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騙子
　　淩母欣慰地看著面色恢復如常的淩清遠，“感覺怎麽樣啊元元，還難受嗎？”體貼入微的關切，似乎生怕淩清遠身上有壹絲壹毫的勉強。
　　“挺好的，媽媽。”淩清遠靠著沙發，手擱在膝蓋的抱枕上對母親報以微笑。
　　“有好好吃東西嗎？”
　　淩清遠點點頭，“飯菜很合胃口，比劉媽做的還好壹些。”口吻很平淡，沒有表現得特別熱情，卻也能聽出幾分認可的意味。
　　淩父眉心稍展，瞥了壹眼站在沙發邊上的淩思南，“大概是生病口味變了吧，不過恢復了就好，明天好好去上學，奧賽班還是正常去，別耽擱了課程。”雖然嘴上不太承認，但淩父或多或少因為淩清遠的話，覺得這個女兒至少派到了用場。
　　淩家夫婦二人交頭接耳地說著話回房間，沒有和淩思南多說過壹星半點，她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腰際被人摟了壹下，淩思南驚慌地回頭瞪他，小聲斥道：“淩清遠！”
　　“晚上來我房間睡。”淩清遠手肘支在靠枕上，仰頭看她，目光清澈地就像是在和她聊考試範圍壹樣。
　　“妳別得寸進尺了。”淩思南朝他彎下身，警告：“萬壹被發現，死的不是妳，是我——妳自己怕爸媽怕到在他們面前都不敢表現得跟我親暱，又何必背後來親近我？”
　　淩清遠安靜地望著她，半晌嘴角壹翹：“妳是這麽想的？”
　　淩思南不作聲，頭微微撇開。
　　“淩思南。”淩清遠仰著臉，少年的眸子微挑，諷刺的意味明顯：“妳覺得我是害怕他們怪我才會刻意對妳冷淡？”
　　“叫姐姐。”淩思南被他這樣看著，心有點發慌，只能擺出架子來充膽。
　　可是淩清遠沒理她說什麽，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勾過：“妳這腦子，如果不是遺傳基因出錯，當不了我姐。”
　　“淩清遠妳什麽意思？”
　　“妳還記得妳離家之前，我是怎麽對妳的？”
　　淩思南蹙眉想了想，那時候的“元元”好像天天就是姐姐長姐姐短地黏著她，她走到哪裏都要跟著，她做什麽都要學著。
　　“妳還記得那時候他們又是怎麽對妳的？”他又問。
　　她腦海裏浮現出了那時候淩家夫婦對她的嚴厲管教，幾乎到了折磨的地步，她常常因為壹點小事沒做好，就被罰站吃不上飯，所以做什麽都要小心翼翼。
　　“如果那時候沒有那麽在乎妳這個姐姐就好了。”淩清遠的目光疏淡，像是也跟她想起了壹樣的回憶。
　　“什麽意思嘛。”淩思南不太明白，“妳對我和他們對我的態度，到底有什麽關系？”
　　淩清遠翻了個白眼，“妳還是睡覺去吧，笨蛋姐姐。”
　　淩思南撇撇嘴，回頭走了幾步，又定下來轉身看他：“妳真的沒事了吧？”
　　淩清遠本來低著頭想心事，被她問及，擡起眼朝她笑了笑：“要不要來摸摸看？”
　　淩思南立馬臉紅著說：“妳能不能不耍流氓？”
　　淩清遠莫名其妙：“我說來摸摸我的額頭看看退燒沒有。”
　　——姐姐真被他玩壞了，想得比他都多。
　　還這麽想著的時候，面前忽然被陰影覆蓋，淩清遠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陰影就貼上了他的額際。
　　他楞住了，眼前的淩思南憋紅著臉，與他額抵著額，長睫蓋住的眼眸低低地，好半天小聲咕噥：“好像是沒有燒了。”說完直起身，裝模作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夥子妳臉還是有點紅，我還擔心是妳又逞強呢，既然沒事妳也早點睡哈。”
　　淩清遠看著她，無意識地眨了眨眼睛。
　　“還有啊……等下我想說什麽來著……”食指點在唇沿，淩思南擡頭想了片刻，又說：“哦哦，對，逞強——以後如果妳累就要表示出來，不要壹個人老是死撐著，就算他們不管妳，還有姐姐管妳，只要我能幫到妳的都會盡量幫妳，明白了嗎？”
　　淩清遠還是看著她，眼中仿佛有流光熠熠，看的淩思南的心臟怦怦地撞著心房。
　　“那、那我睡覺了……”
　　她有些發慫地從他肩頭抽回手，卻被按住。
　　她壹臉緊張：“清遠？”
　　淩清遠漂亮白皙的手指交疊在她手背上，隨後驀地松開。
　　“晚安，姐姐。”
　　他歪過頭，微笑。
　　“晚安……”淩思南壹路回到房間，腦海裏還印著那壹霎他的笑容，擡手摸了摸自己隱隱發熱的手背。
　　剛才那麽壹瞬，弟弟的笑容好像是發自內心的。
　　好可愛。
　　時間在緊鑼密鼓中度過，轉眼已經到了周五，上午課間的時候，高三5班的教室裏忽然壹陣躁動。
　　淩思南還咬著筆尖，肩膀被人猛拍：“思南思南。”
　　淩思南擺擺手：“等下，我快解出來了這題。”
　　“妳弟來了啊。”葉珊珊打了雞血似的在她耳邊提醒。
　　淩思南這才擡頭望向窗外。
　　說起來，她和淩清遠的關系壹度嚇到了她新的小夥伴們，淩思南找了個理由讓她們別把這件事透露出去，所以班上大部分人並不知道新來的插班生有這麽壹個背景，可能會有那麽壹兩個人覺得她和淩清遠有相似的地方，但畢竟不是雙胞胎，只要兩人不站在壹起，大多數情況下，沒人會把她和淩清遠做比較。
　　而此時，淩清遠就站在前門口。
　　他還是那身藏藍色的校服外套，外套很合身，高挺的身段脊線優雅，襯衫領子壹絲不茍地別著，半低著頭回應老師的話，側臉清俊好看。
　　他身邊還站著另壹個男生，比他略高壹些，沒有穿春裝的兩件套，就是壹件短袖襯衫寬寬大大地穿在身上，領口的三顆扣子都沒有扣，露出壹片古銅色的胸膛，他站在那邊也沒什麽站相，壹只手按在頸後，壹只手搭著欄桿，百無聊賴地轉頭望向操場。
　　頭發很短，劍眉星目，應該算是挺帥的長相，就是戾氣有點重。
　　“是淩清遠和顧霆欸，今天是吹得什麽風，怎麽把男神都吹到我們班來了？”鄰座旁邊擠成壹堆的幾個女同學雀躍萬分地討論當前的事態。
　　有知情的人立馬插嘴：“好像說顧霆今天正好被學生會抓到他和鄰校打架，這才把他抓回來上課。”
　　“誰能抓到他啊，不要說鄰校了，就算是東升那群學生也沒有敢惹這個瘟神的吧？”
　　“據說就是淩清遠……”
　　“不是吧，淩清遠看上去很斯文啊，雖然籃球打得不錯，不過打架恐怕……”
　　“哎，抓人回來又不是壹定要打架，也許人家是智取呢，淩少爺那麽聰明，幹嘛要那麽粗魯啊——”
　　很斯文……
　　淩思南忍不住就想笑。
　　衣冠禽獸淩清遠。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兩大男神同時光臨我們班的奇景。”葉珊珊捂著胸口感嘆。
　　作為壹個插班生，淩思南有點搞不清狀況。
　　葉珊珊見她壹臉無知，趕緊給他科普：“我們清河六中有三大男神，其壹就是妳弟淩清遠，其二是高二的呂子驍，其三就是我們班的顧霆同學。”
　　“他？同班同學？”淩思南指了指那個看起來根本不像活在高三的所謂“男神”。
　　“是啊，不過他不怎麽來上課，這學期剛開學已經曠了快壹個月了吧。”葉珊珊小聲跟淩思南咬耳朵：“小心點顧霆，雖然長得好看，可脾氣不怎麽好，有人說他是混道上的。”
　　“哦。”她和那人又沒什麽交集，有什麽好小心的。
　　葉珊珊坐在淩思南旁邊，星星眼地撐著下巴看窗外：“反正我是淩少爺的顏狗，思南妳什麽時候跟淩少爺壹起玩的時候叫上我啊……”
　　……弟弟找她“玩”的時候，好像都不怎麽適合第三人在場。
　　淩思南壹想就覺得更郁悶了，正好這時那兩個人走了進來，沿途的同學議論紛紛。
　　淩思南很意外，顧霆的位置就在她後座。
　　淩清遠走進過道的時候掃了她壹眼。
　　她還沒接收到什麽，葉珊珊反倒是在旁邊激動地在桌子下直抓她手腕。
　　顧霆沒什麽好臉色的壹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書包往桌上壹甩，擡頭瞅著淩清遠：“妳可以走了吧？”
　　淩清遠把手中的紙頁放在他面前，“把這裏簽了。”
　　“……什麽鬼東西。”顧霆勾著嘴角，隨手把那張紙拿起來。
　　“妳要賠償的校內公物損失統計。”淩清遠的聲音不疾不徐在她身後響起，清朗的聲線不復兩人獨處時低磁，更像個循規蹈矩的學生會會長。
　　淩思南坐在前座手裏叼著筆頭，不知為什麽心跳得很快，緊張地把筆頭都咬出了個牙印。
　　大概是怕被發現吧，怕被人發現她和淩清遠的姐弟關系，雖然她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怕。
　　本來已經繃緊了神經，在肩膀被人輕點的那壹刻嚇得差點跳起來，她驚慌地猛擡頭，對上淩清遠的眼睛。
　　“筆借壹下。”淩清遠眼神淡淡的，可是唇角掠過壹絲笑意。
　　“嗯？”淩思南還沒回過神來。
　　淩清遠徑自伸手抽走她手中的筆：“筆借我們壹下。”
　　顧霆的書包裏根本沒放什麽正經學習的東西，連筆都沒有。
　　兩個人針鋒相對了沒多久，顧霆終於不耐其煩地在紙頁上簽上了名字，淩清遠對顧霆的姿態，連葉珊珊都目瞪口呆。
　　“淩少爺可以的啊。”葉珊珊小聲跟淩思南說道。
　　“按照之前協議的，明天開始妳必須每天來學校上課。”淩清遠收回顧霆簽過字的紙頁，又把他手中的筆拿了回來。
　　“行了行了，快點走，壹點都不想看見妳。”
　　“彼此彼此。”淩清遠的目光掃過那桿筆，眼神停頓了半秒，把筆還給前座的淩思南。
　　淩思南從頭到尾壹句話都沒正面跟他說過。
　　可是淩清遠走之前卻忽然俯下身在她耳邊說了壹句——
　　“姐姐，咬筆頭可不是個好習慣。”
　　教室裏不少同學也看到淩清遠這壹下悄悄話的舉動，頓時無數道視線投射在淩思南身上。
　　淩清遠像是什麽都沒發生壹樣離開了高三5班，留下壹個被人群目光洗禮的姐姐。
　　她聽到背後那個同學口中的“瘟神”突然問：“妳認識他？”
　　——淩清遠妳夠了！
　　坐在食堂的淩思南忿忿地咬著嘴裏的排骨，把它當做弟弟來泄憤。
　　方雯見她舉止怪異，問她旁邊的葉珊珊：“她是怎麽了？”
　　葉珊珊：“上壹堂課間妳去上廁所的時候，淩清遠來過。”
　　方雯壹臉悔不當初的表情：“發生什麽事了？”
　　“就是淩少爺對她說了句話唄，結果大半班的人現在都在猜她和淩少爺的關系，連淩少爺的對頭冤家顧霆都懷疑了。”
　　“哎我還當什麽大事。”方雯的筷子挑走盤裏的小蔥，瞄了眼淩思南：“妳是他姐姐這種事說出來也沒什麽關系啊。”
　　三人在邊吃邊聊之際，食堂壹端也走過來幾個略為眼熟的面孔。
　　余光掃了眼，淩思南搖搖頭繼續和方雯說：“還是保持距離好壹點，他有他的圈子不會想被打擾，我和他是姐弟這種事情妳們知道就行，就讓它成為壹個秘密吧。”
　　“秘密”兩字剛落下，就聽到壹個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