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人不損壹毫、人人不利天下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5

  泱泱大明,人太多了,總是有人踏踏實實在做事,有人在做夢,構建著自己的大同世界,有人在實踐,從實踐中,再領悟天下的道理。
  當然,也會有人在放屁。
  方為民就是這個放屁的主兒。
  他根本不懂天文地理,也不懂什麽叫做擺錘的等效性,更不知道精確計時對大明朝的意義,更加不懂恢復這些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儀器的重要性。
  方為民,只會放屁。
  清流和思想家之間,隔著壹堵厚重的墻,這堵墻,就像是太平洋壹樣的寬。
  朱祁鈺看著這個擺錘的地動儀,他將關球從銅蟾蜍取出來,放在了竹傘之上,再撥弄壹下,看著關球滾到了銅蟾蜍之內,再把關球取出來,放在竹傘上,如此十數次。
  他玩的不亦樂乎。
  地震有壹個橫波,呼打在紡錘上,讓紡錘搖晃起來,這也是為何地震的時候,吊燈先晃動。
  就是用的這樣簡單的道理。
  據說張衡是地震的時候,看著掛在屋檐下的鹹魚晃動,發明了地動儀。
  但是這種傳聞幾近傳說,朱祁鈺也不知真假。
  他笑的很開心,就像是個孩子剛剛得到壹個新玩具壹樣,關球撞擊的清脆響聲叮叮咚咚,如同溪流流過了青石。
  許敦和興安互相看了壹眼,陛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少露出這種笑容。
  赤子之心。
  陛下總是因國事繁忙,在忙忙碌碌。
  朱祁鈺終於玩夠了,笑著說道:“這個能留在禦書房嗎?”
  “這就是欽天監獻給陛下天明節的賀禮,只是臣實在是等不及了,就先拿過來了。”許敦趕緊說道。
  錢是陛下內帑給的,原理是陛下啟迪的,無論從什麽角度講,此物橫空出世的功績屬於陛下。
  朱祁鈺點了點頭,他又多了壹個很有趣的手辦。
  朱祁鈺又玩了壹次,聽著叮叮咚咚的響聲問道:“叫什麽?”
  “景泰地動儀。”許敦立刻說道。
  朱祁鈺搖頭說道:“不妥,還是叫候風地動儀為宜。”
  這玩意兒,說到底是人家張衡的發明,他只是拾人牙慧罷了。
  “此物甚佳,欽天監每人十枚銀幣,過個好年。”朱祁鈺坐直了身子,玩壹會兒就夠了,他還有國事處理。
  又是快過年了,朱祁鈺給錦衣衛每人十枚,給京營每人三枚銀幣,當做過年禮。
  京營二十四萬眾,就有七十二萬銀幣出內帑,這可不是壹筆小錢。
  京營壹名普通的軍卒,壹年得俸銀不過十五枚銀幣左右,當然俸銀不過是收入的壹部分。
  若有戰另有恩賞,還有京師農莊法,大約收入在三十枚銀幣,四倍生活所需。
  維持京營是壹筆很龐大的開支,隨著瓦剌西進,大明朝再次出現了興文匽武的聲音,不過聲浪很小。
  因為瓦剌人在西域打的天翻地覆,可是在和林龍庭,依舊有阿剌知院,瓦剌隨時可能回來。
  京營京軍看似收入不多,但也比窮民苦力要強得多。
  柳七,住在朝陽門外的窮民苦力,壹年不過十枚銀幣左右,剛好夠生活罷了。
  “謝陛下隆恩。”許敦松了口氣,領旨謝恩。
  朱祁鈺靈光壹閃,笑著說道:“妳拿著這候風地動儀去翰林院給他們上上課,大思辨嘛,理越辯越明。”
  許敦點頭稱是,陛下還是那個陛下,小心眼的很,親自到欽天監拉偏架不說,還出謀劃策,讓他去翰林院上課去。
  翰林院、國子監和欽天監吵起來了,風力起來,陛下到欽天監,不就是拉偏架嗎?
  許敦去到了國子監,吳敬讓諸多講習,把學子們召集起來,開始了思辨。
  許敦的講解很細致。
  朱祁鈺手中的是壹個可以驗震的手辦,完整版的比朱祁鈺手辦更加復雜壹些,加了許多的裝置,比如八懸索就加了滑輪,更加精準,竹傘是全銅制作,凹槽更細小。
  許敦還用水池加木板,進行了現場演示地動,以及候風地動儀的適用性。
  木板會斷裂,但是無論如何跺腳,卻不會觸發地動儀。
  許敦演示完了地動和候風地動儀的精準之後,繼續說道:“墨子曰:昔者三苗大亂,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龍生於廟,犬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五谷變化,民乃大振。”
  “大禹征三苗,發生了地震。”
  “有地光,地光各有不同,歷次地動,皆由地光,分為紅、黃、藍、白、紫等各種不同的顏色。”
  “天氣也會有不同程度的變化,夏日結冰、或狂風、或驟雨。”
  “野獸牲畜有感,會跑出圈外。”
  “就像是壹些狗壹樣,會跟瘋了壹樣,亂叫喚,犬哭乎市。”
  許敦說到這裏,停頓了壹下,瞥了壹眼方為民。
  方為民已經憋紅了臉,他想要站起來反駁,但是事實勝於雄辯,他就是再能辯論,許敦帶著候風地動儀,帶著水池加木板的實驗裝置,模擬了壹次地動。
  方位和刻度,都有十分精確的記錄。
  現在許敦大談墨子之說,他也無法辯駁,許敦罵他犬哭乎市。
  方為民卻不能反駁,壹旦反駁那不承認自己是狗了嗎?那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但是不反駁,那就只能挨罵。
  許敦繼續說道:“地震是大地震動,它不是地龍翻身,也不是毫無警示,看到地光、看到動物奔走、看到犬哭乎市的時候,就要及時到開闊地,防止被砸傷。”
  “地動儀並不是預測地動,而是記錄驗看,以備朝廷提前準備。”
  “大家殊途同歸,都是團結在陛下之下,在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指導下,惓惓以生靈為念,為天下眾生謀福。”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妳們有人想要提問嗎?”
  許敦看了壹圈,無壹人應答,也無人提問,他搖頭說道:“日後欽天監有什麽動靜,大家可以稍微等壹下,不要再著急跳出來,弄得自己跟跳梁小醜壹般可笑。”
  大明的文人多少還是知恥的,在鐵壹樣的現實面前,並沒有胡攪蠻纏,思辨是講道理,不是吵架,不是犬哭乎市,這有本質上的區別。
  古人未嘗離事而言理。
  翰林院、國子監壹眾儒學士,在鐵壹樣的事實面前,也說不出話來。
  只待許敦帶著壹眾天文生,擡著侯風地動儀離去的時候,方為民才惡狠狠的低聲說道:“拽什麽拽,且看下次!”
  許敦似乎聽到了方為民的說法,突然回頭看了他壹眼,方為民打了個哆嗦。
  人後誰人不說人,但是許敦這意味深長的壹眼,還是讓方為民有點心虛,最終露出了壹個訕訕的笑容。
  許敦嗤笑了壹聲,離開了國子監。
  他現在終於知道,胡濙為什麽那麽喜歡跟人辯經了。
  因為胡濙總是在贏,而且只要陛下不對胡濙產生不滿,要他致仕,胡濙幾乎可以壹直贏下去。
  這辯經有了必勝的把握之後,趾高氣昂的來踢館,當著面他們壹群人的面,罵的他方為民狗屁不是,然後再得意洋洋的離開,最後再留下壹個不屑的笑容。
  原來是是這麽舒爽的壹件事。
  許敦顯然是個俗人。
  但是許敦卻是明白,這不僅僅是他贏了,也是陛下贏了,又壹次證明了,陛下才是對的。
  總是對的,永遠正確,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噩夢。
  無論是李賓言、李賢、朱瞻墡、羅炳忠、徐有貞、胡濙等等朝臣,他們做的事,無不和陛下休戚相關。
  壹言而興邦,壹言而喪邦,方為君也。
  在諸子百家爭鳴的時候,各家各派,除少數的人,幾乎都把君主制度,作為當然的理論,聖君必然出現的前提來思辨。
  有壹個學說幾乎人人喊打,最後連文字都沒留下,只留下了只言片語,活在別人的典故之中。
  那就是楊朱,其思想內核已經不可考究,但是從其他典籍中有只言片語的三個主旨。
  貴己、重(zhong)生、人人不損壹毫、人人不利天下。
  墨子首席大弟子,儒門知名叛徒、宋國的守護者禽滑釐(li)曾經遇到過楊朱。
  禽滑釐就問楊朱:如果拔妳身上壹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到好處,妳幹不幹?
  楊朱訕笑的回道:天下人的問題,決不是拔壹根汗毛所能解決得了的!
  禽滑釐再問:假如,就是假定,妳拔不拔?
  楊朱沈默不語。
  這段論戰,被孟子得知後,孟子狂笑不已說:「楊子取為我,拔壹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而後楊朱說,只剩下壹個成語,壹毛不拔。
  儒墨,生死大敵。
  儒家罵墨家乃是禽獸、低賤之人,墨家罵儒家虛偽,矯情,專門寫了壹片《非儒》,痛罵儒家道貌岸然。
  儒墨之間,彼此罵戰不斷。
  但是在給楊朱拆臺這件事上,卻是出奇的壹致。
  墨家講究人人愛我,我愛人人,楊朱的貴己、人人不損壹毫跟墨家那是絕對的對立面。
  儒家講究王道樂土,楊朱的人人不損壹毫、人人不利天下,強調的完全的個人的利益,國家喪亂與己無關,從而必然導致楊朱學說的大同世界裏,沒有君主。
  王道樂土之中,王道是首要前提,妳這沒有君主,還如何王道?
  無君論,被諸子百家群起而攻之。
  諸子百家,幾乎壹致認為君主,在國家治亂中,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即便是無為而治、無何有之鄉、至德之世的道學,也講究法效自然,聖人至德,洞悉天下至理。
  許敦在離開國子監的時候,看了壹眼依舊忿忿不平的方為民。
  這壹眼意味深長。
  是因為許敦發現,其實鳳陽詩社的十四位筆正、蘇平、蘇正他們多少都沾了點楊朱學說的味道,貴己、人人不損壹毫、人人不利天下。
  為了壹家之私,絲毫沒有任何公心可言。
  朱熹的道學,正在逐漸演化為慎獨學問,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極度的自私自利。
  陛下總論財經事務,就曾言自從天下出現了分工之後,沒有人能夠離開其他人的勞動,陛下也不能。
  這種極度的自私自利的慎獨學問,太像楊朱學了,儒學正在向楊朱學的轉化,儒家的確如胡濙所言,正在逐漸走進死胡同裏。
  陛下是承認私權的,甚至是鼓勵合法發財的。
  但是毫無公德、毫無公心,真的對嗎?
  要知道,能做筆正的最起碼都是個秀才,秀才可是吃皇糧的,月六鬥。
  吃大明的米,放下碗就罵娘,蘇平、蘇正、方為民,他們禮貌嗎?
  許敦回欽天監去挖地宮去了,他會在按著八卦的方位,將地動儀,鑲嵌在土裏,讓它們更加精準。
  而此時的埃萊娜,羅馬的長公主,小精靈佐伊,來到了太醫院看病。
  她有些水土不服。
  因為身份特殊,給埃萊娜看病的是冉思娘,這個美醫娘,語氣冰冷的說道:“就是水土不服而已,習慣了就好,我可以給妳開點藥,天氣冷了,也有點著涼,註意保暖。”
  “會同館的地龍不是燒的很旺盛嗎?為什麽會著涼?”
  冉思娘的態度可不太好,她和陛下還沒怎麽著呢,也就收了點利息,畢竟沒過門,也不能真槍實彈,陛下很尊重她。
  但是這只收利息,反而是讓人心癢癢。
  現在可倒好,這就又多了壹女子和她搶陛下!
  而且這埃萊娜長得也很漂亮,至少漢書沒有騙人,的確很類中國,也符合中國人的審美。
  埃萊娜卻抽動了下鼻子,笑了笑,她能聽懂漢話,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壹枚銀幣,遞給冉思娘。
  徐有貞借給羅馬使臣兩枚銀幣,這是第壹枚。
  埃萊娜沒有私財,帶來的三百人,有工匠、有衛兵,無論是尼古勞茲和埃萊娜,都面臨著壹個現實的問題,他們養不起了。
  好在,這些羅馬來的三百人,胡濙都讓禮部安排到了大明各司,尼古勞茲帶著他們翻譯羅馬文牘,也算是有個活兒幹。
  冉思娘將銀幣找零,問診費和醫藥費,大明可不負責。
  冉思娘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妳等壹下。”
  冉思娘取了幾枚銀幣和壹件大氅,遞給了埃萊娜說道:“我借妳幾枚銀幣,妳買幾件冬衣吧。”
  埃萊娜穿的很是單薄,顯然是秋天的衣物,這已經冬天了。
  “這件大氅,是禦賜之物,我借妳穿下,妳得還我。”冉思娘有些不舍得,但還是把大氅遞給了她。
  埃萊娜略微有些呆滯的說道:“謝謝。”
  善良,是埃萊娜來到大明的第七個印象。
  冉思娘作為太醫院的醫倌,收診金和藥費是應有之義,至於可憐埃萊娜,乃是冉思娘的本心。
  人之初,性本善,冉思娘知道身在異地,無依無靠的感覺,畢竟冉思娘是從播州而來。
  冉思娘看著埃萊娜的背影,這喜歡陛下,就這點不好,喜歡陛下的人太多,爭搶陛下的人也太多了些。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