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5章 機會

　　成全緊緊握住方向盤，盡管下體燥熱，欲火焚身，卻仍強定心神：“佟小姐，妳覺得這樣有趣的話，大可繼續。”
　　“哦？”佟菲菲輕輕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與速度，“妳父親說妳朽木不可雕，無勇無智無能無德，忠孝禮義廉樣樣不沾邊。可經過咱們的兩次見面，我覺得他真的是太有偏見了。”
　　“我之前確實做過壹些錯事，現在只求安安穩穩，體面的活下去。”成全完全沒在乎這些評論，只沈穩壹笑，微微轉頭，“所以佟小姐，能否滿足我最後的奢求，松開妳的手。”
　　佟菲菲異常順從，聽聞過後真的放手，反是恭恭敬敬地說道：“明白了，我不會再這樣，是我小瞧妳了，妳值得尊敬。”
　　“謝謝。”成全輕輕點了點頭，心下洋洋得意，繼續開車駛向前方。
　　尊敬，自己與這個詞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今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可說來。”佟菲菲忽然換了壹副態度。
　　“呵呵，我能有什麽事找妳？”
　　“去物業公司掛個閑職，恐怕並非妳的意願吧？”佟菲菲試探道，“有什麽其它想法，我不介意幫妳吹吹枕邊風。”
　　成全身子壹震，訝異望向佟菲菲。
　　這是個陷阱麽？
　　她、她未來的孩子以及成強，很明顯該是壹條線上的人，不找自己的麻煩就足夠了，還有心思這麽幫自己？
　　她壹定在試探自己的野心，看看自己到底是個絕望的公子還是臥薪嘗膽的野獸，成全這樣想著。
　　“不必了，我只求安慰度過余生，父親施舍的財富足夠用了。”成全克制中心中的各種念想。
　　“那……”佟菲菲正色問道，“妳覺得我求什麽？”
　　“不清楚，與我無關。”
　　“呵呵……”佟菲菲閑散地擺弄著後視鏡上顧著的吊墜，“財富麽？貌似也我不缺。地位麽？貌似我也沒什麽興趣。感情麽？強哥的感情觀，妳懂得。”
　　她忽然轉頭問道：“我和強哥的事情，妳了解多少？”
　　成全只搖了搖頭：“我是剛剛知道妳們關系的，並且也沒有興趣知道更多。”
　　“成全啊……我馬上就要告別自己的事業了。”佟菲菲有些神傷地感懷道，“妳權當是聽我發發牢騷吧……現在的我，好像壹個朋友也沒有，母親已經幾乎把我賣了出去，經紀人只是忙著撈錢，老板眼裏唯有強哥的投資，至於那些影迷……簡直就像怪物壹樣可怕。世界這麽大，能聽我發發牢騷的，恐怕只有妳了吧。我想找個人，把我最惡心，最見不得人的事情都告訴他。”
　　“……”
　　佟菲菲沒等成全表態，便開始傾訴自己的故事。
　　“還在上小學的時候，我媽就帶我去試鏡了，她認識幾個廣告公司的人，讓我跟其它同齡女生站在壹起，被那些老板和投資人指指點點，她要我笑我就笑，要我哭我就哭，要唱歌我就唱歌，要我跳舞我就跳舞。不知道是我自己真的有才華，還是我媽幕後工作做的好，還真的有壹個廣告選中我了。就是那個，妳也許看過，小女孩嚼泡泡糖，吹爆的那個廣告。”
　　“等等……”成全使勁回憶道，“好像有印象……泡泡吹得老大，突然爆了，然後小姑娘哈哈大笑——是哈哈泡泡堂？！”
　　“妳竟然記得？”佟菲菲驚訝道，“那現在是我的丟人往事，資料裏都可以刪去了。”
　　成全壹拍腦袋，想起童年時這些有趣的東西，也暫時淡忘了與佟菲菲之間身份的尷尬，大笑道：“沒想到啊，那個小傻妞是妳！”
　　“是啊，那時演藝道路就開始了。”佟菲菲繼而嘆道，“後來開始時不時客串個角色，都是龍套，不會被人記住，到我18歲的時候，依然沒什麽代表作，我媽很著急。”
　　“18歲麽……”成全皺眉道，“這個年齡，不是靠長得甜美就有機會了吧。”
　　“妳果然有見識，但事實比妳想得更惡心壹些。”佟菲菲咬著牙說道，“龍套，客串的機會，我媽依然可以爭取到，但那些戲份較多的配角主角，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排著隊上床，最歷害的上投資人的床，不然就上制片人的床，再不濟上導演、副導演的床……妳知道麽，有些爛貨，甚至不惜上燈光、道具的床，只求有個機會見劇組導演壹面……”
　　殘酷的話題，將成全瞬間拉回現實，那個吹哈哈泡泡堂的姑娘早已遠去，現在只有壹個在娛樂圈打拼多年的花旦。
　　“所以，妳選擇了最好的那個床吧。”成全冷冷嘆道。
　　“不是我，是我媽……”佟菲菲握著拳頭，“她清楚壹切規則，但不會輕易把我獻出去，獻給那些沒有能耐臭裝逼的色老頭。在追求角色的過程中，有不下二十個手握權力的男人對我感興趣，明確表示了企圖，但我媽最後都拒絕了。”
　　“看來，妳媽媽還是不錯的。”
　　“哼哼，很長壹段時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佟菲菲瞳孔壹狠，壹抹冷厲劃過。
　　被這目光驟然壹射，成全的心臟仿佛停頓兩秒。這個女人，甜美的時候像郭襄王語嫣，狠起來的時候立刻就能變成梅超風李莫愁……同樣是美，也許是讓人憐愛的美，也許讓人戰栗的美。
　　“她不是舍不得我，只是覺得那些人不夠格。”佟菲菲很快回歸平淡的表情，“她在等，等待壹個只得將我完全獻出的人，將我的肌膚，血肉，感情，未來，人生，全部獻出的人……”
　　成全楞楞咽了口吐沫，這個女人的經歷，比自己想象得要艱難得多。
　　佟菲菲停頓幾秒過後，轉而笑道：
　　“總體來說，強哥人很不錯，很疼我，他從18歲開始支持我，演了那部武俠劇，雖然只是配角，但亮點很多，算是真正以成熟姿態進入大眾視野了。之後，戲壹部接壹部，有些是強哥出資的，有些是為了討好強哥的，有些是真的看中了我的演技和人氣的。”
　　佟菲菲轉過頭，寫意笑道：“這是個死循環，如果妳沒名氣的話，那些真正有才能，有節操的導演發現不了妳。所以如果壹直堅持不上床，恐怕壹輩子就這麽過去了，即便被發現，也許也已經過了黃金年齡，只能望而興嘆。我媽總是這樣告誡我，因為她就是這樣。”
　　“妳母親，也是演員？”
　　“嗯。”佟菲菲點了點頭，“原來是什麽什麽劇團的，後來脫離組織，自己找戲，起初不錯，有些龍套能跑跑。但後來，社會越來越復雜，她也不得不面對要臉還是要B的問題。”
　　“……”成全楞道，“不好意思……身為熒幕玉女，妳這麽說話給我的沖擊太大。”
　　“哪有什麽玉女？即便真的是玉女，時間也足夠讓她變成婊子的了。”佟菲菲感嘆道，“我說過我媽媽很要強，在她年輕的時候，選擇了要臉，不與那些人同流合汙，靠實力爭取角色、同時為了避免麻煩，嫁給了我爸，壹個默默無聞老老實實的人。後來的事情，妳能猜到，她壹輩子沒得到過任何重要角色，生出我以後身材開始走樣，更不可能有好角色……她時常說，當時，如果選擇賣B，恐怕就不會這樣了，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可以換來壹生的榮華，怎麽這麽傻呢……”
　　“我明白了。”成全默默嘆道，“所以妳母親要在妳身上彌補自己的遺憾，要把妳的……賣給最值得的人。”
　　“大概就是這意思吧。”佟菲菲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閉上眼睛，“但現在也無所謂了，演藝之路結束，接下來人嫁人生子當貴婦……”
　　成全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看著佟菲菲竟然有許多憐憫，甚至是感同身受，開口柔聲勸道：“恐怕這是演藝圈女星最好的歸宿了吧，有壹點我可以肯定，我爸相比於其它富豪，絕對更有涵養，女人能嫁給他，是最大的福分。”
　　“哈哈哈……”佟菲菲看著認真的成全，不禁再次大笑，“好奇怪，怎麽變成妳安慰我了，妳不是很反對麽？”
　　成全無奈攤臂笑道：“我也說糙話了——沒辦法，生活要操妳，妳沒法選擇，但享受或者痛苦是妳可以選擇的。”
　　成全本就與佟菲菲年齡相仿，內心不說，兩個人外表看上去也算是金童玉女，又都在上層圈子，壹路聊過來，竟然還真有了壹些友誼與感覺。
　　佟菲菲聽過這番粗糙的名言後，又是大笑不止：“成公子啊！妳可是近乎是大陸第壹富二代，這話妳說出來，別人還怎麽敢說？！”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哈哈哈！真是！我原來還不信！”佟菲菲笑得越來越厲害，“連妳也有這種苦頭，連妳都有這種煩惱……太好笑了……”
　　成全聽著佟菲菲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漸漸覺得有些害怕，轉頭道：“妳沒事吧？這有什麽可笑的？”
　　“可笑……可笑……哈哈……”佟菲菲笑到最後，聲音漸漸變味，越來越沈，越來越沈，最終變為哽咽。
　　“我……努力了這麽久……從幼兒園開始上舞蹈班……”佟菲菲彎下身子，抱著腿，不敢讓成全看她哭泣的樣子，“每周都跑那麽多試鏡……難的戲，壹拍就是在沙漠裏呆上兩三個月……最累的時候，連續451天不休息，每天睡5小時……但是到最後，只要妳父親壹句話，壹句話，我就要放棄這壹切！！！！”
　　佟菲菲說到這裏，再也無法壓抑，將自己的情緒徹底地宣泄而出，嗷嚎大哭。
　　“妳明白那種感覺麽！！妳用命去拼，好不容易拼出點樣子了！！只要壹個人，隨便說壹句話，壹切就灰飛煙滅了！！妳要去生孩子了！！當夫人了！！對人生再不能有什麽念想了！！妳明白麽！！”
　　“小時候，我不懂，媽媽讓我學跳舞，我就跳，漸漸喜歡上了跳舞，後來我媽說我天賦不好，讓我唱歌。”
　　“媽媽讓我唱歌，我就唱，喜歡上了唱歌，後來我媽說我嗓子不好，讓我演戲。”
　　“媽媽讓我演戲，我就演，漸漸喜歡上了演戲。”
　　“壹次又壹次的，我剛剛萌生的興趣，被摧毀，被重生。”
　　“而現在。”佟菲菲顫顫轉向成全，臉上的妝已經徹底哭花了，“現在，要我嫁人，告訴我前面做的壹切都他媽是扯淡！都是為了嫁人！！我該怎麽辦……媽媽讓我嫁人，我就嫁，漸漸喜歡上嫁人麽？！”
　　成全面對壹連串聲嘶力竭的宣泄，目瞪口呆，感同身受，心緒難平。在佟菲菲的感染下，他竟也有些苦楚酸澀，眼眶有些濕潤。
　　說到底，自己不過是想做壹名銀行家，受到壹些挫折罷了，前前後後，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做出的努力也有限。
　　但佟菲菲，真的是用壹生，用命，用臉，甚至用B在拼，拼了壹路，像是壹只不屑的木偶，盡管始終被人操縱，卻依然努力著想要脫離引線。
　　最後，沒有引線了，木偶倒了。
　　成全本已閉塞的心，突然嘎嘣壹聲，像是冰突然融化的脆響，又像是門自行打開的音效……他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地，近乎完全出於本能地問道——
　　“菲……菲菲……想不想，改變這壹切？”
　　“改變？”佟菲菲微微擡頭，呆呆地望著成全。
　　“用我們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努力，守住自己的勝利果實，按照自己的意誌走下去。”成全不知道哪來的邪勁兒，將自己的心聲也傾訴而出，“妳，我，面對生活，皆有對抗的資本。”
　　“妳是說……”佟菲菲驚訝地捂著嘴道，“與其說是對抗生活，不如說是對抗成強吧！”
　　“他，無權決定我們的事情，我們不是他花錢雇來的打工仔。”成全憤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佟菲菲，“即便我是他的兒子，而妳是他的妻子。”
　　佟菲菲驚訝地呆在原地，不敢說話。
　　那個男人，是給了自己壹切的男人，在她的世界裏，那個男人就是神，就是造物主。作為造物主掌中的生命，怎敢反抗？怎麽敢想反抗？
　　但眼前這個人不壹樣，他是成強的兒子，他擁有更多名正言順的東西。
　　“如果是我的話。”成全壓著嗓子，宣泄著自己的野心，“會繼續支持妳的演藝事業，菲菲，妳有沒有崇拜的演員？”
　　“赫……赫本……奧黛麗赫本……”
　　“我會支持妳，鼓勵妳，直到妳成為赫本那樣的明星。”成全將車子停靠在路邊，轉身扶著佟菲菲的雙肩，“即便沒能成為赫本也沒關系，至少妳努力過，拼過，用壹生前進過。妳——有選擇。”
　　“……”
　　佟菲菲陷入了極其漫長的沈默。
　　這不是簡單的背叛，也不是簡單的衡量得失。
　　這是選擇內心的靈魂，還是屈從於骯臟肉體的決斷。
　　選擇理想與希望，還是妥協於富貴與安逸的決斷。
　　選擇自己，還是選擇選擇生活的決斷。
　　她知道，大多數人，在這個問題上沒得選。
　　而自己，恰恰，也許，貌似，在眼前，這樣的機會誕生了，盡管光芒微弱，但不可否定——這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