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花開花謝（上）

　　蒼茫大地上，夜孤獨的行進著。
　　他的形體已經和之前有很大不同。
　　猙獰的雙角正在收縮，利爪也漸漸收回，形象正在變得越來越溫馴。
　　但這不意味著他正在變成人。
　　事實上，夜感覺自己正處在壹種奇怪的狀態。
　　就好像他的身體和他的靈魂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靈魂層面，有無數的道則光華，凝聚成人之形象，浩瀚，神秘，看不清面容，若在天邊，又近在眼前。
　　肉身為魔，力量凝聚，魔紋初顯，微光黯淡，卻又堅挺無比。
　　感覺上是如此的不協調，不兼容。
　　雙方在互相拉扯，彼此影響。
　　靈魂強大而遙遠，肉身弱小卻近在咫尺。
　　就仿佛有某個強大的修士要奪舍自己，但是因為天時地利的關系，雖然只是壹個弱小的新生惡魔，卻也無法奪舍成功。
　　內心是歡迎這種奪舍的。
　　壹個名詞響起：歸來。
　　但是意識中還有壹個聲音卻在告誡自己：不可歸來！
　　這是從哪來的聲音？
　　不，或者說是從哪來的感覺？
　　夜不明白。
　　但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該怎麽做？
　　想要追尋答案，但是哪條路才是正確的？
　　成人？
　　成魔？
　　還是……
　　夜仰望蒼空，壹時找不到答案。
　　他正自仿徨，卻看到遠處壹個全身繚繞著黑色火焰的黑盔巨劍的家夥走了過來。
　　這是……
　　夜仔細想了壹會兒，卻想不出對方的來歷。
　　真有趣，我對人界很熟悉，但對魔界，卻沒那麽熟悉。
　　這時那個黑盔大劍武師般的家夥已經走了過來，它在夜的身前站定，發出金鐵摩擦般的難聽聲音：“這裏是幽寒古堡領地，不是妳可以來的。離開這裏！”
　　夜看看它，問：“妳是什麽魔？”
　　“與妳無關！”那只盔甲惡魔已舉起大劍。
　　看樣子要砍下來了。
　　“那麽好吧。”夜喃喃自語了壹句：“殺了妳，自然就有答案了。”
　　大劍刷的劈下，掀起壹片玄色光華。
　　夜卻只是緩緩擡手。
　　用手去抓那大劍。
　　大劍落在夜的手上，撲！
　　他的手掌被切開了。
　　夜也沒有在意，仿佛這手爪不是自己的壹般，只是看著嵌在手中的巨劍，道：“暗血劍魔，由刃骨魔晉升而來。也算是個……萬法境，哦不，小領主。”
　　撲！
　　巨劍繼續前劈，砍開他的手臂，直接砍到肩膀處。
　　“有點痛。”夜繼續呢喃。
　　靈魂深處，那偉岸如耀陽的元神發出咆哮，仿佛在為夜的遭遇而焦灼。
　　讓我進來！我可以幫助妳輕松捏死這個家夥！
　　仿佛遠古的呼喚在心底響起。
　　但是夜卻搖了搖頭：“不，這是我要走的路。”
　　巨劍再劈，從肩膀砍到了他的胸口，暗血劍魔全身魔氣升騰：“成為我的食糧吧！”
　　夜卻只是茫然看著對方：“食糧？是的，妳是我的食糧。”
　　隨著這說話，就見那巨劍哢嚓壹下，驟然分解，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消融了壹般，壹點壹點湧入夜的身體中。
　　暗血劍魔愕然，他想收劍，卻發現自己已經收不回去。
　　壹股奇特的力量吸引著，仿佛壹個漩渦般。
　　在那被它劈開的傷口形成了壹個小小的黑洞。
　　“無極之道！”夜說。
　　下壹刻，暗血劍魔“啊”的慘呼著，整個身體化作壹片魔焰，轟的湧入夜的體內，再不見影蹤。
　　夜的氣勢也微微增長了幾分。
　　低頭看看自己，傷勢再無，只是那構成這魔軀的魔紋，又多增添了幾道。
　　“不！”同時發出吶喊的還有那縹緲之元神。
　　“這就對了！”還有那無形中的另壹個聲音。
　　仿佛靈魂在這刻分成了兩半，若天使，若惡魔，交互掙紮，相互矛盾。
　　然而夜並不知道誰是天使，誰是惡魔。
　　照理，我應該相信自己的前生之靈才對吧？夜想。
　　但我現在是魔！
　　魔，不走正道！
　　他微微壹笑，露出滿口獠牙。
　　然後他向著那幽寒古堡走去。
　　古堡就在前方。
　　有若寒冰鑄就，在這熔巖荒漠之地，形成壹片冰雪之域。
　　難得罕見。
　　腳步踏在冰結的地面上，發出嘎嘎的聲響。
　　當他來到古堡時，古堡中已沖出壹大群的惡魔。
　　為首的，是壹個鐵青色，有著壹只畸形巨手的霜魔。
　　它就是這裏的領主了。
　　霜魔的腦袋就好像新手冰雕師的作品，做工簡單而粗糙，眼睛，耳朵，還有其他器官，只要是成雙成對的，基本都是錯位的，或者畸變的。
　　這讓它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只霜魔領主看著夜，它感受到了壹絲威脅。
　　但它並沒有害怕，反而發出壹絲獰笑：“妳不錯，我會殺了妳，或者被妳殺掉我。”
　　它說著揮動它的大手，讓所有的惡魔後退，自己則站了出來：“這會是壹場公平的比拼。”
　　這讓夜有些好奇：“我以為妳應該能感覺到，妳不是我的對手。”
　　“那又有什麽關系？魔之世界，死亡才是正途！”霜魔傲然回答。
　　死亡才是正途？
　　夜咀嚼著這話，然後他說：“也許吧。吾等都是無生之魔，天賜之命，生非永恒，死為正道。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麽越是智慧的惡魔，越是會怕死呢？”
　　霜魔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它憤怒道：“還不是因為那些反界的侵蝕！它們讓我們畏懼死亡，讓我們忽略本質。妳這新生的白癡，死亡從不可怕，生命只是過客！回歸正道，空寂與虛無才是唯壹之永恒！來吧！”
　　他說著沖了上去，揚手處，冰霜泛起。
　　任由冰霜覆蓋自身，夜在那刻化成了冰雕。
　　看著他完全不反抗，霜魔得意大笑：“看來吾之終點還沒有到！死吧！”
　　對著冰雕的夜壹拳轟出。
　　卡！
　　畸變的重拳轟在冰雕上，冰雕未碎，只是冰屑卻開始席卷，將霜魔領主的手臂冰封住。
　　霜魔微微壹愕。
　　冰雕面部的霜凍消融，現出夜的面容。
　　他說：“妳說死亡才是正道，卻在力求勝利，妳不覺得這很矛盾嗎？”
　　“那正是吾等存在之本質！”霜魔咆哮著再度激揚冰雪，覆蓋而出。
　　“是嗎？也許妳是對的，我想我找到了壹些答案。”夜微笑。
　　漫天冰霜起，夜卻只是在笑。
　　壹朵花兒悄然綻放。
　　花起，花落。
　　萬物盛輝。
　　霜魔湮滅。
　　天邊沒有七彩流光，但是這壹次的花起，卻沒有驚動任何大魔。
　　冰霜世界化生自然後，萬花繁茂，卻又在下壹刻，在夜的壹聲嘆息下，悄然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