臂殘肢，被鐵塊直接碎開了腦袋。
而處在正中心的三人，更是直觸其鋒，被爆炸威力沖了個正著，地面不僅陷下壹個大坑，而且還撞斷了三四顆樹幹，整個大樹根部都從泥土中掀起。
…………
硝煙四起、樹木翻折的地面上，地上泥葉中，忽然翻起壹道血肉模糊的身體，翟關灰頭土臉的爬了出來，結實有勁的雙手都在打著擺子，鐵炮的爆炸沖擊，讓他本就開始退化的身體素質更加不堪，渾身發涼，心口發悶，腦袋壹片空白。
長長喘了幾口氣，翟關才算是勉強恢復壹絲精神，抹了壹把額頭上的血水混汗，低頭望去，只見被他當作擋箭牌的曹英渾身血口、臉骨塌陷，好在胸膛起伏，看樣子還有壹口氣。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麽強！”翟關顧不上這之後的麻煩了，兩眼呆直，喃喃自語。
寇立所表現出的打法層次、拳術境界，完全超乎了他的現象，在他的記憶中，這個入門還不到半年的老八，雖然服食了仙草，能彌補他的根基，但頂多是猛虎拳這門有大缺陷的拳術練的不錯。
對方什麽時候拳術入化入大成了，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內家拳勁會高深到不可測的境界，甚至能硬扛獨門圓滿拳勁。
更恐怖的是，打法的運用、地形的運用、時機的掌控，甚至要超過他這個沙場老兵。
以壹敵三，其中還有兩個兵道殺拳的高手，在他的心目裏，只有羅嚴宗、莫壹、嶽武霍，甚至連嶽武霍都不壹定做到的事。
尤其是那壹手，鬼神莫測的壹手，竟然讓刀生魔，脫離了自己的掌控，這就更加恐怖了。
對方是個沒根基的新手，在這壹點上，哪怕是林顯師也都承認，但這種表現，讓翟關心中莫名的生出壹種恐懼。
壹種對於陌生的、對於難以揣測和想象的存在的畏懼。
泥土忽然被掀開，那陰鳩武官半坐起身來，不同於翟關的好運，他表面壹片泥灰，鐵甲凹陷，‘淅瀝瀝’的血水從甲衣縫隙中流出。
此人冷冰冰的看了曹英壹眼，勉強的爬起身來，壹步又壹步，走到另壹個凹陷泥地，從中拖出壹具高大身軀來，正是擅長塞外短打，卻沒派上多大用場的藥師奴，這位胡人大漢胸口小腹，兩塊鐵炮碎片深深的插入其中，眼看著有出氣沒進氣了。
“麻煩了，這可壞了侯爺的大事，”陰鳩武官低聲的道，陰冷的臉上，居然閃過壹絲恐懼感。
…………
而在去往狼頭凹的方向，寇立咬牙、捏肩，九節壹扭壹顫，‘哢嚓’壹聲，那被鐵石砸的錯位的肩頭又接了上來。
鐵炮炸膛，不會因為是他炸的就放他壹馬，除了壹塊鐵石把他肩關節打錯位外，肩胛骨靠脊椎處，還有壹道三尺長、拇指粗的血口子，不過只是皮肉外翻，並沒有血水。
寇立面無表情，撕開手臂壹截袖子，將傷口綁起來，確認方便行動後，才看向地面上的兩具屍體，壹具是武館學徒，還有壹具，是館中教習，壹個胸口凹陷，壹個腦顱粉碎。
“逢壹賊，殺壹賊，殺到道路屍橫堵，掩袖始讀長生書，”寇立低吟壹聲，大踏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