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那個晚上淩思南又做了壹個夢。
　　夢裏她還和清遠住在家裏，壹起上了大學，父母親對她的態度漸漸改善了，平日裏說話也不少，偶爾節假日還會全家壹起去郊遊。母親開始真正把她當做親女兒來對待，爸爸還與她討論畢業的出路，有時候她跟著父母壹起去公司，公司裏的叔叔阿姨都會面露贊許地打趣她。
　　壹切都是最美好的樣子。
　　不過好像感情克制了太久，於是父母離家去上班的壹個早上，她走進弟弟的房間，主動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在他還迷迷糊糊的時候，赤裸著身子抱住他親了壹口。
　　預料裏他的情欲並沒有被挑起，反而斂著眸子，嫌惡地看著她問——
　　“姐姐，妳在幹什麽？”
　　那個眼神，像是看壹個怪物。
　　他忘記了所有，或者說，所有的壹切，都不曾發生過。
　　臥室的房門大敞，父母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愕然望著渾身不著寸縷的她。
　　而她就像是被擱上了砧板，暴露在廚子目光下的魚，任人宰割。
　　她忘記不了母親眼中震駭到作嘔的眼神，沖進屋子裏把她從清遠的床上拽下來。
　　然後極盡所有惡毒之言語，痛斥自己怎麽生了壹個淫蕩的畜牲。
　　聲音不知道如何變成了利刃，壹刀又壹刀淩遲在她身上，把她劃得遍體鱗傷，而她就坐在壹片黑暗中的聚光燈之下，鮮血淋漓地，盯著父母親背後漠然看她的淩清遠。
　　連妳也覺得……我是壹個怪胎？
　　“我們只是姐弟而已。”他說。
　　只是姐弟而已，沒有相愛，沒有交歡。
　　“這不是妳向往的人生嗎？”
　　他傾下身，壹張少年臉，淡漠，又清和。
　　“父母的愛和我的愛，只能選壹個啊，姐姐。”
　　那張臉最後在黑暗中寸寸碎裂。
　　“清遠——”她驀地睜開眼，胸部急劇起伏著。
　　大口大口的喘息配上她受驚的目光，她慌張地摸身邊的床，那裏什麽都沒有。
　　從高空跌落的失重感壹瞬間就占據了她的心，淩思南大聲呼喊著弟弟的名字，淩清遠沖進屋子裏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淚流滿面失聲痛哭的景象。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床把她摟進懷裏。
　　“別哭，我在這裏。”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身體裏，淩清遠緊緊抱著她問，“做噩夢了？”
　　她埋在他肩窩放聲大哭。
　　太難受了。
　　他就在這裏，就在自己面前，剛才的壹切都是虛妄——
　　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真的太難受了。
　　控制不住淚腺，淩思南只能勉強止住聲音，反抱著弟弟的身體，忍不住就把他壓到床上去。
　　像只受傷的小獸，嗚嗚咽咽地，把他壓得死緊。
　　他擡手撫著她的背，壹下下輕拍。
　　然後手腕被壓到左右兩側，她對著肩膀就咬下來。
　　那壹下真疼。
　　疼得他嘶了壹聲，卻咬緊牙關沒有掙紮。
　　直到有血滲出皮膚，血色印上眼瞳，淩思南的眸子才漸漸清醒。
　　她倏地捂嘴，從床頭扯來幾張紙巾按在他的傷口上，不停地說對不起。
　　淩清遠還是維持著兩手擱在兩側的姿勢，促狹地抿起那雙桃花眼：“原來妳喜歡這麽粗暴的麽？”
　　她坐在床上抹去眼角的淚：“是妳把我忘了。”
　　“天地良心。”淩清遠接過她手中的紙巾，自己按著傷口坐起來，“這是什麽莫須有的指控？”
　　淩思南也知道自己剛才犯了渾，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肩膀，心口有點酸，忙湊上去吹氣，問：“疼不疼？”
　　這T恤是寬領，她咬的那壹塊沒有布料，更少了緩沖，牙齒直紮進血肉裏。
　　淩清遠裝模作樣地賣可憐：“疼死了。”不過也確實被咬得不輕。
　　她撥開他的手，仔細地察看傷勢，確認只是破了皮才放下心，但還是心疼地吹了吹。
　　他禁不住笑：“妳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我又不是摔倒，這樣吹幹嘛用？”
　　“就……怕妳疼。”
　　“那妳還咬。”他把淩思南拉過來，抱進懷裏：“我把妳忘了妳就那麽難受？那看來我在妳心裏地位不低啊。”
　　他以為她會稍微傲嬌壹下反駁他，可是她乖順地服帖著，默默點了點頭。
　　淩清遠楞了下，隨即笑開來。
　　“我才發現，如果讓我重來壹次——”她突然說：“我寧願還是壹樣的人生，哪怕不要他們的愛……我要妳。”
　　他有片刻的怔忡，隨即溫暖從心底壹寸寸漾開來，手中的力道緊了緊，他開口的聲音有絲喑啞：“如果重來壹次，我也可以再等妳十年。”
　　她驀然反手抱住他。
　　許久情緒漸歇，淩思南才小聲問：“妳剛才……去哪兒了……”
　　“我在給妳做早餐……”
　　“那妳去……”
　　“不過那可以等。”
　　淩思南迷茫地擡頭。
　　“Now——coffee，tea…”他偏過頭莞爾：“Or me？”
　　她壹下子羞紅了臉。
　　“為了避免妳選錯，我再提示壹次……”他慢悠悠地撩起自己的上衣：“早餐可以等，我不能。”
　　淩思南，十八歲，有壹個十六歲就腹黑又妖孽的弟弟。
　　她壹直覺得，臨高考前吧，得和元元保持距離。
　　因為沈湎淫逸畢竟是不好的，會影響集中力。
　　不過淩思南發現保持距離的這種主動權好像不在她手裏。
　　周壹放學的時候淩清遠就在教室後門等著，老師壹宣布放學，淩清遠就徑自走了進來。
　　淩思南大義凜然十動然拒：“我自己可以回家，今天起我們……”
　　班上的同學仿佛也都習慣了淩清遠的出現，終於不那麽躁動，但還有小貓兩三只忍不住打量他。
　　“回家？回什麽家？”淩清遠站在她課桌邊上，修長的手指岔開，按在桌沿，擡眼看她：“放下書包。”
　　淩思南壹臉疑惑。
　　淩清遠從自己的書包裏掏出幾張紙壹字擺開，“這是我在妳文綜、數學、英語上總結出來的需要加強的地方，妳需要牢記的公式，以及復習重點。”他垂著眼掃過自己整理出來的提綱，“今天起每天放學我會幫妳補習半小時，回家之後妳就按照我幫妳梳理出來的提綱復習。”
　　“啊？妳是說妳不和我壹起回去？”淩思南總覺得這個故事走向不太符合邏輯。
　　“妳真以為我可以隨時晚回家？”回應的淩清遠無語地看了她壹眼，隨即按下嗓音，聲線微沈：“他們會懷疑。”
　　淩思南意會：“哦。”
　　“而且，不合適。”兩人壹個在課桌前，壹個在課桌邊，淩清遠背對著那些腳下灌了鉛似的女同學，口氣輕悄微妙地朝她眨了個眼，“妳回去還是好好讀書比較好。”
　　“……”淩思南又懂了。
　　他怕自己憋不住。
　　當著普羅大眾就是個正人君子清貴少年，關上門來就是個滿腦子黃色思想的衣冠禽獸，如果是以前淩思南還會感慨下壹個人怎麽能有這麽大反差，不過現在她早已習慣，甚至……她覺得，弟弟這樣……還挺萌的。
　　正想著，他突然拍了拍她的肩，仿佛是安慰似的：“不要太想我。”見她還沒晃過神，又神色認真地解釋：“姐姐忍壹忍，高考之後滿足妳。”
　　“……”誰滿足誰啊混蛋？！！！
　　之後接連十多日，基本上都是在這樣的安排中度過，時間就這樣壹天天流逝，高考終於來了。
　　早晨的天色不是那麽好，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後，劉媽正在幫淩清遠盛粥。
　　邱善華坐在他對面，淩邈則坐在主位上。
　　吃飯的時候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安靜，杓羹輕碰敲擊碗沿的聲音，像極了城堡長廊裏，守夜人孤寂的搖鈴。
　　邱善華抿了壹口粥，擡頭看了眼窗外陰霾的天空，突然開口：“今天是妳姐高考吧？”
　　拿著調羹的手指頓了頓，拇指從調羹柄上摩挲而過，他嗯了聲。
　　正在翻閱手機信息的淩邈這才擡頭看了他壹眼，見他V領T恤外套著件休閑襯衫，才道：“妳今天不上課。”不是疑問，是陳述句。
　　高考期間高壹高二放假。
　　淩清遠神態從容地點點頭，正準備說些什麽，壹個聲音打斷了他——
　　“不許去。”邱善華的調羹這壹下落得有些重，壹聲清脆地“當”響。
　　“去哪？”淩清遠疑惑地偏首。
　　“還能去哪，她高考，妳別去湊熱鬧。”邱善華的調羹在粥碗裏壹轉再轉，如同她的眼神：“那和妳沒關系，她也不領情。”
　　“媽妳在說什麽，我只是和高航約好了今天去西城。”西城是清河市的壹個電子城，主要買壹些數碼設備和配件，以前買遊戲碟的時候，淩清遠基本都是去的那兒，後來買電子版多了，就去的少了。
　　淩邈先壹步皺眉：“妳不是已經很久沒去那裏了？去幹什麽？”
　　“手機有點毛病，拿去修壹下。”西城那基本上是全品牌手機專賣店的大本營，各種配件也應有盡有。
　　“換壹臺就是了，這是去年初買的吧，也快兩年了。”邱善華不太懂現在小孩對數碼產品的更新頻率，只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就應該用最好的，修修補補也不見得能好多少。
　　淩清遠輕扯了扯嘴角：“媽，現在才六月。”他吃好早飯站起身，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這臺用出感情了，沒必要那麽快換。”
　　“妳打個電話給高航。”邱善華突然開口。
　　淩清遠原本正要離開的腳步壹滯，背對著母親的目光微凝。
　　“媽也很久沒見他了，這孩子那麽久也不跟我打個招呼，天天跟著妳往外跑。”
　　邱善華倚著椅背，妝容精致的眉眼撇向兒子的背影：“先坐回來。”
　　淩清遠轉回身，清俊的臉上毫無波瀾，他只是微擡眼又掃了下墻上的時鐘：“不用了媽……”
　　門鈴響起。
　　“——他來了。”
　　“臥槽妳說妳到底是有多狠，難得放假妳居然要我壹早離開被窩的擁抱來陪妳去高考考場？”高航亦步亦趨地跟在淩清遠旁邊，六月的早晨風還帶點涼意，只穿著短袖T恤的高航忍不住聳肩搓揉著雙臂。
　　“這是禮尚往來，上次我答應去遊樂園，妳要的林奕彤和我姐都有了，何況我送妳的那套遊戲機價格也不便宜。”
　　“妳還好意思說啊淩清遠……”高航哀嚎了聲，“我當時還沒發現，現在想起來，媽蛋我生日結果是成全了妳左擁右抱，我壹個沒撈著還欠了妳人情，妳這算盤真是打得精。”
　　“別給我扣個‘左擁右抱’的帽子，我對林奕彤沒興趣。”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小區門口，淩清遠這才目視前方定住了腳步。
　　胸口微起，深吸了壹口氣，臉色不太好。
　　高航不明所以：“怎了？”
　　“他們在提防我。”
　　“哈？”
　　“高航妳要做好準備，妳隨時會是我的擋箭牌。”
　　“恬不知恥的背後，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淩思南這次的考點在二中，因為距離住的地方不算近，所以早早就出發了。
　　出發前給淩清遠發了壹條微信。
　　[我上戰場啦！保佑我淩清遠附體，考試拿高分吧！]
　　距離考場開門還有四十分鐘，不過考點外已經是人頭攢動。
　　大部分考生都是由父母陪同而來，那些愛子心切的父母們拿著水壺和紙巾，和子女千叮萬囑，眼中殷殷期盼。
　　淩思南站在人群中，形單影只，多少有點異類。
　　——有沒有期待也都無所謂吧，考試是為自己考的。
　　她這麽安慰自己，而且她也相信，二叔伯壹定會在天上看著她。
　　再收到微信消息的時候，屏幕裏的文字讓她忍不住笑出聲，緩和了幾分緊張的心情。
　　[都附體那麽多次了，好歹應該接收了壹點我的智慧基因了吧？]
　　附體妳個頭，妳的附體和我的附體不是壹個意思！
　　吐槽還沒來得及打，那邊又傳來壹條新消息——
　　[看身後。]
　　淩思南下意識回頭，撞進壹雙清湛的桃花眼裏。
　　她差點忍不住興奮想要撲上去，可是忽然發現弟弟身邊還有個朋友，訕訕地伸手拍了拍衣角。
　　“嗨，思南學姐～”高航笑瞇瞇擡手打招呼。
　　“高航妳怎麽也來了？”淩思南走到二人跟前，淡笑著問。
　　“我……”
　　“他來做電燈泡的。”淩清遠毫不避諱地說，左右望了望，就看到壹個甜品店，拽著她就往甜品店那兒走，順帶朝高航擡了擡眼：“走，去吃點東西。”
　　“欸……等等，就剩半小時不到了啊……”淩思南的掙紮沒有得到響應，等到了店裏，高航自發地去櫃臺買甜品，而弟弟則帶著她往店後方的小道走，壹路走到了單人間的廁所門口，進去，關門，壹氣呵成。
　　淩思南心口起伏著，手抵在弟弟的胸前。
　　“……高考期間謝絕淫亂。”她低聲咕噥。
　　“沒淫亂，就是想妳了。”淩清遠壹手撐在她背後的門板上，低頭抵在她的發端，深深埋進她散發著洗發液香氣的發絲間，“在外面畢竟不好，萬壹碰到我們學校的學生，我可不想再冒出第二個顧霆。”
　　“妳下次能不能不要總在廁所想我。”淩思南抿著嘴笑，鼻尖抵著他的T恤，抿開後的嘴唇也靠得離他很近。
　　嘴上雖然在抱怨，可是心裏卻還是感覺像是被什麽填滿，畢竟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壹個親人，同時也是壹個戀人惦記著她，原本那種失落感也就不那麽深了。
　　口中說話的熱氣透過T恤的棉料，輕柔地拂過他的胸膛。
　　“姐姐。”他擡起她的下巴，薄唇忍耐不住地復上。
　　她閉著眼，眼瞼堪堪闔上那雙濕漉漉的黑瞳，睫毛卷翹，隨著他的吻微顫。
　　如今她徹徹底底是他的人了。
　　這樣的反應，真的好可愛。
　　接吻，仿佛成了兩人之間共通的語言。
　　即便沈默，卻也是表述最多的語言。
　　淩思南能感覺到他的呼吸，紊亂的，又灼熱的。
　　“……姐姐……”耳邊的聲音剝離了實感，是氣音，卻也蠱惑。
　　透過唇上壹下下克制的觸碰，傳達到她這裏。
　　含著唇的力道，把她的唇瓣抻開，小心翼翼地吮。
　　舌尖只是深入到她口腔裏輕輕壹勾，勾走了幾絲唾液，吞咽到口中就作罷。
　　嘴唇退開了，和她的唇峰保持了寸許之距。
　　抵著她的額頭，眼睛和眼睛之間，也是那樣的距離。
　　陰影裏，那雙琥珀似的眸子灼灼地鎖著她，她感覺自己在這樣的視線下無所遁形。
　　……不好，高考期間杜絕淫亂啊淩思南。
　　“附體完畢，姐姐。”他壓抑著聲線，唇面在她臉頰又輕輕吻了壹下，“剩下的，高考結束之後我們再繼續。”
　　她不知該說什麽，抿了抿唇瓣，咬著，手捧上他的臉龐，輕柔的溫度。
　　“謝謝妳來。”她發自真心。
　　原本她以為這不重要，可直到看到他那壹瞬，她才發現，自己還是在乎的。
　　“加油。”他拉起她的手，把獨屬於自己的溫度傳給她。
　　“如果遇到困難的時候，記得……”
　　她擡眸等他說。
　　“三短壹長選最長，三長壹短選最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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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比較忙，更新遲了，所以更的不算多。
　　可能有點平淡，就當過度壹下哈。
　　謝謝大家的珍珠和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