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身合天地

　　轟轟轟轟！
　　那壹片煙霧升騰而起，席卷了整片蒼茫天空。
　　片刻後，硝煙散盡。
　　再看唐劫已站在水月峰頂。
　　這最後的壹炸讓猴子徹底沒了脾氣，它也沒想到，唐劫竟然會帶了這種大殺器入洞。
　　天煞雷珠還真不是違禁品，因為水月洞天內壹般禁用的主要是那些臨時性提升自身力量的東西，比如壹些臨時強化自身的藥物，符紙等等，此外就是壹些制作特殊法陣的材料。
　　水月洞天以提升為目的，修者帶進的物品若是以修煉為目的，則無問題，若是以對抗水月洞天為目的，則有問題。
　　對於絕大部分人而言，如何在有限的時間裏將自己提升到能夠登頂的地步才是關鍵，至於天煞雷珠，它對幫助上山無任何作用。
　　最重要的是，經驗本就是在教訓中成長。
　　洗月派不是天滅宗，水月洞天也不是戰場與鬧市，壹千八百年來，沒見誰帶著天煞雷珠進來過，因此也從未想過要把天煞雷珠列為禁品。
　　當然，這次之後，天煞雷珠肯定會作為禁品明文禁止，但是在這之前，不是禁品就不是禁品，誰也不能拿唐劫如何。
　　這刻猴子也徹底沒話說，只能對著唐劫哼道：“好，妳好，竟然還帶了這種東西入洞。妳給我老實招來，這天煞雷珠妳還有幾顆？”
　　唐劫回答：“沒了，就這壹顆，若再有定獻給前輩。”
　　“算妳識相。”猴子哼了壹聲，這才不再言語。
　　當初他從彭耀龍他們壹共接過來二十多顆，在歷經苦戰後，手裏最終也就剩下這壹顆，卻是自己都沒想到會用在自家的地面上，這刻面對猴子卻也有些不好意思。
　　說話的同時，唐劫已看到峰頂景象。
　　眼前是壹片絕美風光，四周到處都是叢生的靈木。
　　有天香木，有翡翠碧檀，有紅漿果樹，各種珍惜靈木密於壹林，仿如仙家園林壹般，其中壹些更是結著紅艷艷的果子，隨便壹顆，都是寶物級別的靈果。
　　整個峰頂其實凹陷的，在峰頂的中央有壹片小湖，唐劫知道這便是映月潭。
　　映月潭水面上雲霧蒸騰，就像是大片的水蒸汽冒起，偏又不散去，只在湖面上飄動，站在湖邊，就如身在雲中仙境壹般。
　　不過對於懂行的人來說，眼前的壹幕代表的意義卻更不尋常。
　　唐劫已脫口道：“靈湖！”
　　眼前的景況分明是靈氣升華的景象。
　　靈液本不存於世，壹入時間便會升華成靈氣消散空中，只是洗月派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將靈氣凝結成液不說，竟然還維持在了這種狀態，使得整個映月潭就是壹個巨大的靈湖。
　　如果說水月洞天的靈氣濃郁程度是外界的二十余倍，那麽這凝結成液的映月潭，就已將濃郁二字演繹到極致了。
　　那壹刻，唐劫終於明白猴子為什麽讓他壹定要在靈體大成前上到峰頂了。
　　只有在這裏。
　　在這靈湖之中，成就靈體，才能達成最好的效果。
　　果然猴子已笑道：“沒錯，這便是靈湖！雖然妳小子用了作弊之法，但不管怎麽說，妳終是上來了。既已上來，那按照我洗月派的規矩，妳就有資格進入這靈湖中修煉。妳上來的遠比我預期的早，有這剩下的數十日光陰，當夠妳成就天靈法體了。”
　　成就天靈法體？
　　唐劫聽得心中也是壹陣激動。
　　所謂天靈法體，就是在靈體成長過程中得到再壹次的升華，使自身與天地靈氣間的相融程度更高。無論在提升，修煉還是戰鬥方面都變得更強大，未來的道路也更寬廣。與普通靈體相比，就好比玉門九轉與玉門壹轉的區別。
　　成就天靈法體這種事，唐劫從未在計劃中出現過，因為他知道那太遙遠。
　　沒想到今天他竟有機會走到這步。
　　這刻聽到猴子的說話，唐劫正要入湖。
　　就聽猴子道：“慢著。”
　　然後遠處已飄來十余顆果實。
　　這些果實或紅或綠或黃什麽顏色都有，散發著各類奇異香氣，直接落入唐劫手中。
　　猴子道：“這些是妳登頂的獎勵，莫要奇怪，若讓妳自己選，妳定然不知何物可助妳成就法體。哼，要不是明夜空那廝托我照料妳，我才懶得理妳呢。妳在老子身體用天煞雷珠，老子卻還要照顧妳，真真是氣煞我也。”
　　“原來是明師……”唐劫也微微動容。
　　他知道既是明夜空囑托，那這些果實定無問題，忙收起來壹壹吃掉。
　　下壹刻他已褪去衣衫，跳入湖中。
　　全身被那靈液包裹住，唐劫身處其中，只覺得通體舒泰得想要呻吟起來。
　　體內是沸騰的藥力，開始彌漫他的全身。
　　猴子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莫要浪費時間，好生修煉，若有閑暇也不妨在湖底多走走，對妳有好處。”
　　唐劫心神壹凜，這才凝神危坐，運轉心法，開始吸收起這周天靈液，身體同時向下沈去，直至降至湖底。
　　唐劫就這樣在靈液包括中盡情修煉著。
　　相比過去從天地中攫取那壹絲可憐靈氣，還要在體中過濾掉無數無用雜質，如今在這裏，唐劫連攫取的過程都免了，仿佛遍地財寶，俯身可拾。
　　在這種情況下，新生的靈體開始貪婪地吸收營養，瘋狂而茁壯地成長著。
　　時間就這樣悄然流逝。
　　唐劫也不知道自己修煉了多久，只知道在這過程裏，靈體越長越大，眼看著已接近大成。
　　這時他想起猴子說的話，在這湖底之中，似乎還另有奧秘。
　　於是眉心豎目徐徐睜開，已向四周望去。
　　周圍到處是靈液形成的湖水在緩緩流淌，整個湖底看起來並無壹物。
　　就在他詫異的時候，突然感覺前方似乎有壹線光亮。
　　唐劫運足心神望去，卻怎麽也看不清楚。
　　心中壹動，唐劫幹脆起身向那光亮處走去，壹路走來靈液湖水竟自動向兩邊分開。
　　壹直走到那光亮的中心，唐劫這才看到，那原來是壹塊石頭。
　　這是壹塊月牙形的白石，就這樣躺在湖底中，發著細微的光亮。
　　光亮不大，卻有著極強的穿透力。
　　唐劫在遠處看到這石頭的光芒有多大，現在在近處看到的也是壹樣。
　　輕輕用手去摸它，唐劫的手竟是徑直穿過了那石頭，仿佛那石頭從未存在過壹般。
　　這壹幕讓唐劫微感詫異，他收回手，只見那石頭依舊好端端橫亙於湖底，散發著些許光輝。
　　就這樣，無論唐劫用什麽方法，竟然都無法觸碰到這塊月石。
　　唐劫知道這或許才是整個峰頂最終的奧秘所在。
　　所以他也幹脆不離開，就這麽坐下，在這月石旁繼續修煉，提升靈體。
　　其實這天靈法體到底怎麽提升，要修到何種程度才算天靈法體，唐劫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能壹心壹意的修煉，盡可能完美要求與打磨自身的壹切。
　　然而在打磨筋骨的同時，唐劫心中亦不免懷疑，是否只靠靈液，就能成就法體？
　　依稀記得，修者越往上走，對靈的需求就越低，許多時候，阻礙他們的不再是靈，而恰恰就是靈以外的任何事物。
　　只不過修者唯壹能真正把握的是靈罷了。
　　但是僅以靈液，就能成就壹切？
　　唐劫自是不相信這壹點的。
　　然而猴子不說，唐劫也從未聽說過天靈法體的打造之法，在這裏便只能自己苦苦摸索。
　　摸索之余，唐劫也不忘關註那白色月牙石。
　　它依舊和原來壹樣，安靜躺著，卻從讓任何人觸摸。
　　今天唐劫還在修煉。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靈體已越來越趨近於大成。
　　如果說25歲的身體屬於大成，那麽現在唐劫的身體已算得上是24歲半了。
　　可正因此，不知為何唐劫總覺得還差了些什麽。
　　腦海中有種直覺，唐劫幾乎可以肯定，若是就此突破，那現在的他絕不是天靈法體，充其量只是更加純粹罷了。
　　壹定還有什麽問題沒解決。
　　正思考間，唐劫忽然感到旁邊的石頭好像動了動。
　　這種感覺很奇怪。
　　唐劫並沒有用肉眼去看，但他就是感覺到石頭好像動了，只是當他睜開眼時，又什麽都看不到，用手去摸也還是碰不到。
　　無奈之下，唐劫只能繼續閉眼，全身貫註去感受。
　　終於，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石頭的動。
　　這壹次，唐劫感受的越發清楚了，那石頭就好像壹顆心臟般，砰的跳動了壹下，然後就沒了聲息。
　　唐劫的臉上終於露出壹絲笑意。
　　原來是這樣嗎？
　　他有些明白了。
　　靜坐於湖底，唐劫幹脆不再去看那石頭，只用心意去感受，同時自身心臟的跳動頻率也逐漸緩慢，漸漸竟變得月那石頭壹樣，半天才跳動壹下。
　　起初唐劫還有些跟不上石頭，總是石頭先有動靜，唐劫才跟壹下。
　　但是漸漸地，唐劫把握到了這脈動的節奏，心跳漸漸與那月牙石同步。
　　於是映月潭底不知何時，開始傳來聲聲脈動之音。
　　咚！
　　咚！
　　咚！
　　咚！
　　就這麽壹聲壹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沈，漸漸竟如雷音回蕩天邊。
　　農堂弟子們驚咤莫名，紛紛擡頭觀看，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惟有猴子嘀咕了壹句：“果然還是找到線索了嗎？嘿嘿，的確是有個資質的小子，現在就看他能不能把握到關鍵了。”
　　轟鳴聲從這天起便回蕩在水月洞天的天際。
　　此時的唐劫，端坐於湖底，整個人卻已沈浸在與那石頭交替轟鳴的感覺中。
　　他能夠感到，每壹次的心臟跳動，自己與那石頭都仿佛親近了壹分。
　　可是不管怎樣親近，好像都有壹層膜隔在他們之間，使他無法真正的接觸到它。
　　所以他只能就這樣等著，與那月石齊鳴著，卻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坐。
　　時間就這麽壹天天過去，唐劫卻始終無法把握到最後的關鍵，反倒是他的靈體已接近最後的大成。
　　終究還是要失敗嗎？
　　唐劫心中嘆了口氣。
　　那壹刻他已基本可以確定，隨著靈體最後的大成，他也將失去這最後的機緣。
　　就在這時，腦海中壹個影象驟然顯現。
　　那是壹片雄偉高山。
　　那山足有萬丈，如壹根戳天之劍生於地表。
　　唐劫就像是身在雲中般仰望山巔。
　　他看到在那山嶺上，壹名女子正背對自己立於山巔。
　　妳看不到她的臉，只能看著她那曼妙的背影。
　　她就那樣壹個人孤零零站著，仰望蒼穹，仿佛整個世界只剩她壹人。
　　唐劫在遠方默默看著。
　　在那山巒的上方是大片烏雲在匯聚，形成壹個巨大的漩渦，它看起來如此低，仿佛壹伸手就可觸到。
　　那女子便仰著頭看著天空，突然間雙袖舒展，天地間卷起壹片颶風。
　　然後那女子便向著空中飛去，就這麽壹路飛升，直入蒼穹漩渦中，隨後消失無蹤。
　　下壹刻，整個世界為之崩塌。
　　“啊！”唐劫喊了壹聲，雙目睜開，眉心處更是發出壹線天光。
　　唐劫的身體顫了顫：“瑤女入夢圖！”
　　他沒有想到在這刻自己竟然會看到瑤女入夢圖中的景象。
　　但就在看到那景象的壹刻，他突然明白了。
　　他睜眼，看向那月牙石，喃喃道：“當年水月天尊雲遊到出雲山映月潭，偶見金霞吞月之景，心有所感，施水中撈月神通，洗水中月，破護界罡，問心悟道，破界飛升。後人承其衣缽創派，洗月壹名由此而來，指的是壹種境界，由幻而入真，悟本心以悟天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說著他再度低下頭去。
　　這壹刻他再不去想那石頭，只是將心神系於腳下這片大地。
　　在那雷鳴般的心跳聲中，他心神沈降，漸漸竟入了這大地之中央，整個人都像是融於這片天地間。
　　這個時候，心跳聲反而沒了。
　　唐劫感到自己就站在這壹片天地之間，仿佛這水月洞天整個就是他自己。
　　他站在這裏，俯視蒼生，能看到蕓蕓農堂弟子的勞作，能感受到世間萬物的生長，甚至於心念之間，可控制那些靈草。當然他並不打算怎麽做，上合天道者，不輕易幹涉萬物運行，之以其理合之，不以其能逆之。
　　世界在眼中變得狹小，唐劫覺得自己還在繼續放大。
　　很快，整個水月洞天都變得仿佛壹粒塵埃，唐劫身處虛空之中，看天地都在腳下，陡然升起萬丈豪情。
　　只是這豪情剛復萌芽，就被壹句笑聲打破了：“哎呦，還真讓妳成功了啊？”
　　放眼望去，不知何時，眼前已出現了壹只猴子。
　　那猴子張著雙手，四仰八叉地躺在虛空中，看到唐劫嘿嘿笑道：“與天地相融的滋味如何？”
　　唐劫忙回答：“棒極了。原來悟道之理早在本派傳說中，只不過本派祖師是由幻入真，我等後輩還只能先由真入幻罷了。”
　　猴子哼了壹聲：“由真入幻也是借了那月石之力，等什麽時候妳能不借助月石之助，由真入幻，身合天地，才算將這紫玉心法修成壹小步了。”
　　“紫玉心法？”唐劫微愕然：“這是紫玉心法？”
　　“妳以為這是什麽？還是覺得妳看過了紫玉心法，就了解了壹切？井底之蛙！”猴子撇了撇嘴道：“紫玉心法博大精深，豈是隨意即掌握。那些放在外面的，不過是用來為大家打打基礎，而在這映月潭中所存的，才是紫玉心法之精髓。可惜此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惟有登得此峰才能看機緣領會。”
　　“原來如此。”不過唐劫心知他之所以能領悟這身合天地的奧妙其實與之前所學無關，還是那幅瑤女入夢圖開導了他。
　　梅華屏那壹手凝虛成實由幻入真的手法雖然不像水月天尊的身合天地那樣大氣磅礴，卻也是在細微之處見功夫，估計就和這瑤女入夢圖有關。
　　唐劫以前看這瑤女入夢圖總是不解其意，但是這壹次他卻是徹底明白了。
　　此圖所畫，恰恰也是身合天地的奧秘。
　　而所謂身合天地，其實就是入道之機。
　　道法有悟，入，掌之別。
　　悟道者，領悟也，參悟即可。
　　入道者，身在大道，比起悟道又不知高明多少倍。
　　天尊之稱，就是以入道為標準。
　　達不到入道水準，僅是領悟壹兩條道理，又豈配稱尊？像唐劫悟道如今也有三五七八條，可他就算悟通十二大道，也稱不上天尊。皆因只是領悟，層次相差依舊太遠。
　　水月天尊的身合天地意，講的卻是入道之機，其價值可見壹斑。
　　當然，身合天地亦有層次，當年水月天尊由幻而入真，出手之間輕描淡寫，只是在這映月潭施水中撈月之術就破了護界罡風，以紫府之身逍遙破界，其實力可見壹斑。
　　至於唐劫，現在還是靠著那塊月石之力才得以勉強入幻。
　　至於那月石，就是當年水月天尊施水中撈月之術時所留。
　　它因神通而成，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無法言傳，惟有意會，因在水月洞天多年，早成洞天之心。
　　正因此唐劫觸不到，碰不到，惟有受其指引，感悟先人至理。
　　這刻明白了這壹切，唐劫亦是唏噓無比。
　　那猴子已道：“既已明白，那妳天靈法體當已成，天心於妳將再無阻礙。然，仙路迢迢，縱有所悟亦不過壹時之宜，若要走得長遠，仍需刻苦努力！”
　　唐劫恭敬回答：“弟子省得了！”
　　那猴子壹回手，唐劫眼前幻境消失，人已重歸湖底。
　　下壹刻，他身上光焰暴漲，如壹道光柱刺破水面，直沖天際。
　　靈體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