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鳳凰雙命

　　緊趕慢趕，好不容易飛入冀西州境內的梁源長和李正，同時止住腳步，仰望天空。
　　滂沱大雨，傾瀉而下，綿延數千裏。
　　壹品大宗師隕落，天地同悲。
　　每壹位壹品大宗師，都曾是這片天地的寵兒……
　　……
　　濃密的雨幕，遮蔽了人的視線。
　　霍青的屍身無聲無息的倒地，張楚抽回晨曦刀，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幾步，用刀身支撐著身軀保持站立。
　　海量的五行元氣，從雨水中，從山林裏，從大地下，從霍青的屍身中析出，匯聚成浩瀚的元氣長河，註入他的體內！
　　而張楚頭頂上本就磅礴的國運之力，也如烈火烹油壹般，剎那間再往上竄起數百丈，幾乎已可與贏易身後那壹片好似華蓋般染紅半片天空的金紅色的慶雲壹較高下！
　　這是張楚最虛弱之時。
　　也是他最強大之時。
　　傾盆大雨，覆壓天地。
　　唯余數道壹品大宗師的氣息，在雨幕之中時隱時現。
　　張楚知道，來的人，壹個都沒走……
　　諸位壹品大宗師之間的氣氛，的確有些尷尬。
　　贏易和姬啟自然是都想動手，趁著張楚虛弱之時，出手將其除去。
　　這個當初他們誰都沒瞧得上眼的豎子，真要成氣候兒了啊！
　　可惜，現場並非只有他二人在。
　　武九禦與趙明陽也在。
　　更關鍵的是，贏易與姬啟都不相信對手。
　　贏易必須得考慮，萬壹自己出手，姬啟卻和張楚聯手的潛在風險。
　　從張楚壹貫的行事風格來看，他是不太可能與異族聯手，但保不齊就會與姬啟達成共識，先聯手推到他大離，再決勝負呢？
　　而姬啟也在擔憂，萬壹自己出手，贏易卻橫插壹杠子，促使北平盟與朝廷聯手，先將他打出局再說。
　　相比他領著百萬沙人踏足九州，北平盟和朝廷之間，可沒什麽解不開的仇怨。
　　這並不是他們多疑，杞人憂天。
　　而只是壹名合格的統治者，應該有的政治嗅覺。
　　事實也是如此。
　　只要他們之中任何壹方出手，另壹方攔截，張楚都必會聯手攔截的那壹方，先滅掉出手的那壹方。
　　無關大局和身份。
　　被人打了，要是連屁都不放壹個，那還算什麽老爺們！
　　睚眥必報也是講資格的。
　　以前張楚沒這個資格。
　　像霍青。
　　他就忍了這麽多年……
　　但現在，他已經有了！
　　驚心動魄的對峙之下，時間壹分壹秒的過去。
　　張楚消耗的真元，也在壹成壹成的恢復。
　　正經的飛天宗師，別說是壹品，就是三品，耗盡周身真元之後，沒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很難恢復到巔峰狀態。
　　因為天地間絕大多數地域，五行元氣都是均勻的分部的，壹定範圍內的某種天地元氣數量，是有限的，抽幹了某壹片地域內的某種天地元氣之後，它需要壹定的時間來恢復到原有的濃度。
　　張楚不用。
　　他五行元氣都可以吸收……
　　所以，他的真元恢復速度，是其他飛天宗師的……很多倍！
　　當然，眼下他能恢復得這麽快。
　　也和他本身真元就沒有耗盡有關。
　　他先前那副無力的模樣，不過是在釣魚，看贏易和姬啟誰先忍不住動手……反正，他就算是表現出遊刃有余的姿態，贏易和姬啟也不會信，反倒會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接近極限了，還不如直接露出壹副賊去樓空的模樣，讓贏易和姬啟吃不準他現在的狀態。
　　在體內的真元恢復到五成之時，張楚終於開口了：“二位，看夠了嗎？”
　　縱是在漫山遍野的雨聲之中，他的聲音依然清晰可聞。
　　“看倒是看夠了……孤倒是想親自掂量掂量張盟主的斤兩！”
　　姬啟蒼老的輕笑聲透過雨幕，傳入張楚的耳中。
　　他最終還是不準備放過這個機會了。
　　因為他麾下盡是沙人，先天便與嫉異族如仇的張楚，沒有任何緩和的可能性。
　　張楚冷冷的笑了笑，偏過頭望向東方天際：“太祖陛下，妳也想出手掂量掂量草民的斤兩嗎？”
　　他知道，姬啟這話是說給贏易聽的。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姬啟心頭也插上壹刀：跟我動手，妳不怕便宜了贏易嗎？
　　“朕自然也想瞧壹瞧妳這位氣運之子的成色，不過既然這條喪家之犬願為朕之馬前卒，朕自然恩準！”
　　刨去毫無意義的嘴仗，他的態度很鮮明了：姬啟妳大著膽子上，我保證不插手。
　　張楚緊了緊手中的晨曦刀，扭頭望向姬啟：“哦？末帝陛下，妳怎麽看？”
　　末帝，是亡國之君的意思。
　　是侮辱，不是尊稱！
　　意思就是：傻逼，他的話妳也信？
　　姬啟還未開口，武九禦已經先壹步開口道：“我說，妳們當著我的面欺我二弟……是拿我當死人嗎？”
　　贏易狀似無奈的輕笑聲傳來：“小九兒，我們三人之事，妳怕是不好插手……”
　　此壹時，彼壹時。
　　先前張楚與霍青乃是私人恩怨。
　　贏易與姬啟動手，武九禦出手相阻，這無可厚非。
　　但現在，乃是他們逐鹿九州三人組之間的恩怨。
　　武九禦乃是九州武林大聯盟的發起人，太上長老。
　　他若強行插手……就等同於九州武林大聯盟，也要舉旗造反！
　　武九禦冷笑了壹聲，還待說話，張楚已經先壹步開口道：“大姐，此事妳看著便好……末帝陛下，劃下道兒來了吧，我都接著！”
　　他篤信姬啟不會如此不智。
　　贏易方才表現得……太急了點。
　　三足鼎立，可真是太好玩兒了！！
　　果不其然，姬啟沈默片刻後，還是說道：“沒意思……張家小兒，妳我還是戰場上見高低吧！”
　　他姬家的王朝，終究是贏易覆滅的。
　　他的死敵，終究也只有贏易壹個。
　　張楚持刀揖手：“送末帝陛下！”
　　萬鈞重的金行元氣，徐徐抽離。
　　張楚直起腰身來，望向東方天際，似笑非笑的輕聲道：“祖龍陛下，還不走嗎？”
　　“走？”
　　壹只山河傾覆般磅礴的拳頭，從天而降：“妳拿那條喪家之犬，與朕相提並論？”
　　看來，姬啟是真的走了。
　　張楚人刀合壹，卷起刀氣風暴撕碎了這壹道拳勁，身形穿過拳勁沖天而起。
　　“祖龍陛下倒是雄才偉略，可……妳他媽倒是別拿人命做局啊！”
　　“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恩準妳們活，妳們才能活，朕若不允，都得死！”
　　贏易壹句壹頓的有力聲音，伴隨仿佛背景音樂壹般的龍吟之聲，仿佛戰鼓壹般在天地之間炸響。
　　剎那間，千萬道仿佛要間空間都斬破的金紅色劍氣，籠罩天地。
　　這是張楚第壹次見贏易出劍。
　　給他的感覺，沒有絲毫劍道的輕靈感，每壹劍都極沈，沈得拼盡全力、沈得咬牙切齒，像是壹個壹劍下去，便要將山嶽，從中分開。
　　他深吸了壹口氣，叉開兩條大腿站穩身軀，鼓動周身真元壹刀斬出。
　　晨曦刀落下，澎湃的刀氣好似山洪暴發壹般瘋狂迸發而出。
　　“轟……”
　　狂暴的氣勁在半空之中炸開，天地仿佛都在震顫！
　　四泄的能量，好似暴風過境，強行上高空中的雨雲排開，地面上大片大片的山林被夷為平地……
　　乍壹交手，強度便已超出方才張楚與霍青交手時的最強招對拼！
　　……
　　張楚被震飛數裏，衣袍已經破爛成百家衣，精壯的上身血痕縱橫，密密麻麻的不下五六十道。
　　“tui~”
　　張楚穩住身形，壹歪嘴吐出壹口帶口中的鮮血，目光灼灼的凝視著飛身前來的贏易。
　　只壹合，他便知道贏易，絕對不是霍青可以比擬的！
　　這老不死的，境界只怕無限接近壹品三境了！
　　人間沒有壹品三境。
　　壹品二境，便已經是極限。
　　再想往上攀升，就只能飛升上界……
　　也是這壹合，張楚知道了，眼下自己絕對不是贏易百合之敵！
　　但贏易想要殺自己，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而立之年便有此實力……”
　　雨幕排開，壹身儒雅青袍，身量魁梧的中年人影，壹步步出現在張楚的視界中：“妳確比朕當年，還要出色！”
　　這是張楚第壹次見到贏易本人。
　　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輕。
　　也比想象中的更有雄俊。
　　不愧是馬背上得天下的祖皇帝！
　　張楚活動了壹下身子，冷笑道：“所以，妳現在便要殺了我，以絕後患麽……是不是太晚了點？”
　　說話間。
　　武九禦與趙明陽已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張楚左右。
　　而司徒極的身影，也同樣默默的出現在了贏易的身後。
　　三對二。
　　雖然以贏易的實力，以壹敵二，依然有富余。
　　但畢竟多出了壹位同境強者牽制，想下殺手，哪有那麽容易……
　　贏易看了看張楚，再看了看張楚身後的武九禦和贏易，忽然笑道：“妳的確是個變數，朕曾以為，這壹劫的氣運，會落在霍家頭上，沒想到，最終竟讓妳這個升鬥小民之子撿了便宜！”
　　張楚面無表情：“妳沒想到的，可就多了。”
　　贏易失笑的搖了搖頭，灑脫的轉身離去：“這錦繡山河，若是最終落到妳的手上，妳當善待……”
　　這是贏易第二次對張楚說這樣的話。
　　張楚依然在冷笑。
　　他不認同贏易說“善待”二字的資格。
　　卻也不得不承認，贏易，當真是壹位極富個人魅力帝王！
　　他夠狠！
　　數以百萬計的百姓，說舍棄便舍棄。
　　但他也夠灑脫！
　　於他而言，贏固然是理所應當，但若是輸，卻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沒有那種“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的無恥想法。
　　也沒有那種“哪怕拼個魚死網破也絕不讓對手好過”的狹隘思想。
　　張楚敬佩他的灑脫。
　　但若是有機會斬下他的頭顱，他照樣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若無此人。
　　九州之幸！
　　……
　　霍鴻燁的墳墓旁，再次立起了壹個又矮又小的小土包。
　　小土包沒有墓碑。
　　雖然裏邊葬的，是必將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壹筆的過往。
　　……
　　禦字小團體姐弟八人，外加梁源長，李正二人，再壹次齊聚旭日堂。
　　所有人都在埋怨張楚不地道，這麽大的事也不提前打聲招呼，他們使上了吃奶的勁兒趕路，還是沒趕上趟。
　　張楚哈哈哈大笑著，四下拱手致歉，連聲說以後不會了……
　　“老二，妳還不舉旗嗎？”
　　白翻雲抱著壹壇酒，耷拉著兩條大腿癱在太師椅上，邊喝邊道：“南二州那邊，都已經有的有人自立為王了！”
　　張楚不在意的抱著酒埕灌下壹大口，醉眼朦朧的搖頭道：“他立他們的，與我何幹。”
　　今日，當醉壹場。
　　“與妳何幹？”
　　白翻雲面色不虞地說道：“贏易和姬啟現在擺明了不會放過妳，妳不舉旗，明顯也沒什麽好處了，還不如給妳趁此機會，高舉大旗，給妳麾下那幾十萬弟兄壹個名分，他們總不能不明不白的為妳作戰罷？”
　　嗑瓜子兒的武九禦適合擡頭，言簡意賅地說道：“老五說得對！”
　　“對，老五說得對！”
　　她壹表態，殿內的眾人，便齊齊點頭附和道。
　　張楚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個理兒。
　　舉旗，沒壞處。
　　不舉旗，也沒好處。
　　“那？我先給自己封個將軍？”
　　張楚試探著問道。
　　眾人壹臉嫌棄的齊齊看向他。
　　妳手下都有六十萬人馬，就給自己封個將軍？
　　哪壹朝的將軍？
　　效忠誰的將軍。
　　張楚見狀，不待眾人反對，當即拍板決定：“就這樣，先封個將軍當當，就叫安國大將軍好了。”
　　這事兒，他有自己的考量。
　　面對這麽個“不思進取”的大鹹蛋，殿內的眾人還真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武九禦忽然說道：“老二，給我個北平盟副盟主的位子吧。”
　　“沒問題啊。”
　　張楚詫異的看向武九禦：“不過大姐妳怎麽會突然想來做北平盟的副盟主呢？”
　　是啊！
　　妳可是連大聯盟的盟主都懶得做的人！
　　眾人都好奇的看向上方的武九禦。
　　雖然張楚與趙明陽都已踏足壹品之境，但座位排序還是和以往壹樣，張楚挨著劍無涯坐。
　　武九禦嗑著瓜子兒，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有鳳凰雙命，我入北平盟，大離的國運也會轉移壹部分到妳北平盟，屆時，妳的龍氣也能發得更快壹些。”
　　鳳凰雙命？
　　此言壹出，連與武九禦相處最長的趙明陽，都不由的壹楞。
　　他也是第壹次聽聞！
　　但旋即，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張楚回過神後，卻是苦笑著問道：“大姐，我能反悔嗎？”
　　武九禦不禁莞爾：“妳說呢？”
　　殿內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齊齊大笑出聲。
　　張楚無言以對。
　　龍氣發得更快壹些？
　　大姐妳這是釜底抽薪啊！
　　做弟弟的沒職業選擇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