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府天

歷史軍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門,張越卻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半大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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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日落星沈,至親難隔

朱門風流 by 府天

2018-8-17 17:41

  明太祖朱元璋雖說只是鄉野出身的壹介貧民,但登基之後最重的就是禮,因此大明建國之後,他極其關註完善禮制。只不過,因為出身的緣故,哪怕是禮部從故紙堆裏找出來的那些繁復禮制,他也要吹毛求疵,往往壹改再改,就是要和歷朝歷代不壹樣。當初最寵愛的孫貴妃去世,他硬是壹改庶母無服的舊例,令庶子為生母服,眾子為庶母期。
  也正因為如此,明禮之齊備讓人嘆為觀止。朱元璋為開平王常遇春舉哀的儀式也記入了大典,只是至此之後,這壹條就再未用過。而東宮為王公舉哀的儀式倒是用過好幾次,只如今顧氏雖尊,畢竟並非王公大臣,東宮另外遣使吊祭已是難得。
  此時天色已晚,靈棚中吊客本就寥寥無幾,黃潤代東宮拜祭,喪主答拜之後,管家高泉就將其請到瑞慶堂奉茶,竟是英國公張輔親自出來作陪。黃潤乃是東宮老人,明白張輔和死去的顧氏情分非比尋常,因此哪裏敢擺架子。奈何他今次前來不但是代表東宮太子,卻還有朱瞻基的囑咐,可面對張輔,饒是聰明如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把張越請來說話。
  張輔雖是武官,卻是心思機敏更勝文人,見黃潤壹直捱著不肯走,他就明白此人前來吊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是平日,他自會行個方便,但這幾天眼看張越壹直在旁邊幫著張信操持喪事,壹日數次哭靈,傷心得根本顧不上其他,剛剛陸豐來吊祭時還是硬把人拖到書房去的,他不免有些躊躇。此時此刻,他想了又想,最後才打定了主意。
  “黃公公請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看見張輔這壹走,黃潤這才松了壹口氣,彈彈衣角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他從前也來過張家壹兩回,這瑞慶堂也不是第壹次進來了,如今掃壹眼下首兩側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十六張楠木靠背交椅,漆色簇新的高幾腳踏,以及高懸堂上的金漆牌匾,再想想如今那風光大辦的喪事,他不禁心嘆畢竟是名門氣象,隨即暗自搖了搖頭。
  這世上名門多了,可卻沒幾家能長久。想當初徐家何等風光,還出了當今皇後,如今還不是徒有尊榮實權全無?
  “黃公公。”
  “啊,小張大人來了。”
  張越走進屋子喚了壹聲,見黃潤忙不叠地站起身,遂快步上前。今日壹天跪了無數次拜了無數次哭了無數次,他的腦袋已經有些昏昏沈沈。強打精神彼此廝見了之後,坐下來的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這才歉然說道:“大堂伯臨時有些事情,所以只能由我作陪,還請黃公公回稟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張家上下深為感激,還有皇太孫……”
  聽張越說話嗓音嘶啞,而且頗有些語無倫次,黃潤自是心裏有數。只是張越既然主動提到了皇太孫,他便輕輕咳嗽了壹聲,鄭重其事地說:“小張大人,老夫人故去固然是傷心事,但畢竟也是高壽了,妳還請節哀順變。咱家此行除了代東宮吊祭之外,就是替皇太孫殿下捎帶幾句話給妳。等妳喪假滿了之後,皇上應該會給妳調職,殿下讓咱家事先給妳通個氣。”
  哪怕事先已經考慮過遷官別任的勾當,張越完全沒想到竟然是真有其事。此時乃是顧氏新喪的當口,他的腦袋本就壹片混亂,實在是沒法抽出什麽頭緒來,因此沈默了好壹會兒,他方才苦笑道:“我眼下心亂得很,請黃公公代我多謝皇太孫殿下的提醒。”
  這種時候上門提這件事確實有些不合時宜,因此黃潤見張越如此光景,也不好多說什麽,又交談了幾句便站起身來,真心誠意地說:“總而言之,小張大人妳還年輕,雖說居喪盡哀乃是晚輩的本分,但還請壹定保重身體。”
  和人攀談了壹會,張越也無心多說什麽,親自將黃潤送到了大門口,眼看著人上馬離去,他便轉過身子往回走。才壹進前院,他就看到張輔正站在那裏。剛剛張輔來叫他的時候,已經把話點得極其透徹,因此他便拖著沈重的步子走上前去,將黃潤對自己說的話原原本本復述了壹遍,末了才說道:“祖母這壹去,我的心都亂了,橫豎事情沒個準,如今我也懶得想這些了。大堂伯,您幾天沒回家……”
  “不妨事,我只用參加朔望日的朝會,這時候只想為嬸娘最後多盡壹點心意。”
  張輔擺了擺手,隨即便和張越壹起往裏走。通過屏門的時候,他便淡淡地說:“那天我趕來的時候已經遲了,但有些事情比妳知道的多壹些。妳祖母將壹份單據交給了妳大伯娘,那是她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體己財產,除了房產之外,她把地產店鋪和其他錢物幾乎均分給了妳爹和妳大伯父二伯父。這不是壹個小數目,她事先甚至根本沒提過。”
  原本心思重重只顧埋頭數著青磚走路的張越猛地擡起了頭,渾渾噩噩的心壹下子清明了起來:“祖母是不希望這壹家人散了?”
  “應該是這樣,她還真是壹片苦心。”
  想起自己在王夫人那裏看到那份長長單據時的情形,想到那每張紙箋的末尾都端端正正寫著顧氏的小楷簽名,還蓋著那方小印,張輔不禁心生感慨。
  由於隨父親走漠南,他的母親去世得早,他跟著父親回歸中原的時候只有十壹歲,和兩個弟弟都寄養在開封的顧氏身邊。他和張信年齡雖相仿,但個性卻不壹樣,但顧氏硬是逼著他讀了不少書,壹直教導他身為長子的職責。
  只可惜兩個弟弟那時候還小,而且他們三個只在開封呆了三年,否則若是顧氏也對他們嚴加管教,怎麽可能讓張輗張軏只知享樂不知進退,甚至為了榮華富貴劍走偏鋒?
  “靖難那幾年,妳大伯娘深受妳祖母照顧,壹向傾慕她為人。後來我從征在外,常常壹去就是壹年半載,家中從來不用我操心,她管家的本事其實都是照著妳祖母那壹套。妳們這偌大壹個家能夠有今天,何嘗不是妳祖母苦心維持的緣故?我和妳輗二叔軏三叔的生疏冷落妳應該都瞧見了,有這前車之鑒,我也不想讓妳祖母以前的苦心白費,那就太可惜了。”
  “我明白,祖母也對我這麽吩咐過。”
  “我就知道嬸娘當初必定會對妳嘮叨這個。妳大伯父鄉試解元,步入官途最初也是壹帆風順,結果終究及不上妳二伯父的軍功封爵,如今妳祖母去了,他未必肯在這陽武伯府壹直呆下去。就是妳爹,骨子裏也是個自尊心強的人。好在妳祖母想得周到,這東邊武安侯府的地方乃是人家的,不可能越過去,這胡同西邊幾家人的宅地她卻設法買了下來,都算在家裏的公產當中。只要再使些錢,擴建兩處獨立的宅子絕對不成問題,如此大夥兒也好過些。”
  倘若說顧氏之前處置個人私產的方式已經讓張越大為震動,那麽此時聽到這又壹番話,張越只覺得心裏更是酸楚。他最初對顧氏多敬少愛,但日復壹日年復壹年,耳濡目染祖母做事為人,他不知不覺生出了認同感。尤其是祖母拉手說話的時候那種親切感,他更是從來都沒忘記過。而如今,他卻失去了這位可親可敬的長輩,此生此世再也見不著了。
  此時日頭已經西下,他擡頭望了望西邊那金燦燦的落日余暉,忍不住瞇了瞇眼睛。太陽光很是柔和,並不刺眼,映照在人臉上也沒有多少熱度,但卻讓人無法忽視。遠望著那壹輪紅日逐漸消失不見,他不由得深深吸了壹口氣。
  日落星沈乃是人的定數,夕陽總有下山的那壹天,他縱使再舍不得也是枉然。他會永遠記得顧氏那最後壹抹笑容,會永遠記得她那無數次的殷切囑咐。
  外頭男人在靈棚中接待壹眾拜祭的文武官員,內裏女人們也得在哭靈之外陪著往來的官眷誥命,都是忙得不可開交。雖有王夫人和靈犀,但壹個畢竟是侄兒媳婦,壹個到底是有體面的丫頭,終究不好壹味越俎代庖。
  連著忙碌了三天,晚飯時分,王夫人便徑直來到了西院杜綰那間屋子,也顧不得什麽規矩其他,直接癱倒在了那張太師椅上。她雖說當了二十多年的當家主婦,但壹來她的吩咐在英國公府令行禁止,二來壹直都挑了精幹人幫著,如今雖有靈犀,卻畢竟不如自己家。隨手接過小丫頭捧上來的茶,她壹口氣喝了個幹凈,這才疲憊地嘆了壹口氣。
  “以往看著妳們家裏那麽多人熱鬧和睦,等到辦起事情來才發現人實在是太多,要挑做事的卻難。妳大伯母本就病了,撐了這三天幾乎已經熬不下去了;妳二伯母猶如木頭人,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哪裏還有從前的精明;超哥媳婦慈和鎮不住場面,起哥媳婦性子傲脾氣大,偏妳有孕在身……要是再這麽下去,這往來誥命幾乎就要應付不過來了!”
  杜綰如今已經有將近八個月的身孕,盡管心中悲痛,卻要顧著腹中胎兒,因此在頭壹日之後,哪怕絲毫沒有胃口,她也不得不強迫自己進食,就連小五也常常過來照應保胎。此時聽到王夫人說這話,她的面上壹黯,細細沈思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二伯母是陽武伯夫人,接待往來誥命原本就是她該做的事。她這整整壹年閉門不出,想來總不可能是光靠念佛撐著,總該是想通了某些關節。她如今任事不管人雲亦雲,恐怕是被老太太故世的消息震懵了。大伯娘之前不是提起過老太太留下的囑托嗎?只要讓她知道了些,料想她那麽精明的人,必定會明白老太太的壹片苦心,不會再如眼下這般渾渾噩噩。”
  “妳說的有道理。”王夫人壹面聽壹面點頭,隨即長長嘆了壹口氣,“她為了壹己之私險些惹出了大禍事,固然是可恨得緊,但人總有犯錯的時候,總不能壹輩子關在屋子裏追悔過去的事。我這就去和她說,這好歹是壹把年紀的大人了,該站出來的時候就該站出來。”
  眼見王夫人站起身匆匆出門,杜綰忙吩咐壹旁的小五跟著送壹送。等到那蔥綠色的軟簾子輕輕落下,她方才緩緩坐下身,重重靠在了椅背上。她有記憶的時候便沒了祖父母,除了父母之外,其他親人的記憶都淡薄得很,因此幾乎不曾有什麽悲痛欲絕的喪親經歷。這壹次顧氏的過世,卻讓她深深體會到了那種心裏少了壹塊的悲傷。
  想當初孟敏先後喪母喪父的時候,是不是就是如此?朱寧在生母之後又失去嫡母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翠墨在痛失雙親的時候,是不是還是如此?還有兒時便經歷了人生中最大慘痛的小五……
  “姐姐!”
  小五壹進門就看到杜綰臉色發白地坐在那裏,不禁嚇了壹跳,連忙三兩步沖上前去,壹把抓住了她的手。等到發現沒什麽大礙,她這才松了壹口氣,旋即就勸道:“姐姐,老太太都已經故去了,您不要老是惦記著這些。老太太是最和藹慈祥不過的人,倘若她知道,也肯定希望您平安生下壹個健康的孩子。再說了,爹娘……”
  “小五。”不等小五說完話,杜綰便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爹娘自然是很盼望我的這個孩子,但他們何嘗不盼望妳也有這麽壹天?不要老是念叨什麽不嫁人,妳如今也該知道,這世上除了我們,還有人是真心對妳好的。若是沒有這麽個人陪著,哪天妳也遇到這樣的傷悲時,恐怕就不是那麽好過了。妳得明白,兩個人總比壹個人強。”
  想到張越昨夜難得從前頭回屋子時對自己吐露從前和顧氏相處時,從生疏到敬愛再到親近的種種情形,她忍不住憶起自己和父親之間漸漸彌合的那層隔閡。至親難隔,從前再疏遠,最後總隔不斷那絲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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