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雙重謊言

　　碰！
　　唐劫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只覺得全身骨頭都要被這壹下摔斷了。
　　不過看著頭頂那片彌漫了整個視界的雲霧，唐劫還是低聲笑了起來。
　　他們終於來到了雲霧澤！
　　此地正位於雲霧澤的腹地，顧長青壹路飛入這裏，借助彌漫的霧氣終於躲過了午弦光的追殺，不過他自己也累得不輕，壹捧胸口，無力地坐倒下去。
　　他之前壹戰，受傷不輕，再帶著唐劫壹路狂飛，靈氣消耗甚劇，這刻亦只覺得全身壹陣無力。
　　盡管如此，他還是小心地觀察了壹下四周，以提防可能存在的陷阱。
　　沼澤區壹片寂靜，他們此刻正位於沼澤中少見的硬地上。
　　四周是枯敗的樹木，由於霧氣遮擋了陽光，沼澤內壹片陰暗潮濕。
　　壹片死寂的環境，除了壹些毒蟲蛇蟻，幾乎聽不到鳥鳴聲。
　　雲霧澤是文心國內有名的荒涼之地，除了爛泥，汙水，毒蟲和壹些妖精鬼怪，幾乎壹無所有，因此也人跡罕至。
　　搜索了壹圈，確認沒什麽問題，顧長青這才站起來，抓住唐劫把他往壹棵幹枯老樹上壹撞，獰聲怒喝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那樣做？天神宮到底和妳有什麽仇恨，妳要這樣拼命？”
　　唐劫同情地看著他：“妳終於明白了。”
　　是的。
　　顧長青終於明白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誤。
　　這個該死的混蛋！
　　他自始至終要的都不是保住自己的秘密，不是保護兵鑒，而是對付天神宮！
　　他要天神宮死！
　　為此他不惜以身為餌，誘使洗月派出手！
　　為此他不惜暴露身份，逼迫天神宮決裂！
　　為了讓天神宮付出足夠慘痛的代價，壹個青竹林據點的鷹堂中人甚至不能讓唐劫滿意，他要壹口氣把天神宮在文心國內埋藏的大部分暗子都挖出來。
　　僅此壹役，就讓天神宮付出慘重，有些暗子如林元明，身份地位極高，培養不易，也因此而完蛋！
　　對敵人戰略目標的判斷錯誤，是整個行動失敗的根源。
　　正是因為不知道唐劫想要什麽，他們才會被唐劫牽著鼻子走。
　　這與智商無關，只與信息不對稱有關，建立在錯誤的情報資料基礎上的分析，先天註定了會有缺陷，何況這個錯誤還是最關鍵的基礎部分。
　　顧長青完全沒想到唐劫會這麽瘋狂，直到唐劫用“天都山”三個字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用那壹場不要性命的挑釁引發內鬥，顧長青才想通這其中關鍵。
　　“為什麽？”顧長青再次問。
　　“虛大哥。”唐劫回答。
　　聽到“虛大哥”這三個字，顧長青楞了楞：“因為他？妳喊他大哥？”
　　“對，他待我如親弟！”唐劫毫不畏懼地看著顧長青，壹字壹字地回答：“虛大哥死的那個晚上，我看到了風屏渡那沖天的靈光，妳猜我當時做了什麽？”
　　不等顧長青問，唐劫湊到顧長青耳邊，輕聲道：“我發下大宏願，誓滅天神宮！”
　　“混蛋！”
　　碰的壹掌擊在唐劫胸口，顧長青已將他打飛出去。
　　顧長青已壹腳踩在唐劫胸口：“就憑妳也配提滅我天神宮？”
　　唐劫毫不動容地回答：“至少已經先把天神宮在文心國的大部分力量壹鍋端了！”
　　顧長青身體壹顫。
　　是啊，不管怎樣，唐劫至少做到了壹部分。
　　而這部分，卻是由他顧長青親手幫他完成的。
　　顧長青淒然笑道：“是，我上了妳的當，害死了天神宮在這裏大部分的人，不過那又如何？我天神宮底蘊深厚，實力強大，就算妳能害死壹批，我們也可以再培養壹批，妳想滅天神宮？癡人說夢！”
　　“我是殺不過來，洗月派卻未必殺不過來。”唐劫淡淡道。
　　“什麽？”顧長青壹震：“洗月派？”
　　突然間他意識到什麽，脫口叫了出來：“趙新國？該死！”
　　他壹下子全明白了，抓著唐劫叫道：“妳是故意放趙新國走的，對不對？妳用自己的血染了魏玉鄭飛，卻惟有趙新國沒事，妳又故意喊出來，就是想讓趙新國那個白癡放棄魏鄭二人自己離開！”
　　“終於想到了啊。”唐劫笑笑：“沒錯，他相信這壹切都是洗月派的陰謀，只要他活著回到天神宮，壹定會把這裏發生的壹切都匯報上去。至於魏玉和鄭飛，其實就是用來吸引洗月派，掩護他逃走的，而且像這樣的傳訊人也不需要太多，以免相互印證下發現問題。妳說，如果天神宮知道這壹切都是洗月派搞的鬼，他們會怎麽做？”
　　他用陰測測的聲音道：“壹：他們會認定我不是唐傑，從此以後放棄對我的調查與追殺，不過小規模的報復到有可能，卻是會給我繼續殺天神宮的人的理由。二：他們會仇恨洗月派，甚至可能因此開戰。就算暫時壓住了戰爭的沖動，暗地裏的沖突也會加大。洗月派與天神宮之間註定永無寧日……誰能說，天神宮就必然是贏家？”
　　顧長青聽得全身發涼。
　　他做夢也沒想到唐劫會有這樣的計劃。
　　壹切都是引子，都是用來引出更大的行動。
　　以自己為引，引發洗月派對鷹堂的追殺。
　　以追殺為引，再引發洗月派與天神宮的對立。
　　這個混蛋，他處心積慮地想要害天神宮，甚至不惜把他們拉入戰爭的漩渦！
　　所以他要放趙新國走，之所以選擇他，就是因為這個人蠢。
　　他會帶著唐劫想要他帶的信息回去，完成唐劫對他的期待……
　　“妳該死！”顧長青壹個巴掌將唐劫扇倒在地：“為了害我天神宮，把自己也弄入死地，妳這個瘋子！”
　　唐劫悠悠道：“誰說我把自己弄入死地了？”
　　“什麽？”顧長青壹呆。
　　唐劫回答：“不惜壹死去做事和主動求死是兩碼事。妳上次不就說了嗎，我不舍斷腸刀，說明我沒打算去死。在我的計劃裏，可從來都沒有我必須死這個部分，只有為計劃失敗迎接死亡的心理準備。但是計劃成功的話，我為什麽要去死？”
　　“成功？妳好像忘記了妳現在還在我手中！就算我不殺妳，妳以為妳陷害洗月派，洗月派會放過妳？”
　　“前提是他們相信天神宮的指責……妳認為他們會信嗎？”
　　顧長青愕了愕：“他們會不信？”
　　“為什麽要信？”唐劫反問：“如果妳是洗月掌尊，妳會選擇相信這是天神宮在吃過大虧後造的謠言，還是選擇相信這是壹個未滿十七歲的少年為了挑撥兩大派而采用的手段？妳覺得哪個更靠譜更實際？”
　　顧長青眼前壹陣暈眩。
　　年齡，又是年齡！
　　依仗自己的年齡優勢，唐劫肆無忌憚的裝傻，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中。
　　為什麽趙新國他們會相信唐劫編織的謊言？
　　就是因為他的年齡實在不像是能做出這樣事的人！
　　同樣是這個原因，唐劫可以把天神宮的壹切指責都變成遙言與汙蔑，當他們憤怒對洗月派發起質詢時，也就是兩派進壹步交惡時！
　　如果產生惡戰，那甚至連辯解的必要都沒了，新的仇恨會掩蓋壹切舊的因果！
　　想明白了這點，顧長青也是壹片天旋地轉。
　　這個少年，他簡直就是壹個魔鬼！
　　唐劫用同情的眼神看顧長青：“妳不懂政治。”
　　又是這話。
　　顧長青這次終於明白唐劫的意思了，他繼續問：“這就是妳的計劃？那在這計劃裏，妳打算怎麽向洗月派解釋這壹切？”
　　“簡單，把洗月派陰謀這個部分去掉，壹切的謊言依然可以成立。還記得四年前妳們大肆尋找唐傑的情景嗎？其實那不是個秘密。”
　　四年前為了找到唐傑，洗月派與天神宮都是大舉出動，這樣大的動靜註定不可能成為秘密。
　　天神宮還好些，不可能做得太明顯，洗月派在自家地盤上找人，卻是完全不需要有什麽顧忌可言。
　　正因此，找唐傑這件事，知道的人其實不少，只是沒人知道內中原因罷了。
　　試著想壹下，有那麽壹個少年，在無意中知道了這件事後，考慮到自己天賦有限，為了得到洗月派的重視，不惜讓自己成為某個洗月派通緝的存在……
　　年少，沖動，膽大，妄為，還沒什麽頭腦，這才符合壹個少年應有的智慧。
　　至於真相……那太復雜了，別說想不出來，就算聽的人都未必聽得明白。
　　是的，這就是唐劫的計劃。
　　壹個完美的謊言，先是讓大家以為他就是唐傑，再讓大家發現這是個騙局，從而洗清自己的嫌疑。
　　這樣壹來他身上所有那些與唐傑相似的，他所掩蓋不掉的東西，比如他的來歷，就統統成了他的偽裝，成了他刻意制造的證據。
　　在天神宮這裏，唐劫的存在是洗月派的陰謀。
　　在洗月派這裏，唐劫的存在是少年不計後果的沖動。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解釋，都說得通！
　　也正因此，唐劫才會在接到林東升的邀請後，立刻破掉天禦殿記錄，創下壹連串輝煌。因為也只有在這個時間，他才能利用自己的身份為自己大肆謀取利益，不僅是為了強大自己，也是因為此事之後，唐劫就不再是唐傑。
　　他的嫌疑會被洗掉，他也將不再受洗月派重視，再想利用身份撈好處就難了。
　　想明白這壹切，顧長青連連搖頭：“他們不會相信的，妳根本沒機會向他們解釋。”
　　“我不需要解釋，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知道了。”
　　顧長青先是不明白，隨即醒悟，脫口叫道：“那個盒子？”
　　唐劫點點頭：“盒子裏有壹些信，是衛府的壹位老人寫給我的，信寫了很久，絕對不是什麽新造的證據。內容則是建議我打消冒充唐傑的念頭，勸我做人要踏實本分。出於尊重老人的原因，我保留了它們，卻最終成為我陰謀敗露的證據。”
　　說到陰謀敗露這四個字，唐劫已是低低笑了起來。
　　顧長青氣的全身顫抖：“原來那盒子是留給洗月派的……妳用我們來證明妳是唐傑，獲得好處，反過來再用我們來證明妳不是唐傑，洗刷嫌疑。”
　　“妳們到處屠戮商隊，尋找盒子，不會以為洗月派蠢到連這都發現不了吧？現在那盒子沒準已經落在洗月派的人手裏了。”唐劫笑道：“我猜謝院主看到信壹定很不開心。”
　　……
　　刷！
　　信紙被撕成粉碎。
　　謝楓棠臉色壹片青紫！
　　混蛋！
　　簡直就是大膽妄為！
　　竟然試圖通過冒充洗月派追查的唐傑來獲得派中重視，撈取資源，這簡直就是不知死字怎麽寫！
　　“找到那個小子，把他帶回來，壹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謝楓棠怒聲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