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2章 壹致

　　塢堡是當年地方百姓為了抵禦契丹入侵而誕生的產物，發展到現在，已經成了地方豪族聚集勢力對抗官府的堡壘，而盧龍統治瀛州的時候，也是以這些塢堡為基礎來進行管理。塢堡的擁有者，既是地方官員，又是宗族掌權者，這兩者的結合，使得他們對於底層的百姓控制是極為嚴密，而且也是極為隱蔽的。
　　因為他們靠的不僅僅是律法，還有親情，血緣關系紐帶。
　　這正是妳與他講律法，他便與妳講親情血緣，妳與他說親情血緣，他又要搬出大唐律條來與妳抗衡。反正嘴是兩張皮，怎麽說，理兒全都在他們那壹邊。
　　李澤正在致力於打擊這樣的宗族豪強，他絕不允許自己的治下有這樣的畸形怪物存在。而這些塢堡的擁有者，比起成德的那些宗族豪強可要強悍多了，他們有人，有糧，有兵，更有來自盧龍的支持，壹發現李澤的政策是要挖他們的墻根子，立即便奮起反抗了。
　　而李澤對他們的回應，自然就只有大棒了。
　　柳成林帶著他的士兵，挨著個兒的壹個個找上門去，不開門納降的，就砸開門，當然，門壹旦是被砸開的，內裏的人基本也就沒有了好下場。
　　柳成林是暴力的完美演繹者，他負責砸門，殺人。
　　黃德則是善後的最佳人選，在滿地血腥之中，他便粉墨登場。
　　柳成林所過之後，宗族豪強的本家嫡系當然將不復存在，他們的人頭成了震懾其它人的東西，壹般都高高地懸掛在塢堡之上。但壹個塢堡，少則擁有數百戶人家，多者控制著數千戶人家，差不多是壹個縣的規模，而且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會有鄉兵參與了戰鬥，從這壹點論起來，自然是人人都有罪。
　　但地總還是要人種的。而且這些塢堡周圍可都是良田。
　　土地先是被收歸朝廷所有。不管這些地是宗族豪門還是小門小戶，壹旦被判有罪，土地就會被沒收。
　　接下來黃德便仿效了李澤的屯田作法。
　　這些被判有罪的人，每戶人家都會被授予壹定的土地，三年為期。第壹年，繳納九成，第二年，繳納七成，第三年，繳納五成，直到第四年，才會恢復到三成的法定租賦，連種五年之後，這些土地便會重新被登記為耕種者所有。
　　以懲罰的名義堂而皇之地剝削了人，但又給了人無窮的希望，畢竟再怎麽辛苦，也就三年功夫，以後日子便又有了盼頭不是？
　　但凡還能看到希望的人，自然不會再拗著脖子與強勢的官府對著幹了。
　　李澤欣賞黃德的原因就在於此人對於政策的把握不是墨守成規，而是在底線之上靈活變通，以符合當地實際。
　　能做到這壹點的，就是正兒八經的好官了。
　　抵達瀛州的第二天，柳成林帶著候方域的這個曲凱旋而歸。地方勢力再強橫，在碰上了有組織的國家暴力機器的時候，他們的頑抗基本上屬於徒勞。
　　候方域這位曾經的世家豪族公子，如今臉上凍得滿是皴裂的口子，耳朵下垂長出了凍瘡，抱拳向著李澤行禮的時候，手上也是傷痕累累。
　　蛻變正在這個昔日的貴公子身上發生著。
　　戰死了三十八人，傷了壹百零三人，其中四十余人是在行軍途中以及攻打塢堡的過程之中被凍傷了。
　　這便是柳成林這壹次攻打塢堡的損失。
　　“瀛州，將來必然是我們與盧龍軍交戰的首地。這些塢堡拿下來之後，對我們也有著相當重要的作用。節帥請看，這是目前我們已經拿下來的塢堡。”柳成林站在地圖之前，拿著壹根銀炭在上面戳出壹個個的黑點。壹道鎖鏈正在慢慢地成形。
　　“接下來，我們還要在這裏，這裏，新建幾個塢堡，來讓這條鎖鏈完善起來。”柳成林轉過身來，看著李澤道：“瀛州歸我們後，可以想象盧龍人必然會唆使契丹騎兵壹次次地前來騷擾，即便以後雙方正式開戰，我們也可以依托這些塢堡構建起壹條完整的防線。所以這些塢堡的存在，還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這壹次我給妳送來了李德的遊騎兵。”李澤指了指身後的李德，李德上前下，向柳成林抱拳。
　　“壹到兩年之內，我們會將李德的遊騎兵擴編到三千人左右。這樣，妳就有了壹支足以與盧龍騎兵相抗衡的騎兵隊伍。”
　　柳成林見識過李德的騎兵在滄州摧毀朱海留守大營的壹幕，這的確是壹支強軍。
　　“剩下的三個塢堡，都靠近莫州邊境了，本身就擁有上千鄉兵，現在我們已經確認，盧龍已經有正規軍進入到了這些塢堡，所以打他們，就要費勁壹些了，冬日裏，顯然不適應發動大規模的戰鬥，只能等到明年開春之後。”柳成林道。
　　“也罷，就先讓他們幫著我們把春播搞遠了再去收拾他們吧！”李澤笑吟吟地道。
　　軍議完成，諸人壹壹退了出去，屋子裏便只剩下了李澤與柳成林二人。李澤將朝廷欽使與盧龍使節在鎮州與他達成的壹系列協議，通報給了柳成林。
　　本來以為柳成林聽到朝廷要讓柳如煙入京的消息會暴跳如雷，豈料柳成林只是沈默了壹會兒子才問了壹句：“這件事勢在必行嗎？”
　　李澤點了點頭。
　　“現在朝廷的目的很明確，如果我的母親與如煙不上長安，他們就會在合鎮之事上給我們設絆子，雖然說這並不妨礙我們實際行事，但這個名份不拿下來，便給了人口實，也會讓成德諸州之間的壹些有心人有了上下其手的機會。這必然會給我們造成壹些不必要的麻煩，形成不必要有內耗。”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在長安有自己的據點了，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北地。對我來說，現在張仲武差不多快要成為壹條死蛇了，但打完這條死蛇之後如何動作，才是重中之重。經略天下，長安是核心點。”
　　“千牛衛大將軍府設在長安，是壹個妙策。公孫長明就任千牛衛錄事參軍，主持將軍府事宜，也是壹個極佳的人選。”柳成林道。“節帥如果想經略天下，天子，就必須掌握在手中。挾天子以令諸候，這件事，已經有人做過了。的確有很多便宜之處。”
　　“這正是我的打算！”李澤大笑：“這麽說成林是同意了嗎？”
　　“我要派壹些人手去保護如煙！”柳成林道。
　　李澤笑著點頭：“這個自然沒有問題，千牛衛將軍府設在長安，那將軍府親兵按規制可以有五百人，妳的家將，便在衛府之中領壹個職銜。”
　　“五百人可不夠！”柳成林道：“長安壹旦有事，這點人手，杯水車薪。”
　　“明面上只有五百人，暗底裏自然會更多，但這需要時間來布置，先讓公孫去長安打好底子，屠虎隨後跟進，然後後續的人手慢慢地安插進去。”李澤道。
　　“如此甚好！”柳成林點了點頭：“只是這樣壹來，妳的婚禮就會在長安進行，皇帝親自賜婚，主婚，倒是天大的面子，可我這個大舅哥卻是無法親自來參加了。明天春上，我要將瀛州肅清。”
　　“人不到不要緊，關鍵是禮物要到。長安千牛衛將軍府新設，啥都缺。”李澤壹攤手道。
　　柳成林大笑：“妳可是大戶，居然還打我這小門小戶的主意，罷了，我也只有這麽壹個妹子，自然傾盡所有。”
　　“如此便多謝大舅哥了。”李澤開心地道。
　　“多謝倒也不必，早點讓我抱上外甥是正經。”柳成林正色道。
　　“我覺得二十歲之後再生產更好壹些。”李澤壹句話沒有說完，看著柳成林又瞪起來的眼睛，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時代，十六七歲當上母親，三十出頭便做了奶奶的人壹抓壹大把，他們哪裏知道這其中的危險喲！
　　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能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