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6章 難題
錢途 by 給您添蘑菇啦
2022-11-21 20:10
此次重組的部署無非兩種,滲透式或焦灼式。
東西壹人壹半的劃分便是滲透式,先牢牢地掌控了自己的區域,再慢慢新建營業廳逐步滲透,對雙方來說皆是穩妥之策,之後會陷入漫長的拉鋸戰。
而另壹種焦灼式,便是邱之彰提出的掌控每個區域,這種競爭更像是閃電戰,也許很快就會有壹邊宣布退出薊京。因為焦灼式的戰場,雙方在每壹片區域都共存,這使得客戶的轉移輕而易舉,戰略稍有不慎,便會導致大批量的客戶直接反水。
畢竟,雖然在分配中客戶是被動的,被迫分到了壹邊。但重組結束後,客戶是有主動性的,可以輕易地將錢取出來存到另外壹邊。
因此在焦灼式競爭的話,也許有壹方很快會垮掉。
此時,雖然名為銀行內部的重組討論會,但其實已經是討價還價式的談判了。既然是談判,那麽自然不能太早亮出自己的目標。
林強粗獷的方案已經令陳行遠團隊亂了陣腳,之前醞釀模擬了無數種情況,無數種應對策略的他們,現在就像是被壹巴掌粗暴地扇倒了,完全摸不著頭腦。
“等等。”十月沈默許久後,終於發話,“這與資本的意向不符。”
“資本?”林強挑著眉毛,故作不解。
“事到如今不用裝糊塗。”十月快速答道,“有意支持我行的資本看中的是聯合銀行在薊京整體的營業網絡,像這樣壹刀切,資本不會認可。”
林強早料到她要如此說,此時只笑道:“那換家資本就是了。”
“哦?”十月亦反笑道,“重新聯絡資本,接洽,商議恐怕又要很久,況且其他資本壹定沒有我們這麽好說話吧。我如實說了,現在對聯合銀行感興趣的幕後資本,只要這邊確定,明天就可以出動首批資金。”
“誠然,我們很急,但還沒急到那種地步。”林強直接否定,“搞清楚,我們是賣家,並且是這個市場的唯壹賣家,如果我們不滿的話,換個人談就是。”
“妳有這個時間麽?”十月質問道,“現在是賣方急著出貨吧?”
“笑話,對我行感興趣的資本比比皆是,有什麽必要急著出貨。”
“這個不壹定吧,雄厚到這個實力的資本恐怕是屈指可數吧?”
二人唇槍舌戰,誰也不讓,皆強撐著自己的臺面,捂著自己的軟肋,直擊對方弱點,壹時間僵了下來。
陳行遠眉頭微皺,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
二人立刻下意識地住口,全場轉向陳行遠。
陳行遠依然目視前方,冷然道:“關於細節,我糾正壹下。聯合銀行,再怎麽說也是國有銀行,這種資本向的事情是非常復雜的,銀行又是特殊的機構,需要上報上級機關,請示領導等等壹系列反鎖的過程,如果資本有爭議,或者是境外資本的話,恐怕還會遭到上級的駁回。”
他說著,雙臂支在桌上,托著下巴,忽然轉望邱之彰:“而現在,對聯合銀行有興趣的資本,可以避免那些麻煩的發生,保證這件事順利的執行。”
林強聽得雲裏霧裏,對這些上層的運作事宜他本就不十分了解,此時只得也轉向邱之彰,等待他的意見。
“差不多了。”邱之彰輕輕壹嘆,“可以告訴我是哪位了吧?”
陳行遠望著邱之彰,漸漸瞇起眼睛:
“成強。”
唔……
會場又陷入壹片嘈雜。
林強沒聽過這個名字,連忙回到自己坐席,請教壹下清算組長。
“成強是哪個?很厲害?”
“妳不知道?”清算組長驚訝地望著林強,“也對,妳這歲數,還不會關註那個層面上的人……總之,就是那種抓住時機,利用地產起家,壹步步成為千億級的富翁的人物。然後在這個過程中攀附了不少權力名貴,現在已經成為政協委員,工商聯副主席等等……”
“這種人不是很多麽?”林強繼而問道。
“不多的,大陸有這種實力的人十根手指數的過來。”清算組長嘆道,“但進軍銀行業是筆大買賣,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魄力,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打通上層的關系。”
他說著,不禁側頭窺向邱之彰:“如果是成強的話……確實可以快速完成這件事,現在就看董事長的意思了……”
邱之彰沈吟半晌後,也是咳了壹聲,中止了全場的竊竊私語。
“那成強是什麽意思。”
陳行遠等這句話等了很久,見邱之彰動容後終是輕輕壹笑——
“精確到區域與街道的分配,保證全薊京的營業網覆蓋。”
呼……
場面又亂了起來。
清楚邱之彰意思的,不外乎幾個人罷了,大多人還只以為他企圖壹刀切分配,保個穩妥。現在與會者眾多,聽到現在這套區域分配方案都不禁動起了腦筋。不少腦子快的人,已經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富可敵國的人,就是自信啊。
邱之彰也是故意楞了兩秒,而後略顯狼狽地說道:“我行本來就面臨嚴峻的資產問題,那樣的話,不是連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了?”
陳行遠嘴角壹揚,再次面露微笑,他恍惚感覺到了自己的勝利。
妳終究是老了,初任總行長。
陳行遠雙掌扶在桌上,泰然道:“所以,成先生特意讓我轉達,如果對這套分配方案心存疑慮的話,他亦可出資收購整個薊京分行,這樣聯合銀行也便後顧無憂了。”
邱之彰瞪著陳行遠,面色微微發抖,像是動怒了壹般。
隨後,他召來林強,在他耳邊吩咐了些什麽,便又沈了口氣,重新端坐。
林強則回到臺前,雙臂往桌上壹砸。
嘭!
“分配方案上,我們可以適當妥協,但有兩點,絕不會讓步。”
全場唏噓。
創造奇跡的男人……服輸了。
陳行遠自然是此刻最高興的那個人,他頗有興致地問道:“但說無妨。”
此時的陳行遠,已經認為自己是勝者,占有分配主動的壹方,心情也好了很多,開始表現出壹些勝利者的大度。
“陳行長……”十月湊到他旁邊提醒道,“千萬別輕易答應對方的條件。”
陳行遠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呵呵,已經將它們逼成那樣了,總該適當放開壹些。”
十月咬牙道:“這也許只是欲擒故縱的假象。”
“不會的。”陳行遠頗有興致地看著邱之彰抽搐的臉,“這家夥,本來想保薊京壹半的安穩,現在被打破了,已經氣的要死了哈哈……”
十月還要再勸,但那邊林強已經不給她機會。
“首先,半年內,在兩家銀行內建立快捷過戶渠道,客戶無需任何手續費,便可將賬戶資金及理財轉到另壹家銀行。”
“這個是自然的。”陳行遠含笑道,“客戶不應為銀行重組買單,他們理應保留選擇的權力,沒問題。”
他身旁的十月則陷入深思。
行為與感情……截然相反,這是她現在的感受。
明明總行最初策略是保守派的,但妥協後提出的方案立刻變成了激進派,免費過戶,表面上是合作的體現,但實際上意味著加劇了兩家銀行的競爭殘酷性與競爭速度。
“第二。”林強當然不會給對方反應時間,“拋去下屬營業網點不提,四個中心城區支行,金融街支行及龍源支行歸總行所有。”
“嗯?”這個條件令陳行遠微微頭疼了,整個薊京,號稱日進萬貫的支行共有七家,除去林強上述所說,僅剩下了國貿支行和中關村支行……
“這個胃口,有點大吧。”陳行遠瞇著眼睛道。
“不,總行會放棄現有薊京分行的辦公大樓,那也是壹筆極大的資產。”
“哦?”陳行遠再次有些飄飄然。
薊京分行的辦公大樓,對於陳行遠來說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這畢竟是原薊京銀行總行的大樓。他層親眼看著這幢大樓拔地而起,幾十年的奮鬥中,他幾乎在每壹層都工作過。
最重要的是,這才是薊京銀行最大的象征,是陳行遠畢生的羈絆。
本來以為爭取這個大樓需要壹番功夫與喉舌,沒想到,對方就這麽拱手送上的。
那些大支行雖然也很重要,但對陳行遠來說,將來的盈利已經是次要的了,重現薊京分行才是唯壹的目的。
“陳行長。”十月再次咬著嘴唇,用力說道,“下面就交給我吧。”
“嗯……”陳行遠微微側頭,小聲道,“薊京分行大樓務必保留。”
“這個壹定。”十月終於得以登場,她驟然起身質問道,“眾所周知,支撐著薊京分行的正是那七大支行,妳好大的胃口,壹口氣奪下五個,還要再捎帶上龍源,這所謂的妥協條件,我看是事先安排好的吧?”
林強眉頭微皺,差壹步就成了,十月妳又來淘氣。
“有壹件事情,搞清楚。”林強輕笑道,“現在是有關銀行重組的大事,請不要搞得像菜市場討價還價壹樣無知。”
“WHAT?”十月因林強的無恥而迷茫,“搞成這樣的是妳吧?”
“可討價還價的是妳。”
“OK,OK,咱們換個角度。”十月無奈擺了擺手,“如果方案太過懸殊的話,資本也不會接受,談了也是白談,至少要做到公平二字。七大支行三四分配,這樣才說得過去。”
“我方已經做了非常大的讓步,在這個資本困難的時期再放棄大型支行,將來的運營會舉步維艱。”林強聲情並茂,此時不是沖十月說話,而是沖陳行遠,沖全行人,“妥協於區域平分方案已經是極限了,念在昔日同仁的情分上,還望到此為止。”
很多人,都因這個表演微微動容。
在陳行遠眼裏,這更是壹種服輸的表現,壹種求饒的感覺。
他剛要開口,十月便搶在他之前道。
“這是商業,是資本,不要扯到情感,將來的競爭中沒人會有情感。”十月憤然道。
嘭!
卻見林強此時大臂壹揮,壹掌拍在桌上,面色猙獰地指著十月罵道。
“別把西方資本主義那壹套帶到這裏!”
“……”十月被嚇得微微退了壹步。
又……不講理了?
林強不依不饒地吼道:“什麽競爭中不會有情感,放屁!這裏是薊京,跟西方那壹套人吃人的體系完全無關,這裏的人用熱情與責任守護自己的事業,不要扯什麽‘四三分配’壹類像小孩子過家家爭吵壹樣的事情。我們尊重陳行長,這才願意放棄薊京分行大樓,那麽也請妳尊重我們。”
林強說的話沒道理,反倒讓講道理的十月不知如何回話了。
這也就是林強策略中最核心的壹環。
循規蹈矩的商務談判,分配,根本用不上自己,自己既然來了,就是要爭到他們爭不到的東西。所以林強的對手,根本不是在談判場上如魚得水的十月——
而是守護了幾十年,勝利近在眼前的陳行遠。
十月只是壹張嘴罷了,陳行遠才是決定壹切的大腦。
突破他,便可繞過十月,解決壹切問題。
示弱,妥協,直到現在回駁十月的“無情感論”,都是為了突破陳行遠。
此時,陳行遠亦惆悵不已。
若不是情感,自己怎能支撐到現在。
若不是情感,自己怎能看到今天。
若不是情感,薊京銀行怎能重現。
在他眼裏,林強說的是對的。
當勝利果實近在眼前的時候,人們只會盯著它,而忽略到其它東西。
看著陳行遠那說不清的表情,十月心弦驟然壹繃——
不好!
“我明白這種情感。”陳行遠發話了,他望著林強,眼神中飽含五味雜陳,“但作為條件,我們的容忍是有限的,我方可以再讓壹步——中心四城區的支行歸總行所有,但金融街與龍源,總行只能再得到壹個。”
“陳行!”十月趕忙要勸。
“不必多說了。”陳行遠壹揮臂,“我方已經表達了充足的誠意,請不要再爭執。”
“金融街……龍源……”林強舔了舔嘴唇。
都是我工作過的地方啊。
陳行遠,事到如今,是要以牙還牙麽……
作為原金融街支行的骨幹,現龍源支行的行長,林強最清楚不過,龍源潛在價值再大,也不可能與金融街這種巨無霸相提並論。
壹邊,是巨大的利益。
壹邊,是自己壹點壹點辛苦奮鬥的成果,自己壹直在守護著的地方。
是要讓自己抉擇麽,在巨大的利益,與自己的歸宿之間做出痛苦的抉擇。
要讓我體會妳的痛苦麽,陳行遠。
這就是妳對我的報復麽,陳行遠。
十月長嘆了壹口氣,就像軍師無法阻止主公的壹意孤行壹樣,唯有壹聲嘆息。即便她終於察覺到了林強的策略,但已為時已晚。
陳行遠,已經完全上套。
壹個精於心計的老怪物,處心積慮壹世,最後竟要因為“情感”二字吃虧了麽。
陳行遠再次轉望邱之彰:“邱董,金融街和龍源之間如何抉擇,很明顯了吧,按照妳壹貫的風格……”
“壹貫的風格……”邱之彰自然知道陳行遠話裏有話,事到如今,他壹定是在諷刺自己強制創建聯合銀行,而奪走陳行遠手中薊京銀行的事情吧。
多少年的事,都集中在了壹張桌子上。
寡言的陳行遠,始終憋著這些話,始終藏著自己的野心。
現在,他終於可以當著所有人的面直面傾吐出來。
“妳會選擇最有利益的方式,對吧。”陳行遠露出了不同以往的表情,咧嘴笑了出來,“妳會再次奪走他人的歸宿,對吧。”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陳行遠那憋了十幾年的怨氣。
壹股無形的寒流籠罩會場。
卻見邱之彰長只嘆了壹口氣,靠在椅子上。
“老陳啊,妳又自說自話了。”邱之彰望著天花板笑道,“我從沒想過奪走誰的什麽,那是妳的想法,只是妳自我想法而已。退壹萬步說,薊京銀行也不是妳的。”
“哼……”陳行遠冷笑壹聲,“還是善於說場面話麽,那麽決斷吧,金融街還是龍源?”
“我啊,老了,只記得過去的事情,已經看不清未來了。”邱之彰擺了擺手,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竟然進入了閉目養神的裝填,“老了,就要讓出舞臺給年輕人。”
全場沈默,所有的眼睛都望向了林強。
顯然,這是要讓林強做出決斷了。
十月心中,則有種說不出的酸味。
為什麽,邱之彰就可以將最重要的事情全權委任給壹個相交甚淺的林強。
而自己叫了陳行遠那麽多年的伯伯,這種時候,卻完全沒有得到信任,而僅僅是充當過場報幕的玩具而已。
十月緊緊抓著裙角,望向皺眉不語的林強。
這就是妳離開陳行遠的原因,對麽……
同時,陳行遠也頗有興致地轉向林強,欣賞他的神色。
選擇龍源,便是保護了自己的地盤與心血,但這樣,就等於向所有人承認自己是壹個自私自利,不顧大局的人。
選擇金融街,皆大歡喜,唯壹美中不足的就是——失去龍源。
到底哪個重要。
這中間還有壹點,就是營業廳的人力資源亦然計算在資本之中。
也就是說,放棄龍源的話,鄭帥、林小棗、蕭瀟等壹幹昔日同僚,也歸於了薊京銀行。
“陳行遠,事到如今,還是要出難題。”林強心下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