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蘇北來信

　　房間裏。
　　林素音半躺在床上，微閉著眸子，蒼白的臉毫無血色。
　　寧兒緊張站在壹旁，目光緊盯著正坐在床旁為王妃診脈的阿九。
　　青青也在，這時候她倒沒有再如之前般輕佻，默默站在寧兒身邊，目光不時掃過林素音那巍巍隆起的小腹，默然不語。
　　好半晌過去，阿九始終緊皺的眉頭才緩緩松開。
　　“怎麽樣？”
　　寧兒立馬上前來開口。
　　阿九沒有回她，只是目光示意了讓她莫問。
　　隨即退後兩步，沖著緩緩睜眼看向他的林素音，躬身道：“萬幸，並無大礙，靜養數日便可。”
　　寧兒和青青聞言，皆是立刻松了壹口氣。
　　林素音聞言，卻什麽也沒說，又閉上了眼睛。
　　“妳跟我來壹下！”
　　阿九見狀在寧兒耳邊低語壹聲，便躬身告退， 兩人轉身出門，青青也想跟上，才擡腳，卻又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看了眼閉目不語的林素音，沒有跟出去，走到床旁矮凳上坐下。
　　待阿九和寧兒出門，青青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開口了：“是他打的？”
　　壹直閉目的林素音突聞此話，腦海中紛亂的情緒，也不由楞怔了下，睜眼看向青青。
　　青青見她眼眶通紅，還以為自己猜對了，壹時間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
　　她對墨白的確是有意見的，不能說是恨，稱之為怨卻絕不過分。
　　她和墨白自幼壹起生活，十數年的兄妹之情，豈能作假？
　　後來墨白被人接走，她心中日夜思念，始終等著墨白走時那句“壹定來接她”的承諾。
　　然而，時光冉冉，近十年光陰略過。
　　當年的小女孩，在母親離世後，壹人孤苦伶仃，幹過最苦的活，受過最難堪的委屈。
　　每當無助的時候，她總會往巷頭街口處張望壹眼，她記得，她還有親人，她還有壹個要來接她走的兄長。
　　可是，她從孩子等到了成人，卻始終沒有等到那個記憶中的兄長。
　　人世間是刻薄的，成長的過程中，她被迫褪去了天真。
　　她意識到了，那句“來接她”，只是不懂事的兒童戲言。
　　墨白與她從來就不是親生兄妹，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接受了這個現實，對墨白也就逐漸釋然了。
　　也不知幸還是不幸，她流落到了壹個官宦人家，被收養為義女，實則為正牌小姐的婢女。
　　不管怎麽說，她的日子總算是穩定了下來，當然，大戶人家的生活，自然也不是平靜無波的，她也在成長的過程中，學會了如何生存。
　　當她二八之年，明珠局勢已然大變，旗蠻入主明珠，官宦之家亦面臨生死抉擇。
　　她的義父，選擇了歸附旗蠻，故而不但沒有落難，反而更上層樓。
　　賣國之輩，官再大，自也心虛，不得不去廣拉關系，以圖自保。
　　也不知幸與不幸，老爺為青青選的郎君，不但並不差勁，反而壹表人才。
　　兩人可以說是壹見鐘情，對青青而言，並沒有什麽家國情仇，她只是壹個女人。
　　壹個過上好日子的女人。
　　可現實就是這般捉弄人，她萬萬沒有料到，就在這時，墨白竟再次出現了。
　　………… …… 哪怕是壹年之前，墨白能夠出現在自己面前，青青也壹定是歡喜若狂的。
　　可此時此刻，墨白在明珠就如壹只喪家之犬之際來找她了。
　　並且不由分說，就擼了她上車，脅迫她幫他離開明珠。
　　青青怎能不怒？
　　她怎能不怨？
　　國朝明王，皇後嫡出之子，是何等尊貴之人，又是何等富貴之相。
　　如此貴人，早至明珠多年，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卻將從小相伴壹起長大的妹妹忘到了九霄雲外，任她孤苦伶仃，受盡苦楚。
　　到如今落難了，卻來找她，還毀她姻緣。
　　青青心底裏是真的無法平衡，尤其是每當看見寧兒，看見這個被墨白壹手帶大的人兒時，她就無名之火沖天而起，免不了酸言辣語，發泄心中不滿。
　　只是說壹千道壹萬，她終究對墨白還是有親情的，若真的沒有親情在，她又何敢在明王府，在墨白面前有半分放肆。
　　對墨白不滿是真的，可她對林素音肚子裏的那個孩子，可沒有半分意見。
　　墨白的妹妹，她不認。
　　孩子的姑姑，這個名分，她還是默認的。
　　所以之前煽風點火，包不得墨白家宅不寧的她，現在眼看著林素音搞到快要出問題的地步，心裏又是不免生出了擔心。
　　寧兒出去，她之所以留下來守著，就是怕林素音會想不開。
　　仔細琢磨了下，她終於還是開口勸道：“他應該也只是壹時氣急上火，當不是故意的。
　　您是知道的，我對他壹直都有意見，可說句公道話，他這人雖然專橫跋扈，但對您，那還是用心的……”
　　“我聽杜先生說，墨白在外面的時候脾氣可不好，那是動不動就殺人的主，您之前也瞧見了他是怎麽對我的，我什麽都沒幹，就被他壹頓吼。”
　　“可您再瞧，就這些日子，您換著法的折騰他，這就是壹般男人，那也未必能受得，更何況是墨白這等人，這也就是您，要是換了第二個人，只怕腦袋早就搬家了…………”
　　“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我知道您心裏不好受，可氣壞了身子，也還是自己遭罪，不看僧面看佛面，為孩子著想便是。”
　　“先把身子養好，有賬，咱們先留著，等過後再找他算……唉，我還沒說完呢，妳推我幹什麽？”
　　林素音早已經閉上了眼睛。
　　只剩下青青壹個人，坐在床旁嘴邊嘮嘮叨叨。
　　寧兒壹進來，就聽見青青又在煽風點火，頓時生氣不已，跑過去，將青青推出了房間。
　　……………… …… “娘娘到底如何？”
　　門外，寧兒神色不安。
　　阿九沈吟道：“妳當真看到王妃摔倒在地？”
　　“當然看見了。”
　　寧兒毫不猶豫的點頭。
　　“怪了！”阿九眉頭微簇，低聲嘀咕了壹句。
　　“到底怎樣了，妳快說啊！”
　　寧兒催促道。
　　“沒有大礙，待會我開服藥，今後小心伺候著便是了。”
　　阿九說著，轉身便走。
　　寧兒這才真正安下心來，正要轉身進屋，卻又聽阿九問道：“寧兒，等等。”
　　“怎麽？”
　　寧兒轉頭。
　　“那天真是二先生讓妳告訴王妃真相的？”
　　阿九目光微垂，聲音很輕。
　　“哎呀，妳煩不煩，都問了多少遍了！”
　　寧兒不耐煩的揮揮手，轉身便進屋了。
　　阿九看著她的背影，眸光閃動，最終苦笑壹下，搖頭離去。
　　繞過幾間庭院，來到壹處宅子門口，有黑衣衛探身出來。
　　“六爺可在？”
　　阿九道。
　　“二先生正與殿下談話。”
　　黑衣衛回道：“要我通稟嗎？”
　　“不用，我等壹會。”
　　阿九擺擺手，轉身走到門口臺階上坐下，呆呆出神。
　　也不知過去多久，腳步聲響，阿九回頭，只見陸尋義眉頭緊皺的從房間出來。
　　見到阿九，腳步略停問了聲：“王妃可還好？”
　　阿九笑著回道：“萬幸，無大礙！”
　　“那便好。”
　　陸尋義似有心事，也沒再多說，快步離去。
　　阿九站在門口，看著他背影離開，才轉身入內。
　　房間裏沒掌燈，又門窗緊閉，有些晦暗。
　　墨白壹個人坐在桌前，阿九上前來行禮，墨白揮手示意免了。
　　“王妃並無大礙，安安神便可。”
　　阿九稟報道。
　　“嗯。”
　　墨白聞言，只是點了點頭，便從桌上拿起壹封信，遞給阿九：“妳看看。”
　　阿九目光在墨白臉上壹掃，壹邊接過信，壹邊又道：“寧兒說王妃之前摔倒了，可觀王妃的情況，不像摔倒過的樣子。”
　　墨白什麽也沒說，端起酒杯，飲了壹口。
　　阿九鼻子微微聳動，目光落在了墨白手中的酒杯上，他聞出來了，不是茶，是酒！
　　阿九心中壹凜，再不敢多說廢話。
　　別人不清楚，他卻知道，六爺雖也好酒，但卻自律，但凡是養傷期間，從不碰酒。
　　上次宮廷壹站，六爺雖未大傷，卻也元氣有損，正是恢復期間，按常理，六爺不可能碰酒。
　　眼見墨白壹杯飲盡，再滿壹杯，阿九再不多言王妃壹字，收斂心神，低頭看信。
　　這壹看之下，卻是豁然大驚擡頭：“方帥要撤軍？”
　　“嘭！”墨白將酒杯重重砸在地上，對著阿九劈頭蓋臉就怒喝道：“妳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墨白站起身來，來回踱步，口中繼續怒道：“這麽多年，妳就什麽都沒學到嗎？
　　壹遇到事就沈不住氣，就妳這樣，能成什麽氣候？”
　　阿九被墨白突然的發作給罵懵了，立刻噤聲不敢言，垂首接受訓斥。
　　墨白發泄了兩句，又坐了下來，再次倒酒，又飲了壹杯後，方才慢慢靜氣，沈吟半晌，才道：“這事杜鵑發來的急信，具體情況還很難說，撤軍的消息是華明府主動透露給杜鵑的，妳怎麽看？”
　　“此事當慎重，蘇北之重要，方帥統軍多年，豈能不知，何敢輕易後撤？
　　壹旦後撤，大夏東南，旗蠻怕是瞬息可下。
　　如此後果，方帥豈敢亂來？”
　　阿九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