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殺戮

　　野果熟了，山腳的農田裏呈現出燦爛的稻黃。秋風送爽，碧秀山通透著壹片濃濃的秋意。
　　蒙嘉穎離開山莊的時候，我並不知情，甚至很多天後，我才在幾個傭人的閑言碎語中得知她早已經離開，至於回了香港還是去了曾經她所說的意大利留學，就不得而知了。
　　那個夜晚星空下的只言碎語，遙遠的好像從沒發生過壹般。
　　我確切地知道，於她們而言，我連過客都不是的。然而當看著這些三三兩兩的綺麗女子，壹個個從眼前消失，多少會有點兒悵然若失的感覺。
　　方藝珍說得不錯，愛情於我只是個奢侈的念頭。甚至終有壹天，我會連友情也沒有的吧。秋天來臨的時候，我已經在蒙軍的手下呆了許久。每天的工作職責就是陪著馮妤靜去偶爾的購物和會友，而且為了安全起見，每次都是她忽然決定，來去匆匆，所以我也處於賦閑的境界。閑時就和其他人練習下搏擊和射擊之類。對我而言，就當是件借以謀生的工作好了。甚至經過壹段時間的練習，我感覺自己的體能已經恢復到了壹個均衡的狀態。
　　施少強說得對，我需要的只是等待，也說不上無趣，只要有耐心，機會壹定會來臨的。
　　似乎這樣的機會，終於來了。
　　農歷九月初壹，宜祭祀，祈福，求嗣。
　　華雲寺的山道上出現了壹列七張豪華轎車排列成的車隊。蒙軍慣例每逢初壹十五都要去進香的。據說這個習慣已經保持了很多年，風雨不改。馮妤靜自從上次遇刺後，本已經很少出門。然而今天是特殊的，蒙軍竟然主動要求她壹同去進香。
　　這讓我們都有些奇怪，直到蒙軍興奮地宣布了此行的目的。我們才知道馮妤靜竟然懷孕了。無論那個時代，總有人把生子的事看成天賜。尤其對中年又得子的蒙軍來說。今天的他們，就是要去華雲寺還願。
　　華雲寺是A市附近數百裏內最大的寺廟，坐落於華雲山麓，歷史久遠，據說建於唐時，幾經戰風摧殘而香火延綿不絕，屬於凈土宗的大寺，其中有壹間觀音閣，數百年來遂了無數求子之人的心願，更是盛名遠播。
　　據說馮妤靜就是上壹次去求子後得以有身孕的，這讓壹向信佛的蒙軍更是覺得菩薩顯靈。喜悅之下，不但向華雲寺捐了價值不菲的香油，更捐了壹個巨大的觀音金身給華雲寺，今天就是重新鍍了金身的菩薩上座開光儀式。
　　這裏本是眾人參拜之地，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更因為華雲山風景卓絕，流雲飛瀑，林海聽濤。對不禮佛的人來說，也是風光無限的極佳旅遊之地。
　　人多的地方自然是最危險的，尤其對馮妤靜來說。所以我們每個保鏢都高度警惕，隨時註意壹切動靜。這樣喧亂的場合，要不是遇上還願這樣壹個特殊的日子，蒙軍是絕對不會允許馮妤靜跟來的。
　　壹入寺廟我就犯暈了，放眼望去，簡直是人山人海。尤其在舉行開光儀式的觀音閣附近附近差不多集中了近千人。雖然我們也差不多來了二十余人，但和這近千名善男信女相比，還是顯得力單勢薄了些。
　　我們幾乎是以身子為墻，保護著蒙軍和馮妤靜兩人進入大殿，這裏面倒只有參加儀式的寺內法師，這讓我們都松了壹口氣。要是在外面停留太久，真不敢想像如果發生什麽事該如何應對。
　　香煙繚繞，禪鐘輕鳴，在壹片寶相莊嚴之中，法會開始了，主禮的華雲寺弘光大師緩緩宣布了壹些主要來賓名單後，新自引領全寺高職法師頌佛號、禮佛三拜。
　　紅幕輕垂，觀世音菩薩現出燦爛金身，壹眼望去，只見菩薩丹眼輕合，拈指間神形謹守，蓮花如意巧奪天工，顯然蒙軍為重塑菩薩金身花了重價，請來的能工巧匠是超級水準。配上經樂禪鐘，讓壹眾善男信女紛紛叫贊不已。弘光法師更是親自斟茶給蒙軍，以敬謝之。
　　饒是冷靜如蒙軍，亦有些得意面色，親自和馮妤靜兩人最先跪拜還願。所有人都被我們隔絕在外，以防有人接近他們。
　　壹叩首！再叩首！
　　就在蒙軍和馮妤靜兩人正欲雙雙低頭，行三叩首的時候，忽然聽見觀音閣外面壹陣鞭炮聲響，轟轟數聲，竟然是電光炮之類。那些擁擠在外面的善男信女和前來寺中遊玩之人都是嚇了壹跳，紛紛逃避。顯然是不知何時，有人向人群中拋灑了數串鞭炮。
　　這裏本就擁擠，忽然出現如此混亂之變，始料未及，尖叫聲、埋怨聲、叫囂聲和鞭炮的暴響聲壹下擾亂了寺中秩序，嚇得眾人驚叫奔跑。把原本莊嚴的寺廟氣氛給壹下破滅殆盡。更有人在驚嚇逃跑中被不懼摔倒，自然壹下發生踐踏事故，慘嘶聲讓人聞之心懼。
　　大部分人都是人雲亦雲的，所以才會有體育場上的人浪。何況慌亂之下，更是沒多少人能冷靜面對，寺廟的出口小，裏面人卻多，壹下呈壹種沸騰之勢，經常都聽見中東朝覲踩踏事故，就是出現在這種瓶頸之地。
　　蒙軍臉色壹陰，伸手壹拉馮妤靜，壹下把她給拉在身後。同時猛然轉過身來，沈聲道：“大家小心！”
　　然而已經遲了，就在這混亂聲中，站在大殿門外的壹個蒙軍手下忽然啊的壹聲，連聲音都沒有叫出壹聲，已經壹下歪斜倒地。額頭上壹個觸目驚心的血洞，竟然是被壹槍斃命。
　　“馬彬！”旁邊的壹個兄弟壹下沖過去扶起他來，眼睛都差點激奮出血來。
　　“不要，快撤退！”吳曉軍大叫壹聲。然而話音方落，那個剛沖過去扶起馬彬屍體的曹永紅已經又是啊的壹聲，又被壹槍給擊中額頭。只把那些和尚都嚇得啊啊大叫，紛紛跳起來向菩薩後座逃去。
　　這突起之變顯然驚到了任何人，盡管我們早有準備，但還是失算了，我們確實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敢在這莊嚴的公眾地方大開殺戮。而且還事先用鞭炮擾亂了場中眾人，在這紛亂的情勢下，根本沒有人能註意到槍響。
　　事發突然，根本註意不到對方是那從哪裏開的槍，這寺廟近百間此起彼伏、高低不同的亭臺樓閣，對方顯然是躲藏在壹處地勢比較高的廟閣中向我們進行射擊，而且還不清楚來了多少人。以這兩槍命中兩人額頭的槍法，對方壹定是狙擊高手。
　　但只看對方這兩槍，任誰都知道，對方要對付的人絕對不是馮妤靜，而很可能還包括蒙軍，甚至我們每個人。然而，我心中卻忽然壹陣興奮，我知道，我苦等的機會，來臨了。
　　“快關門！”蒙軍大叫壹聲。不用他說，我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門給關心。
　　壹個飛身，我已經翻滾著朝觀音閣大殿壹扇大門低處滾去。
　　啪的壹聲，我的身邊地上火星了濺，對方果然狠毒，竟然不放棄任何壹個機會，我才是身影壹動，已經又是壹槍擊到，要不是我是滾地而去，定然已經身上中彈。
　　我心中暗操了壹聲，手中疾推，壹下把這扇大門給推合起來。邁克也不示弱，也是學著我，壹個低身翻躍，沖了過去，把另壹扇大門給關閉。壹下光線大減，唯有燈火熊熊，觀音寶像笑看著這血案的發生。
　　砰砰砰！幾聲槍響，對方竟然又是壹輪掃射，壹下擊穿了這厚實的大門，幾絡光線疾射而來，門上已經是幾個細洞。
　　“快撤到佛像後！”蒙軍大叫壹聲，拉起馮妤靜，低身沖向觀音寶像後，然而啊的壹聲慘叫，馮妤靜腿上已經中彈。然而誰也顧不及這麽多了，眾人壹陣紛亂，和那些嚇得臉色發抖的和尚壹起向觀音寶像後撤退。
　　“操他媽的！跟他們拼了。”吳曉軍大叫壹聲，壹下撥出槍來。眾人壹下醒過來，紛紛撥出插在腰間或者肋下的手槍。
　　槍我也有，這次來還神，蒙軍亦知道可能會有危險性，早就吩咐我們都配上槍。自從我為他殺了盧斌後，他好像也有點把我視為他自己人了，竟然也叫邁克配了壹支槍給我。
　　當然大家來的時候，誰也沒有真的想到居然會有用的機會。
　　馮妤靜臉上疼痛難忍，腳上小腿中槍，鮮血淋漓。嘶叫道：“軍哥，我怕，救我！”蒙軍臉上陰霾，怒道：“別叫，忍住，妳會沒事的！”
　　啪啪啪，對方又是壹輪掃射，根本不知道是何門外射來。我們雖然都是槍在手，但根本沒人敢沖出去看個究竟。只見外面的那些善男信女和遊客驚亂不已，更有人已經覺察到寺中發生了血案，更是驚亂紛紛。
　　從窗格中望出去，只見上天也仿似有靈來唱合壹般，烏雲壹下壓頂而至，太陽深藏雲間，天空仿似流血壹般。
　　“阿彌陀佛！”弘光法師緊緊靠著墻，臉色慘白，顫抖地撥弄著念珠，顯然這位得道高僧這生也從未經歷過如此混亂不堪之境，以他的修為也有點力所不及了。
　　與弘光法師相比，蒙軍則顯得冷靜的多，迅速脫下外衣，刷的壹聲撕下了襯衫的兩條衣袖，把馮妤靜中槍的右腿給包紮起來。只看他如此迅速的反應和包紮的手法，就知道這顯然是久經沙場熏陶的，至少也學過戰地救護。
　　誰都知道，這裏處於深山之中，要守到警察趕到，不是壹時三刻能做到的，就算山下的警務亭的幾個閑職警察趕到，也絕對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們甚至沒有我們的火力。我們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根本沖不出這殿內，也不知道對方躲在何處，有多少人多少條槍在等待著我們開門。甚至沒人敢去那些窗格旁邊探望壹下，對方壹輪掃射，必然穿透進來。
　　然而守下去更是不妥，馮妤靜的腿上中傷，必須立刻施行手術才行，否則這條腿有可能就廢了，而且雖然經簡單包紮，鮮血止流，但如此滲透下去，對壹個孕婦來說，很可能造成壹屍兩命的悲慘結局。
　　蒙軍臉上壹無表情，只是雙眉緊鎖，顯然在思索如何對衡之策，忽然對我們道：“妳們有誰帶著煙霧彈。”
　　眾人壹楞，均暗想誰這種場合會帶著這玩意。然而邁克居然道：“我有，我身上有壹顆。”這讓所有人都是壹陣興奮，暗想邁克果然是職業保鏢出身，居然隨身攜帶著這種東西。
　　蒙軍輕輕搖頭，道：“壹顆是不夠的。”我們都已經猜到了蒙軍的意思，不由也是壹嘆。
　　我眼光忽然觸到那巨大的香爐，不由心念壹動，道：“加上這些香也許就夠了！”蒙軍嗯地點了點頭，大聲道：“大家把所有香都找來！”
　　寺廟裏最不缺的就是焚香了，尤其今天是開光儀式，殿中備有好大幾捆。蒙軍的壹眾手下包括我在內，既然都已經聽蒙軍提到煙霧彈，自然都已經知道他的意思，當下紛紛掏出火機點那些香，然而這些焚香甚是難點著，要點燃這幾千只香達到能和煙霧彈等同的效果，不知要燒到猴年馬月。
　　馬上有人扯下幡旗點燃了，再去狂燒香，那些和尚都是臉色巨變，對我們當著觀音面做這等“惡行”大是驚怒，但看我們手槍在手，而且誰都明白情勢緊急，也只得事急從權了。
　　壹下殿內烏煙瘴氣，煙火四撩，幾千只香同時點燃了可不是壹般的可怕。壹下殿內完全迷入壹片迷煙之中，根本分不清人形。
　　弘光法師搖頭道：“罪過，罪過！”蒙軍對著弘光法師歉意地道了壹聲：“得罪！”，然後對我們大聲道：“打開大門，大家小心，把所有香都丟到門外去，等煙執旺了再由世超扔煙霧彈，大家壹定要抓住機會突圍。”
　　這裏除了那些膽戰驚心，縮在墻角的和尚外，都不是些普通人，自然知道該如何做。門是我和邁克關上的，當然也由我們來開，兩個人疾速伏地滾過去，壹下把大門重新拉開了。幾乎就在同時，槍聲已在身邊響起，對方顯然早就等待著我們。要不是我們動作夠快，定然命喪當場。而且在這壹瞬間，我們已經分辨出了對方是在五十米開外的壹個閣樓上向我們開的槍。
　　門壹開，簡直就是用手捧著那些點燃或者未點燃的焚香往外紛紛亂扔。屋外開闊，當然沒有屋內那濃煙滾滾的效果，但也不可小視，壹時間整個殿外亂成壹團，煙火飛舞。夾雜著那些香客的狂亂，這佛門清凈之地，壹下宛若人間地獄。弘光法師臉無人色，大呼罪孽！
　　蒙軍見外面煙霧繚繞，大喝壹聲：“各就各位，做好準備！”陪著蒙軍來的人，都是些身經百戰之人，自然知道要該如何做，就在邁克呯地壹聲，扔出了那唯壹壹顆煙霧彈的時候，各人都已經把襯衣撕破成塊狀，用凈瓶水沾濕後捂住了口鼻，同時亂槍向那閣樓方向射去。
　　我們的目標自然不是想擊中他們，那也不是可能的事，只是想暫時壓制住對方的輪射罷了。
　　轟地壹聲，煙霧彈閃出濃濃煙霧。加上先期我們扔出的那無數只焚香，壹下壹片煙海，更讓殿外已經沒頭蒼蠅般逃串的那些香客驚叫不已。不知有多少體弱之人摔倒在地，任人踐踏，情勢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對方被我們壹輪射擊，壹下壓制住攻勢，就在這數秒之間，蒙軍已經大叫壹聲：“快走，分頭掩護撤退。”
　　我是馮妤靜的貼身保鏢，保護她自然是我最大的職責，我低下聲去，壹下背負起她來。蒙軍道：“壹定要小心！”
　　我點點頭，大叫壹聲：“蒙總放心，我必不負妳所托。”趁著對方被我們壓制和濃煙滾滾，壹個低身，沖出了殿外。
　　這種槍林彈雨的大場面，我從沒有想像過會發生在我身上。這壹瞬間，我感覺自己已經亢備到了極點。甚至感覺不到馮妤靜的重量。
　　這種感覺，真他媽的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