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壹片好心，可昭日月

　　皇帝欽使，三鎮監軍許仕達，終於還是趕來了。
　　忽然來了這麽壹個監軍，這是所有人都不曾預料的，更是徐傑不曾預料的，營中的徐傑，聽著帳外聚將的鼓聲，也在猶豫自己要不要到大帳之中去。
　　因為徐傑這壹去，讓許仕達看到了，皇帝必然也會知道，之後的那些謀劃，興許都要受到影響。
　　營帳之外的鼓聲已然停歇了片刻，猶豫的徐傑還是嘆了壹口氣，起身出了營帳，往那中軍大帳而去。
　　後天就是與常凱約定的開戰日期，只要這壹戰成了，只要常凱在這壹戰敗了，大勢已定，徐傑便也管不得那些。
　　中軍大帳裏，許監軍坐在了張立身邊，手拿聖旨，昂首挺胸看著壹個個進來的軍將，眼神微瞇著，盡量做出壹個上位者不在乎不在意的模樣。
　　隨後，聖旨開始宣讀，眾將自然也知道了這位年輕人乃是皇帝的代言人，手中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聖旨讀罷，張立還是擠出了壹個笑臉，說道：“許監軍，眾將皆到，說兩句吧。”
　　許仕達點點頭，又用眼神掃視壹番眾人，正了正身形，說道：“嗯，本使此來，別無他事，便是要幫張大帥調度軍將，陛下有言，軍中將領，當令行禁止，但有不從，必然是要問罪的。”
　　說完這壹語，許仕達又在掃視眾人，大概是想在這些軍將臉上看到些許恐懼的神色，卻也不如他的意思，軍將們好似也沒有什麽反應。所以許仕達又去看張立，希望能看到張立有壹個感謝的態度，緊趕慢趕而來，就是為了幫張立在軍中立威，自然是值得張立千恩萬謝的。
　　不想張立也沒有絲毫感謝的意思，反而問了壹句：“許監軍說完了嗎？”
　　“嗯，本使說完了。”許仕達失望壹語。
　　“既然許監軍說完了，那我就說兩句，後日大早大軍開拔，諸位當做好壹切準備，約束將士們不得外出，不得告假，當枕戈待旦，特別是輜重營，更要把壹切準備妥當，不得出任何差錯，否則立斬不饒！”張立面色極為認真嚴肅，有些事情可以得過且過，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出得壹點差錯。事情輕重緩急，張立清清楚楚。
　　眾多軍將自然也知道什麽事情重要，聽得張立之語，皆是拱手躬身，齊聲答道：“遵命！”
　　許仕達看得眼前這般的場景，詫異非常，因為這場景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是壹回事，面前這些人如此整齊劃壹的躬身齊答“遵命”，這似乎與他之前猜測的不是壹回事。
　　所以許仕達忽然直白問了壹語：“張大帥之軍令，在軍中可還暢通？有沒有阻礙之處？”
　　許仕達倒是問得不那麽直白，其實意思就是問張立有沒有人與他對著幹。若是有人，那就是許大監軍大顯神威的時候了。
　　張立聞言只覺得有些奇怪，答道：“並無不暢之處，軍中各將，皆是良將，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張大帥不必礙於面子，本使此來，就是代表陛下給大帥撐腰的，大帥直言無妨！”許仕達又道，興許許大監軍如今大權在握，壹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如何能尋不到行令的地方？許監軍此時才是真正想在這些軍漢面前立壹立威風。
　　“不知許監軍要我直言什麽？軍中皆是良將，王樞密壹手整治的大軍，豈能有問題？”張立也不傻，此時算是明白了壹些。
　　此時眾將聽得張立之言，自然也明白了過來，原道這個監軍是在找茬？眾將皆是面色壹變，眼神不善往許仕達看去。宗慶更是重重的“哼”了壹聲，雙眼上下打量著這個京城裏來的大官，壹臉的不爽。
　　許仕達莫名感覺有些心慌，這些戰陣軍將，戾氣實在不小。口中也道：“那便罷了。”
　　好巧不巧，姍姍來遲的徐傑剛剛走入大帳，把這位許監軍都看呆了，以為自己看錯了壹般。在這裏能碰到徐傑，在許仕達看來，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如同幻覺壹般。
　　倒是張立見到徐傑就爽朗發笑：“哈哈……賢弟來了？快快，大家都在好等，賢弟可有話說上幾句？”
　　眾將見得徐傑進來，面色明顯緩和許多，袁青山也開口問道：“徐公子可還有安排？若是沒有安排，我等便也去準備了，後日大早開拔，事情可不少。”
　　徐傑壹邊往前走，壹邊左右與眾人點頭示意，走到頭前之後，轉身說道：“事情稍稍有變，卻也變得不多，依舊是兩路進軍，待得後日大早，再作微調。”
　　宗慶聞言問道：“不知要作何調整？”
　　“有些部曲的路線調整壹下即可。”徐傑簡單壹語，並不多說，更不可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把所有的謀劃和盤托出。
　　宗慶聞言也不多問，這般調整，倒不需要軍將們提前做什麽準備。
　　許仕達看著徐傑好似總兵大帥壹般的模樣，更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憑什麽壹個連官職都沒有的人，卻在這大軍之中吆五喝六，眾人還壹個個真把這個連官職都沒有的人當回事。
　　“徐文遠，大膽，妳壹介布……衣，豈敢在軍中逗留？誰把妳帶到軍中來的？誰讓妳在此吆五喝六？”許仕達只感覺氣憤非常，不僅自己氣憤，也替京城裏的皇帝陛下氣憤，若是皇帝陛下知道了這件事情，怕是要怒發沖冠了。
　　至於徐傑到底算不算布衣，這個問題還是有待商榷的，徐傑雖然官職被革，進士功名卻還在，倒不算是布衣。
　　徐傑只是回頭看了壹眼許仕達，並不理會。
　　張立卻是眉頭壹皺，說道：“徐賢弟乃是本帥幕僚，可有問題？”
　　許仕達轉頭看向張立，壹臉的著急：“張大帥，妳豈能用此人幕僚？張大帥，妳用何人幕僚軍師都可，卻是此人，萬萬用不得啊？”
　　張立反問壹語：“為何用不得徐文遠？朝廷哪條律例規定不能用徐文遠幕僚？”
　　張立，興許缺乏壹些主見。但是張立，人品著實不差。就從昔日裏他幫徐傑隱瞞下了仁德大隆之事，就可以看出張立當真是個講感情之人，講的就是徐傑幫他打退李家大軍的感情。
　　許仕達更是著急，甚至在替張立著急，口中連忙說道：“張大帥，妳豈能不知其中利害？張大帥，妳當是知曉其中的。此事便也不需在下多言。在下所言，都是為妳好啊！”
　　許仕達似乎還有拉攏張立為朋黨的心思，口中之語，似乎在表達我為妳好，妳怎麽能不理解呢？我可是真心為妳好，妳應當明白我的苦心，我才是那個真正為了妳好的好人啊。
　　奈何張立就是那個“不識好歹”之人，口中答道：“此戰能勝，我諸事皆好，此戰若敗，我便是萬劫不復。許監軍，不若妳與我謀劃壹二，看看此戰如何能勝？”
　　許仕達聞言，當真不推諉，甚至有點舍我其誰的味道，口中說道：“張大帥，我此來就是幫妳得勝的，妳看這聖旨，妳看這寶劍。都是幫妳整軍立威所用，何人不服，我便幫妳斬殺與他。運籌調度之事，我也能幫妳出謀劃策，頭前我在朝堂之上，就幫著陛下出謀劃策，也謀過邊鎮戰事，陛下更是信任有加。此番戰事膠著，我必有良策助妳得勝。”
　　許仕達壹顆好心，可昭日月。
　　張立看了看許仕達，心中似乎還念著許仕達頭前舉薦之仇，好心可昭日月也是驢肝肺，轉過頭來，也懶得再看這個侃侃而談的許仕達，只是開口與眾將說道：“無事了，諸位去忙。”
　　眾將拱手，魚貫而出。
　　徐傑也跟著出了大帳，口中還喊道：“宗將軍袁將軍留步，細談片刻。”
　　袁青山與宗慶停住了腳步，等候身後的徐傑，也聽宗慶罵罵咧咧說道：“去他娘的，什麽個鳥蛋玩意兒！”
　　聲音不大不小，似乎故意這般不大不小，剛好就能讓大帳裏的許仕達聽到。
　　袁青山笑了笑，說道：“老宗，慎言慎言！”
　　“慎個鳥言，老子又沒大聲喊，鳥蛋玩意又聽不到。”宗慶又來壹句不大不小的聲音。
　　袁青山更是發笑不已，連得剛剛跟上來的徐傑也在發笑，口中說道：“二位老將軍，請往我賬內壹言。”
　　大帳之內的許仕達，臉色壹頓藍壹頓白壹頓黑。
　　壹旁的張立憋著笑，只當沒有聽見。口中問道：“許監軍可還有事？”
　　許仕達又道：“張大帥，徐文遠此人，當真是用不得的，張大帥若是不解其中深意，左右無人，在下與妳細細道來。陛下……”
　　張立打斷壹語：“我懂得。”
　　張立豈能不懂得？且不說什麽私人感情，就壹件事，這壹戰，如何去勝？王元朗都信徐傑，張立豈能不信？不信徐傑？信許仕達？
　　徐傑用不用得？張立心中自然有這麽壹番計較。至於皇帝如何想，此時此刻的張立管不得。但也並不代表張立對這個朝廷不忠心，張立甚至忠心到想待得此戰勝後，去皇帝那裏幫徐傑說項，希望皇帝能再次啟用徐傑，徐傑於野，對於張立來說，那真是暴殄天物。沒有比這更可惜的事情了。
　　這才是真正的忠心！張立若是沒有這壹份忠心，也不可能會被夏乾任命為金吾衛指揮使，把這夏家安全大事交給張立負責。張立也並未辜負夏乾的信任，十幾萬大軍圍城，他帶著壹萬多人，依舊站在高墻之上，不曾退後壹步。
　　“張大帥，既然妳懂得，那就知道不該這麽做啊！”許仕達語重心長，已然掏心掏肺。
　　張立起身，忽然有壹種鄙夷之感，為國家好，為皇帝好，到底應該做什麽？張立有自己的壹套道德標準。知道自己領不了大軍作戰，就不能越俎代庖，知道徐傑有大才，就要攜功去舉薦。這才是為國家好，為皇帝陛下好。
　　如許仕達這般，看似忠心，看似為皇帝分憂。卻讓張立鄙夷不已，更是來氣，氣這許仕達把自己推到這個三鎮總兵的位置，氣許仕達又在這裏投機取巧。
　　張立起身，俯視著壹旁坐著的許仕達，說出壹語：“許仕達，妳不過是個宵小之輩，少來本帥面前聒噪！”
　　說完張立起身就走，頭也不會！
　　留得那許監軍滿頭霧水，楞了楞，起身連忙去追，口中還道：“張大帥，妳我之間，可是有什麽誤會？必是那徐文遠從中作梗，說了我的壞話。張大帥，妳與我直說，容我分辨壹二。”
　　許仕達的掏心掏肺，這壹刻，是真心的。毫不作偽。就差真的把心肝掏出來給張立看看了。許仕達頭前想得極好，自己幫張立，盡心盡力去幫，往後張立也當幫自己。壹個平步青雲的文官，壹個大權在握的武官，往後兩人真心實意聯手，這朝堂之上，萬事亨通。
　　恨只恨有個小人徐文遠，非要從中作梗。
　　張大帥卻在那無數營帳之中快步而走，許仕達追之不及，站在營帳包圍之中，已然分不清東南西北。
　　張立卻出現在了徐傑的營帳之內。
　　營帳內的袁青山正壹臉的喜色，口中還道：“這般好，這般安排妥當。”
　　宗慶卻黑著個臉，說道：“唉……到頭來我老宗成了個誘餌，好事都讓妳袁青山占了去。”
　　徐傑笑著拍了幾下宗慶的甲胄，說道：“宗老將軍，此事成敗可在於妳，我等不過就是坐享其成而已。”
　　張立見得這般其樂融融的景象，心情也是大好，眼神看著徐傑，越看越是歡喜，越看越是覺得不能讓徐傑在野，不能暴殄天物。若是徐傑在朝，這般差事，給徐傑來做便最是合適不過，何必自己這麽多日惶恐不安。
　　宗慶聽得徐傑之語，勉強也露了個笑臉，卻還說道：“徐公子，其實我老宗，比袁青山更適合沖鋒陷陣。”
　　徐傑笑了笑，說道：“誰叫妳我二人不對付呢？”
　　宗慶尷尬壹笑：“如今這不是挺好嗎？”
　　徐傑又道：“宗將軍明日裏還要陪著我演上壹出戲碼，常凱十有八九是看得到這出戲碼的。”
　　宗慶知道徐傑說的是什麽，便道：“這般戲碼，我老宗最是擅長。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