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姻緣（下）

　　青塵觀位於執子城外的瓦罐山，觀主叫霄雲子，是個老酒鬼，每日最清醒的時候便是接待香客的時候。
　　每當有香客來時，老道就會壹本正經的穿上八卦袍，為香客解簽，算命，這也是他主要的收入來源。
　　好在香客不多，每日也就三五個，打打精神，很快就能熬過去——仇不君沒有撒謊，神道不興，每日三五香客便已是十裏八鄉，香火最旺之地了。
　　常雨煙來到時，觀門正壹個人也沒有，唯有壹個年輕道人，正持著掃帚打掃庭院。
　　看到常雨煙過來，那年輕道人對著常雨煙施禮道：“客人可是要上香？”
　　常雨煙回答：“我想求支簽，看看姻緣。”
　　道人便請常雨煙進入。
　　觀中很是破落，主殿上只有壹座古像，雙面四臂，面向大門的壹面為善，慈眉善目，面向觀後的壹面為惡，兇神惡煞。
　　四臂各持法器，又對應兩面，善面二臂分持凈瓶，紅線，分別象征豐收與愛情，惡面則是降魔杵，金剛輪，象征毀滅，守護。
　　也就是說，這壹尊神像，分別代表了豐收，愛情，毀滅與守護四種職能，也算是個全能神了。不過如此全能之神，古未有之，終不過凡人杜撰來安慰自己而已。
　　越是香火雕零，越是需要功能齊全，方能迎四面八方客。
　　道人已站在神像旁，低聲道：“不知客人求什麽簽？”
　　常雨煙回答：“愛情。”
　　道人便送上簽筒：“請搖簽。”
　　常雨煙信手搖了幾下，壹支簽子落於地面。
　　道人拿起簽子看了看，念道：“滿眼淒涼極自愁，天心不順水空流，但存道念時時在，自有嘉祥且莫愁。姑娘，這支簽卻不是太好呢。”
　　“此話怎講？”常雨煙問。
　　道人持簽道：“看這簽子，姑娘當是已有意中人了。不過妳二人之間的情事，頗多艱難，更有惡鬼怨念纏身……”
　　常雨煙立刻道：“荒唐！仙門天下，何來怨鬼？縱有，也被仙人們斬了，何鬼敢纏？”
　　道人便搖頭：“自是看的出，姑娘是修行中人。修行中人，自然是不怕厲鬼的，可道人也沒說這是厲鬼啊。我說的是……怨念。”
　　常雨煙便心中壹顫。
　　她自然是知道的，凡修仙之人，多半有靈。縱然身死，壹靈不滅，依然可以使用各種咒法怨術，而在這方面最擅長的就是木傀宗。他們的咒術無聲無息，最是難解。
　　天機門所修駁雜，若說有人身死靈不滅，不惜道消靈滅釋放惡咒，卻是完全有這個可能的。
　　只是天照並未顯出真形，對方沒有目標又如何做到呢？不過天下術法眾多，便是掌教亦未可全知，或許就有那無需目標的咒法，亦未可知。
　　心中緊張，已忙問道：“可有解決之法？”
　　道人便道：“自有嘉祥且莫愁……此話說明，的確尚有解除之機。”
　　常雨煙已摸出壹塊靈石遞了過去：“還請賜教。”
　　年輕道人接過靈石答道：“怨念需以善心化，姑娘可與意中人壹起，多行善事，怨念自可慢慢化解。”
　　常雨煙嘆氣：“他若肯與我出來，到是好了。”
　　道人問：“敢問姑娘可是神宮中人？”
　　常雨煙輕點頭。
　　道人便笑道：“斬妖除魔，亦是行善，並不難啊，對於神宮弟子，這不是常事嗎？”
　　常雨煙壹怔：“妳是說……”
　　道人搖頭：“我什麽都沒說。神宮乃仙門至尊，道人不敢隨意置評。只是要提醒壹句，無論姑娘行與不行，切記都要二人同行。”
　　“二人同行？”常雨煙重復了壹句。
　　“正是，姻緣非壹人之事，二人同行方可解，否則縱解壹人，仍然無用。”
　　“我明白了，多謝賜教。”常雨煙起身離開。
　　年輕道人目送常雨煙離開，突地壹笑，已現出寧夜的面容。
　　仇不君出現在他身邊：“妳覺得她能行嗎？”
　　“行與不行，這都是最好的方法了，只要盯住了常雨煙，就等於知道了尹天照的動向。”寧夜回道。
　　尹天照不可能壹直不出山，只不過他出去的時候，沒人知道。所以常雨煙的真正作用，不是讓尹天照出山，而是和他捆綁在壹起，從而變向提供尹天照的行動線索。
　　仇不君也認同此點，不過他還是道：“有個問題。”
　　“嗯？”
　　“妳如何向大家解釋，尹天照出事的時候，妳又壹次巧合的出現在了那附近？”
　　駱求真之所以會懷疑寧夜，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多次出現在事發點。
　　和前世不同，在仙門當細作，被懷疑就相當於被發現——這個世界做事雖無章法，卻也因此更無顧忌。
　　上次要不是王森背鍋，那麽駱求真的懷疑可能就會直接變成行動。
　　所以無論如何，這次寧夜不能再給神宮懷疑自己的理由。
　　面對仇不君提出的難題，寧夜微微壹笑：“既然不能巧合，那便不要巧合，有時候害妳的人也可能變成幫妳。”
　　“妳的意思是……”
　　“反其道而行之！”
　　……
　　天元峰，無光洞。
　　尹天照坐在洞中，全身籠於黑煙內。
　　“撲！”尹天照突然吐出口血來。
　　濃黑如墨。
　　隨後是壹只手按在尹天照背後，從那手掌中傳來雄渾醇厚之力，緩緩為他調理傷勢。
　　片刻，尹天照道：“多謝師尊照拂，弟子沒事了。”
　　西風子已從他背後走出來：“妳最近的心，有些亂。”
　　“是，軒宇閣壹事，雖已查明是王森所為，但弟子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妳覺得，影已經混入黑白神宮？”
　　尹天照遲疑了壹下，點頭應道：“是。”
　　西風子收手：“黑白神宮家大業大，每年都有無數人進入，要想從中找到影，並不容易。不過還好，至少他的目的是明確的。只要他還想殺妳，那就總會有馬腳露出來。”
　　尹天照明白西風子的意思：“師傅的意思，是弟子做誘餌？公然露面？”
　　西風子搖頭：“若那樣做，太過明顯，對手必然警覺。”
　　“那師傅的意思是……”
　　西風子想了想道：“這幾天，雨煙來找過我幾次，說我把妳困在宮裏太久，希望能和妳出去走動走動。我覺得這樣也好，壹來，妳現在也需要散散心，出去走走，對妳有好處。二來，也算是陪陪雨煙。三者，或許可以將那暗中之人引出來。”
　　“可我身份不明，對方未必會察覺。”
　　“過去這壹年，發生了許多詭異的事，有些機密是如何泄露的，至今仍不清楚。我們必須假設，對手可能比我們以為的更有手段。所以妳這趟過去，若不出事也就罷了，那說明要麽影不在，要麽就是他還沒有查明妳的情況，但不管是哪種，都不足為慮。”
　　西風子沒有說如果出事怎麽辦。
　　尹天照很清楚，西風子肯定會派人保護他，但在這個過程裏，沒人能保證尹天照壹定是安全的。
　　而那正是他需要冒險的地方。
　　想了想，他問：“什麽時候？”
　　“妳若無意見，那便後日吧，正好有個任務比較適合妳們，我便讓雨煙去接了來，妳與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