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這年頭的下海潮

　　那人怠答不理地扭頭看了壹眼，要扭頭，又回頭看了壹眼，還看了看靳曉燕——眼睛裏有些驚艷神色，顯然，讓他回頭看這壹眼的，是兩人的顏值。
　　“飲料？妳們那個廠的？沒聽見說這幾天要有廠子來呀？”
　　猶豫了壹下，陸子堅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不同於在外頭忽悠門衛老大爺，這裏如果對上了，是要見真章的，“我們廠剛建成，新廠，私營企業。”
　　聽到是私營企業，那人反倒回頭看了壹眼，眼裏倒多了些客氣，“私營啊，妳們主做哪壹塊兒飲料的？”
　　“我們廠成立不久，主要就是先做壹點果汁飲料，這不，我聽人說咱首都有個食品研究院，啥配方都有，想過來聯系聯系。”
　　那人聞言左右看看，見走廊裏沒人，就壓低了聲音，擺手，“我們這邊，是做食品研究不假，飲料也研究，但主要是跟各個國營單位接洽，目前沒跟妳們私企有啥聯系……妳們私企，咋進來的？”
　　“我們有介紹信。”
　　“哦。”，那人答應壹聲，似乎欲言又止，問：“妳們是哪裏的？”
　　“齊魯省，下邊的壹個縣城。”
　　那人聞言頓時失去興趣，擺擺手，“回去吧，我們所不跟私企打交道。”
　　說完了，那人扭頭就要走，但陸子堅卻叫住了他，“同誌，我們雖然是小地方的小廠子，但是不缺錢，我們願意花錢買配方，也願意高薪聘請人才。”
　　那人聞言，腳下頓了頓，又頓了頓，似乎也是幾經猶豫，甚至還又特意打量了陸子堅和靳曉燕壹眼，“妳們二位看著都挺年輕，在妳們廠子裏是……”
　　這年頭的文化，和整體的社會氛圍，陸子堅心裏是有數的。
　　他指了指自己，笑著說：“您別看年輕，我們是正經做事情的。我是董事長，這位，是總經理。我們倆都在這兒，說話絕對管用。”
　　那人左右看看，忽然說：“妳們先出去，到門口等我壹會兒。”
　　…………
　　從頭到尾，靳曉燕壹直都是懵的。
　　當然，也沒用她做什麽，就像她要跟著出門的時候說的那樣，她就純粹是跟著，跟個移動樹樁子沒什麽區別。
　　眼看陸子堅跟那人來往幾句，居然真的就拉上自己出了樓，靳曉燕忍不住說：“咱也不知道他是誰，好不容易進去的，這就出來了？”
　　陸子堅笑笑，反問她：“那妳覺得，咱再找別的人，人家會搭理咱嗎？”
　　靳曉燕語結。
　　她當然也聽得出來，人家這研究院，應該也是個官衙門，看來是不跟私營企業打交道的，倆人這樣貿然而來，雖說弄了份介紹信，糊弄著進了大樓，但壹無公函協調，二無熟人帶路，說白了，連該找誰都不知道。
　　反倒是剛才偶然碰見的那個人，好像對兩人私營企業主的身份，還蠻有興趣。
　　似乎是個突破口。
　　於是她就跟著陸子堅又出來了。
　　臨出大門時，陸子堅還特意去跟門衛大爺打招呼，“我們先走了大爺，人不在，下午或者明天我們再來。”
　　那大爺也回應，“噯，成。帶上介紹信啊！”
　　“好！”
　　也不知道啥時候預備的，靳曉燕就見陸子堅忽然變戲法壹樣，從兜裏摸出壹盒小熊貓來，遞進了崗亭裏。
　　“噯，妳這……”
　　“謝了大爺，拿著抽，以後少不了麻煩您！”
　　老實講，出門前陸子堅對於這壹趟，其實並沒有抱什麽希望，他既不懂飲料行業，沒幹過，也不了解這家研究院到底有多大本事。
　　他只是保持老習慣，進入壹個新行業的時候，先多問多看多打聽，找國字號的單位蹭蹭人脈——這壹趟算是有棗沒棗打三桿子。
　　然而，偶遇的這個人的態度，卻忽然給了他壹點希望。
　　他是了解這個時代的。
　　萬馬齊奔的時代，各種各樣的財富之路，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嘗試著走通了，幹服裝的，做紡織的，做食品的，幹飲料的，餵豬的，做火腿腸的，乃至於做飼料的……短短十年間，社會上有大量的私營企業冒了出來，有大量的人飛速地成長為百萬富翁、千萬富翁，乃至億萬富翁。
　　全民眼饞。
　　這年頭的下海潮，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量國家單位，乃至政府單位的公務員、領導，紛紛停薪留職，甚至幹脆辭職，下海去博取財富。
　　因為這年頭的公務員是真的窮。
　　等了也就十幾分鐘，那人還真是出來了。
　　於是陸子堅心中有數——這位雖然沒下海，但應該也是個有心思的。
　　就在食品研究院的門口，那位壹出來，開頭第壹句就問：“妳們願意花錢買配方嗎？願意出多少錢？”
　　陸子堅還真是讓他給弄得懵了壹下。
　　回頭看看靳曉燕，她更懵。
　　饒是陸子堅自認為對這個年代的社會思潮已經夠了解了，也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人會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迫不及待。
　　但完全不必猶豫，雖然不知道是什麽配方，配方是不是好配方，但回答的就只有壹句話，幹脆利落，“願意！”
　　然後再加重壹下語氣，“當然願意，不然我們大老遠跑來幹嘛？”
　　那人點點頭，但似乎仍不十分放心，目光又在陸子堅和靳曉燕那之於壹個民營企業家而言，明顯過於年輕的臉上轉了壹下。
　　但他最後還是說：“我是食品研究院的二級研究員，這是我的工作證。”
　　說話間，那人真的掏出工作證來，遞給陸子堅。
　　陸子堅接過來看了看，又遞給了靳曉燕。
　　“妳們去找我們單位，是沒用的，沒人會搭理妳們，我們是國營的食品研究院，對接下面的各家國營食品廠，沒有公函，沒人跟妳們打交道。”
　　那人說話的工夫，還掏出煙來，點上壹根，然後才回過神來，又匆忙地讓煙，被陸子堅擋了擋，“謝了，不抽。”
　　那人收回煙，壹邊吞雲吐霧，壹邊說：“不過我個人手裏，其實有兩個配方，都是專為工業生產琢磨的，妳們要是需要，報個價。”
　　陸子堅聞言笑了起來，“汪研究員，我們的確需要相關的飲料配方，我們也相信您的實力，願意花錢買，可問題就在於，方子這個東西，它有特殊性，光看見方子，其實我們什麽都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