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彌足珍貴

　　沒愛過的人對感情的反應比較遲鈍，對別人的那點男男女女小情愫更沒興趣。習慣了長久的單身後，顧青並不覺得娶婆娘有什麽意義，當然，賺錢也並不壹定多快樂，它只是壹種提高自身生活質量的方式。
　　如今的顧青並沒有什麽淩雲壯誌，他的足跡甚至未曾踏出過這個小山村。眼中的全部世界便是這片群山環繞的貧瘠之地，所以他不會做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再去考慮有沒有能力在這個世界稱王稱霸。
　　至於情情愛愛那種東西，對顧青來說不是必不可少的，習慣了孤獨的環境，實在無法適應生命裏突然多出壹個與他共度余生的人。
　　可是宋根生顯然並不這麽認為，顧青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如同春天裏的動物的氣息。
　　顧青善良的時候並不多，他骨子裏對這個世界其實是很冷漠的，因為世界也曾冷漠對待過他。
　　因為冷漠，所以顧青沒什麽朋友，這壹世，宋根生是唯壹的壹個，彌足珍貴。
　　顧青無法對朋友冷漠，朋友在他心中的分量就像千頃荒漠裏的壹株胡楊木。
　　“根生，妳很喜歡那位叫秀兒的姑娘麽？”顧青輕聲問道。
　　宋根生毫不猶豫地點頭：“喜歡。”
　　顧青想了想道：“我帶著妳賺錢，錢能解決很多問題，包括妳的婚事。人家孤兒寡母過得艱難，妳的錢也能改變她們的處境，未來不遠，妳將是壹個有錢的好人，長得有點呵呵，但人老實，又讀過書，以妳的條件和誠意，相信那位秀兒姑娘會對妳傾心的。”
　　盯著宋根生的眼睛，顧青很認真地道：“妳喜歡，我會幫妳。”
　　……
　　派出去尋找陶土的人很快回來了，每人帶了壹把土，有淡紅色的，青灰色的，也有略微帶了壹些白色的，顧青並不太懂選擇哪壹種陶土，請了村裏有經驗的老人來看過，老人也不知是不是在戰場上被傷過腦子，二話不說抓了把土塞進嘴裏，出手之快，顧青都沒來得及攔住。
　　各種土在老人嘴裏咂摸壹番，呸的壹聲吐出來，最後肯定地指著那塊淡紅色的陶土，滿臉不容置疑的權威：“這個好，這個味道正。”
　　顧青猶豫了，他不確定陶土的味道跟燒制出來的陶器質量兩者之間是否有必然的聯系，畢竟他請這位老人的目的不是美食鑒賞，而是分辨陶土的質量……
　　但這位老人壹臉權威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就好像任何東西進了他的嘴，他都能絲毫不差地分出品質高低，像極了前世股市崩盤前坐在電視裏侃侃而談的財經專家，讓顧青暗暗崇拜之余，好想做壹次科學實驗，比如挑壹擔大糞從這位老人門前經過……
　　對於自己不了解的東西，顧青向來是抱著敬畏的心理，並且很隨和地願意聽取專家意見，盡管這位專家看起來並不那麽靠譜。
　　“那就……選這壹種？”顧青遲疑地道。
　　“選它！保管能燒出好陶器！”老人拍著胸脯道。
　　宋根生壹直在旁邊看著，這時終於小心翼翼地插話：“我有壹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顧青嘆氣，讀書人虛頭巴腦的客套話真多，既啰嗦且虛偽，若是沒有這些客套話，華夏文明少說能進步壹千年。
　　顧青微笑道：“妳說，說完後我會判斷這話究竟當講不當講，若是覺得不當講，我保證不打死妳。”
　　這幾日與顧青相處下來，宋根生漸漸對他不怎麽畏懼了，聞言也不害怕，沈吟片刻緩緩道：“帶來的陶土有很多種，我們為何只能選取其中壹種呢？為何不能將每種陶土做個模具送進窯口，等燒出成品後自然知道哪種陶土更好。”
　　顧青和那位老人頓時都楞住了，二人飛快交換了壹下目光，老人仰頭望天，壹臉凝重，仿佛突然想起某個關乎人類思想和生命的哲學問題，就這樣壹邊走壹邊沈吟，慢慢走出了顧青的視線……
　　顧青微微尷尬了壹下，馬上恢復了自然。
　　人有失蹄，在所難免。腦子偶爾進壹點水，能起到清潔腦部衛生的作用。
　　“接下來還是需要有人出村找人，找有經驗的老窯工，多請幾個，幫我們把窯口搭建起來。”
　　宋根生道：“窯口建在哪裏？”
　　“還記得昨日在山上我打算埋妳的那個坑嗎？”
　　“是又想埋我還是打算把窯口設在那裏？”
　　顧青笑了：“都可以，我說過那個坑風水很好，窯口建好後我打算殺個讀書人祭天，妳有興趣共襄盛舉嗎？”
　　“沒有！”宋根生斷然拒絕。
　　頓了頓，宋根生想起了什麽，問道：“妳把窯口建在那個坑上，是因為那裏挖出了煤嗎？”
　　“是。”
　　“燒煤制陶的時候妳還打算瞞著別人？”
　　顧青嘆道：“盡量瞞著吧，雖說遲早瞞不住，但能瞞多久算多久，用煤燒陶是我的獨創，若被別人知曉，這個秘密也就不值錢了，而且還可能會引來敵人的爭搶。”
　　宋根生嚴肅地道：“我會幫妳保守這個秘密的。”
　　……
　　兩天後，派出去的村民們陸續回來了，顧青分派給他們兩個任務，壹是找有經驗的老窯工，二是在附近的山嶺裏試著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高嶺土。
　　結果老窯工確實找到了壹個，是當年青城縣郊壹個陶窯被廢棄後不得不失業回家種地的老漢，大約五十來歲，姓徐，名憨，別人都叫他憨叔。
　　至於第二個任務，完全失敗了。不過顧青也不介意，他知道高嶺土並不是那麽好找的，能在這個世界發現露天的煤帶已經是運氣爆棚了，顧青並不奢望自己永遠都有好運氣。
　　老窯工憨叔是個很內向的人，顧青試著與他閑話家常拉近關系，往往問他十句他才悶聲悶氣回答壹句，看起來很木訥的樣子，閑著的時候隨便找個地方壹蹲，肩膀瑟縮起來，像壹只遇到危險縮進殼裏的龜。
　　“憨叔，窯口建在半山上，沒問題吧？”顧青指著遠處那座無名山的半山腰。
　　憨叔瞇著眼打量了壹下那座山頭，悶聲道：“可以，不過周圍十丈方圓的樹木要砍掉。”
　　顧青明白他的意思，燒窯要用火，山林裏用火必須要提前辟出隔離帶，否則很容易引發山火。
　　“依您的意思，您是行家，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顧青也學他壹樣蹲了下來，笑瞇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