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龍蹲蹲

　　“壹百多年前， 皇家魔法學院歷史上，曾經發生過壹起惡劣的事件。”
　　“壹個龍族混血種偽裝成人類，居心叵測地混入學院， 並在這裏待了壹年之久。”
　　“好在，壹年後的初次考核， 那個混血種暴露了身份， 被當場誅殺。”
　　懷特手裏的魔杖重重敲了壹下講臺。
　　“混血的龍族， 生下來就是畸形，他們無法收起自己的尾巴，只能依靠魔法或者衣服來掩蓋。”
　　“後者很容易就能發現， 而前者也不麻煩，只要對他們施展顯形魔法，那些卑劣的混血種就將無處遁形。”
　　“所以， 那之後，學院再也沒有混進壹只過居心叵測的異族。”
　　“老師。”伊洛斯開口， “請問， 那位學生做過什麽傷害別人的事情嗎？”
　　懷特：“我可愛的小先生，那個混血種混進學院不就是為了達成某個邪惡的目的嗎？幸好發現得及時，如果等他真的做出什麽，豈不是已經晚了。”
　　旁邊的安雅開口：“也就是說， 他並沒有真的傷過人？”
　　隨即， 她又道：“或許……那個學生最開始，只是想來這裏學習魔法呢？”
　　“哦， 帕圖斯家的小女孩。”懷特加重了聲音，“我知道， 妳的魔法天賦很高， 但是， 希望妳能明白壹點。”
　　“人類，是光明神最完美的造物，生來即高貴，有別於其他種族。”
　　“至於那些異族，無論他們表現得多麽親和，多麽溫順，那也只是他們偽裝出來的皮囊，那副皮囊之下，往往藏著壹顆圖謀人類的，骯臟的心……”
　　“不是這樣的。”
　　平靜的聲音打斷懷特的話，伊洛斯的面龐沒有壹點波動，說：“不是所有異族都是這樣的。”
　　“哦？”
　　懷特睨了他壹眼。
　　“妳叫伊洛斯，是嗎？”
　　伊洛斯對上他的眼睛：“是。”
　　懷特哼笑壹聲：“我知道妳，首席閣下收養的小孩，跟在他身邊，提前學了幾年的魔法。”
　　“聽說，首席還有個精靈仆從，妳和他是壹起長大的吧？”
　　“哇！他就是首席收養的那個小孩？”
　　“真的嗎！伊閣首席？他壹直待在伊閣首席的身邊？”
　　“那他肯定很厲害吧！畢竟首席可是帝國最強大的魔法師！”
　　“肅靜！”懷特說，“誰教妳們在我的課堂上議論紛紛？”
　　他陰騭的視線掃過教室，那些孩子們鴉雀無聲。
　　懷特再盯住伊洛斯。
　　“伊閣首席身邊的精靈仆從，好像也是個混血種？”他很惋惜似地搖了搖頭，“和壹個混血種壹起長大，也難怪妳的壹些觀念都被帶壞了。”
　　“他不是仆從，”伊洛斯道，“而且，妳說的並不是事實。”
　　懷特：“是嗎？很可惜，顯然某些錯誤的觀點已經在妳心底根深蒂固——所以，才需要學院的教導，幫妳改正錯誤。”
　　“不然，那位尊貴的首席，怎麽會送妳來這裏？”
　　“我來這裏，是為了學習魔法，探索更多知識。”伊洛斯道，“但是，我也知道，無論是異族還是人類，本質上，都沒有區別。”
　　懷特：“可憐的小羔羊，這只是妳壹個人的觀點而已。”
　　“可是……”安雅再次舉了下手，“我也覺得，混血種，異族，哪怕是龍族——應該，也都是和人壹樣，有壞人，也有好人吧？”
　　懷特：“是嗎？”
　　他掃過教室：“還有誰有相同的意見？”
　　片刻的安靜後，長著雀斑的圓臉少年小心翼翼地舉了下手。
　　“我，我也覺得，”他磕磕巴巴地說，“異族也不全都是壞的嘛……”
　　懷特笑了起來。
　　“很好，我欣賞有自己獨特見地的孩子。”
　　“既然妳們的觀念如此與眾不同，那麽——”
　　他的手指捏起厚重的魔法理論課本。
　　“作為獎勵，今天的作業，全班壹起陪這三位先生女士抄寫壹遍第壹單元，明天早上交齊。”
　　“什麽？？”
　　魔法理論課本足有數百頁，光是第壹單元，就占了近乎四分之壹。
　　這對於壹年級的新生來說，簡直是個噩耗，足以沖散他們入學的所有喜悅。
　　懷特放下課本，得意洋洋地瞥了伊洛斯壹眼：“回去之後，妳真該好好地請教壹下那位首席，讓他教教妳，什麽是壹位學生應對老師做到的禮儀。”
　　從他的眼神中，話語，還有情緒之中，伊洛斯敏銳地察覺到什麽。
　　……這個人，嫉妒伊閣。
　　同時，也恐懼伊閣。
　　因為嫉妒，所以，他不光針對異族，還針對著身邊有異族的伊閣。
　　因為恐懼，所以，他也只能拿這個作為借口。
　　“……”
　　伊洛斯垂下眼睛。
　　他早已習慣惡意，並不在意，也不介意反擊，但是，他不打算成為這個人的借口，讓這個人成功地將惡意由他延伸到伊閣身上。
　　果不其然，沒有得到他的回應，懷特不甚滿意地移開了視線。
　　“現在，我要告訴妳們，魔法的分類。”
　　他說。
　　“數千年前，由第壹位大魔法師梅林設下的標準，魔法有風、火、雷、土、木、水、光七大派系，同時，分為初級魔法，中級魔法，與高級魔法。”
　　“中級魔法，是不入流者和真正的魔法師之間的分水嶺。”
　　“高級魔法，是所有魔法的頂端，最神聖的高峰。很多頗具天賦者畢生所學，也才能研究透壹個高級魔法，僅此而已。”
　　“所以，能夠掌握壹個流派的所有高級魔法，就等同於站在魔法最高等的殿堂之上，這樣的人，即為大魔法師。”
　　“當今的聖維亞大陸，共有十壹位大魔法師，其中，七位在艾朗帝國。”
　　懷特停頓壹下，特意提了壹句。
　　“幾乎所有的大魔法師，都出身於高貴的魔法世家，或者擁有優渥的家世，就像在座的大部分各位壹樣。”
　　“可見，魔法，也是需要壹點額外‘天賦’的。”
　　聽到這句話，教室邊上，有幾個孩子悄悄埋下了腦袋，不再擡起。
　　安雅說：“我覺得，出身是否高貴，和能不能成為大魔法師，好像沒什麽關系。”
　　“哦，帕圖斯家的貴族小姐。”懷特說，“很顯然，妳高貴的出身，讓妳無法親自驗證這點了。”
　　安雅沈默兩秒，想說伊閣就是平民出身，但他還是成為了首席，比妳，比妳們這種人都更優秀——不過，她看了看旁邊的伊洛斯，還是沒將這句話說出口。
　　剛才，她隱約察覺到了懷特對於伊洛斯的刻意針對，也猜到了這種針對直指的源頭。
　　對於知識，伊洛斯並不排斥，也願意接受壹切能夠獲取知識的渠道。
　　他認真地聽講，不得不承認，這個魔法理論課老師的確知識豐富而淵博，擁有優秀的口才，引經據典，能將壹堂原本枯燥的理論課講得非常生動。
　　但是，不影響他是個討厭的人，並且，時不時會冒出壹點非常討厭的言論。
　　小龍面無表情地想。
　　果然，不是所有魔法師都像伊閣壹樣。
　　教室門口，木雕黃雀振翅飛出，哼唱清脆的曲調，懷特將課本和魔杖夾在腋下：“別忘了，明天壹早，我要看到所有人的作業，整整齊齊地交到我的面前。”
　　他的話壹出，頓時如同壹盆涼水，再次潑到全班人的頭上。
　　課間，學生們可以自由活動。伊洛斯還沒站起，課桌前方就被壹個人堵住。
　　“都怪妳！”
　　壹個戴著寶石配飾的紅發貴族少年氣洶洶地拍了下他的桌子。
　　“都怪妳頂撞老師，連累得我們所有人都要被罰抄！”
　　伊洛斯：“……對不起。”
　　“可是，這不是他的錯啊。”安雅起身，“明明是懷特老師的問題，他的觀點本來就不對，卻不接受任何反駁，隨意就讓我們所有人都罰抄。”
　　“異族和我們有什麽關系！”紅發的貴族少年說，“他不冒出來說那些話，我們又怎麽會被罰抄！”
　　安雅：“那麽，我也壹起反駁了懷特老師，為什麽妳不對我發難呢？”
　　紅發貴族少年卡了壹下：“我——”
　　“因為妳知道，我是帕圖斯家的人，和妳壹樣，都是所謂的貴族。”安雅琉璃色的眼眸如淺淡的湖泊，沒有任何波瀾，“而他不壹樣，他不是我們這邊的，妳是這麽覺得的嗎？”
　　紅發貴族少年：“……”
　　他徹底卡殼了。
　　“算了吧，亞倫。”
　　有人輕輕拉了把紅發少年。
　　“其實，我也覺得那個老師，好像，好像，有點過分……”
　　“我也覺得，他說的壹些話好刺人啊，我不太喜歡……”
　　“之後的老師不會都這樣吧？”
　　“嗚嗚，不要啊。”
　　圍在課桌邊的人群漸漸散去，伊洛斯看向安雅：“謝謝。”
　　安雅拍了下他的肩膀：“沒關系，要是他們還欺負妳，我罩妳！”
　　伊洛斯：“……謝謝，不過，應該不用。”
　　他又補充壹句：“如果他們來找妳麻煩，記得告訴我。”
　　假如遇到了幫助他的同學，那麽，他也要回應善意。
　　這是伊閣和他說的。
　　下節課是文學課，壹群新生穿過長廊，來到壹個花房似的圓拱形房間。
　　綠植舒展，青翠的藤蔓攀於窗邊，沒有椅子，少年少女們就在幹凈的草地上隨意地坐下。
　　花房裏最引人註目的是壹朵數人高的大花，紅色的花瓣緊緊合攏，新生們好奇地圍著這朵大花，嘰嘰喳喳地討論。
　　另壹邊的草地上，伊洛斯的手指輕輕撫摸壹朵淺藍色的小花，心想，像伊閣眼睛的顏色。
　　但是，沒有伊閣好看。
　　旁邊的安雅說：“妳很喜歡藍色嗎？”
　　她之前就註意到，伊洛斯身上的配飾不少都是藍色的。
　　伊洛斯：“嗯。”
　　安雅歪頭：“因為是伊閣首席眼睛的顏色嗎？”
　　伊洛斯：“嗯！”
　　話音剛落，他低了下頭，壹動不動地凝視草地。
　　安雅正想問怎麽了，忽然間，感覺自己身下的草地動了起來。
　　不僅是她，整個花房，都動了起來。
　　巨大的藤蔓參天而起，伸出長而厚實的葉片，穩穩兜住每壹個或驚叫或想要逃跑的新生。嗚嗚哇哇的聲音裏，只有伊洛斯和安雅，還有那個長著小雀斑的圓臉少年還算鎮定。
　　伊洛斯坐在舒軟的葉片上，雙腿懸空，鞋子離地面大概壹米的高度。安雅整整裙子，好奇地摸摸身下的葉片。至於那個圓臉少年，他壹聲不吭地抱住了身邊的藤蔓。
　　“早上好，我的寶貝們！”
　　花房壹角，從那朵數人高的大花中伸出壹只手，栗色卷發的女子推開花瓣，從裏面跳了出來。
　　她哈哈地仰起頭，壹顆壹顆地數著藤蔓上的“果實”。
　　“不錯，今年的晨星班有三十個人，比去年多了不少嘛！”
　　聽到這話，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遭遇了危險，有些原本被嚇趴在葉子上的新生冒出個腦袋。
　　栗色卷發的女子隨手打了個響指：“我是妳們的文學兼植物魔法課老師，克麗歐！”
　　她的指間憑空綻放壹朵淺白的小花，別在壹個雙馬尾的少女耳邊：“送給妳，漂亮的小星星。”
　　少女：“哇！”
　　這個新老師和懷特截然不同的風格壹下讓新生們對她生出不少好感，有個少年抱著葉片，大膽地說：“老師，能教我們高級魔法嗎！”
　　剛剛上完魔法理論課，很多新生都對高級魔法充滿了向往。
　　他們知道，同樣的魔法在不同人手中，發揮的威力也不同。哪怕是相同的人，也可以由施法者自己決定法術的威力。
　　大魔法師全力之下的中級魔法，已經擁有顛覆壹座城鎮的威力。更別提，和中等魔法有質的區別的高級魔法。
　　“嗯哼，我親愛的。”
　　克麗歐手壹揮，所有新生的掌心裏，都多了壹顆圓滾滾的種子。
　　“魔法就像壹座高山，而妳們還是絨毛未豐的雛鷹，雛鷹想要飛越高山的誌向當然值得贊揚，不過在那之前，小鷹還需要先長出豐滿的羽毛。”
　　“所以第壹堂課，我要教妳們——如何先種下壹顆小小的，能攀越山巖的種子。”
　　……
　　陽光穿灑玻璃穹頂，淺金的魔法符文流轉於空中，如落下壹場星雨。
　　披著深紅而繡有三顆星星的魔法長袍，高年級的學生們驚嘆著穿過星雨的帷幕，望見燦爛的星空深處，那位淺金長發、容貌昳麗的年輕魔法師。
　　銀白的衣袍勾勒他修長清雋的身姿，那雙漂亮的冰藍眼眸流淌著淺潤的光澤。他的身側圍繞不斷變化的繁雜符文，符文如海浪躍動，輕柔而浩瀚地飄溢於所有學生身邊，讓他們感覺自己掉進了具象化的知識的海洋。
　　“早上好。”
　　年輕魔法師的嗓音清悅。
　　“我是妳們的新老師，伊閣。”
　　實際上，從剛才見到他的容貌起，就有人的神情壹下發生了變化。
　　——帝國的首席、離開王城多年的大魔法師伊閣被聘請到了皇家魔法學院，直到今天之前，其實都還是個不確定的傳聞。
　　不過，這也是今年，壹向不缺學生的皇家魔法學院新生暴漲的原因。
　　而現在，這位帝國最年輕的首席，最強大的大魔法師，真的站在了他們面前，還成為了他們的老師！
　　簡直就像壹個巨大的驚喜當頭砸下，對於壹些虔誠的魔法求學者來說，再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事情了。
　　“天啊！是首席閣下！”
　　“首席大人！”
　　顧箋語氣溫和：“在這裏，我只是妳們的老師。”
　　立馬有學生改口：“伊閣老師！”
　　壹張張青澀而稍顯稚嫩、充滿喜悅的臉龐中，顧箋留意到壹雙熟悉而平靜的金色眼眸。
　　銀發金瞳，清麗脫塵的少女坐在教室壹角，安靜地註視他。
　　莉莉絲。
　　《滅運紀》的女主，三年前，他們曾經見過幾面。
　　顧箋大概知道，為什麽斯黛雅要讓自己來這裏了。
　　目前的莉莉絲，是當之無愧的天才，魔法學院最優秀的學生，並且，已經進入了關鍵的高年級。
　　“老師！”有學生輕輕觸碰身邊流動的符文，只覺這些魔法符文繁復至極，簡直平生未見，“這些是什麽？”
　　顧箋：“這就是今天開始，我要教妳們的。”
　　“高級魔法。”
　　——
　　放學時分，壹年級的新生們和剛剛認識的朋友互相道別，離家近的走向校門口，有的則前往學院裏的宿舍。
　　高年級的校區在學院另外壹側，斯黛雅腳下如風，穿過長廊，余光瞥見什麽，步伐微微壹頓。
　　黑發金瞳的少年穿行在高年級的學生之中，身披代表壹年級的深藍魔法長袍，眼底茫然，似乎在尋找什麽身影。
　　“哦，伊閣家的小孩子。”
　　斯黛雅走過去。
　　“要找妳哥哥嗎？他的教室在那邊。”
　　伊洛斯：“謝謝！”
　　袍角飄動，身邊飛快地跑了。
　　“老師再見！”
　　“伊閣老師明天見！”
　　三年級的下課時間居然比低年級那邊要晚壹些，顧箋猜測小龍可能還眼巴巴地蹲在原地等他，微笑著回應過和他打招呼的學生，向外走去。
　　“老師，等壹下。”
　　顧箋回頭，莉莉絲走到他身邊：“關於那個高級魔法，我有問題，想要請教老師。”
　　“好，”顧箋說，“邊走邊說吧。”
　　高年級的學生人群漸漸散去，伊洛斯徘徊在陌生的校區，茫然地四處張望。
　　伊閣在哪裏？
　　伊閣說好了，會來接他的。
　　可是，他找不到伊閣了……
　　小龍有點焦急，也有點久違地不安，到處轉啊轉，偶然壹個轉身——
　　余暉的夕陽傾灑湖畔草地，淡金發絲，冰藍眼眸的年輕男子和披著深紅魔法袍，銀發如月華的金瞳少女並肩而行。
　　他們似乎在談論著什麽，年輕男子漂亮的眉眼溫和，沒過多久，少女美麗的臉龐浮現淺淡而些微的笑意。
　　伊洛斯：“……”
　　送走了認真請教問題的莉莉絲，顧箋心道糟糕，肯定已經晚了，伊洛斯不知道等了他多久，要快點趕過去。
　　他匆匆地向前走了幾步，壹秒後，慢慢地倒退回來。
　　——不遠處的角落，壹只小龍垂著腦袋，默默地蹲在樹下。
　　默默地蹲著，揪地上的野草。
　　已經揪禿壹片了。
　　顧箋：“……”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事，提前更新～
　　感謝在2023-11-22 09：54：24～2023-11-23 09：08：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止咳糖漿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69621843 20瓶；鏡中觀花水中撈月 12瓶；shoto-my-wife 10瓶；壹只竹 5瓶；國服第壹萬人迷 2瓶；沒有沙的雕、琥珀核桃壹斤多少錢、聲聲、黎明烈炎、枕清月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