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首席死了？

　　森林的鳥兒迎著晨光展翅，落在魔法塔頂層的窗邊，間斷地輕啄窗畔。
　　窗簾被拉開，晨光下泛著絲織光澤的淡金長發隨意束起，從發繩間漏下幾縷，身披織金花紋的白色睡袍，年輕男子屈起指節，隔著落地窗輕敲兩下。
　　小鳥飛走了。
　　雖然淩晨才入睡，但顧箋並沒有睡多久，多思少眠，這個毛病哪怕穿越過來都沒有被改掉。
　　頭疼。
　　他掐了掐眉心，推門而出。
　　走廊靜悄悄的，普普和伊洛斯似乎都沒有睡醒。
　　那條小龍應該不會跑回沙發上睡覺吧？
　　顧箋輕輕拉開壹點門縫。
　　噗！
　　壹只枕頭迎面飛過來，被他穩穩接住。
　　“……”
　　移開枕頭，顧箋看見床上的伊洛斯受驚而起，如被捕獵的倉惶幼獸，龍瞳豎起，金黃的瞳孔深處隱有鮮血的暗紅。
　　“伊洛斯？”
　　顧箋察覺不對，慢慢地靠近，伊洛斯條件性跳下床，拽著小被子就要鉆進床底下。
　　顧箋：“……”
　　他發現了，這只小龍真的很愛往犄角旮旯裏鉆。
　　他眼疾手快地把這只快要鉆進床底的小龍給撈了出來，輕輕抱住。
　　小龍在他懷裏撲騰，像躁動的炸毛貓貓，顧箋熟練地托住他的後背，溫柔地拍撫。
　　“伊洛斯？”他輕喊小龍的名字，“做噩夢了嗎？”
　　伊洛斯頭很疼，面前的這張臉與夢境重合，再度湧現的痛楚如有實質地啃噬著他的身體。他分不清什麽是現實，心臟被某種憤怒的、憎惡的惡意牢牢攥住，像陷落布滿荊棘的囚籠。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隱約聽見清悅的嗓音，感受到輕柔的撫摸，終於意識到自己回到了那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之中。
　　伊洛斯空白而迷茫的瞳孔之中，多了壹絲焦距。
　　是噩夢，還是真實？
　　“別怕，”顧箋的聲音離他很近，帶著溫和的、安定的力量，“我在這裏，沒人會傷害妳。”
　　是……噩夢。
　　痛苦遠去，暗金龍瞳裏的血色也伴隨著恐懼消散，伊洛斯不再掙紮，蜷縮在顧箋懷中，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他就像風雨之中終於找到壹個小窩的幼獸，濕漉漉地縮成壹小團，好像只有這裏才是唯壹能給他安全感的地方。
　　顧箋拉過被子，裹住這只小龍，聽見他埋在自己胸口低語：“我夢到……伊閣把我關在了地下室裏……”
　　顧箋壹怔。
　　這是原作的情節？
　　他明明已經避開了，為什麽，伊洛斯還能夢到？
　　顧箋無聲拍撫伊洛斯肩膀，男孩的脊背很瘦弱，隔著薄薄的衣料，也能感受到他的瘦骨嶙峋。
　　……這是否是壹種暗示，暗示著哪怕他已經改變了開頭，原作的故事，依然會發生？
　　“……那不是真的，”顧箋看著懷裏這壹小團，眼眸沈靜如水，“我向妳保證，絕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伊洛斯輕輕動了動，慢慢擡起頭。
　　夢裏的伊閣，和他面前的伊閣，是不壹樣的。
　　但是，但是，如果這個伊閣不在了，夢裏的那個……會不會再冒出來？
　　……他要緊緊地抓住伊閣。
　　伊洛斯臉龐貼上顧箋手臂，閉著眼睛，將這個念頭埋進意識深處。
　　經過壹頓安撫，顧箋發現這只小龍總算恢復了平靜，似乎噩夢的陰霾已經消散。
　　很快，顧箋就變得非常忙。
　　教伊洛斯怎麽使用餐具，教伊洛斯怎麽穿衣服，教伊洛斯學習人類的文字，教伊洛斯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覺，不要老是鉆床底。
　　……顧箋啊顧箋，不能再過這種帶小孩的懶散生活了，要努力學習，鉆研魔法！
　　下午，教伊洛斯衣櫃是用來放衣服的，不是讓他鉆進去鋪窩的。
　　顧箋：這麽喜歡鉆角落，果然是貓貓龍。
　　好在，這只貓貓龍除了對於鉆角落有異常的執著之外，其他地方都很聽話。
　　而且，伊洛斯似乎變成了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這條小龍就跟到哪。
　　藏書室，顧箋看書，伊洛斯就在旁邊自己玩。
　　連普普都有點酸溜溜地說：“他壹點也不怕生。”
　　顧箋笑了笑。
　　他壹直覺得，伊洛斯是只本性善良而天真的小龍。原作裏，伊閣只是對他流露出了偽裝出來的淺顯善意，他就相信了伊閣。被折磨數年、殺死伊閣後出走，依然對其他人抱有善意與信任。
　　然而，這個世界似乎始終刻意地針對他，因為他龍族的血脈，因為他的出色與強大，因為種種莫名的理由，他結交的朋友背叛他，信任之人陷害他，尊重的師長憎惡他……善意與天真被不斷消磨，最終，泯滅於虛無。
　　顧箋摸摸伊洛斯的腦袋。
　　小龍趴在他膝上，眨巴眨巴眼睛。
　　在這裏待久了，伊洛斯的膽子也大了壹點，顧箋安靜看書的時候，他就在能看到顧箋的範圍內自己探索藏書室。
　　很快，伊洛斯從角落裏撿到壹顆壞掉的水晶球，失去魔力，滿是灰塵。
　　他用袖子擦去灰塵，舉起水晶球，陽光下，水晶球表面折射出閃亮的光澤，映入小龍亮起的暗金龍瞳中。
　　“伊閣……”
　　顧箋的衣角被輕輕拉動，他低頭，伊洛斯抱著水晶球，龍尾搖啊搖，眼巴巴地看著他。
　　顧箋：哦，這只小龍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他說：“拿去玩吧。”
　　伊洛斯開心地抱著水晶球跑了。
　　這是他收到的第壹個玩具，伊閣送給他的。
　　伊洛斯很珍惜地擦了又擦，手指輕推，水晶球咕嚕咕嚕滾來滾去，小龍坐在地毯上，尾巴吧嗒吧嗒拍著地面。
　　對人類小孩來說連玩具都算不上的東西，這條小龍卻玩得很開心。
　　顧箋在旁邊站了壹會，走開了。
　　沒過多久，他再回來：“伊洛斯。”
　　伊洛斯停住撥弄水晶球的動作，仰起臉。
　　顧箋：“喜歡這些嗎？”
　　漂亮的琉璃制品，鑲嵌細碎寶石的飾物……無壹例外，都是亮晶晶的小東西。
　　壹下子，伊洛斯看向他的眼神何止是驚喜，簡直還帶了壹絲絲崇拜！
　　很快，這條小龍跑開始來跑去，把這堆亮晶晶的東西搬回自己的小窩——是的，那個寬敞的房間對他來說就是自己的小窩，然後按照自己的喜好壹件件擺好。
　　伊洛斯開心地忙碌，尾巴輕快搖晃。顧箋想起什麽，對普普說：“應該還有壹顆水晶球吧？”
　　經過這兩天和魔法塔的接觸，他的記憶也多了壹些東西。
　　普普：“好像是。”
　　他跑到樓上翻翻，果然翻出壹顆被裝在盒子裏、光華流轉的水晶球。
　　亮晶晶的水晶球再次吸引了伊洛斯的註意，不過他看得出來，上面的魔力還沒有流失，不能被當成玩具。
　　這是壹顆能夠測試天賦的水晶球。
　　聽到普普的介紹，伊洛斯遲疑了壹下，小聲開口：“我可以試試嗎？”
　　顧箋：“當然可以。”
　　在他的註視中，伊洛斯慢慢地將自己的手放到水晶球上。
　　水晶球光芒流轉，隨之亮起，普普微微吸氣：“居然，居然是白色！”
　　“這不是……完全沒有天賦嗎。”
　　白色的光芒，通常意味著毫無魔法資質。
　　原本有些期待的伊洛斯如被潑了盆冷水，瞬間變成了壹只蔫了吧唧的喪喪龍。
　　他很弱，完全沒有天賦……
　　族裏的那些人，也是這麽說的……
　　顧箋：“誰說沒有天賦了。”
　　實際上，身為原作男主，伊洛斯擁有超然於所有人的天賦，只是覺醒得較晚，水晶球也無法測出。
　　日後的他，會成為毀滅這片大陸的恐怖死神——當然，顧箋覺得有他在，這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拍拍伊洛斯肩膀，顧箋壹本正經地說：“三年艾朗帝國東，三年艾朗帝國西，莫欺幼龍窮。”
　　伊洛斯壹臉茫然。
　　他本來就很窮。
　　如果不是伊閣，他什麽都沒有。
　　“就是說，妳以後會變得很厲害的意思。”顧箋眨眨眼，“我相信妳。”
　　……真的嗎？
　　伊洛斯的龍瞳裏映著那雙美麗的冰藍色眼眸。
　　伊閣說他會變得很厲害……第壹次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
　　伊閣和其他人是不壹樣的。
　　小龍悶不吭聲，坐在顧箋旁邊的毯子上，抱住那顆沒有魔力的水晶球。
　　顧箋看著開心了壹點的小龍。
　　說起來，伊洛斯第壹次覺醒，是因為伊閣的長達數年的折磨。
　　實際上，原作裏的他不止覺醒了壹次，但每壹次，都是由於身邊人的背叛和傷害。
　　……得用另外的方式引導這只小龍。
　　顧箋的目光落回水晶球上。
　　他也想測試壹下，現在他的資質。
　　顧箋輕輕撫摸水晶球，白色的光芒變化，飛快轉深，越來越深邃，轉眼化為濃稠的漆黑，帶著蛇鱗般的暗青色。
　　濃黑帶青的光芒翻騰，顧箋：“這是……”
　　他的余光掃到普普驟變的臉色，微微壹怔，忽然想起了什麽。
　　這是壹顆魔法水晶球，不僅有測試天賦的能力，還能測出身體的健康程度。
　　如果水晶球呈現詭異的青色，說明測試之人曾經中毒。
　　如果出現不祥的黑色，意味著測試之人……已經死亡。
　　魔法塔驟然安靜下來，顧箋不發壹言。
　　他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高燒不退，差點也要交代在那裏……當時，還以為是伊閣受傷才導致的生病。
　　然而……
　　明明正值中午，顧箋身上卻泛起絲絲縷縷的寒意。
　　伊閣，艾朗帝國的首席魔法師，在他穿越過來之前，就已死亡。
　　而且，死於毒殺。
　　“肯定……是這顆水晶球壞了。”短暫的寂靜後，普普飛快站起，抱走這顆水晶球，“它放了那麽久，魔力早就流失了。”
　　精靈少年離去的背影匆忙，伊洛斯有些不解地仰起臉：“伊閣？”
　　伊閣的表情很不對勁。
　　伊洛斯輕輕拽住顧箋衣角，晃了晃。
　　顧箋垂下眼睫，眸中的冰藍沈凝如無風之湖。
　　他並不清楚是誰給伊閣下的毒，但伊閣應該是“死”在了魔法協會會長，索蘭的府邸上。
　　索蘭……他們能夠順利離開王城，也是因為他。
　　顧箋指間的紅寶石戒指微微閃爍，泛著純凈而美麗的光澤。
　　他之前用魔法檢查過這枚戒指，並沒有問題，而且魔力和他同源，確實出自多年前的伊閣。
　　那時，伊閣是當之無愧的首席——只有年輕壹代中最優秀的魔法師，才能成為唯壹的“首席”。
　　如果下手的不是索蘭，王城之內，針對伊閣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數。
　　顧箋微吸壹口氣。
　　……無論如何，要變強。
　　在這樣的世界，只有力量，才能真正保障他的安全，才能護住身邊的人。
　　而且，必須找出暗害伊閣的兇手，否則始終是個巨大的隱患。
　　顧箋微微側首，北邊王城的方向，籠上無形的陰霾。
　　可惜，他的記憶無法追溯到更久遠的時光，對於伊閣的過去始終模糊。
　　這壹切都是原作裏未曾提到的情節，讓他有種更清晰的直覺，哪怕是小說裏的世界，也擁有自己的真實，就和他原本的世界壹樣，是真正“活著”的。
　　在這裏，平靜的表面，同樣潛藏著洶湧的暗流。
　　……他能穿越到這個世界，是否說明，兩個世界本來就沒什麽差別？
　　顧箋按了按忽然刺痛的額角，神色如常地對伊洛斯說：“再過兩天，我就教妳魔法。”
　　伊洛斯身後的龍尾微微翹起壹點：“好。”
　　腳步聲靠近，將水晶球不知丟到哪裏的普普默默回來，挨著顧箋身邊坐下。
　　顧箋默默地遞過去壹本封皮刻有葉子紋路的魔法書。
　　普普作為半精靈，所掌握的是精靈魔法。不過在他的印象裏，這只精靈少年已經有段時間沒看書了。
　　不能再摸魚了！
　　“……”
　　普普齜牙咧嘴地翻開那本厚厚的精靈魔法書，把臉撞進書頁裏。
　　深藍的鐘表，金色的小魚遊走，化為指針，定格於夜間十二點。
　　顧箋合上最後壹頁魔法書，嘆了口氣，起身，走出只有他壹人的藏書室。
　　漫不經心地沐浴洗漱，取過衣帽架的睡袍披上，顧箋靠在枕邊。
　　片刻後，他沈默地睜眼。
　　他察覺到了什麽東西。
　　黑暗的房間裏，有壹雙眼睛。
　　在看著他。
　　熟悉的寒意再度攀上脊背，顧箋翻身坐起，從床頭的抽屜裏，摸出壹把銀色刀鞘匕首。
　　是王城派來的人，還是……
　　冰藍的眸底劃過壹絲冷然光澤，無光的五芒星法陣自顧箋身下綻開，復雜的符文藏匿於地毯之下，飛速蔓延自房間四處，將這個房間從內部封鎖，無法幹擾到外界。
　　他退開數步，與床保持著距離，彎腰。
　　漆黑的床底下，沒有他預想的冰冷眼睛。
　　——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並未消失，那雙多出來眼睛依然藏在其他地方，隱匿於黑暗中。
　　房間能藏身的地方不多，顧箋轉身，視線鎖定閉合的衣櫃。
　　王城的殺手？到底是什麽時候潛入進來的……不過，這個世界也有鬼魂的存在……
　　這個房間裏，可能藏著壹個危險的殺手，或者恐怖的惡靈。
　　顧箋握緊匕首，眸底的冰藍壹瞬亮起，如月色下的海洋，波瀾湧動。
　　呼！
　　狂風呼嘯卷起，重重掀開衣櫃。
　　壹只抱著枕頭的小龍猝不及防，從裏面滾了出來。
　　左看看右看看，飛快爬起。
　　坐在地毯上，尾巴甩來甩去，無辜地和顧箋對視。
　　顧箋：“……？”
　　伊洛斯偷偷觀察顧箋的神色，見他壹時半會沒說話，慢吞吞、慢吞吞地往衣櫃那邊挪了挪。
　　抱著枕頭，飛快爬回衣櫃裏，熟練地窩成壹團，尾巴彎起，輕輕勾住衣櫃把手。
　　啪。
　　櫃門關上，小龍又藏在裏面，不冒頭了。
　　顧箋：“……”
　　作者有話說：
　　小龍被迫出櫃！
　　小龍爬回櫃裏。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墨茶。 40瓶；豆花不是花呀 2瓶；霜燈鹿、啊、秋辭辭辭辭辭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