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我們的世界
明天下 by 孑與2
2021-2-19 12:53
雲昭終於要成親了!
這是藍田縣最大的盛事。
雲娘甚至霸道的讓藍田縣所屬休憩壹天,且著為永例。
所謂的休憩壹天,不僅僅是官府停止辦公,學堂停止授課,還包括工廠要停工壹天,市場要停止交易壹日,就連勤勞的農夫,也會在這壹天換上新衣,不再照看農田裏的寶貝。
所以,在前壹天,人們就大量的湧進來玉山城。
雲福,雲虎,雲豹,雲蛟,雲霄這些長輩忙碌的不可開交,家裏的姐妹們也充斥了內宅,很自然的分成兩撥人,壹幫去了馮英的房間,壹幫去了錢多多的房間。
雲娘高座在大堂,接待數不清的貴客。
如今的關中,能讓雲娘來到門口迎接的人幾乎不存在,哪怕是她的父親,雲昭的外公秦培亮到來了,也是雲福接待,他身為男子想要進入內宅去看自己閨女,那也要等到婚禮大典結束之後。
這樣做是非常不合常理的。
不過,當秦培亮被雲福接引進了花廳,被迎到上座上,他就有些惴惴不安。
因為,坐在他下手的人正是秦郡王朱存極!
在朱存極下首分別坐著布政使,按察使與都指揮使,至於陜西巡撫劉玉堂只能坐在左手位置上。
這些人見了秦培亮紛紛起身祝賀,秦培亮也就順勢安坐在主人位置上與人寒暄。
秦培亮整個過程暈陶陶的,他甚至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麽話,只記得每壹個都離開座位向他祝賀,只記得每壹個人都祝賀他有壹個才華無雙的外孫。
錢少少坐在窗戶上瞅著姐姐修飾自己的妝容,這個過程已經足足半個時辰了,姐姐依舊在化妝。
何常氏在錢多多背後幫她整理繁瑣至極的發式,頭發上的每壹處裝飾都要做到盡善盡美。
“忙完了沒有?再過半個時辰就要拜堂成親了。”
錢少少眼看著錢多多咬了壹口口媒子之後,覺得不滿意又擦掉重來,終於忍耐不住了。
何常氏笑瞇瞇的道:“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怎麽裝扮都不為過。”
錢少少皺眉道:“妳裝扮的太漂亮了,顯得人家馮英才是那個有才的。”
錢多多哼了壹聲道:“我就算是不裝扮,馮英看起來也是那個有才的,這方面妳姐姐沒有優勢。
所以吶,才要打扮的美美的,就算別人認為我是靠美色事人,看過我之後,也要讓他們覺得阿昭娶我還是賺到了。”
相比錢多多的自信,馮英就差了好多,她的嫁衣是普通式樣的,就連頭面首飾也不如錢多多。
再加上錢多多有何常氏這種高級專業人士在幫她打理妝容,她身邊只有小楚跟雲春,雲花這兩個棒槌。
馮英挽了壹個高高的發髻,插上壹枝雲娘送給她的金步搖,眉心點了花黃,咬了壹口口媒子,就覺得自己已經裝扮好了。
剛才偷偷去看錢多多的雲春回來了,瞅著馮英的妝容嘆口氣道:“錢多多的眼角都畫了線,眼睛看起來有雞蛋大。”
馮英笑了,擡手按按自己眉間的火焰紋花黃道:“多多的美是天生的,沒人比得了。”
“那也要相差不遠才成啊,我可不想妳們拜天地的時候,妳看起來像是壹個陪嫁的丫鬟。”
小楚在壹邊憤憤不平。
馮英嘆口氣道:“我穿鎧甲的樣子才是最好看的。”
小楚咬咬嘴唇道:“那就穿鎧甲……”
雲昭收拾起來就很簡單了。
洗了澡,塗抹了壹些油脂,婆子又給他撲了壹些白粉,讓他看起來更加的白凈,穿上大紅的喜服,戴上三梁進賢冠,腰畔掛上白玉佩,就算完事了。
徐五想左右上下打量壹下雲昭道:“服飾就這樣了,問題是妳今晚先跟誰睡,這可是壹個大問題,我勸妳早早想好。
新婚之夜,大被同眠不好吧?”
對於徐五想戲謔話,雲昭早就免疫了,他覺得這個醜逼在嫉妒自己。
“跟馮英睡!”雲昭不介意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裏讓這家夥再嫉妒壹下。
“哇哇哇,妳攤上事情了,錢多多能撕裂妳。
雲昭整理壹下脖領子道:“妳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我有話語權嗎?”
徐五想哦了壹聲道:“原來妳才是被挑選的那個。”
“等妳成親的時候,希望妳也有這樣的艷福。”
徐五想道:“現在是戰亂的年月,男丁不足,我可以娶多個老婆吧?這不違背我們的律法吧?”
雲昭看了徐五想壹眼道:“妳想好了再做,我們可是廢除了妾室的,凡是娶進門的女子壹樣大,妳要是願意我們自然沒話說。”
徐五想吧嗒壹下嘴巴道:“那就娶兩個漂亮的。”
雲楊進門的時候,雲昭已經等候他很長時間了,這家夥在藍田城遭了災,現在整個人看起來瘦峭的厲害。
不論多麽強大的英雄好漢,也經不起鬧壹個月的肚子。
今天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撐得住嗎?”雲昭連忙問道。
“我現在能赤手空拳打死壹頭老虎。”雲楊晃晃自己碩大的拳頭表示自己很強壯。
禿腦殼的雲楊收拾起來更加的容易,只是禿腦殼上沒法子插花,只好別在耳朵上,穿好紅色的暗紅色的喜服之後,整個人看起來很像是壹個采花賊。
“妳家大門外非常的熱鬧,廣場上,小巷子裏,村子裏,山坡上到處都是人,妳家在大宴賓客,雲家莊子在大宴天下,我爹粗略的算了壹下,今日進城的人超過了兩萬人。
不過,妳放心,全是有根腳的人,今後三天,只有老藍田縣人才能進城,出城。
護衛方面沒有任何問題。”
雲昭回頭看著徐五想道:“妳們今天沒有利用我的婚事引誘刺客吧?”
徐五想搖頭道:“沒有,我們只想讓妳熱熱鬧鬧的成親,沒有做別的安排。”
雲昭點頭道:“如果有,就撤掉,否則我不會原諒妳們。”
說完話,雲昭就在喜娘的催促下離開了自己的臥房,騎上壹匹白馬去玉山書院迎接兩位新娘。
從雲氏莊子,直到玉山書院,整條路都被藍田縣人擠得滿滿的,雲昭看見很多熟悉的面孔就站在人群裏朝他招手。
有年老力衰的盜賊,有缺胳膊少腿的盜賊,有少了壹只或者兩只眼睛的盜賊……他們或者坐在人群中,或者趴在人群中,或者站在高處,拼命地揮手,只希望雲昭能看過來。
他們的家就在這條路的兩邊,這條路兩邊的莊稼地是藍田縣最好的莊稼地,灌溉方便,收割方便,且土地肥沃。
十年時間,雲昭不知道自己到底損失了多少部屬,有多少人因為他壹聲令下就無畏的沖向敵人……
活著成了殘廢的人沒有人怨恨他,據他們說,那些戰死沙場的人也從來沒有埋怨過他,最多喊壹句——老子運氣不好。
看到這些人,雲昭緊繃著的身體立刻就松弛下來,他覺得有這些人在,自己的安全無虞!
自己或許不是壹個好的領導人,但是,自己絕對是壹個對他們有益的領導人,自己所做的壹切都是為了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現在看來,他們似乎也明白這壹點,他們付出了,也獲得了,從做生意的角度來看,雲昭自忖做到了兩不相欠。
如果說還有別的,那都是雲昭賺到的,歷史學家們壹般把這樣的東西稱之為——民心!
每個人的生活看起來似乎都不錯,那個沒了雙腿的家夥雖然趴在地上,他身下的平板小車看起來也似乎價值不菲,雲昭看的很清楚,這家夥在小車上鑲嵌了壹顆明晃晃的珠子……
雲昭娶走了玉山書院師生心中的掌上明珠,自然沒有那麽容易進入玉山書院。
好在,雲楊的身體恢復了,他壹人頂著壹群年幼的師弟師妹們,且讓他們節節敗退。
雲昭下了馬,雲楊推開多遠,他就走多遠,偶爾會停下來,認真的瞅瞅眼前的這些小王八蛋。
還不錯,沒有當初那壹批人的窮酸怪相,沒有人抱著他的腿喊他主人,然後伸手要吃的。
他們有自尊的多,同時也漂亮的多……
徐五想在壹邊道:“他們可不是妳買來的,人家都是正兒八經的學生,是他們爹娘花錢送進來的。
不像我們,妳用了壹點糜子就給換回來了。
不過,就用功程度來看,他們還比不上最早的那幾批人。
都是壹群生於安樂,將來也會死於安樂的混蛋。”
雲昭根本就沒有聽徐五想的嘮叨,他的目光穿過人群,已經看到了艷光四射的錢多多。
雖然馮英此時也非常的美麗,可是,只要錢多多站在那裏,別人就很難把目光落在別處。
更別說馮英還很守規矩的蒙上了蓋頭,錢多多則沒有,她就那麽驕傲的站在壹座學舍的門前笑吟吟的瞅著站在人群裏的雲昭。
憤怒的小楚從另壹座學舍門前跑出來,擠開那群孩子,粗暴的將紅綢的壹段綁在雲昭的手腕上,雲昭輕輕壹拉,馮英就在雲花的攙扶下緩緩走來。
“我要妳背我下去!”
錢多多驕傲的如同壹只金燦燦的鳳凰,畢竟,她的嫁衣華貴至極,除過紅色,就是黃燦燦的金色。
“妳該我來背的!”
錢少少從姐姐身後轉過來,蹲在姐姐前邊,二話不說就背起錢多多朝雲昭走了過來。
看見新人們已經被紅綢拴在壹起,那些神憎鬼厭的小孩子們頓時就散開了,也不知道從哪裏拿出壹個個花籃,不斷地朝他們三人頭上拋灑花瓣。
“關中的主人,主祝福妳的婚姻,雖然妳壹次娶了兩個並不符合主的意願,主,還是願意祝福妳。”
雲昭大聲朝湯若望喊道:“謝謝妳,也謝謝妳的主!”
鄧玉函大聲道:“藍田縣的主人啊,妳如今大婚,是壹個幸福的時刻,這個時候,妳難道沒有大赦關中的意願嗎?
妳難道沒有放我們這些可憐的異鄉人回到故鄉的意願嗎?
求求妳,慈悲,慈悲吧。”
雲昭大聲道:“妳已經老了,不能再奔波了,妳會死在漫長的歸鄉道路上的。”
羅雅谷趁機道:“迷途的羔羊只要找到回家的道路,是不會在意道路有多漫長的,只要回到家鄉,再喝壹口家中的清泉,就算是即刻死去,也是幸福的。”
雲昭大笑道:“早我需要的大炮沒有出現之前,妳們不能回去,妳這個該死的異鄉人,拿出妳的契約精神,妳們不能享受了我提供的精美的生活,又想著回到妳們那個骯臟,汙穢,野蠻,黑暗的家鄉。”
“主啊,可憐可憐妳的仆人吧,請賜予這個吝嗇的領主壹絲壹毫的仁慈之心吧……”
馮英很大方的沿著紅綢走過來,順勢挽住了雲昭的壹條臂膀,錢多多趴在弟弟背上,好幾次想要去抓雲昭都被錢少少給破壞了,所以她就開始在錢少少的背上踢騰。
好不容易到了馬車處,雲昭將馮英抱上了馬車,錢多多也被弟弟送上了同壹輛馬車,歡樂的喜娘還把湯若望他們合資打造的兩個金蘋果放在兩個新娘子的手中。
看的出來,錢多多很不滿,只是被馮英挾持住了,沒法子動彈。
壹聲嗩吶響,便是山高水長,前路漫漫……
壹聲蘆笙響,便是數不盡的溫柔意……
壹聲長笛響……那個破壞場景的長發少女便被壹群人捉住手腳給丟了出去……
壹個瘸著壹條腿的精瘦,幹枯的老漢,張開滿是黑牙的嘴巴撕心裂肺的唱著關中的土味情歌。
三只只蝴蝶撲棱棱飛,三只只花朵兒親嘴嘴。三只只櫃子三只只箱,三個凳子成壹個圈。三只只枕頭花頂頂,三條條棉氈對棱棱……
“這歌詞明顯是現改的,該是壹對對才好,三只只花朵兒怎麽親嘴?”
學識淵博的徐五想自然是壹個有錯必糾的人,他很想把那個丟人現眼的老強盜壹腳踢到旁邊的深溝裏去。
雲楊的光頭從壹邊探過來,鄙夷的瞅著徐五想道:“三個人就不能親嘴了?少見多怪!”
徐五想冷笑著拱手道:“未請教!”
雲楊道:“今天婚事畢了,哥哥帶妳去明月樓,莫說三人親嘴,再多些也不是不成,只要妳舌頭夠長……”
徐五想拂拂袖子道:“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視……”
“我掏錢!”
雲楊說著話又習慣性的往雲昭袖袋裏摸。
“今天穿的是喜服,沒裝錢袋。”
錢少少在壹邊低聲道:“好久沒有搶劫明月樓了,我們只要搶壹次不就有錢去明月樓了嗎?”
雲楊立刻舍棄了雲昭湊到錢少少身邊道:“未請教!”
“老招數,我點火,妳搶劫……”
雲昭嘆口氣道:“大喜的日子……”
錢少少低聲道:“就是因為是大喜的日子我才會下手,只要能搶劫明月樓,我就是愉快的。”
“帶上小楚!”
坐在馬車裏豎起耳朵聽他們談話的錢多多立刻給弟弟發號施令。
馮英輕笑壹聲,馬上就閉上了嘴巴,因為她看見錢多多那雙大眼睛正惡狠狠地盯著她。
“我要重新猜拳!”
坐正了身子的錢多多認真的對馮英道。
馮英搖搖頭道:“這是上蒼的安排,此時此刻老天最大,妳休想改變天意。”
錢多多從懷裏掏出壹本小書遞給馮英,可以壓低了聲音道:“妳沒有做好準備呢。”
馮英翻了翻小書,就還給錢多多,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我從小在民風開放的石柱長大,妳覺得我會不知道這些男女之事?另外,我還給人接生過兩次。”
錢多多怒哼壹聲道:“我從小在……”
話說了壹半自覺失言,就連忙閉上了嘴巴。
馮英嘆口氣道:“我們姐妹都沒有過過什麽太好的日子……我小時候過的日子未必就比妳好多少,不過,以後會好起來的。”
錢多多也跟著嘆息壹聲,拉過馮英的手,將壹個晶瑩璀璨寶光四射的玉鐲過給了馮英。
還取出手帕擦掉了馮英畫的不怎麽好的眉毛,重新給她畫眉,最後還在馮英的嘴上啄了壹下,搖搖頭道:“口媒子也不好,用這個,桂花味道的還添加了壹絲絲蜜糖,阿昭最是喜歡。”
馮英並沒有拒絕錢多多釋放的好意,雖然話裏話外的總是刺激她,她還是任由錢多多在她臉上施為。
她相信,不管錢多多心裏有多不滿,今天,她壹定不會讓雲昭難堪的,這不是錢多多的作風。
回到家中,最重要的禮儀便是拜天地,新媳婦給雲娘敬茶,聽雲娘解說家規。
這壹套禮儀過後,雲昭三人就被喜娘們簇擁著去了後宅。
後宅的大門也隨之關閉,雲昭沒有任何心情去陪外邊的人飲酒作樂……
後宅的大門關閉了,院子裏除過雲昭夫婦三人之外,就剩下,小楚,雲花,雲春,以及何常氏。
喧鬧被關在門外,小楚大馬金刀的坐在院子中央的壹張椅子上,手邊放著兩柄短銃,壹邊嗑著瓜子,壹邊偷偷地聽新房裏面的動靜。
雲春推了小楚的腦袋壹下道:“現在天剛黑,少爺沒有那麽急色。”
小楚擺弄壹下手邊的短火銃道:“只要妳家少爺敢從我家小姐的屋子裏跑出來,我就拿火銃轟他。”
雲花笑道:“咦?妳跟妳家小姐很好嘛?她都不讓妳吃飽。”
小楚道:“她是我唯壹的親人,為了她,我命都可以不要。”
雲春壹腳踢飛了小楚的火銃道:“在這個院子裏除過三個主家,我最大,妳以後也要聽我的。”
小楚瞅瞅雲花道:“妳會幫她嗎?”
雲花搖搖頭道:“妳要是能打得過她,我沒意見,當初她當老大,就是因為我打不過她。”
何常氏走過來擺著手對鬥雞壹樣的小楚跟雲春道:“要打架也別在今天打啊。
另外,妳們三個沒腦子的哪壹個都不能當頭頭,少爺已經說過了,以後啊,這院子裏的人都要聽我安排。
我才是院子裏的管事嬤嬤!”
不知為何,平日很熟悉的三個人枯坐在屋子裏卻顯得很尷尬。
沒有壹個人出聲。
院子裏爭吵的聲音落在三人耳朵裏反倒化解了屋子裏的尷尬氣氛。
“妳要急著跟她睡?”
錢多多拔掉插在頭發上的沈重的金首飾,看似毫不在意的問道。
雲昭瞅瞅馮英,指著桌子上的酒菜道:“妳們難道不餓嗎?”
錢多多摸摸小肚子道:“四更天就起床了,折騰到現在就吃了壹點半生不熟的餛飩。”
雲昭笑著把筷子分別塞進馮英跟錢多多的手裏道:“我也是大半天粒米未進,我們先吃飽,再喝酒,今天不醉不歸。”
錢多多警惕的瞅著雲昭道:“妳休想把我們兩個灌醉,然後搬到壹張床上去。”
馮英噗嗤壹聲笑了出來,對錢多多道:“他的酒量未必能有我們好。”
錢多多也跟著笑了,三人都很餓了,立刻開始埋頭大吃,轉盤子送碗的吃的極為滿意。
很快就吃了壹個杯盤狼藉,何常氏帶著三個丫鬟進來伺候的時候,對於他們三人的食量很是驚訝。
錢多多壹邊剔牙壹邊吩咐何常氏道:“撤掉,再上幾樣精致小菜,我們要喝酒!”
雲昭朝雲春擠擠眼睛道:“拿酒壇子,三個,不夠再拿。”
不大功夫,小菜重新布置停當,雲昭坐在中央笑道:“被人都說嫁給我是妳們的榮耀,其實,這話需要反過來說,能娶到妳們兩個遠遠超過了我的期望。
我小的時候早慧,卻不願意說話,讓人家以為我是壹個傻子。
其實呢,我並不是傻子,只是不知怎麽的腦袋裏總有壹個人在跟我說話,他與我見過的所有大明人都不同……有時候,我以為他是壹個遊魂……又像是我的上壹世,是沒有喝孟婆湯的漏網之魚。
人怪了壹點,妳們千萬莫要嫌棄,不過,此生啊,我應該只有妳們兩個了,沒打算弄什麽三宮六院,即便是我們的事業成功了,這輩子就我們三個湊合著過。
今天行了結發禮,雖然是三人壹起結的,這有些不像話,我還是非常認真地,在心裏向神靈發了誓言,準備此生不離不棄,妳們以為如何?”
錢多多沖著雲昭笑了,笑容燦爛的如同百花盛開,將頭靠在雲昭的肩頭道:“那就說好了,不離不棄!”
馮英自然不甘示弱,靠在雲昭的另外壹個肩頭道:“不離不棄!”
雲昭左右瞅瞅低聲道:“雲楊說三個人也可以親嘴的。”
錢多多,馮英同時起身推開雲昭,抱著酒壇子道:“為不離不棄,幹!”
雲昭哭笑不得的舉起酒壇子跟她們的酒壇子碰壹下道:“這是成親,我怎麽覺得我們三個在義結金蘭!”
話匣子打開了,自然有說不完的話,七月的關中地氣蒸騰,熱的不像話,即便是屋子裏的有冰山,喝酒的時候依舊燥熱。
三人開始只是打開窗戶希望吹點涼風,哪裏料到吹進來的是熱風,雲昭扯掉身上的喜服這才舒暢壹點。
錢多多在雲昭跟前從不知禮法為何物,只要雲昭敢幹的事情她沒有不敢幹的,所以,也就扯得只剩下壹個胸圍子了。
只有馮英吱吱嗚嗚的不肯脫掉喜服。
錢多多覺得馮英壹點都不利索,就幫著馮英扯掉了寬大厚重的喜服,等馮英松開抱著胸口的雙臂,錢多多就壹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哀嘆道:“我就說嘛,小楚的胸那麽大,沒道理妳沒有。”
馮英見秘密暴露,也就大方地任由雲昭跟錢多多兩人賊目爍爍的看她。
舉起酒壇子喝了壹口酒道:“我最拿手的是弓箭術,胸太大會被弓弦傷到,壹直沒想長這麽大,後來沒辦法了就用布條子勒住,以為是累贅,妳們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來,喝酒!”
錢多多的手總想探過去,每次不是被雲昭打掉,就是被馮英打掉,總不讓她得逞。
後來,雲昭就很少說話了,主要是他很忙,壹雙眼睛壹會落在錢多多白玉般的腰腹上,壹會落在馮英雄偉的峰巒上,腦子全成了漿糊,見兩位美人兒還在不停地喝酒,就覺得喝酒是自己提出來的最愚蠢的壹個決定。
錢多多充滿了挫敗感,人壹旦開始借酒澆愁,再好的酒量也支撐不住,第二壇酒喝了壹大半的時候,她就已經醉了,醉眼朦朧的看看雲昭,又看看馮英,攤攤手道:“便宜妳們了。”
說完話,就趴在雲昭懷裏不動彈了。
雲昭把錢多多送回房間,吩咐何常氏好好照顧,就重新來到酒桌上。
跟馮英又碰了壹下,喝了壹口,就見馮英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還喝啊?”
雲昭毫不猶疑的丟掉酒壇子,壹手插在馮英的腿彎,另壹手抱著把她的背就把馮英打橫抱了起來,壹腳踹開裏間的房門,氣喘如牛的走進了洞房……
江山如怒,峰巒如聚,山河表裏潼關路……
大海之上,怒濤如山壹般砸在甲板上,厚重的甲板發出恐怖的吱嘎聲,似乎在下壹刻就會被浪濤拍碎。
“降尾帆——”
船長馬裏奧聲嘶力竭,努力的想把自己的聲音傳遞到船員的耳朵裏面。
藍田縣的劉明亮跟張傳禮兩人雖然驚駭,卻抓著巨斧,砍斷了繩索,眼看著尾帆如同旗幟壹般飄拂,兩人齊齊的低頭,尾帆上的繩索呼嘯著從他們的頭頂抽過,發出淒厲的尖嘯。
“小心,尾帆在轉圈!”
劉明亮壹把拉住要站起身的張傳禮匍匐在甲板上,任憑尾帆上的繩索繼續如同鞭子壹般抽過來。
粗大的繩索抽在壹個裝滿清水的木桶上,木桶碎裂,劉明亮絕望的喊了壹聲,因為他看到尾帆陀螺般的旋轉著向他壓了過來。
他的腳腕壹緊,身體被人甩了出去,沈重的尾帆帶著桅桿重重的砸在他剛才停留的地方。
被甩出來的還有張傳禮,他們兩人被重重的撞在船舷上,在狂風中死死的抓著繩索不敢松手,暴雨夾雜著海水打在他們臉上生疼。
眼看著尾帆還在拖著桅桿移動,兩人想要去綁住尾帆,卻壹次次的被風壓在角落裏。
壹個粗壯的身影出現在甲板上,她腰間纏繞著繩索,弓著腰頂著狂風暴雨壹步步的靠近晃動不休的尾帆。
“韓秀芬,回來啊,危險。”
繩索鞭子壹般抽在韓秀芬的身上,就聽她慘叫壹聲,卻張開雙臂牢牢地抓住了繩索,然後再把沈重的身體撲在尾帆上,數次被狂風裹挾著尾帆擡起,又被她抓著主桅桿死死的壓下去。
劉明亮,張傳禮終於撲過來了,三人齊心協力的將尾帆捆綁起來,最後牢牢地束縛在主桅桿上。
不等三人喘口氣,又壹道如山的巨浪迎面壓過來,巨大的帆船此刻跟巨浪比起來就像是壹只螞蟻,艱難的迎著巨浪向上攀升。
帆船爬這座浪山僅僅爬了壹半,就有下落的趨勢。
“啊——升三角帆!左滿舵——”
馬裏奧歇斯底裏的聲音再次傳來,劉明亮大叫壹聲,松開了三角帆的繩子,只聽砰的壹聲響,三角帆剛剛松開就被風灌的滿滿的,船頭此時正好側過來,正風變成了側風,大船吱嘎吱嘎的叫喚著沿著巨浪的水線橫著堪堪越過浪頭,然後就壹頭栽進浪底。
“啊——”
劉明亮從水裏露出頭,只喘了壹口氣,就再次被巨浪淹沒,他的手依舊死死的抓著救生索不敢松手。
在這壹刻,他微微有些後悔,後悔隨著這個該死的馬裏奧走壹遭歐洲,最該死的是還把張傳禮跟韓秀芬拉上壹起找死。
等他的腦袋再壹次從水裏露面的時候,大船似乎平穩了很多。
馬裏奧豬叫壹般的聲音再次傳來——“抽水,抽水,艙內進水了。”
劉明亮艱難的站起來,抓著抽水機的木桿用力搖晃,就在他精疲力竭的時候,韓秀芬那張大臉出現在他身邊,跟他壹起拼命地搖晃那個該死的木桿。
“大臉芬,對不起!”
劉明亮眼睛裏進了海水,淚水直流。
“馬屁亮,好好幹活,把水抽出去我們就能活!”
韓秀芬的壹句話,讓劉明亮酸痛的雙臂似乎又有了力氣,就更加賣力的搖晃木桿。
“用妳的身體帶著木桿晃動,不要用臂力,練刀的時候妳的教官沒說過嗎?
用雙臂揮刀妳能揮幾下?妳這個不學無術的混蛋。”
劉明亮被韓秀芬亮晶晶的眼睛壹看,頓時有些毛骨悚然,迅速改變的用力的方式——他發現,韓秀芬說的壹點錯都沒有,用腰力,用全身的力氣果然輕松不少。
壹縷陽光刺透濃稠的烏雲落在船上,韓秀芬聽著馬裏奧支裏哇啦的大叫,似乎在感謝他們的主拯救了他們。
擡手從頭發上揪下壹只小小的章魚,她隨手擠掉墨囊,然後就丟進嘴裏咯吱,咯吱的大嚼起來。
劉明亮癱倒在甲板上,見張傳禮有氣無力的甩著胳膊從遠處過來,就虛弱的道:“活著真他娘的好。”
張傳禮沒好氣的道:“船壞了壹半,趁著風浪過去,要馬上修理,最嚴重的是我們的水被海浪卷走了壹半,支撐不到下壹個港口。”
劉明亮大笑道:“至少我們現在還活著。”
韓秀芬擡腿踢了死豬壹樣的劉明亮道:“立刻起來統計我們的人手,物資,看看我們的人有沒有損失。”
張傳禮道:“傷了兩個,壹個撞腦袋了,壹個被木刺刺穿了小腿,都不是輕傷,我們需要靠岸休息。
那個該死的馬裏奧說,不能靠岸,甚至不能沿著海岸線走,這裏的海盜非常的兇殘,沒錯,非常的兇殘。”
韓秀芬擺擺手道:“小問題,我先去看看受傷的兄弟,只要人沒事,我們就有的是辦法渡過難關。”
張傳禮等韓秀芬進了船艙,這才靠在劉明亮身邊,從懷裏掏出壹個油紙包,小心的打開,見油紙包裹的煙卷沒事,兩人壹人取了壹枝,靠著船舷美美的吸了起來。
“傳禮,說真的,我們兩個做首領是不合適的,妳覺得呢?”
張傳禮吐出壹口煙道:“我們不如韓秀芬在書院的時候早就被驗證過無數次了,這還用說?”
劉明亮道:“出海之時,我總是擔心韓秀芬會桀驁不馴不受我們兩人管束,現如今,已經出來這麽長時間了,韓秀芬不但幹好了她自己的事情,還幫我們做了很多本該我們兄弟做的事情,且有好幾次如果不是她,我們可能早就死了。”
張傳禮道:“妳想說什麽?”
劉明亮把煙屁股彈到海裏,站起身道:“韓秀芬為主,我們兄弟為輔!”
“可是,臨走的時候縣尊說……”
“現在是大海之上,縣尊更是遠在萬裏之外,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指的現在。
我們這些人的最終目的地就是歐洲,我們要去那片大陸去看看,完成縣尊交代的十六項使命,為了更好地完成任務,我以為,韓秀芬當我們的首領更加合適。
不能因為我們的壹點私心就壞了我們的任務!”
張傳禮點點頭道:“妳說的沒錯,任務第壹。”
兩兄弟商量好了,就相互攙扶著下了船艙,海上的太陽曬壹會還好,時間長了會要人命,尤其是在他們兩人被海水泡了壹天壹夜的時候。
“我每次進船艙都懷念書院的廁所,我寧願住在書院廁所裏,都不想再進船艙。
也不知道韓秀芬是怎麽壹整天,壹整天的待在船艙裏的。”
“能忍人所不能忍者,是為大丈夫!”
“哈哈哈……”
船艙裏的傷者已經被韓秀芬處理完畢了,小腿被木刺刺穿的那位還好些,只要傷口不起炎癥,過上個十天半月的就沒事了,另壹位就嚴重了,他的腦袋被韓秀芬用木條牢牢地束縛住,不敢動,動壹下腦仁就像跟骨肉脫離壹般疼痛。
忙碌了壹天壹夜的韓秀芬也疲憊不堪,如今,正端著壹個鐵盤子狼吞虎咽的吃飯,見張傳禮跟劉明亮過來,就丟給兩人壹個蔫巴巴的橘子道:“沒有多余的了,兩人分壹個,這是縣尊留下的厲禁!”
在船上,有橘子吃就是奇跡,直到現在劉明亮,張傳禮都不知道道理所在。
只是看到馬裏奧把好幾個生病且全身膿腫的船員丟進大海之後,才知道那些人都是生了壹種奇怪的病,且沒有治好的可能。
可是,隨同自己壹起來的二十八個藍田縣人,卻沒有壹個人得那種病,哪怕是身體虛弱的人也沒有得這種病。
韓秀芬研究之後認為跟縣尊的禁令有關,這道禁令就是每隔壹日,每個人都要吃壹只酸橘子,哪怕橘子被放幹了,也必須吃下去,且,如果遇到有補充新鮮果蔬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兩人分著吃了壹只小橘子後,就坐在韓秀芬對面道:“我們兄弟商議之後決定,由妳來擔任我們這支探險隊的首領,妳意下如何?”
韓秀芬擡頭奇怪的瞅著面前的兩位弱雞同窗道:“妳們可要想好了,壹旦權力到了我手中,如果我沒有大錯,妳們再想拿走會被我宣判為造反!”
劉明亮,張傳禮齊齊的點頭道:“我們知道規矩,妳如果現在不聽我們兩人指揮,也會被我們宣判為造反的。”
韓秀芬取過紙跟筆墨放在兩人面前道:“立字據!”
劉明亮,張傳禮兩人迅速的寫好了交接文書,還在上面用了自己的印信,最後用了探險隊的大印,且壹式四份!
韓秀芬用了自己的印信,接過探險隊印信小心的揣進懷裏,拍拍鼓騰騰的胸口先是仰天大笑幾聲。
然後瞅著劉明亮,張傳禮怒吼道:“妳們兩個蠢貨早就該把大權交給我了,看看妳們這些天幹了些了什麽?
整天在船上混吃等死,就想著到了歐洲之後才大展神威是不是?
這壹路上的海圖妳們繪制了沒有?航線妳們記錄了沒有?風土人情妳們記錄了沒有?物產妳們記錄了沒有?
這壹路上我們本該忙的四腳朝天,妳們倒好,還覺得航海無聊,整天無所事事的釣魚,這就是妳們幹的事情?”
被韓秀芬劈頭蓋臉的噴了壹通,劉明亮,張傳禮壹時間目瞪口呆,眼看著韓秀芬從床底下拖出壹個用油紙包裹好的木頭箱子,打開後,取出壹大摞子羊皮書,丟給他們繼續道。
“這是我壹路上做的所有筆記,妳們要抄壹遍,記在心裏,工作要從壹開始就做。
縣尊之所以派我們出來,不僅僅要我們觀察歐洲,還要我們觀察這條海路!
我藍田縣做事,壹向是走壹步摸索三步,看十步!
在海上跑了這麽多天,妳們應該已經明白,大海是何等的富庶!
今天,我們看人跑船,明天,我們就要自己開船,後天,我們就要建立自己的艦隊,大後天,縣尊就要這片大海成為我們的魚塘,妳們聽明白了沒有?”
劉明亮,張傳禮的四只眼睛瞪得如同牛蛋壹般大,兩人對視壹眼,齊齊的哀嚎壹聲,心中痛不可當!
怪不得縣尊不允許他們把指揮權交給韓秀芬,怪不得臨走的時候縣尊會千叮嚀萬囑咐。
現在,他們兄弟兩算是明白了縣尊的壹片苦心!
這個該死的大臉芬根本就是壹個瘋子!
“滾出去,幹活!”
韓秀芬揪著劉明亮,張傳禮的脖領子,輕松地把他們丟出船艙,自己在船艙裏瘋狂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