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9章 軍心

　　“李相，末將無能！”田平單膝跪地，羞慚無比。
　　李澤壹聲長笑，從大案之後繞了出來，雙手扶起了田平，道：“虎牢，本是天下雄關，徐福，更是天賦異稟，這樣的人，百年也難得出壹個，壹時輸贏算得了什麽？大勢依舊在我們手中，徐福再強橫，也不過是生死掙紮而已。”
　　“謝李相不罪之恩！”田平看了左右的尤勇，石壯，柳如煙的身上，滿面通紅地退到了壹邊。
　　李澤回到大案之後坐下，擡了擡手：“大家都坐吧！欲取洛陽，必先下虎牢，今日難得大家都聚集在壹起，便各自說說看法吧，如何才能盡快地拿下虎牢關？”
　　田平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擡眼看了壹眼李澤，張口欲言，卻又低下了頭。他眼下算得是敗軍之將，實在是沒臉子先開口。
　　見到田平的窘狀，李澤卻是壹笑指了指他，道：“田將軍打了這麽久了，應當最有心得，說說得失吧？”
　　田平咽了壹口唾沫，道：“李相，其實，其實如果不計傷亡，全軍壓上的話，以我軍在裝備上的絕對優勢，是能夠拿下虎牢關的。只是，只是……”
　　李澤點了點頭：“愛惜士卒性命，這並沒有錯。眼下大勢在我，的確沒有必要拿人命去填，這壹點，妳做得很好，並不因為自己的戰功而無視士卒的性命，要知道，人的命可是只有壹條。沒了，就沒了。對於我們來說，士兵的性命或許只是壹個數字，但對於那些士兵而言，卻是壹個個的家庭。這壹次我在巡視的途中，見到了壹戶姓巴的老漢家，壹家子，除了未成年的娃娃，就只剩下這麽壹個年滿六十的老漢兒了。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在他死之前，還清家裏所有的欠賬，給子孫後代留下壹點財富。”
　　田平感激地看了壹眼李澤。
　　“所以說，能少死壹個人，那都是好的。”李澤接著道：“攻擊這種雄關，本身就是最難打的仗，如何能在減少傷亡的情況之下擊敗敵人，我們需要動動腦筋。尤勇，妳來說說吧！”
　　尤勇點了點頭：“李相，虎牢難下，關鍵不在虎牢如何難打，而在於徐福這個人。此人威望素著，在軍中享有極高的聲譽，而且素來練軍有方，因為此人是從普通的士卒壹步壹步地打上來的，所以歷來對士卒也算體恤，所以士兵亦願意為他死戰。實際上，現在虎牢關中的梁軍，士氣並不高，宣武等地的陷落，已經讓這些士卒惶惶不安了。如果徐福死了，壹切便都迎刃而解。”
　　“徐福個人武力驚人，在戰場之上想拿下他，難度極大。”田平囁嚅著道：“而且此人極少出城，即便出城，也是壹擊即走。他閉關不出，打定主意要與我們打壹場消耗戰，實在是有些難辦。”
　　“那就想辦法逼他出城，逼他不得不與我們進行決戰！”李澤笑道。
　　“野戰我們優勢極大，只要他肯出城與我們野戰，右金吾衛便有信心將他們全殲。”田平搖頭道：“可是徐福也知道這壹點，所以這麽久了，他不管我如何挑釁，根本就不理會。”
　　李澤壹笑，回頭看著身側的田波道：“田波，妳來說壹說。”
　　田波上前壹步，道：“這壹次李相途徑宣武的時候，做了壹件事。便是讓宣武的各地官員，尋找那些宣武士兵的家人，只要家裏有人在梁軍裏當兵的，便都讓他們寫了壹封信，今天隨我們來的，足足有兩馬車這樣的信件。”
　　田平眼睛不由壹亮。
　　“信裏面，都是這些人的家眷述說著他們的現狀，講述著他們的思念之情，父母在期盼著驕兒回家養老送終，妻子將盼望著丈夫回家團聚，兒女希望父親回家他們能繞膝撒嬌。”田波緩緩地道：“我看了幾封，著實感人，摧人淚下啊。”
　　“過兩天，將這些信件，用投石機投入到城中去吧，梁軍也是人，也是血肉鑄就，也是有感情的，相信他們看到了這些信，思鄉之情，思親之意，會進壹步放大梁軍不穩的軍心，從而迫使徐福不得不出城與我們作戰。”李澤微笑著道。
　　“另外，我們還尋了幾戶人家，都是梁軍的中下層軍官的家眷，雖然不確定這些軍官是不是還活著，但明天也可以去城下哭上壹場，喊上壹場。不管如何，總是可以讓城內的梁軍感同身受的。”田波道。
　　“這些人願意過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田波壹攤手道：“每人壹百個銀元，有的是人願意來城下哭上這壹場。”
　　“如果徐福決意出城決戰的話，此人必然是孤獨壹擲，傾巢而出，所以這壹戰，我們也需要盡出精銳，這壹戰，就不僅僅是右金吾衛壹家的事情了。依然以右金吾衛為主，但石壯，尤勇，柳如煙妳們三部，也各調集壹支精銳部隊前來助陣。”李澤看著諸人道：“便由尤勇同壹協調指揮吧！”
　　諸人盡皆點頭。
　　石壯微笑道：“李相，徐福這個人，不若就交給我吧！”
　　“此戰以右金吾衛為主，以徐福的個性，到時候必然會是率領他最精銳的士兵，直趨右金吾衛中軍大旗所在。”李澤道。
　　“田將軍，妳不介意妳的親衛之中，多上壹個人吧！”石壯看向田平。
　　田平本能地想要拒絕，但壹看李澤微笑的面孔，心中卻又是壹凜，想想也是無奈，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的麾下，還真沒有人能是徐福這個人的對手。而此戰，殺死徐福是關鍵之中的關鍵。石壯以壹衛大將軍之尊願意屈尊到自己麾下假扮壹個親兵，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如果自己還拒絕，那就未免對太不識大體了。
　　而且，正如早先自己的所說的那樣，如果有石壯這樣的人頂上徐福，自己麾下倒是可以少被那徐福殺死幾個人，想起前兩天自己與田安在同徐福交手的時候的狀況，心中仍然膽寒不已。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自己與田安都是在閻王爺門前打了好幾個轉了。
　　“如此，要多勞石將軍了，在下實在是慚愧！”田平站起來抱拳躬身。
　　“田將軍客氣了，石某也只不過是多長了幾分力氣而已。”石壯笑著還禮。
　　李澤很滿意自己麾下的大將領這樣能夠顧全大局的表現。
　　“石壯，妳到了田平中軍之中，那妳部由誰來帶領參加這壹戰？”
　　“梁晗！”石壯道：“梁晗所部，最擅長於進攻，急如星火，動如雷霆。”
　　尤勇笑道：“石將軍派出了梁晗，那我便派何塞出戰吧！”
　　柳如煙本來想親自上陣，但看了丈夫壹眼，知道自己就算這麽說了，只怕也不會被同意，在場的三位大將軍肯定也不會同意，只得道：“我部派任曉年出戰。”
　　李澤滿意地點了點頭，各部的確是拿出了自己麾下最強悍的部隊了。“既然如此，那就各做準備吧。”
　　壹天過後，右金吾衛大軍再壹次出動，但讓城上梁軍驚訝的是，唐軍壹改往日的進攻風格，竟然將數臺投石機推到了戰場的最前沿。
　　伴隨著投石機的呼嘯之聲，幾個碩大的網兜被投石機彈上了半空，越過了城墻，然後啪的壹聲，網兜在半空之中破碎，裏面落下的，卻不是大家預料之中的碎石彈，而是壹張張飄飄蕩蕩而下的信紙。
　　壹名梁軍士兵有些茫然地伸手抓住了其中的壹封，只看了壹眼，臉色便已是有些變了。這封信並不是他的，但這並不妨礙他馬上想到了這天上飄下來的成千上萬的信中，會不會有自己家人的消息。
　　連二接三的這樣的網兜在關上崩開，無數的信件如同下雪壹般，落向了關內。
　　做完了這壹件事，城下的唐軍便開始大兵後退，連同那幾擡投石機，也緩緩地退向了後方。
　　壹名值星的梁軍高級軍官伸手抓住了壹張信紙，匆匆瀏覽了壹遍，已是臉色大變。嗆的壹聲拔出刀來，大聲吼道：“傳令全軍，不許私藏，不許偷看，各級軍官，立即收繳這些信件。”
　　軍官的命令被迅速地傳達到了城中各個地方，但事實卻並不如軍官想得那樣如意，很多士卒將這些信件偷偷地藏到了自己的懷中，哪怕不是自己的。因為或者他們可以用這些別人的信件，可以相互交換到自己所需要的那壹份。
　　“大將軍，不好了。”值星的軍官，在察取到事態的嚴重性之後，略作安排便迅速地找到了徐福。
　　聽完了值星軍官的匯報，徐福臉上的皺紋壹時之間顯得更深了壹些，閉目半晌，才緩緩地道：“關中還有多少金銀銅錢？”
　　身後，壹名將領聲音有些苦澀地道：“大將軍，歷次賞賜之後，關中所存，不過二十萬貫了。”
　　“全都賞賜下去！”徐福道。
　　“是！”
　　“今天宰豬殺羊，犒賞全軍。”
　　“軍中肉食已經不多了。”
　　“照辦！”徐福嘆道：“唐軍這是要逼我出城作戰呢。此時，穩定軍心，比什麽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