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波及

　　標準總是因人而異，因時而異。
　　在凡人的眼中，聖人的標準就是如此低。
　　以致於在確認了寧夜是個聖人後，消息很快傳開，城裏竟是歡騰壹片。時不時便有小孩子過來討要銀兩，好在大人們卻是及時阻止的，唯恐惹惱了聖人，聖人轉化為惡仙——這種事據說以前也發生過。
　　於是寧夜知道，他們的歡笑，某種程度上，不是真的開心寧夜的“善”，而更多是壹種偽裝。
　　是嘗試通過自己的笑臉，來軟化仙人們的鐵石心腸。
　　這便是小民的求生之道吧。
　　這狗日的世道，卻是把民眾都變成了戲子。
　　寧夜入此地，本意是隨遇而安，紅塵戲浪，如今戲是戲了，卻是壹群戲子在獻媚，看著那壹個個強顏歡笑的討好面孔，寧夜便有些意興闌珊，揮揮手道：“罷了，罷了，妳們都離開吧，我想清靜壹下。”
　　聽他這麽說，大家也精乖得很，便紛紛散去。
　　寧夜獨自找了個酒樓坐下，憑窗遠眺。
　　遠處忽起嗩吶之聲。
　　定睛望去，卻見是壹隊人，敲鑼打鼓，鑼鼓喧天的走來，壹名書生騎著高頭大馬，身紮紅花，後面還跟著頂轎子。
　　原來是有人結婚。
　　不過算算時間，卻有些不對。
　　寧夜道：“店家，今日吉時好像已過，此刻娶親，是不是晚了些啊？”
　　旁邊店小二點頭哈腰：“是晚了，是晚了。”
　　見他如此模樣，寧夜心中有些明白了：“是因為我？”
　　那店小二有些尷尬：“先前不知仙家為人，所以……”
　　“無妨。”寧夜也不在意。
　　看看樓下，寧夜道：“這成親的，看樣子應當是島上的大戶人家？”
　　“是，是段老爺家的公子成親，新娘子據說還是島上的第壹美人兒呢。”
　　“嗯？”聽到這話，寧夜看了眼那店小二，若有所思：“妳和段老爺家，關系不好？”
　　那店小二嚇得壹哆嗦：“小的不敢。”
　　“竟然在我這裏擺弄這些花樣。”寧夜沒來由的壹陣厭煩。
　　他本來厭惡修仙者給人間帶來痛苦，但這刻這店小二的壹襲話，卻突然讓他意識到，有許多麻煩，只怕還是這些凡人自己造成的。
　　就因為壹些私人恩怨，便想利用上層勢力？
　　可笑啊！
　　寧夜輕輕搖頭：“若是那快意恩仇之人，見妳如此行事，多半就壹掌斃了。只是恩仇是快意了，這惡名卻又逃不掉，只會導致更多的畏懼與嫌惡。所以說仙固有罪，凡亦未必無罪。有多少是非，都是自己招來的呢？這便是禍福自取了。”
　　那小二嚇的瑟瑟發抖再不敢言。
　　見嚇得他夠嗆，寧夜揮手道：“滾吧。”
　　眼看那小二灰溜溜的走開，寧夜飛身而出。
　　他幹脆也不再遮掩，就這麽飄飄落下，正落於花轎前。
　　那段家公子明顯緊張起來，壹眾人都傻傻的看著寧夜，唯恐聖人變身。
　　寧夜隨意向轎內看去，以他的目力，這區區轎簾與蓋頭，又如何擋的住他，已看清那新娘面容，笑道：“到的確是個秀氣姑娘，段家公子能抱美人歸，到也是艷福不淺。”
　　新郎官越發惶恐，想要跪倒，壹股無形勁力卻已托住了他，竟跪不下去，連話都說不出來。
　　寧夜已道：“看來我來這裏，終究還是給妳們造成了困擾。既如此，那我便離開吧。”
　　丟出些銀兩：“此為賀儀，算是恭祝二位新人。”
　　說著便欲飛去。
　　“仙家請等壹等！”
　　轎中卻傳來壹聲呼喊。
　　就見轎中新娘竟然走了出來，掀開蓋頭，卻是生得好容貌。
　　“娘子！”那新郎官叫道。
　　就見那新娘子也不畏怯，道：“酒來！”
　　旁邊自有捧喜酒的，端上壹壇酒。
　　那新娘子便捧著酒壇來到寧夜身前，盈盈壹禮：“多謝仙家贈禮，婉兒今日成親，便以此酒，謝仙家天恩。”
　　寧夜微微壹怔：“妳到是個有趣的小姑娘。這裏的人見了我，要麽怕，要麽裝，要麽退避，難得妳到還有些膽識。”
　　接過酒，壹把拍開酒封，已是壹飲而盡。
　　然後長笑道：“酒很壹般，盛情不錯。受妳壹酒，便再賜妳壹些好處吧。”
　　說著隨手壹指，路邊的壹個小泥偶竟然活了過來，壹下撲到寧夜懷裏，卻被寧夜揪著放入新娘子手中：“此物受我點化，暫時有了生命，可為玩伴，送給妳做個禮物。”
　　這手段正是得自忘千機的虛神咒，可使萬物通靈，若有靈識壹般，具有靈性，即便是壹草壹木，皆有智慧。此咒主要是用來強化機關之術，所以寧夜很少在外人前使用，這次卻是用在了壹個不起眼的小物件上，也是難得。
　　沒想到那新娘子卻退了壹步：“父親常言，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草民不敢有此寶物。”
　　聽她這麽說，寧夜楞了下：“是我疏漏了。”
　　於是再對那玩偶壹指，就見那玩偶氣機已然委頓下來。
　　寧夜道：“現在好了，此物如今只有三日壽命，三日之後，重歸泥石。”
　　沒想到那新娘子的目光越發黯淡了：“我這壹句話，卻是讓剛獲得生命的小東西就此夭折了。”
　　見她如此，寧夜笑道：“妳確實有意思。不過不用擔心，它本來也非生物，所有的靈性，只不過是表象。但就算是，也沒什麽稀罕。有些生命，生來可能就只能活三日，於它而言，那便是壹生。”
　　新娘子目光微亮：“是啊，只要能相攜走過壹生，生命的長與短，又有何妨？”
　　說著已看向那新郎官。
　　就連寧夜都不由贊嘆：“妳父親的教誨不錯，確實是個有家教的好姑娘。不過仙凡有別，緣分已盡，就此別過吧。”
　　他說著轉身飛去。
　　“恭送上仙！”下方眾人同時高聲道。
　　寧夜微微壹笑，揮手而去。
　　正欲加速飛離，突然心生警覺。
　　不對！
　　本能的，寧夜已金身護體，同時壹股浩蕩之力從天而降，掃過寧夜，卻沒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原來此潮雖洶湧，卻明顯不是沖著寧夜來的，確切的說，那只是戰鬥的余波。
　　寧夜已向天上看去，就見天空中仙風激蕩，赫然有人在打鬥。
　　原來不是對自己，寧夜松口氣。
　　突然想起什麽，轉頭再向下方看去。
　　就見城中街道上，已是壹片狼藉。
　　死傷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