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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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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壹章 妳也配姓孛兒只斤?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1

  朱祁鈺風風火火的回到了講武堂,他來到了聚賢閣,而此時楊洪已經等在了聚賢閣。
  他喝了口水,才問道:“前方傳來軍報,現在如何了?”
  楊洪讓人搬來了堪輿圖,圖上已經標好了昨日的戰報。
  他拿著壹根長長的檀木棒,指著集寧的位置說道:“陛下,武清侯石亨率四武團營,已至萬全都司,宣府衛軍負責協防,打算攻打興和所。”
  “而左都督楊俊率領的四勇團營已至東勝衛和鎮虜衛,大同總兵官郭登率部,攻打雲川衛,已然拿下。”
  “昨日暮時,瓦剌人長驅直入,由土城南下,直逼雷公山,意圖趁我部後防空虛,壹戰南下大同,被大同知府霍瑄所擊退,目前瓦剌人已經退回至集寧。”
  楊洪簡單的介紹了下昨日的接戰情況。
  朱祁鈺看著堪輿圖沈思了許久說道:“朕之前,不想讓於少保任總督軍務,本來打算讓兵部左侍郎陳汝言任總督軍務,隨軍征戰。”
  “但是陳汝言跟朕說,我大軍所至瓦剌人,必然望風而逃,而於少保說,瓦剌人必定負隅抵抗,不打到最後壹兵壹卒,絕不投降!”
  “瓦剌人果然好膽!”
  於謙的理由很簡單,雖然瓦剌人的大軍已經回到了和林,但是在瓦剌人絕不會輕易放棄集寧。
  集寧-卓資山-歸化-三降城,乃是控制河套的重鎮,壹旦失去了這三處重鎮,那麽瓦剌人大勢將去,也先還如何成為整個蒙兀人的可汗呢?
  於謙的理由很多,引經據典,比如引用了焉支古歌中的詞句:「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翻譯翻譯就是河套草原,是長生天賜給瓦剌人的應許之地。
  瓦剌人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陳汝言觀京師大軍威武,以為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但是現在剛壹接戰,瓦剌人就展示出了其悍勇。
  於謙說陳汝言不大中用,朱祁鈺也覺得陳汝言不太可靠,現在看來,陳汝言,的確是有些過於樂觀。
  楊洪點頭說道:“於少保的判斷是對的,但是軍旅之事,最耗人心力,於少保久病初愈,這壹趟山外九州之行,可壹點都不太平啊。”
  朱祁鈺點了點頭,他人在京師,也不能飛到山外九州去,而且他就是到了,又能如何呢?
  他壹個臭棋簍子,還是讓軍將們自由發揮好了。
  於謙耗心力了嗎?其實並沒有。
  又不是京師之戰,大明危在旦夕,六師新喪,皇帝被俘,瓦剌入關在即。
  那是真的耗心力。
  現在屬於大明的進攻回合,正如朱祁鈺所言,戰爭包括了進攻和防禦的陰陽兩魚。
  進攻的回合,是不耗心力的,最壞的結果,無外乎縮回去,等待時機罷了。
  所以,人已經到萬全都司的於謙,絲毫不慌,穩坐釣魚臺,喝著茶甚至是有點怡然自得。
  於謙在萬全都司,對軍務頗為關註的同時,更多的是在點檢糧草軍備,和山外九州的掌令官們,了解各農莊的運營情況。
  石亨、石彪、楊能、楊信、高遠等人,都在萬全都司中軍大帳中,看著堪輿圖默默的不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於謙喝了口水說道:“昨日是不是沒能拿下興和所,所以才愁眉苦臉?”
  石亨點了點頭說道:“抵抗極為激烈,楊能楊信率領宣府三衛軍攻伐,不勝。”
  不勝,但是也沒輸,瓦剌人據城而守,不跟大明人接戰,楊能、楊信無功而返。
  於謙搖了搖頭,石亨建功立業有點心急,這壹點有點像陛下。
  他坐直了身子說道:“大家靜壹靜,於某來說兩句。”
  “進攻,壹次打不下來,我們就打兩次,兩次打不下來,就打十次,二十次,壹百次。”
  “只要不輕敵冒進,就當練兵了,今年打不下來,明年接著打,總有打下來的壹天。”
  “大明耗得起,他瓦剌人耗得起嗎?”
  “現在正是水草豐茂的季節,瓦剌人不放牧,這個冬天,他們就餓死在了興和所了。”
  “此戰,壹如當初在京師軍前會議說的那樣,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慢慢打,不急於推進。”
  士氣有點低迷,作為總督軍務,於謙要提振士氣。
  石彪是石亨的同鄉,他長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壹看就是壹名悍將,他悶聲悶氣的說道:“空耗糧草,卻無寸功,我等實在是有負陛下所托。”
  於謙笑著說道:“陛下所托是讓我們贏,我們贏了,就不負所托。”
  跟讀書人咬文嚼字,是石彪的失誤。
  於謙這話說的非常有道理,只不過是換了個角度,就把興和所進攻失利,翻了頁。
  石亨壹眾楞楞的看著於謙,只要贏了就是不負所托嗎?
  於謙站起來說道:“好了,整飭軍馬,明日再戰就是,這次把陛下的征虜將軍炮推到興和所,轟他個人仰馬翻!”
  征虜將軍炮,是大將軍炮-改,比大將軍炮的口徑更大,火力更強,乃是王恭廠的新品,壹共五門,全都拉到了萬全都司。
  “明日依舊是天朗氣清,不急,跟他們耍耍。”
  不急跟他們耍耍,自然是陛下的口頭禪,陛下喜歡打窩,整個京師都知道陛下打窩的習慣,當然釣不到魚也是必然的。
  魚都成精了,也早就驚了,沒有水猴子掛鉤,自然是釣不上魚的。
  眾將士左右看看,才松了口氣,打仗有很多的因素,手段和戰鬥意誌決定了實力的強弱。
  “韃靼人會不會支援瓦剌人?”石亨不無擔心的問道。
  於謙笑了笑,他在京師有料敵於先的軍師之名,但是他又不是神算子,這種事他哪裏清楚?
  之前大明是防守,韃靼人不敢參與瓦剌人的進攻,現在大明是試探性的進攻,韃靼人如果真的覺得草原上應當是他孛兒只斤氏說了算,那就會參與其中防守。
  於謙搖頭說道:“誠不知也,但是就算是韃靼人加入了戰場,又能如何呢?”
  “連帶著壹起收拾了就是。”
  石亨點頭。
  韃靼人會參與瓦剌人的防禦嗎?
  滿都魯,脫脫不花的三弟已經趕至了官山議事臺,參與了阿剌知院召開的蒙兀大會。
  此次大會,主要討論集寧,到底是否要守;蒙兀人的太子位該如何定奪;牧場的分配等問題。
  脫脫不花、阿噶多爾濟、滿都魯是元昭宗嫡曾孫,乃是老正黃旗……正兒八經的黃金家族血脈!
  純的。
  元昭宗何許人也?
  和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以天下為棋盤,對弈之人。
  而且元昭宗下的還挺不錯。
  嶺北之戰,大明三路齊進,中路軍徐達戰敗,東路軍李文忠損失慘重,馮勝節節勝利,但是因為另外兩路大敗,只能棄地千裏。
  嶺北之戰後,大明為了安撫天下舊元藩屬國,不得不立下了十五個不征之國安定人心。
  因為當時,高麗王辛禑都派了謝恩使李子松,前往北元朝廷朝貢。
  高麗王辛禑的地位大約等同於漢少帝劉辯。
  高麗在大明和北元之間反復橫跳。
  在捕魚兒海之戰後,高麗王辛禑被李成桂廢為了庶人,隨後被殺,高麗國滅,李成桂建立朝鮮,正式對大明俯首稱臣。
  昭德有勞曰昭,元昭宗在草原上的名望極高,如日中天。
  草原人無不懷念元昭宗。
  畢竟那是元朝為數不多的有成君王,也是少數能和朱元璋在天下這個棋盤上,下兩手的人了。
  元昭宗死後,朱元璋還專門派人到了草原上吊祭,說元昭宗壹死,元朝、北元的氣數,就徹底盡了。
  不出朱元璋所料,元昭宗的弟弟元天帝,就被大明打出了捕魚兒海之戰。
  除了元天帝和他的兒子單騎逃脫之外。
  元天帝的次子地保奴,及故太子必裏禿妃,並公主等壹百二十余人,官屬三千,軍士男女共七萬余口,馬牛駝羊十五萬及寶璽、圖書、金銀印等物,悉數被大明繳獲。
  大約等同於元天帝打出了壹個縮小版的靖康之難。
  自此之後,北元再無人敢稱帝了。
  滿都魯雖然年紀尚幼,但是他代表了兩個哥哥來到了官山議事臺。
  官山議事臺,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當年成吉思汗告天攻金打的地方,成吉思汗當年是金國的附庸,金國長期在草原上執行減丁政策,每個三年都要大規模狩獵壹次,還扶持塔塔爾人當狗,左右撕扯,蒙兀人深受其害。
  這裏是當年忽必烈打贏了阿裏不哥,召集蒙古七十二部,確定自己中原皇帝和草原可汗的地方。
  官山議事臺,有九十九山泉環繞,設有涼城、是蒙古夏營盤所在,是草原人的千年龍脈。
  滿都魯看著吵吵嚷嚷的韃靼王和瓦剌,壹言不發,大明軍隊已經在興和所開始了攻城拔寨了!
  連單於城(雲川衛)都被拔掉了!
  瓦剌、韃靼、兀良哈的臺吉們,聚在壹起,首先討論的不是退敵良策!而是討論應該立誰為草原太子!
  也先想要立自己的長子為太子。
  脫脫不花想要立在津口學漢學的幼子小王子為太子。
  兀良哈則是壹言不發,左看看,右看看,打算兩頭下註。
  這怎麽可能打的退大明!
  那可是二十萬的虎狼之師!
  若是朱祁鈺知道滿都魯的想法,壹定會說壹句,此時此刻,正如他當初登基前的彼時彼刻。
  當初大明朝在朱叫門被俘後的第壹次朝議,也是議論的太子之位,然後確定了郕王監國、朱叫門庶長子朱見深為太子的格局,還發生喋血奉天殿的壹幕。
  這種格局,直接將大明的朝堂撕裂成了兩派,黨禍立起。
  若非朱祁鈺借著退敵之功,直接廢了朱叫門的太上皇帝號,逼得朝臣不得不廢掉太子,大明的朝堂現在還是兩個聲音。
  壹個朝廷兩個聲音是什麽後果?
  黨禍,歷來都是亡國之禍。
  朱祁鈺要是不廢掉朱叫門的太上皇帝號,才真的是亡國之君。
  滿都魯剛十四歲,但是卻站起身來,十分平靜說道:“大汗說,要立孛兒只斤·馬可古兒吉思為世子,已經報於大明朝廷,送於四夷館就學。大皇帝已下了聖旨,立小王子為世子。”
  滿都魯此言壹出,立刻讓整個議事臺變得極為安靜。
  阿剌知院猛地站了起來,憤怒不已的說道:“這等決定,乃是通敵之行徑!我等所不齒也!”
  “妳們這等行為,是為黃金家族蒙羞!我蒙兀人起於肯特山下,傲視天下寰宇,其領土之袤,蒼鷹從東飛到西,壹次也飛不到盡頭!”
  “妳們也配姓孛兒只斤嗎?”
  滿都魯就知道會被這麽說,他左右看了看,頗為疑惑的說道:“那我們今日在這裏做什麽呢?議如何退大明之天兵。”
  “為何要議呢?”
  阿剌知院不屑壹顧的說道:“若非大明大皇帝興兵北伐,我們當然不用聚集於此,商量退敵之策。”
  果然乳臭未幹的小兒也,連這等事都不清楚。
  滿都魯深吸了口氣說道:“是啊,大明大皇帝陛下興兵北伐,我們打不過,所以才只能在水草豐茂的時候,聚在這裏討論如何退敵。”
  “而不是在需要放牧的時候,引領著草原上的牧民,應該如何放牧,哪裏有水源,哪裏有牧草,讓孩子讀書識字。”
  “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古今通論!自古國家興廢,氣運之常耳,豈人力所能為?”
  “自古生死廢興,非壹時之偶然,乃天地之定數,逆天而行,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就是黃金家族該做的事嗎?”
  “我們黃金家族代長生天牧民,而非讓他們和不可力抗之敵作對,憑白送命。”
  滿都魯突然面色壹變,厲聲說道:“還有妳們這群肯特山下的養馬奴,現在指責我韃靼部,不顧黃金家族之榮光,那妳們呢?”
  “大明文皇帝征伐我韃靼人之時,妳們做了什麽?馬哈木獻媚皇帝膝下,獻貢馬千匹,請印信封爵,得封順寧王!”
  “妳們瓦剌人能有今天,全是依靠與大明的朝貢貿易,不斷收攏部族,妳阿剌知院,又是何德何能,指責我們韃靼人不願意打仗!”
  阿剌知院猛地站了起來指著滿都魯,連點了數下,憤怒的說道:“妳!”
  這乳臭未幹的稚嫩小兒居然如此善辯!
  滿都魯吐了口濁氣,無奈的說道:“大明也不錯了,承認我之祖宗昔起與沙漠,執彎弧奮矢,入城中國,百年橫行天下,九夷、八蠻盡皆歸之,彼時我大元入住中原乃是天命。”
  “此時天命至大明,亦如彼時。”
  “我韃靼人,不參加此次集寧之戰,妳們好自為之吧。”
  滿都魯說完,甩了甩袖子,翻身上馬離開。
  明太祖高皇帝實在是高,用天命這兩個字,給了草原人壹塊臣服大明的遮羞布,滿都魯借著這塊遮羞布,給了韃靼人最後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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