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壹章 開業（下）

　　三人旁若無人的大聲談笑著，圍觀的百姓們心裏卻犯了嘀咕：這店鋪的東家什麽來頭呀？年紀輕輕的，瞧這架勢，貌似跟福王和長平公主的交情還不錯，有這麽壹座靠山在，生意想不紅火都難吶。
　　這時街上駛來壹輛馬車，單馬雙轅，雖不豪華，卻見精致，方錚壹瞧，道：“我爹來了，鳳姐，快快，咱們去迎接。”
　　胖子在壹旁趕緊道：“我們壹塊去吧。”長平在旁邊使勁點頭。
　　不多時馬車便停在了門前的空地上，方老爺施施然從裏面走出來，方錚趕緊上前躬身行禮。方老爺含笑點了點頭，壹側頭見福王和長平公主竟然也在，不由壹楞，接著趕緊向他兄妹拱手為禮道：“草民見過福王殿下，長平公主殿下。”
　　胖子壹臉無奈，卻也只能拱手還禮，在方府作為子侄輩，胖子向方老爺行禮倒是說得過去。可在外面就不同了，這麽多人都盯著呢，身為親王，不能失了皇族的權威和體統。若是胖子當著眾人的面叫壹聲“方伯父”，方家第二天就得被禁軍給抄了。
　　方老爺行禮，最受不起的便是長平了。這丫頭壹門心思想嫁給方錚，若是任由心目中未來的公公給她行禮，那她還不得折壽？以後還怎麽嫁進方家的門？所以方老爺剛壹拱手，這丫頭便立馬機靈的閃到壹邊，躲得遠遠的。
　　鳳姐雖說認識方錚這麽久了，卻從未見過方老爺，畢竟以方老爺在商界的地位，不是什麽人想見就能見的。此時鳳姐盈盈上前拜道：“崔鳳娘見過老東家。老東家親自蒞臨，鳳娘感激不盡。”
　　方老爺雙目微瞇，道：“跟錚兒合夥做買賣的便是妳？”
　　“正是鳳娘。”
　　方老爺頜首道：“嗯，不錯，有擔當，有本事。巾幗猶勝須眉，錚兒年紀尚輕，性子有些胡鬧，有妳壹旁提醒，老夫便放心了。”
　　長平在旁壹聽便不高興了，“方伯……方老東家，這不還有我呢，我也會幫方錚的，要人要銀子只管開口。”
　　方老爺笑道：“公主說笑了，公主是金枝玉葉，豈能做這種等而下之的賤業，如此，老夫之罪也。”
　　長平聞言小臉壹垮，委委屈屈的望著方錚。方錚卻不答話，只看著她笑。
　　鳳姐將眼前這壹幕看在眼中，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人雖不多，各有各的心思，真不知這壹團混亂的麻怎生解開才好。
　　幾人在門口聊了壹會兒，這時客人們也陸陸續續都來了，方錚和鳳姐愈加忙亂起來，請的客人都是金陵商界的大掌櫃，大東家，各個行業的都有，若非大家都沖著方家商號的面子，僅憑這小小的如玉齋，怎麽可能請得動他們？
　　所以方錚和鳳姐忙，方老爺卻更忙，客人們來後只是隨口與他們說了幾句話，勉勵了他們幾句，然後全都湊到方老爺跟前去了，這些客人中有的對方老爺阿諛奉承，有的低聲下氣。方老爺的態度則不冷不熱，有時假笑兩聲，有時隨口敷衍幾句，那些掌櫃的卻不以為忤，紛紛以方老爺跟他們說了兩句話，甚至是對他笑了壹下為榮。
　　方錚在旁看得暗暗咋舌，沒想到老爹在金陵商界混得如此風光，自己何時能混到老爹這個地步，也不枉穿越壹場啊。
　　方老爺見眾人將福王和公主給晾在了壹邊，趕緊對眾人介紹道：“各位，各位，請來見過福王殿下和長平公主殿下。”
　　眾人聞言壹驚，趕緊叩拜，剛才只顧著拍方老爺的馬屁，倒是沒註意到人群中有這麽兩位大人物。心下不由對方家商號更是忌憚，店鋪開業，連親王和公主都能請來捧場，數遍華朝各大商號，誰有這麽大面子？這方家商號背後竟然有著朝廷的背景，不簡單吶！
　　眾人起身後像壹群聞見血腥味的鯊魚似的，“轟”的壹聲將胖子和長平圍在中間，不見了人影。壹時間歌功頌德，馬屁如潮。嚇得福王府的侍衛們在壹旁提心吊膽，紛紛緊握刀柄，凝神戒備。——這要有人趁亂冷不丁出手捅福王殿下壹刀，兇手都沒辦法確認。
　　胖子和長平被擠在人群中動彈不得，胖子脾氣好，除了強笑著點頭倒沒什麽別的反應，長平公主可就沒那麽好的脾氣了，這丫頭除了方錚，何曾對人客氣過？
　　見眾人仍在夾纏個沒完，長平勃然大怒道：“都給我滾開！小心本宮誅妳們九族！”說完忽然警醒，小心翼翼的看了方老爺壹眼，見他捋須微笑，似乎沒有見怪，這下放下心來。
　　眾老板見這位公主殿下脾氣不太好，紛紛退開老遠，臊眉搭眼的又湊到了方老爺身邊。
　　胖子擦了擦汗，將方錚拉到壹邊，苦笑道：“方兄，這陣勢我可真是沒遇到過，今兒可算開了眼界了。”
　　方錚笑道：“這還算好的，妳是沒見過商人談判，那才叫壹個慘烈呀。”
　　胖子意味深長的笑道：“今日這情景，讓我想起妳曾經跟我說過的食物鏈。”
　　說著胖子朝那群人努了努嘴，道：“看見沒？這壹幕，像不像妳跟我說過的自……哦，自然界法則？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現在看來，方兄的話果然是有道理呀。”
　　方錚點頭：“不錯，其實人跟動物在有些方面是壹樣的，不論什麽圈子，都有著它的遊戲規則，違反了規則，或者無視於規則，其結果必然不能被這個圈子所容。”
　　胖子忽然意味深長的道：“方兄，在這條食物鏈中，妳覺得妳是屬於哪壹環的？是吃別人，還是被別人所吃？”
　　方錚壹楞，然後笑瞇瞇的道：“嘿嘿，我胃口不太好，吃素。”
　　胖子悠然道：“鮮衣怒馬，花間宿眠，佳肴美酒，紅袖添香。方兄，這樣的日子固然愜意風流，可妳能過得多久？壹年？兩年？或是三五年？方家產業如此之大，若無權無勢，妳怎麽守護它？拿妳方家來說，在我華朝的域內，算是食物鏈中的哪壹環？也許現在是風光，可若沒有壹個強而有力的人物在背後支撐，妳覺得方家還能風光幾年？這個問題，也許妳還沒想過，但我敢肯定，方伯父壹定想過，而且隱憂漸深，不信，妳可去問伯父。”
　　方錚怔住了，胖子和他壹直都是嘻嘻哈哈的，從未跟他鄭重的說過這些話。不得不承認，這些話很有道理，而且方錚也不是沒想過，他只是懶得去想，或者說他不願去想。
　　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後，方錚給自己定下的目標並不高，只要有錢花，有妞泡，日子過得舒坦，又何必壹定要去追求那些不著邊際的權勢？通讀史書的他，自然是知道，從古至今，多少權傾壹時的權宦名臣，他們曾經壹呼百應領袖群臣，曾經翻雲覆雨笑傲朝堂，可這些人中，有幾個得以善終的？最後不是被砍了腦袋，就是被下了大獄，能善始善終的寥寥可數。也許他們自己也不想太過引人註目，可人壹旦到了壹定的位置上，很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很多事情不得不做，就算妳不做，也有人幫妳做，官場上要做到韜光隱晦，談何容易！
　　方錚不願當官，說到底，還是內心深處對皇權有壹種畏懼，權勢再大，皇帝壹句話就可以讓妳灰飛煙滅，這種膽戰心驚的日子，傻子才願意過呢。
　　可今日胖子的壹番話觸動了他，是啊，不涉足官場就能保得平安麽？俗話說官商官商，官與商是密不可分的，方家如今產業確實夠龐大，可方家在官場中卻沒有壹個可依賴的靠山，產業再大，也只是海市蜃樓，當官的哪天不高興，方家說垮就垮了，到那時候怎麽辦？攙著年邁的老爹老娘上街要飯去？
　　也許他能倚著胖子這棵大樹，他畢竟是親王嘛，保壹個區區的商賈之家還是不難。可是方錚不願自己與胖子之間摻雜進這麽些關乎利益的事情。交情就是交情，朋友之間若是跟利益扯上關系，那還是朋友麽？
　　想了這麽多，方錚不覺有些頭疼，好久沒有這麽正兒八經想過事情了，智商似乎有些退化的跡象。
　　“胖子，咱今天不說這事行嗎？這事，我得再仔細想想。”
　　“行，呵呵，今日也不適合說這事，妳好生招待客人吧，莫怠慢了他們。”
　　看著方錚皺著眉苦惱的走向那些道賀的客人，胖子臉上浮起壹絲詭計得逞的奸笑。
　　這時有店夥計見客人差不多來齊了，便點起了早已懸掛在門側上方的炮仗，壹時間劈裏啪啦熱鬧無比，吉時已到，方錚和鳳姐在眾人的簇擁下，壹人壹頭拉住了高懸在店門上方的壹塊牌匾，緩緩拉下，牌匾上露出三個黑底金色大字，“如玉齋”。
　　方老爺適時朝眾人道：“諸位，這如玉齋想必大家都知道，今日如玉齋開的這家分號，裏面有我方家商號出的份子，平日裏便交由犬子打理，還望金陵城的各大商號同行以後多多照顧，提攜，老夫在這裏謝過了！”說完方老爺朝眾人拱了拱手。
　　這句話如何說，方老爺心裏打了很久的腹稿，後來決定，幹脆盡量不提鳳姐，這樣在金陵城的商號東主眼中，會認為這如玉齋是方家商號占了大頭，也好震懾那些對如玉齋心懷不軌的商界對手們，如此，他們有了忌憚，想必以後會少很多麻煩。
　　鳳姐倒是不在意方老爺提沒提她，在她看來，傍著大樹好乘涼，方老爺如此說正合了她意，反正她要的是利益，而不是那些虛無的名頭。
　　眾掌櫃紛紛點頭應是，轉頭向方錚和鳳姐道賀，方錚和鳳姐也壹壹回禮應答，壹圈兒作揖下來，方錚只覺得臉也笑僵了，手也舉酸了，看來開業這喜慶事兒也是個體力活呀。
　　本來夠累了，偏偏長平公主不甘寂寞，跟在方錚屁股後面添亂，見方錚只顧著跟各位前來道賀的掌櫃東主們寒暄，冷落了她，長平不由嘟起了嘴，壹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模樣。哪位掌櫃若跟方錚多說幾句話，長平便在方錚身後惡狠狠的盯著，盯得客人們心驚膽戰，擦著冷汗胡亂恭喜幾句掉頭就走，令方錚苦笑不已，大好的日子他不想沖長平發火，只好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