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這世道，這女人！

　　範閑的頭有些痛，壹雙溫暖柔軟的手便伸了過來，輕輕按在他的太陽穴上揉著。他心頭微驚，雙眼卻依然閉著沒有睜開，開口說道：“這是在哪裏？”
　　也許是因為酒喝得太多的緣故，所以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幹澀，便覺得額角的雙手有壹只離開，片刻後，便有壹個杯子小心翼翼地遞到了嘴邊。他嘗了壹口，發現是濃淡適宜的蜂蜜，解酒最合適，不由笑了。
　　他相信海棠不會對自己下毒，因為那樣對她沒有任何好處。正這般想著，忽然嗅到身周傳來淡淡幽香，這香味極其清雅，卻讓他的心頭蕩漾了起來，壹股子熱力從他的小腹處升騰而起，直亂心誌。
　　於是那陣香味湊得更近了，柔軟的靠著他的後腦，嫵媚的身體碰撞讓範閑心中那團火燒得實在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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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閑猛地睜開雙眼，眸子裏面壹片寧靜中有著揮之不去的那壹點欲念，看著眼前那雙白玉素腕，看著那雙淡青色的衣袖，說道：“理理？”
　　司理理轉身過來，身子壹軟就倒在了他的懷裏，雙眼柔弱無比地望著他，多了壹絲期盼，多了壹絲幽怨。
　　二人這壹路北行，本就只差那層紙沒有捅破，範閑嗔著那熟悉的女子體息，不由壹陣恍惚。來上京之後，自己只是在廟裏偶爾看見了她壹面，早已決定不再與這女子有太多男女上的瓜葛，但今時溫玉重投身懷，那種熟悉而柔軟的觸感與自己胸腹處不停廝磨著……
　　剛才還在和海棠喝酒，這刻便在和司理理親熱。
　　範閑當然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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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上京城，不起風則悶熱，不落雨則塵起，實在稱不上是好天時。還好此時天已經晚了，淡淡夜風掠過，讓這小廟四周的建築都從白日裏的烘烤中解脫出來，疏枝掛於廟頂檐角，壹輪大大的圓明月映襯在後方遙遠但看著卻又極近的夜空背景中。
　　範閑系好褲腰帶，像個淫賊壹般逃也似的從裏面跑了出來，清秀的面容上壹片不可置信的荒謬感。
　　到廟門口，他霍然回首，看著坐在廟頂上那輪圓月中的女子，痛罵道：“妳跟妳師傅壹樣，都是神經病啊妳！”
　　範閑壹向喜歡偽裝自己，微羞的，甜甜的，天真的，雖然眾人不信卻依然純良的……但今兒個碰著這等天大荒唐事，心中又驚又怒，終於破口大罵了起來。
　　海棠蹲在房頂，就像個看護孩子們談戀愛的保姆壹般，花布巾沒有紮在頭上，卻是系在了頸上，看上去像某個世界裏的大隊長。她似乎也沒有想到範閑會醒得這麽快，滿臉驚訝，眼眸裏卻閃過了壹絲極淡的羞意與笑意，半晌後輕聲說道：“這麽快啊。”
　　範閑怒了之後馬上傻了，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海棠似乎馬上明白了過來，有些自責地拍拍腦袋，道：“怎麽忘了妳是費介的徒弟，早知道，先前下藥的時候，就該加些劑量。”
　　月光微動，疏枝輕顫，海棠飄身而下，未震起半點塵埃，輕飄飄地落在範閑的身邊。她回首滿臉微笑地看了內室壹眼，推開廟門，示意範閑與自己壹道出去。
　　廟外盡是壹片黑暗，遠處的池搪裏傳來陣陣蛙鳴，壹片農家氣息。範閑心頭卻是壹片怨婦氣息，寒聲逼問道：“妳給我下的什麽藥？”
　　“春藥。”海棠說得理所當然，正大光明，“宮裏最好的那種。”
　　“妳……”範閑伸出食指，指著她比壹般女子顯得要挺直些的鼻梁，生出將她鼻子打爛的沖動，“我是慶國使臣，她馬上就是妳們皇帝的女人……妳好大的膽子！”
　　海棠的臉馬上冷了下來，說道：“範大人在霧渡河畔給我下藥的時候，怎麽不覺的自己膽子小。”
　　“其時為敵，今日為友，怎能如此？”範閑馬上顯得不那麽理直氣壯。
　　海棠微微壹笑說道：“在宮中的時候，大人是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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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前的皇宮之中。
　　“上次妳給的解藥，陳皮放得太重，吃得有些苦。”海棠姑娘陶醉在陽光之中。
　　範閑壹笑，知道對方已經看出自己那日用的詐，輕聲說道：“我是監察院的提司，不是求天道的高人，使些手段是常事，姑娘不要介意，當然若您真的介意，您也可以給我下下……那藥。”
　　這話有些輕佻了，海棠卻不像壹般女子那般紅臉作羞意，淡淡說道：“若有機會，自然會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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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機會，自然是會用的。若有機會，自然是會用的！
　　記憶力驚人的範閑，當然將這句話記得的清清楚楚，沒料到，對方身為壹位姑娘家，居然真的用了。他不由冷哼數聲，心裏惱火卻沒有辦法，自己讓別人對自己下藥，別人應自己所請下藥，似乎自己還真沒什麽好說，於是乎……範閑舉頭望明月，低頭恨姑娘。
　　“我也不是修道的高人，我只是壹個記仇的小女人。”海棠笑吟吟說著，大女人十足。
　　“不該是司理理，妳是她的姐妹。”範閑冷冷看著海棠，“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理理喜歡妳。”海棠微笑說道：“妳對理理也不反感。所以我們幾個姐妹都認為這件事情可行。”其實從知道範閑就是寫石頭記的那位曹先生後，海棠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範閑忽然沈默了起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半晌後忽然望著海棠說道：“其實……既然是您對我下春藥，雖然您……長得確實不是什麽美人，但我也可以勉為其難，犧牲壹下色相，何苦把司姑娘牽涉到其中來？”
　　海棠再灑脫自然，再萬事不羈於心，但終究也只是壹個年輕的姑娘家，聞言不由大怒，那雙明亮的眼睛狠狠盯著範閑，就像深夜莽原上的壹頭母狼。
　　範閑稍出了口惡氣，馬上回復了冷靜，雙眼微瞇說道：“我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當心妳那師傅整治妳。”
　　海棠深吸壹口氣，壓下心頭情緒，寧靜壹福說道：“今日設計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範閑面無表情說道：“妳可多設計幾次，沒有男人會拒絕這種飛來的艷福……不過，您就免了。”
　　海棠再不動怒，只是輕聲說道：“後日宮中開宴，會有武鬥，大人先做準備。”
　　“宴後，我便要啟程回國。”範閑盯著海棠那張平常無奇的臉，出奇的古怪，“我不能留在上京，因為我家裏有些急事。妳安排我與司姑娘再見壹面。”
　　海棠微微壹福，沈默應下，然後看著範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路過壹個田壟時，範閑微微壹個踉蹌，險些摔了下去。或許是心神不寧所致，但看著他的雙手伸進長衣裏摸索著，才知道，原來這廝的褲腰帶還沒有系好。
　　壹代詩仙，日後的壹世權臣，這壹生最狼狽的景象，便發生在上京最偏僻的壹處廟裏廟外。
　　海棠笑了起來，明亮的眸子裏滿是歡愉，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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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使團的範閑，雙眼壹片寧靜，哪有半分狼狽的感覺，也沒有先前所表現出的怒意。人活在世上，總是難以避免被人算計的，除非妳是個算無遺策，將人心摸得無比清透的完人。
　　他沒有想到海棠也會有如此胡鬧的壹面，也沒有想到她做起事情來，竟是這樣的大膽決斷，這種賭性竟是比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總共只有四個？”他已經洗了澡，半倚在椅上，但總覺得身上還有些淡淡幽香，不由想到那位姑娘，心中湧起淡淡它意。縱使他是位冷硬之人，但依然忍不住瞇起了眼睛，開始盤算這件事情會對那個女子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海棠或許說得是真的，但那又如何？
　　言冰雲皺眉看了他壹眼，對方身為自己的上司，使團的正牌長官，在使團即將離開齊國的時候，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壹整天，諸多事宜都無法請示，雖然午後的消息證實了他與那位很少現於人前的海棠姑娘在拼酒，但後來他又去了哪裏？為什麽範大人今天的臉色有些怪異。
　　“是的，四年，壹共只有四個妃子入宮。”言冰雲回答道：“北齊皇帝自幼修行天人之道，看他的治事風格，也算得上是位英主。但凡胸有大誌之人，自然對於男女之事不會怎麽感興趣。”
　　“北齊皇帶應該還沒有子嗣吧？”範閑閉目問著。
　　“皇帝年紀還小，宮中也不著急這個。”
　　“不著急？……算了，妳下去讓王啟年安排壹下後天入宮，還有回程的事情。”範閑在心裏冷哼壹聲，揮揮手示意言冰雲下去。
　　言冰雲有些納悶地看了他壹眼，知道提司大人有許多秘密沒有說出來。不錯，範閑雖然是監察院的提司，但有很多情報他不會告訴任何人知道。
　　比如說今天晚上的事情，比如說……北齊皇帝可能受攻的問題。範閑的手指間還是有些冰涼，此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膽子確實不如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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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正門緩緩拉開，那座隱於青山之中，黑檐如飛，流瀑於旁的美麗皇宮再次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範閑冷眼看著那些陌生的北齊官員們斂氣靜神往宮裏走去，又與衛華那些相熟的鴻臚寺官員打了個招呼，便被太監極有禮貌地請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中壹片安靜，那條長長禦道之旁清水平穩無波，水中魚兒自然遊動。
　　太後與皇帶高高坐於禦臺之上，下方設了十數張案幾，所坐之人皆是北齊壹朝的權貴高官，像壹般的官員只有在偏殿用膳的資格。範閑身為南慶正使，高坐於左手第壹張案幾上，除了卸下長刀的高達穩穩站在身後，整個使團就只有林文與林靜坐在他的身旁。
　　與使團對面而坐的，是北齊朝的太傅與宰相。範閑看了那位太傅壹眼，知道對方是莊墨韓最有名的學生，沒有想到對方年紀並不是很老。
　　壹系列的儀程之後，壽宴終於開始，其實北齊太後依然很年輕，雖然眼角已經有了些皺紋，但依然還是有股子貴婦的清媚。
　　但範閑從肖恩的事情中知曉，這位婦人，其實是位極其心狠手辣之人。想到肖恩，他下意識地偏頭望去——上杉虎就坐在與他隔了壹張的桌子上，可惜入殿之時，沒有機會瞧清楚那位北齊第壹名將的風采。
　　太後端起酒杯說了幾句什麽，聲音極輕極輕，範閑沒有用心去聽，只是隨著群臣拜了又拜，口中頌詞背了又背。
　　太後過生日，這種紅色炸彈自然不是壹般平民百姓可比，北齊群臣恨不得將天下的名貴之物都搜刮壹空，搬到皇宮裏來，東山上的青龍玉石，東夷城舶來的奇巧大鐘，北方雪地出產的千年難得壹見的雙尾雪貂……
　　太後微微頷首，似乎頗為滿意。
　　南慶使團的禮物早已從京都運了過來，雖然名貴，但也並不出奇。範閑自然不會真的再作壹首九天仙女落凡塵送給太後，不然太後臉沒著地，自己的臉卻先著了地，而且他的字也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他私人的壽禮是壹個小瓶子，瓶子裏是些琥珀色的清亮液體，看似尋常，但太後啟蓋微微壹嗅後，再看範閑的眼神兒就有些不對勁了，那叫壹個欣賞疼愛。
　　不錯，是很沒有創意的香水，內庫已經停產十五年，被範閑從慶余堂裏搶過來，本來準備用來熏醉海棠的香水。
　　只是沒想到海棠不好這壹口，沒想到海棠不是大美女，當範閑在京都裏準備李清照的詞，法蘭西的水時，自然沒有想到無法從男女的問題上收服海棠，反而卻險些被對方陰了壹道。
　　範閑叩謝過太後之後，眼簾微擡，看了那個皇帝壹眼。不料發現少年天子也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他此時心中早有成見，這時再見著皇帝喜歡自己的目光，心中便不禁開始發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