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

賊道三癡

歷史軍事

  穿越到萬歷四十年,既想吃喝玩樂,又想直線救國。   沒錯,就是這麽壹個充滿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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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零七章 又見同船渡

雅騷 by 賊道三癡

2018-6-29 15:33

  萬歷四十年的冬天,紹興府八縣普降大雪,冬月初壹下了壹場雪,雪還未化,到冬月十二這日壹早又是北風呼嘯,彤雲密布,看來午後或傍晚還會有壹場大雪。
  辰時初,張原攜著二十余篇制藝去會稽王思任老師家,小奚奴武陵跟隨侍候,石雙提著壹個籃子,籃子裏有風雞、風鴨各兩只,還有壹盒兩斤裝的建寧貢茶,貢茶是魯雲谷送給張原的,這次帶上轉獻王老師,沒娶王老師女兒就是這麽愧疚,有點好東西就要想著王老師。
  在府學宮街頭遇到張萼搖搖擺擺瞎逛,身後跟著小廝福兒和健仆能柱,張萼壹把挽住他的胳膊,說道:“介子妳定親了還沒請我喝酒。”
  張原道:“成親時定然請三兄痛飲。”
  張萼問:“何時成親?”
  張原道:“金榜題名時。”
  張萼笑道:“那我祝妳名落孫山——對了,妳這麽急匆匆去哪,又去會稽大舅哥家?”
  張原道:“去謔庵先生家請教八股,三兄這麽大冷天也到處逛,怎麽不在家裏烤火飲酒戲婢女?”
  張萼哈哈大笑,說道:“待在家裏無趣,好些清客都回家過年去了,那些婢女嘛,就是那幾張臉,看多了也沒意思,蓮夏還可以,可看到我就躲,不用求我的銀子了,哼,我說她老爹怎麽不再來場大病呢,那時我讓她脫光光——”
  張原瞪了他壹眼,邁步便行,說道:“我急著趕路,三兄忙妳的去吧。”
  張萼卻又快步跟上,說道:“介子,我最近也學會盲棋了,象棋盲棋,咱們壹邊走壹邊來壹局?”
  張原道:“那好,妳先。”
  張萼便來壹個“炮二平五”,張原應以“馬八進七”,張萼“馬二進三”,張原“車九平八”,張萼起先思路清晰,行棋氣勢洶洶,很快形成當頭炮巡河對張原的屏風馬,但當下到三十多步棋時,張萼已經搞不清棋局上的棋子位置哪在哪了,想了好壹會兒,大步流星攔在張原面前,大叫壹聲:“抽將,吃妳車。”
  張原道:“妳拿什麽抽將?”
  張萼道:“我連環馬、我當頭炮、我雙車逼宮,我五個小兵全過河了,介子妳還不認輸嗎?”
  張萼站在路中間,仰天大笑。
  張原也笑,說道:“這才真是空口無憑啊,有理沒處說去,我輸得冤枉。”
  張萼很快活,說道:“介子,還有壹事,大兄說了,哪天大雪初晴後,我們登龍山觀雪,妳也不要整日死讀書,該玩還得玩。”
  張原點頭道:“三兄說得是,去龍山觀雪記得叫我。”
  壹行人這時走到了府河邊,張萼道:“介子妳自去吧,我在橋上看看。”
  張原和武陵、石雙過越王橋,走到橋這頭回頭壹看,張萼拿著那管望遠鏡,這邊看看、那邊看看,現在的張萼,只要壹出門,健仆能柱趕緊就得帶上望遠鏡跟去,張萼隨時要偷窺的——
  來到王思任府上,老門子道:“張公子來得巧,老爺正要出門。”
  張原進到門廳,就見王思任、王嬰姿父女壹身厚厚冬裝準備出行,見到張原,王嬰姿睫毛閃了幾下,微微低下頭,王思任笑道:“張原,來此何事?”
  張原叉手施禮道:“學生不知老師就要出門,那學生改日再來請教。”
  王思任道:“是要我評點八股嗎,那就先放在我書房裏,待我回來看,我今日要去會稽山避園。”
  張原將壹疊文稿放在壹邊,躬身道:“那學生告辭了。”
  王思任“嗯”了壹聲,看著張原退出門廳,卻聽女兒王嬰姿輕聲道:“爹爹為什麽冷淡他?”
  王嬰姿現在只知張原與商氏女郎定親了,並不知父親還曾托侯之翰向張原提親,看到張原來,她依舊心裏歡喜,只是因為張原已經定親,稍感隔閡,這時見父親冷淡張原,便為張原抱不平——
  王思任有點無奈,說道:“那要怎麽,我們的確是要出門,難道叫他在這裏等著,我們可是要午後才回來。”
  王嬰姿道:“可以讓他和我們壹起去避園,船上可以看他八股。”
  王思任側頭望著女兒,女兒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純澈,尖尖的下巴系著帷帽帶子,這半年來身形也明顯抽條頎長了——
  不知為什麽,王思任竟點頭道:“那也好。”便命仆人趕出去叫張原回來。
  張原快步回來叉手問:“老師有何吩咐?”
  王思任道:“張原,妳上回不是說要去看避園嗎,現在已基本完工了,就壹起去看看吧,坐船去,在船上我可看看妳的制藝。”
  張原先前見王老師對他冷淡,也是悶悶不樂,這時聽王思任這麽說,自是喜出望外,便命石雙先回去告知母親,說他要午後才回去。
  壹個仆人進來稟道:“老爺,船收拾好了,可以出發了。”
  王思任便帶著王嬰姿、張原,還有幾個僮仆,武陵也在其內,壹起十個人步行到壹裏外杏花寺後的東大池碼頭,上了壹艘烏篷船,兩個艄工搖起櫓,烏篷船往經水門城外駛去。
  紹興水道四通八達,紹興人出行,坐船多於乘轎和車馬,這裏的河道也沒什麽大風大浪,很是安穩,從杏花寺碼頭到大禹陵乘船大約要小半個時辰,在船上,王嬰姿與爹爹坐在壹邊,張原坐在另壹邊,保持恭恭敬敬的姿勢,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尊師重道——
  王思任瞧得好笑,說道:“張原,妳隨意點,這般畢恭畢敬我也不自在,把制藝拿來給我看。”
  方才那疊文稿張原又收在懷裏了,這時取出雙手呈給王思任,王思任便壹篇壹篇看,看壹篇評論壹篇,王思任曾兩次充任鄉試考官,十天時間看過幾千篇八股文,經驗豐富,眼光毒辣,船到大禹陵下,二十二篇制藝他也已評點了十五篇,幹脆就在船上把剩下七篇全部評點完,最後總結道:“八股限人太嚴,尺幅較狹,聖賢有壹定之論,註疏有不易之說,私智臆識,隨所移綴,致人真才難展,我看妳這二十余篇制藝,於八股章法已窺精奧,以後每日只作壹篇,另外再作壹篇古文,學史遷賈生、學韓柳歐蘇,不能再壹味鉆在八股裏,不然縱然科場得意,也為學者方家所輕,而且學古文能開拓眼界,能跳出八股框框肆意揮灑,也能在框框裏遊刃自如。”
  王思任是時文大家,世事洞明,學問通達,他能準確看出張原文中的傾向和苗頭,及時加以引導和糾正,這讓張原深感拜在王思任門下是多麽的幸運,而王思任呢,能有這麽壹個壹點就透的弟子也實在是非常愉快的事,說得興起,也忘了對張原的那麽壹點不快,悉心教導,言辭親切,直到舍船登岸,看到女兒王嬰姿上岸時腳未站穩張原還伸手扶了壹把,王思任才又懊喪起來:“這麽個女婿怎麽就被別人搶去了,不然的話這同舟遊園何等賞心愜意,說說八股,談談詩賦,噫,早知如此,應該在那日山陰縣衙晚宴後就讓侯之翰去提親,看來什麽事都講壹個捷足先登啊,悔之無及——”
  避園在會稽山西麓,層崖古木,溪流淙淙,可遠眺香爐峰,王思任請了廣陵治園名家倚山憑溪,建臺、建亭、建廊、建棧道,堂閣高出林臯,石林掩映回廊,極有奇趣,現在還有壹些建園時的雜物尚未清理,但已經能看出此園的不凡——
  王思任笑問:“張原,我這避園比妳叔祖的砎園如何?”
  張原道:“恍入王摩詰輞川圖畫中,欲比較亦忘言。”
  王思任搖頭笑道:“妳太滑頭,騎兩頭馬說話。”
  張原笑道:“學生不是滑頭,的確是在砎園覺得砎園妙,在老師的避園,又覺得避園讓人流連忘返,只是此時寒林摧殘,天色陰晦,看著難免蕭索,待來春葉翠花紅時,更不知是怎麽樣的美妙景象了!”
  王思任頗為欣喜,說道:“我原以為十月底園子就能建成,不料拖延至今,邀紹興名流遊園是得等明年開春了,到時妳也壹起來吧。”
  這時園中管事的和建園的工匠來向王思任稟報事情,王思任便走開了,張原和王嬰姿立在臨溪的淺道上,隔水看山、看石麓、看遠處的香爐峰,張原起先還有些不自然,但王嬰姿神態言語與往日無異,說話清新爽朗,張原有些愧疚的心也漸漸地放松下來,到離開避園回船上時,記不清與王嬰姿說了壹些什麽,只覺得過程很愉快,就仿佛隔水看山,賞心悅目——
  已經過了正午時,壹行人肚子都餓了,天氣又冷,那烏篷船上的船娘卻已煮好了擘面,王思任、張原、王嬰姿三人壹回到船上,船娘便將熱氣騰騰的擘面端上來,仆人們當然沒有這個待遇,他們要等回到府上才能用飯,那小奚奴武陵看著少爺張原吃面,忍不住咽口水,聲音很響,王思任聽到了,笑問船娘:“擘面還有嗎,給小武也來壹碗。”
  武陵大喜,趕緊謝過王老爺,這又冷又餓的時候,吃壹碗切得薄薄的蝶翅壹般的擘面,真是賽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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